千转复徘徊
紫烟离开京都后抵达冀州,在郊外山间结庐而居。数日来她几次乔装进入苏州城探听朝廷消息,并未听说东宫有变,佛珠之事一定早已平息下来。
如果相伴相随会害了肖朗,她宁可永远不要与他相见。
月光照射着苍茫的群山,山间幽旷,附近的寒山寺隐约传来一声声清脆的钟鸣声。
今晚七夕,是牛郎织女一年一度在银河相会的日子。
西面的天幕中仿佛有一道光芒闪烁的银色光练,光练中间杂着许多影影绰绰的细小黑点,成千上万的喜鹊此时都会应西王母之命,前往银河为牛郎织女架设渡河相见的鹊桥。
紫烟久久伫立山间,仰头遥望天际银河,冰凉的夜露渐渐沾湿了我的翠绿衣裙,她感觉到指尖传来的阵阵寒意,不觉飞身向山下灯火阑珊处而去。
只要肖朗在东宫之内平安无事,她愿意为他忍受相思之苦,每当思念避无可避、无法排遣之时,她就会努力寻觅一些开心有趣的事情,让自己不再有机会想起他。
冀州城内热闹非凡。
大街小巷灯火通明闪烁,人流熙熙攘攘,竟比日间还要热闹几分,各式各样花灯上张贴着灯谜,街道上随处可见俊雅文士、娟秀淑女,其中不乏面蒙轻纱、举止端庄的大家闺秀。
我紫烟暗自惊奇,询问身旁一名叫卖烟花火炮的小贩道:“为什么今晚城中如此热闹?”
那小贩笑道:“姑娘想必不是冀州人了!本朝此地有个习俗,七夕之夜,凡是未出闺阁的少女均可出门游玩,若有情郎可与之相约见上一面。即使没有情郎可见,也可以与家中姐妹前来赏灯同游一番,寻觅良缘。”
紫烟顿时明白今晚之灯会本是“鹊桥会”,心绪更加黯然。
她随着人潮沿街道行走,不觉走到一座酒楼门前,见其牌匾上书“醉仙楼”三个大字,店内隐隐飘来馥郁的酒香,与郁金香的味道极为相似。
她迈步走进店堂,取出一锭碎银搁在桌上,那店小二急忙奔来收起,眉开眼笑道:“这位姑娘,来什么点心茶水?”
紫烟摇头道:“不要茶水,要上好的酒?”
店小二忙道:“好!好!”
不过片刻之间,他将一大壶酒和几色点心茶果送上,说道:“客官请慢用!”
紫烟将酒壶内的酒倾倒在白色瓷杯中,那酒如同琥珀一般,味道甘醇清香。
她默想道:“一醉真的能够解千愁么?自己从未醉过,今晚定要试试看,酒醉到底是何感觉?”
她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那酒壶罄尽,却依然未醉,于是对那店小二道:“再给我几壶吧!”
不知喝下了多少,她开始觉得脑子晕晕沉沉,思绪悠远飘忽,不再觉得郁闷难过。
恍惚间,似乎有一男子靠近她,嬉笑着道:“小美人莫非有什么伤心事,独自在此喝闷酒?不如跟随我回府,我们月下对酌如何?”
紫烟见他欲伸手来拉,急忙离座而起,叫道:“走开!”
他并不离开,反而对身后家丁道:“将她给爷抓起来,带回府去!”那些家丁果然依他之言,向紫烟趋近过来。
紫烟心中怒极,正要动用法力,耳边倏地响起“啪啪”几记清脆的耳光声,且听见一名女子怒喝道:“无耻之徒!竟敢打她的主意,不要命了么?”
那女子声音娇媚温柔,虽然语带怒意,却如同出谷黄莺一般动听,却是再熟悉不过。
她又惊又喜,叫道:“凝露!是你!”
凝露奔到紫烟身边,拉着她的手纵身一跃,飞快离开酒楼。
雨露梦中承
一路来到郊外,凝露才停下脚步,说道:“这里虽是美酒,却极易醉人,若是喝到烂醉,你连法术都不能使用了!”
夜风微微吹过,凝露站立在紫烟面前,以手轻拂发梢,静静看了半晌,突然娇笑出声道:“你可拾得人间滋味?你的眉心?”
紫烟见她出言暗昧,头脑更加晕沉,说道:“没有,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不会再见他们了!红尘真是烦啊,还苦,没意思,没意思!”
凝露伸手扶住她,说道:“你和他没有关系?你为了他闯进皇宫去,为了他偷换佛珠,为了他醉成这般模样!还说没关系?没意思?”
紫烟不料她竟然全部知情,想辩解却说不出口,只说道:“我……”
凝露直言道:“我早已料到你会不能自拔。紫烟,你听着,无论发生了何事,你都要记住,我是不会害你的,你若想成仙,心中就不可有执念,必须彻底忘记他才行……”
说完,凝露紧紧握住紫烟的手腕,让她无法施展法术,接着,眼前一道白光掠过,紫烟被那强大法力所震慑,抱头尖叫了一声,跌倒在凝露怀中。
迷迷蒙蒙间,紫烟仿佛坠入了一场梦境。
环顾四周,眼前宫殿高大深邃、金碧辉煌,她躺在一张宽大的床榻上,床榻四周并无遮挡,四角的落地水晶宫灯无比明亮。
身旁少年与自己的形貌相仿,不过十六、七岁,他剑眉如墨画,红唇如丹朱,面貌清秀中透着刚毅,贴身穿着一件领口镶嵌紫貂毛、绣着五爪金龙的浅黄色绸衣,年纪虽然幼小,却颇有几分豪迈之气。
紫烟想问他是谁,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更加不能动弹,只能任由他对我为所欲为。
他俯首温存吮吸紫烟的唇瓣,蜜意柔情、无限爱怜,一手轻轻解开她的绿色纱裙,说道:“你是天降的仙女么?怎会突然出现在朕行宫之内?”
他的嗓音柔脆,自称“朕”,仿佛是一名皇帝。
紫烟睁大眼眸注视着他。
他用手轻抚紫烟修长的双腿,亲昵说道:“你不会说话么?……不过不要紧,朕只要你承受就好了……”
紫烟雪白的身体全落入他视线之中,他灼热的黑眸中迸射出一道火光,低头亲吻她的胸口,随之而来的是亲密无间的融合。沉沦的感觉如潮水漫溢而来,将她卷入漫无边际的大海,让她几近窒息。
这种感觉十分熟稔,这个少年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她都曾经历过,但是,她拼命回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是谁、何时何地亦曾如此对待过自己。
这是梦么?他又是谁?
紫烟迷茫看向看向他的眼眸,那黑眸中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想将她吞噬殆尽。
他从内衣上取下一串九龙金链,紫烟赤裸的脚踝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觉,他将那串小小的金链扣在她的左足上,朗声笑道:“朕要用它锁住你!明日醒来,朕就知道今晚是否是梦了!”
他亲吻着紫烟的脸,又说道:“你若是仙女下降,记住下次再来朕身边,朕的名字叫拓跋浩……”
紫烟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清晨,山间传来阵阵鸟儿的鸣叫之声,几缕初升的阳光透过竹窗射入房间内,紫烟从竹榻上坐起,想起昨晚的梦境,急忙审视着自己。
自己的衣裙虽然完整无缺,左足上却多了一根金色的九龙链,其中一条龙身上,清晰镌刻着一个小小的“浩”字。
她顿时明白,昨晚经历不是梦境,而是凝露设计好的一个迷局,让她遗忘过去的迷局。
记忆中有一部分被尘封,她记不起谁曾与自己有过亲密的关系,惟一的记忆就是拓跋浩,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帝。
他在梦中占有了自己的身体,却并非自己的第一个男人。
凝露坐在竹制妆台前,漫不尽心梳理着长发,懒懒问道:“你醒来了?昨晚梦中遇见了谁?那人可曾告知他的姓名?”
紫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低垂着头怔怔看着足腕上的小小金链,眼角溢出一颗眼泪。
凝露扔下木梳,走近她道:“你哭什么?莫非他不但不疼惜你,反而欺负你了?”
紫烟默默无言,心头无限沉重,却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痛苦。
凝露一下将她竹榻上拉起,一直拉到妆台前,说道:“紫烟,你看清楚,我们狐狸,不是人间女子!你为何要如此伤心?难道他昨晚没有让你快乐过么?”
紫烟凝视镜中自己,长发散乱,眉目之间早已不复昔日纯真之态,隐隐约约透出一种柔媚姿态,与凝露极为相似。
凝露道:“你和昨晚那人交欢之后,就会彻底遗忘和他那段往事,就算他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他了”
紫烟盯着她道:“请你告诉我,他是谁?”
凝露将嘴角轻撇,说道:“他姓肖,难道你还记得他么?”
紫烟轻轻重复道:“肖?”
好一个陌生而遥远的名字,此时在她心中,居然还不及那个“浩”亲切,只是陌生的、冰冷的两个字。
她记忆中,只有“浩”,没有“肖”了。
紫烟弯腰摘下左足上那枚金链,向窗外轻轻一抛,一道金光闪过,金链落入万丈深谷之中。
凝露看着这一切,微微一笑道:“紫烟,真不错,比我当初还干脆利落!忘得好,都忘了吧!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我们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可做,不必为他们浪费精神。”
凝露道:“我还有要紧事,不陪你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切莫过于留恋人间男子,重蹈覆辙。该出现时我自然会出现,你不用寻找我,若是太平无事,我们到明年春天回冠霞山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