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半月回一次家的日子,这所学校虽然是封闭式,但每隔半月都会让学生回家一天或者两天,又到了这天,苏念安早早收拾了一些衣服准备离开学校,木岁月这个时候进门来拦着苏念安说:“念安,等等,我随你一道回去。”
苏念安有些错愕,但没有追问,木岁月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她不想说苏念安也不会强迫,这是她们之间的默契,木岁月收拾的东西很简单,不过两件换洗的衣服,莫言颜早她们一步离开了,她们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校门搭车。
两人都没有说话,木岁月并没有打算要将事情告知的想法,苏念安也不问,自从苏念安来这里以后就没有见过岁月回家,因为木爸爸的一句话,也因为她自己的逃避,这次突然说要回去怕是又出了什么事吧。
苏念安和木岁月在分岔路分手,苏念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始终还是相信现在的木岁月能应付一切状况的,何况,她苏念安也不见得会好到哪里去,大概又要听到那些争吵声了吧。
木岁月回到萧条的家里以后半句话也没有和家人说,只是安静的进了房间收拾开始打扫,她究竟多久没有回来这里自己都记不清了,这里也铺上了厚厚的灰尘,木岁月抚摸过自己的书桌,一层厚厚的灰,蹲下身来轻轻一吹,引发了轻轻地咳嗽,她放下换洗的衣服开始清理,用抹布一遍一遍地擦拭书桌、地面,一切能擦的东西,擦着擦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她想要的不多,她只想要从前那个温暖的家,没有钱也没有关系,没有朋友也没有关系,只要他们一家人还在一起就够了,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眼泪模糊着双眼,木岁月固执的用手背擦掉眼泪,一直擦,一直擦……
她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不希望被双亲听到,可是越压抑眼泪就越多,越控制声音就越大,与此同时,木爸爸贴在岁月房间门上老泪纵横,他不是不知道岁月这些日子来的痛苦,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一家之主,他是这个家的天这个家的地,可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除了要她离开以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是谁说过,每一个人的痛苦是相同的,虽然是不同的事,不同的人,但痛苦,始终是相同的。
木妈妈的心里又何尝好过?是她亲手将这个家推向深渊,她所能依傍的只有这个家,她毁了这个家就等于毁了自己的依傍,亲人之间的生疏,会让人作死的难过,她没有退路,她能做的,只有离开,希望用自己的离开来换取这个家的安宁。
木岁月这次回来,是为了给母亲送行。
木妈妈终于还是决定离开这里,每天来逼债的人变本加厉,砸门口泼油漆,该做的都做了,木妈妈面对这些人,渐渐的走向崩溃,她开始受不了来自各方的压力,所以到了现在,除了离开她别无选择。
木岁月收拾好一切以后木爸爸来敲门,说是可以吃饭了,虽然她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遵从了,她已经很久没有与家人一起吃饭了,从她离开以后,一直到现在,而这一次,也许,也会是最后一次,母亲这一走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一家团聚的日子遥遥无期。
餐桌上谁也没有开口,沉寂的吃着饭,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哀伤,母亲苍老了很多,不过,父亲比起母亲来更加的苍老,在她所不知道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她不想去探究,她害怕她知道得越多就越难过,更害怕,她从此失去了原谅母亲的勇气。
木爸爸给木岁月夹了菜,艰涩地笑了笑说:“你最爱吃的排骨。”
木岁月将一口饭塞进自己的嘴里,将头低了下去,她不想让他们看到她眼睛里的眼泪,她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小女孩了,她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哭,她知道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一丝脆弱。
有谁是幸福的,在家人面前可以随时表现出自己的脆弱,有谁是悲哀的,在家人面前必须撑起一个干涩的笑容,不让眼泪肆无忌惮。
‘我们将坚强留给别人,将脆弱留给自己,让别人看到我们至为坚强的一面,让自己在黑暗里拥抱自己冰冷的躯体,心灵被谁吞噬,勇气被谁抽离,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失去了脆弱的权力。’
木岁月在日记本里写下这段话的时候眼泪已经干了,她再也哭不出来了,她的眼泪在今天全部用尽,剩下的,是自己读不懂的心情。
木妈妈没有想到岁月会真的将她送到车站,她和岁月之间的感情实在是很淡,不像母女,好像只是这个世界中认识但不熟悉的人,一路无话,木爸爸为了让他们好好说话一个人悄悄的走在了后面。
木岁月说:“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还不知道。”
“噢。”
一条尚算长的路程她们却只说了这三句话,她们之间的生疏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弥补,木岁月的心,冰冷冰冷的,所有感情在这个时候都消失无踪了,没有眼泪,没有伤感,平静了,接受了,不然,还能怎样?
等候室,一家三口并排坐着,木岁月坐在他们中间,貌似幸福的家庭,还有十分钟,他们还是无话可说,就在木妈妈即将上车之际,两三个人冲进了候车室朝他们泼去油漆,毫不手软,木岁月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呆在了原地。
周围的人为免遭殃纷纷离开,只剩下他们三人,而他们三人身上的油漆让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狼狈,木岁月很快冷静下来,她当然知道这并不是无妄之灾,她还是坐在椅子上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木爸爸倒是站了起来捍卫妻儿。
到底是因为人多的关系,所以他们才很快离去了吧。
木岁月站起身准备离开,木妈妈也没有继续逗留的意思,去洗手间换了一身衣服,大致清理了一会便上车离开了,木岁月在最后的最后对自己的母亲说:“妈妈,保重。”
这不是一句温暖的话,对于木妈妈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木岁月回到家仔细的清理自己身上的油漆,衣服上的油漆怕是洗不出来了,索性丢进垃圾筒,收拾好自己以后给念安打了一个电话,告诉苏念安说,要记得给她带饭,她先回学校了。挂了电话以后木岁月和木爸爸告别,没有再多的话,木爸爸也没有挽留。
木岁月回到学校的时候学生还很少,正好给了她思考的时间,苏念安到的时候木岁月已经将思绪理清,这些事情,还是木岁月告知苏念安的。
木岁月一边吃着苏念安带来的饭一边叙说着这两天她所发生的事情,苏念安听罢微微叹息,实在是找不出妥当的安慰的语言。
两人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