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连鸟儿都入睡了。观门却不知怎的没有关。林杨定了定神，抬步跨过半尺高的门槛，进入观内。 借着两排八支蜡烛不甚明亮的光，林杨大概看清了正厅的格局。正前是五尺来高一座神像，慈眉善目，道骨仙风，面带微笑。身材却略显单薄。他戴道冠着道袍，右手执拂尘，左手轻抚在某只动物的头上。旁边没有陪侍的其他神明。厅左右两旁的烛架上，各插四支白烛，有三支已快燃完了。烛架退后两尺，便是东西金墙。又各开两张门，想来是道士们住的地方吧。 林杨不想吓着已就寝的道士们，因而没去敲门，他只想有个地方睡一夜，明日一天光，便再到大石上等能送自己回去的闪电惊雷。 他小走几步，站在供桌前。供桌就摆着两样水果，四柱心香，显出这个道观香火实在不怎么旺。看到水果，他终于想起自己天多没吃东西了。于是伸手……又缩了回来。他从小接受的是无神的教育，但现在的景况，却由不得他说教什么先有物质再有意识了。再者，现在自己有难，说不定还要指望神明显灵送回老家去呢。 恭恭敬敬跪倒在地，叩了三个头，嘴唇微动，诚心祈祷：神灵啊，求您显灵送我回去啊，我三生都会记得您的功德。还要替您到处传名，让人知道您的灵验……我实在饿了，想吃个贡果，您不会介意吧，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然佛道修行方式不一，本质都一样是为拯救世人，莫怪莫怪！又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身来。 等了一会，没有什么异样，看样子神明是同意自己吃了。便挑了个最小的，擦都不擦，怕掉了仙气，就往口里塞。一口咬下去，像咬在烂棉花上。卟地一下吐出来，原来水果放了已有些时日，都没水分了。他忍不住想要骂，念头刚一出来，就硬生生被潜意识拽了回去。 现在什么时候？只要有一线希望也不能放过啊。 便又拜倒在地。一个劲数落自己的不是，祈求神灵的原谅。 他都无法相信这是自己了。病急乱投医，说得可真的一点不假。 值扫道士起得很早。 大厅里蜡烛已燃尽，天刚毛毛亮，他已将一大缸水挑好了。及至大厅，先拂神像身上的灰尘。其实天天擦，干净得很。但该做的还是要做，虔诚的人容不得丝毫马虎。擦完神像，便来清理供桌。他怎么想得到此时供桌左脚边正歪睡着个人。一脚踩过去，正踏在林杨肚子上。他大叫一声哎哟，翻身跳起，双手直揉。道士被他这一叫吓懵了，以为撞了鬼。按说道士应该不怕鬼的，怕的是突然蹦出来，没有准备当然就畏了。待到就着已渐亮的光线看清是个人时，长长出了口气。气没出完，他也大叫起来。 然后就如昨天早上碰到的那个樵夫一样捣起蒜来。口里念念有词，仔细一听，说的都是祖师爷饶命袓师爷饶命。就这一句，再没其它。 两声大叫，把道士们都唤起来了。说是“们”，其实加跪在地上的也就三个。 这刚起来的两个一见林杨，亦马上仆地不起了。 林杨用手指头想也知道他们是把自己当成显真身的神仙了。 此时天已大亮，大厅里一片亮堂。林杨也看清了神像的左手所摸的，竟是一只目露凶光、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强健有力。同单薄的神像形成鲜明对比。 而这只老虎的神态，正与自己梯恤上的那个虎头像极。 怪哉！ 他不由自主就想起了电影中常常出现的那句免责宣言：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想到这，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三个道士，头磕得更响了。 林杨知道，若自己不说话，他们几个还得磕下去。电视里、书里从来都是这样写的。他的脑海一时涌起无数场景。他要用哪句话或是哪个动作来应对此刻情境呢？ 转来转去，终于定下来。他模仿着岳不群的语气，正义中带些虚伪地说：冲儿、平儿、德诺，你们三个起来吧。 道士并没有起来。 林杨才想起自己模仿得太机械了。居然给他们乱安了个名字。 没办法，他只有亲手去扶了。手才搭上最先跪下的道士手臂，极明显地感觉到他在剧烈颤抖。他稍用力，道士更杀猪般嚎叫起来：祖师爷饶命啊祖师爷饶命啊…… 林杨觉得自己还是走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