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无力。 大脑先开始运转，这是哪里？ 哗啦啦的流水声在耳边响起，费力睁开双眼，引入眼帘的是柔软的橙黄色梁顶，然后是富丽唐璜的壁画，淡雅却不是高贵的家具摆设，柔软的绒布地毯…… 头很痛，口很渴，她像是刚刚从噩梦里那十八层地狱中逃回来，一睁开眼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秦一诺猛地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艘船上。 没错，是船，而且是艘不大的小船，因为船身晃动的厉害。等等，她，还活着？ 一个人影灵敏地闪进来，背光只看得见他斯文，白皙，没有贴胡子。 小林子走进来放下手中的饭菜，恭敬地低下头去：“秦姑娘，你醒了？” “大哥呢？”一诺急急地问道。 “爷他……” “他还活着吗？”泪水忍不住又浮上眼眶，声音也哽咽了。 “他还活着，只是还未能清醒过来。情况不是很好……” “我要去看看大哥。” “秦姑娘，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一诺撑着自己神经痛的额头，镇定了一下情绪，定定地看着小林子。“我吃不下，你带我去看大哥吧。” “秦姑娘！”小林子突然跪了下去，表情悲痛万分：“奴才来迟了，让你和爷受惊了！这次多亏了姑娘你，否则爷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情……奴才只有以死谢罪！” “我们……是怎么得救的？”一诺终于找到一点思路，她再次环顾了一下自己的房间，居然发现自己的大背包也在。 “奴才谨遵爷的吩咐，将秦姑娘的物品整理收拾好就叫了府上的船家来接应爷，没想到路上遇到二爷的亲卫兵，耽搁了一阵子。等我到了这湖上的时候，刚好看见姑娘扔了不知什么东西出去，顿时整艘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那东西实在厉害，只要有人靠近就不停地流眼泪，止也止不住。多亏了姑娘机智，奴才才得以将爷救出！” 呃，那个防身火药……会让人掉泪的……其实不是炸药，而是催泪弹么？…… 默默地在心底骂了一下那几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博士们，顺便再感谢一下他们提供的装备，关键时刻还是挺管用的。 秦一诺走出房间，看着茫茫的江面，转过头看向小林子，“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莫子萧将三爷的行踪透露给二皇子的亲卫兵，爷嘱咐过，一旦事情发展至此，就沿江南下，先回到行宫再说。” “大哥……真的是三爷？” 小林子低下头，头点的几乎为不可见。“爷还交代了，此事秦姑娘如果问起，可以如实回答。爷就是当今金朝圣国三皇子殿下，南宫世家的第二继承人，也是二皇子最大的敌人。金朝圣国自建国初始，家族斗争就成为继承皇位的必经之路。爷不愿意重蹈覆辙，兄弟反目，成年之后便离开皇宫四处游历。” “可是我见过三爷，他长得和大哥一点也不一样……” “爷是易容高手。” 所有的谜团似乎忽然解开，从第一天穿越回来开始遇见的那个男子开始，就是三爷，就是大哥！此后为何见到大哥会有亲切感，为何三爷会深夜在大哥房间，为何小林子会拿了那么多张画像出来寻人，又为何那些黑衣人会害怕大哥送的匕首…… 原来，原来她认识的大哥，并不完全是全部的嵇宸啊。终究，她所了解的那个人，只是嵇宸的一部分，只是除了“三爷”这个复杂身份以外的剩下部分。 秦一诺突然听到这些真相和现实，心底五味杂陈，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她楞了良久，还是低低地道：“我要去看看大哥。” “是，秦姑娘，请随我来。” 秦一诺跟着小林子出了房间，才看见这船的整体模样。从外面看只是茅草屋顶的小木船，内里却是一应俱全，装修精细。许多地方有印有统一的符号，应该是他们的文字，反正她也看不懂。 大哥的房间就在隔壁，却更加隐蔽，不易被人发现。秦一诺随着小林子进房，生怕自己等下看到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好在，好在躺在那里的除了衣服换了整洁的服饰以外，整张脸还是她所熟悉的嵇大哥。 古铜色的皮肤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整个人还在昏迷中，看不见他素日温暖的眼神，自然也看不见他勾起的嘴角和好看的牙齿。 “大哥他会死吗？”一诺抬起头，双眼含着泪水，可怜巴巴地看向小林子。 “不会的，不会的！”小林子连忙摆手，整个人头低下去，几乎要跪了下去，“爷已经止血了，我们船上有爷府上的厨师和大夫，大夫说了，爷的伤势虽然严重，但是处理的及时，稍加时日，便能恢复健康。姑娘莫担心！” “我可以帮大哥换药吗？”一诺望着大哥，低低的问着。 “可以！我命人取药来！” 时间仿佛倒转了，回到他为她上药那一天。而那一天还那样清晰，仿佛就在昨日。因果轮回如此之快，连她自己都想不到。而那日的温柔和甜蜜，也都还历历在目。 大哥的伤口她不忍目睹，将药撒下去的那刻似乎看见昏迷中的他眉头也微微扬起。忍不住凑上前去笨拙地亲吻他冰冷的唇，柔软的，轻轻的，吻下去。 将伤口轻轻的包扎好，为大哥整理好衣物，手指轻轻滑过他脸上的每一寸，秦一诺忽然被巨大的悲伤包围，忍不住趴在他的肩头低声痛哭了起来。 大哥，我爱你。而我爱的那个，是真正的你吗？ 一诺哭的累了，便爬上大哥宽大的床，缩在床的一角轻轻握住大哥的掌心，感受着从那里传来的温暖，然后，安稳下来，渐渐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身上被胡乱盖了条毛毯，应该不是小林子盖的吧，不然他伺候人的功力也太弱了点。难道是大哥，他醒了？ 一诺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一直牵着大哥的手，自己坐起来，把大哥的手也顺带拉了起来。他依旧昏迷，但是他的掌心温热，气血也比昨日好了很多。 虽然肚子很饿，但是仍然吃不下什么饭。自己全身也是脏兮兮的，现在一觉醒来，觉得整个人也清醒了许多。 “小林子，我想要沐浴更衣，然后，照顾大哥。”秦一诺召来门口的小林子，说。 “是，秦姑娘。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 又恢复成了男装，这样也比较方便。 这几日在江面上浮浮沉沉，看着日升日落，沿岸美景交替变换，偶尔会感觉在时间的轮回中有看不见的时光消逝在这江面上，许多事情似乎都静止了，除了这船，仿佛再没有什么是在前进着的。 秦一诺渐渐不爱说话，只是和小林子一起日夜守着嵇宸，照顾大哥三餐、按时换药不懈怠。大哥依旧昏迷多过清醒。昏睡中的大哥面容安静，一诺经常会望着这样的大哥发呆。印象中的大哥总是什么都会，会谈生意会给老妇人看病会写欠条会帮莫子萧打架还会快速劈材法……可是现在躺在这里的大哥，那么无助，那么脆弱，仿佛随时都会一睡不醒。 一诺甚至察觉不到自己最近的脆弱，她的眼泪经常会一滴一滴地不自觉滑落下来，滑落到梦境的深处去。 “秦姑娘，你去休息吧，我来看着爷。”小林子走上来行了个礼，恭敬地立在一旁说。这船上的每个下人都如同他一般安静，谨慎，尽责尽职。 “别叫我姑娘了，叫我一诺就行。”一诺放下手中的药盘，“那你在这，我就到出去走走，换换空气。” 秦一诺走出去，迎面清冷的风吹过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用力将衣服裹了裹。江水很清澈，有着她那个时代不可能存在的自然和灵气。秦一诺看着船浆在江水上漾起清浅的波纹，思绪渐渐飘远，心情也跟着起起伏伏，哗啦，哗啦，哗啦…… “一诺……”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秦一诺连忙回过头，看见正是大哥醒了。 “大哥，你醒了，肚子饿吗？” “一诺，你哭了？” “有吗？”秦一诺朝自己脸上摸去，却意外发现自己满脸的泪痕。她低下头去想要微笑一下，却发现自己的笑容多日不用，已经“失灵”了。 是的，笑容失灵，自动遗忘功能失灵，适应能力一级棒功能失灵……秦一诺失灵了。 总是想起二哥冰冷绝情的脸，大哥的另外一个身份，大哥的伤势，自己未来将要回去的可能性……这些事情像是阳光下的灰尘，你以为看不见它们，其实非常细碎的存在于每一丝的空气里，让她无法得到往日的安宁。 “一诺，我们到哪里了？” “小林子说，明日便可上岸，两日内可以到王爷府上。”一诺答道，“大夫说药怕是不够了，所以先要在附近的镇子停留一阵子。” “传我的话下去，片刻都不要停留。尽快回到府上，至于伤势，我撑得住。”嵇宸说完，双眼看着秦一诺，“你过来。” 一诺依言走过去，在床前坐下。嵇宸伸出手来轻轻替她抹去眼角残留的泪滴，“一诺，我不想看见你流泪。”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费力，似乎牵扯着伤口，也牵动着一诺的整颗心。 “好。”秦一诺应着，“我知道了，大哥。你不要乱动。” “手拿过来。”嵇宸努力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一诺小心翼翼将将手放在大哥的手心里，刚放进去便觉得有种冰凉的舒适感，低头看去，发现大哥在她掌心放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石，那玉石有着天然的圆润和柔和的光泽度，看上去像个知足的小宠物，安静的躺在主人的手心，甜甜的睡着了。 “大哥，这是？” “芍药节的礼物，一直没有机会拿给你，收着吧。” 嵇宸将一诺的手握在手心疲惫地闭上眼睛，“一诺，我累了。你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恩，大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寸步不离。”一诺答道，她第一次有这种被需要和被依赖的感觉，原来这感觉是这么的幸福。 嵇宸淡笑着安心的睡去。时间又仿佛忽然凝固下来，连空气都静谧。 那一刻一诺忽然心下一动，她想要记下这个时刻，记下他们彼此相互信任的美好时刻，记住这个时候的嵇宸，她尚且熟悉的嵇宸。 于是，一诺打开许久未曾动过的大包，拿出相机，调焦距，第一次将镜头对准了古人。 这是，依赖着我需要着我的——大哥嵇宸。 逃亡第五日，终于得以上了岸。 两辆马车早已在岸边等候，一诺很佩服古人的工作能力。没有手机、电脑发邮件，居然也能将事情都提前安排好。 按照三爷的命令，马车一路南下，没有停留。好在大夫检验了一诺的“云南白药”，说那个可以安全使用。 谢天谢地，让我嵇大哥不用受苦撑过这一日。 一路颠簸，终于在第六日，即将到达三爷府邸。 而她已偏离预定轨道，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