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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云雄早晨起来,忙忙洗了把脸,吃了些早点,就忙着向报社赶来,他在报社门口碰到了柔温,招呼道:“你来的可真早啊。”柔温笑着对云雄道:“我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副主编大人让我今天早些来,说有重要的任务,可今天早上起来,才想起他没告诉我提前多少时间,现在还怕晚了呢。” 两个人一起上了楼,来到云雄的办公室外。云雄道:“进去坐一会儿吧,越副总编大概还没到。”柔温有些迟疑地道:“说不定已经有别的同事来了,我进去不是打扰了人家吗?”云雄打开门,道:“没人。”柔温向玉洁的那扇门望了一眼,道:“我还是先去我那看看,如果没人我再到你这来。”“那好吧。”云雄自进了屋。 柔温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前,门开着,一个叫叶草的同事正端着盆水向外走,见了柔温欢喜道:“柔温,这么早跑来干什么?今天不是你值日呀?”柔温道:“越副总编让我早些来。”叶草道:“啊,越副总编总是准时上班,现在才七点半。” 柔温懒洋洋地向云雄这边走来,一听最少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供自己支配,他马上就感到有了精神。柔温一脚快活地踏进门,然而马上另一只脚却有些僵硬地移进房来。 玉洁正在用湿布擦着桌面,她穿着一件乳黄色的绒衣,袖口高高挽起,露出光洁的小臂,她的头发也高高卷着,用一个大毛巾束着,她听到了响动,平静地抬头看了柔温一眼,美眸忽闪了一下,接着继续干着她的活。柔温舌头有些打卷,道:“云,云雄,在哪?”玉洁道:“他出去了。”“啊。”柔温舌头仍直不过来。 柔温一听到玉洁的声音就浑身发软,说话也吞吞吐吐,好容易上来口气,才道:“我是来找云雄的,越副总编还没到,嘿,嘿 ”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玉洁仍是如同往常一样,安详地注视着她眼前的一切,现在也包括柔温,她可没为了让柔温不尴尬也附和着他干笑两声,她清清的嗓音道:“你们是好朋友?”柔温道:“我来的那天是他接我的,在报社我跟云雄最熟 ”玉洁在一盆水中洗着擦桌布,柔温壮着胆子问:“我可以帮帮你吗?”玉洁不知为什么,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柔温更加不自在了,他不知所措地戳在那。 云雄提着一桶水走进来,道:“你在这?柔温,来帮着干活也别光站着,先把那盆里的水拿去浇花。”柔温道:“花在哪?”云雄道:“在两个阳台上。” 柔温从玉洁房间的阳台走进房间的时候,见到玉洁正端坐在她办公桌的后面,两个人不期然地又打了个照面。柔温被看得发慌,抬腿就想逃走,可那熟悉而又诱人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你还没有吃早饭吧?”“还没有。”他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干完活到这来。”玉洁命令式地说:“总不能饿着肚子工作。”柔温道:“我习惯的 ”玉洁道:“我可没有这个习惯。你问云雄吃了没,他没吃让他也来。” 柔温走到外间时,云雄已经把一切都收拾好了,他用手巾擦着手正要坐回自己的椅子。柔温道:“你吃了吗?云雄。”云雄道:“我吃完了,你问这些干吗?”柔温道:“副总编让我问你,她说你要是没吃也一起到她那去。”云雄道:“那你就去吧,我还有些资料要整理。” 柔温进到玉洁的房里,门却没有关。“把门关上。”玉洁口气柔和,但仍是命令式的。柔温迟疑着关上门。玉洁道:“坐下吧。”柔温规规矩矩地坐到长沙发里,把自己的手强摁在膝盖上。玉洁拿了个杯子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又从一个小柜中拿出几个盒子。 玉洁看着柔温低着头,吃一口蛋糕,喝一口牛奶,一声不响地象是个机器人。一会儿,玉洁拿出两个大苹果,紫红色的外皮放射着幽光和果香,她腰肢轻摇中笔直地坐到柔温的身旁,默默沉思了会儿,方拿起一个苹果用刀子削起皮来。柔温偷偷地看了一眼玉洁手中的苹果,马上又收回了眼神,他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甜甜的滋味。一只漂亮的女人的手和一个没皮的苹果放到柔温面前,“这,你是给我吃的 ”他竟没想到伸手接过来。玉洁道:“看你的样子好像从未吃过苹果。”柔温道:“我吃苹果根本不削皮,有时擦一擦就吃。”玉洁美眉皱了皱,道:“以后不要这样了,要讲卫生。你们这些小孩子呀,什么时候才会知道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柔温拿着苹果,又迟疑开了,喃喃道:“这怎么吃啊?”玉洁把刀子放在茶几儿上,似怨似怜地咬唇嗔道:“你可真可爱!”那神情是又气又笑的。柔温好像是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口,“她的声音可真好听 她可 ”柔温马上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可他还是想到他刚才竟忍不住要去摸玉洁的手。“我真该死!”他心中马上惭愧起来,当他看到玉洁神圣不可侵犯,慧美安详的样儿,就更惭愧得要打自己的嘴巴。 玉洁柔声问道:“你家是在省城吧?”柔温道:“嗯 ”玉洁道:“对,你的学校也在那,那是个繁荣的城市,我也在那读过书。”柔温道:“你也读过大学?”他惊奇起来,可马上他就感到自己的幼稚无知了,人家不读书,能今天以这个身份坐在这给你削苹果,给我削苹果,嘿,可真美!玉洁道:“我是进修的,工作以后一点点学的 十多年了,那时 那时我才二十八岁,想当记者想得发狂 ”她突然停住不说了。异样的气氛让柔温吃惊,让他不知所以,他又不知该和玉洁说些什么,玉洁后面冒出的两句话弄得他莫名其妙。 玉洁看了看表,道:“快吃吧,工作时间要到了。”“我,吃好了 ”柔温听到外间有几个人的说话声,有些慌了,不知该不该出去。玉洁沉思了一下,轻声道:“跟我来。”她打开另一个门,进入了小会议室,又打开通向走廊的门。等柔温走到门口回身看时,玉洁已经不在了,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八点半左右,云雄走进玉洁的办公室,他微微环视了一下,随即又站好了。 玉洁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今天有些额外的工作由越副总编负责安排,可能是一个特访,我们马上去,你准备一下。” 玉洁和云雄一前一后走进越立奇的办公室。越立奇的目光从镜片后扫向两人,道:“玉洁啊,快请坐。小齐,你也坐。”他忙着给两个人倒水,弄得云雄诧异不已。这时,柔温推门进来,道:“我都准备好了,可以走了吗?”越立奇道:“哦,那就快去吧。”柔温看到房内的玉洁和云雄不觉愣了一下。云雄神秘地看着柔温微微一笑。柔温欲言又止,向玉洁这边望望,慢慢地走了。 云雄转过脸时还在微笑。玉洁眉毛挑了挑,道:“齐云雄,下面由越副总编给你布置工作,结束后到我那来,我还有事和你说。”玉洁起身向越立奇点点头,步履款款地踱出房去。 一直到看不见玉洁,越立奇方从桌上拿起几张文件纸道:“市委宣传部安排了一项专题新闻,我们决定你下去负责采访,这是被采访者的一些情况。他们都是些曾经犯过错误的人,可现在有的已经是劳动模范,有的是先进工作者。除了宣传部的一些要求外,我还定下了些具体的要求 ”看到云雄拿出采访本,他接着道:“这次报道要力求详细,如果材料充足,可以改成系列报道。要知道,对这件事魏部长是极为重视的,他交代要把这项工作做好。你在采访中要重视这些同志在思想转变过程中的心里活动,要抓住每个人不同的经历和感觉去下功夫,同时要注意他周围的同志,特别是一些党团同志对他们的帮助和影响,我们要同时树立两批典型。还有,摄影工作也由你承担下来吧,现在你们年轻人大多对摄影有些研究吧?”云雄道:“我的摄影技术还不太行。”越立奇道:“慢慢学吗,再者报纸上相片的失真度很大,照得不太好也没关系。现在提倡年轻化,年轻人应该由年轻人去采访吗,我们老同志把把关就可以了。”接着两人就一些细节问题又研究了一阵儿,云雄方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云雄在玉洁的目光示意下坐到沙发上。玉洁放下手中的稿件,站起身走到窗边,欣赏着一盆盆的鲜花,她轻声道:“齐云雄,听说你也很喜欢花草,是吗?”云雄道:“是的,我们家的人都如此。”玉洁道:“你喜欢些什么花?”云雄道:“君子兰,牡丹,芍药,菊花,杜鹃花,我喜欢的花很多,可总没有条件养一些,只有观赏别人的。”玉洁道:“你和柔温早先便认识吗?”云雄道:“不,才这个把月。”玉洁道:“那你们可挺亲热。”云雄道:“年轻人的心是相通的,我们又是同行,同社,两三回里就熟了。”“噢,你可以走了 ”玉洁只看花,再不看云雄。 一天的采访使云雄感到很无聊,很累,晚上他回家这边吃罢了饭,便回到报社的单身宿舍里。 柔温来找云雄说话,他今天是去采访团市委组织的一次活动,他说他见到一个人有些象玉洁,叫金玉蓉。云雄笑着告诉他人家本来就是姐俩,她们还有一个哥哥,叫金璞,是市府秘书长。讲到玉洁,柔温的眼睛马上时亮时暗起来,也不等云雄问,便夸玉洁这好,那好,美的了不得,尊崇之色溢于言表,谈到采访,他说是顺手捻来,小菜一碟儿。云雄说你可别吹牛,弄砸了那美的了不得可不会再给你吃苹果了。柔温红了脸,道:“那哪能,那哪能 ”也不知他说的什么意思。 转天云雄到他们的一个本家去采访,是隔了几条街的报社印刷厂。云雄近一年没去过了,有些认识的人已不在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把他让进接待室,操着山东话和他寒暄几句,倒了杯水便出去了。 这时,云雄才注意端坐在他斜对面的一个姑娘,她正歪着头,挑战而又漫不经心地斜视着他。她身穿着质地极好的一种黑色的薄皮短裙和小袄,腰间是一排金闪闪的物件,像是饰品,云雄也没看清。她一只手敲着桌子,一只手戏弄着一块断了表带的小手表。她漆黑的瞳仁中闪着幽光,一种令人不安的光。云雄和她对视了片刻,那光方才隐去了,可她的神色依然是流连的,很不安稳,她那似乎骚动不安的心依然不愿去控制那洋溢着青春光彩的美眸,仍透着傲视一切的光芒。秀挺细腻的小鼻子,时时微微蠕动的鲜艳欲滴的红唇,都显示着一种可以说得上是美丽和自爱相融合的感情。她的脖颈也是光洁诱人的,她的双臂丰满滚圆,柔美中也不失力感,随手指的不停敲击,她那饱含着所有现代美的躯身也妖冶地轻轻颤动。 云雄真有些不敢去看她,她太诱惑人了,平常的人是不该接近她的美的。云雄认为自己就属于这种平常的人。 那姑娘似乎看出了云雄的心思,神态又多加上了些无礼和一丝不易觉察的蔑视之情。她樱口启处,朗声道:“你是记者,来采访我?哦,那好,请这边坐。”她手肩齐摇,臂膀在空中划了道美丽的弧线。 云雄坐到那姑娘身旁,她忽地把身体直向云雄逼过来,胸脯几乎触到云雄的肩上,目光灼灼,闪也不闪地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云雄摇摇头道:“只你的我不知道。”她露出一个云雄从未见过,也不理解的甜甜的媚笑,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呢?你不会没有名字吧?”云雄道:“我叫齐云雄。”她道:“那好,哥们儿,你的记者证在哪,我要检查一下,现在的骗子满街都是,象是好人的却不一定安着好心。”云雄看了她一眼,掏出记者证送到她面前。那姑娘以使人难以相信的敏捷临空抓过,反手扣在桌上,并没有看,仍笑道:“谢谢你,云雄先生。”云雄道:“先生?不,叫同志吧。”她嗤笑道:“同志?哈,那玩意已经过时了,在经济大繁荣的笼罩下,先生正在流行,你对社会的潮流跟随的太慢,还是什么记者?”云雄皱眉道:“这算是个人的习惯吧。那么,现在我们应该,或者说,可以言归正传了吧?”“言归正传就是要说正经的话了?”这姑娘忽地伸手在云雄的腮上轻佻的拂了拂,最后几个字带着一股子磁性和颤音。“你这么理解也可以,要知道现在社会上还有一个时尚正在逐渐流行,那就是做事要讲效率。我接受的任务是采访,不是和你拉家常,和你辩论什么问题,说实话,我讨厌无谓的辩论。”云雄为自己的被动地位感到恼火,他伸手想拿回自己的记者证,却被压住。那姑娘目光撩人,挑逗似地望着他,脆声道:“你讨厌我?”“是的。”云雄不假思索地答道。“我那么让你深恶痛绝?我就没有招人喜欢的地儿了?”那姑娘有些恼怒。静静地,云雄毫不畏惧地看了她一会儿,道:“是的,我要是喜欢你,那么我讨厌谁呢?讨厌我自己!”那姑娘先是惊讶,后是一股愤恨之情掠上她的脸际,美睛微眯着射出一股寒光,她哼道:“我要报复你的,我会让你这个报社的小记者尝尝苦头的。”云雄不经心地拿出本子和笔,道:“报复!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你回答我写在本子上的几个问题,噢,浪费不了您多少时间,我没有,也不会有额外的问题向您请教。”那姑娘道:“你听着,我会让你爱上我的,我会让你为我发疯,让你寝食不安,让你自己拿刀子割自己的肉,让你的心鲜血淋淋 ”云雄哼道:“我即便爱上了你也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可是我爱你什么?脸蛋,腰肢,还是你无礼的态度和性格。第一个问题,姓名,年龄,籍贯,性别,当然,这个不用回答。”那姑娘点头道:“好,好,你好 你先回答我,我才能回答你,不许讨价还价。”云雄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26岁,祖籍河北。”那姑娘却笑了道:“我的名字叫云靖,二十二周岁,很合适吧?”云雄道:“贵姓?”云靖道:“我就知道我的名字叫云靖。”“很好。”云雄咬着牙在采访本上狠狠地写着,写完了又道:“父母姓名,工作上的职务,对,还有单位,也就是你父母的一些情况。”云靖道 :“我不知道。”云雄道:“我的本子想知道。”云靖道:“那让你的本子自己想办法好了。”云雄道:“怎么,你没有父母?”云靖道:“是的,我天生的一个人。”云雄道:“噢,那肯定是孤儿院里长大的了。”他不无嘲讽地说。云靖笑吟吟地道:“你很聪明。”云雄道:“聪明?仅仅有聪明是不够的,还要有道德。”这云靖咬着牙仍笑吟吟地道:“放屁!”云雄停了下来,愣怔着道:“我,好,不说。我希望,我希望这个词我有幸最后一次从你那听到,也希望这个词能早日从你的词典里消失。”说完这句话,云雄才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云靖突然怔怔地,以吃惊的神态望着表情认真的云雄,她转了转头,嘴歪歪地抿了一下,不可理解地笑道:“这还是好的呢,还是什么记者,一点也不了解人民的语言和生活。”“你应该向我道歉,你太放肆了。”云雄涨红了脸,气愤地瞪着云靖。 这个名字叫云靖的姑娘的身体愕然颤了一下,笑声飘走了,道:“你,你 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好像受到了极大的,那个 ”云雄冷冷地道:“污辱!”云靖诧异道:“我污辱了你?”云雄道:“是的。”云靖拍手笑道:“噢,太好了!我以为你是不能被伤害的呢,我还以为你是个挺坚强的人呢。”云雄道:“看来你是拒绝我的采访,你拒绝回答问题,并且制造障碍。”云靖横眉道:“你以为我稀罕你们报道我吗?我恶心报纸,我恶心跟报纸有关的一切,包括你。”云雄道:“你自己也和报纸有关。”云靖道:“当然,整个社会都是罪恶的,我也逃脱不了,我是罪恶的同谋者,为了活命,我不得不成为你们这些制造假大空的坏种的间接帮凶。”云雄道:“报纸不都是假,大,空,任何现存的社会首先是实在的,而不是罪恶的。”云靖道:“假,大,空这词是你们知识人发明的,我只不过借用一下而已,就像我先时从各色人等的口袋里借钱用一样。我告诉你,我痛恨你们这些弄虚作假的人,我从来不认为我自己是个什么值得人学习的榜样,可我至少比你强,我不违我自己的心愿,我的心和我的事情都属于我自己,不用别人承担责任。象你们,装腔作势,一副大权威的样子,其实骨子里不过是个蠢材,而且常常还是个奴才,没有一点人味的奴才,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我痛恨你!” 云雄也有些不耐烦地道:“你听着,我来是为了采访,为了把这个该死的本子写满,不是来听你大放厥词,我讨厌这样的谈话。”云靖拍案而起,一只脚踏到椅子上,云雄方才看清她腰上挂的象是几把刀。她眼睛眯了又瞪道:“讨厌,何止讨厌!你让我感到恶心!自持聪明高贵的下流胚。我来这是为了消遣,不是听你这高尚人物的教训;我从不向别人指手画脚,也不允许别人无缘无故地跑到我这来念他自己的德道经。”这姑娘竟挥舞起拳头,指着云雄道:“我就是要做我想做的事,管你们怎样。” 云雄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性,他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一时气蒙了,站起来直瞪这云靖道:“你,你简直不可救药,根本,根本不像一个女人,你玷污了这个美好的字眼 ”云雄忽地停止了,因为他看到对他怒目而视的云靖眼里涌出了泪水,身子直向后仰了过去,云雄急忙绕过椅子去扶她。这云靖简直气昏了,可奇怪的是当云雄碰到她的刹那,望到他那关切的眼神,她的仇恨,愤怒一时间竟然消失了,她只感到莫大的委屈,委屈得她整个人都被一种从未经受过的酸楚浸透了,无边的泪水代替了往日的疯狂。 “我,我怎么不可救药了!我怎么不像一个女人了!你说,你说,我怎么不可救药了!我怎么不像一个女人了!你这个坏蛋,你有什么权利污辱我 ”云靖没头没脑,然而却是无力地敲打着云雄的胸膛。她哭道:“你有什么权利说我不像一个女人,你凭什么污辱人 ”“我 ”云雄一句话也递不上去,虽不认为自己说的不对,却也有些后悔。“你以为你有知识就比别人强吗!就可以胡作非为吗!你们知道什么叫尊重人?你们居高临下地压迫人已经习惯了,我就是要你说,我怎么不可救药了!我怎么不像一个女人了 ”云靖的眼泪喷涌而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再没有了刚才的蛮横无理。这景象把云雄弄晕了,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拥着云靖那狂乱无拘的娇体,不知怎样才合乎逻辑。 云靖象个女孩似地轻声抽泣起来,唇儿咬在齿间。云雄无声地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心里百爪揉肠般,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正当云雄想努力感觉到点什么的时候,这云靖象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身体如豹子般,又充满了活力和弹性,猛地绷开了云雄,瞪着还挂着泪水的眼睛嗔道:“谁让你抱着我的?你这个十足的坏蛋,色狼。”云雄愣愣地望着她,云靖被看得不耐烦了,嚷道:“不许你看我。”云雄不解之色愈浓了。 终于,云雄身体动了一下,默默走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收拾起放在桌上的东西。云靖的身体象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无缘由的剧抖了一下,她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摁到桌上,微张着红润的嘴儿,异样地望着云雄低垂的十分严肃的脸。云雄道:“我向你道歉,不管怎样,我刚才说过的话都有欠考虑,我不应该随便地伤害别人,请你原谅。在走以前,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不是一个奴才,我是一个热爱我们的国家,热爱我的职业的一个青年,而且我相信自己还是一个正直的青年。你有你的痛处,我也有我的痛处。噢,对不起,那我可以走了吗 ”这云靖脸上现出了一种只有心中充满敬慕之情时才能溢出的光彩,她小声道:“你还回来吗?”云雄道:“回来?不,为什么回来?已经结束了,我们都不符合这次采访的要求。”云雄说了就要走。云靖的身体又颤了一下,小声道:“可我还没向你道歉呢。”云雄道:“我没希望过,你忘掉那不洁的词语就是最好的道歉。假如有一天你从内心深处对这类词语深恶痛绝,我再来采访一个获得了正确语言感觉的,曾经犯过错误的,名字叫云靖的姑娘。” 云靖直直地望着云雄,喃喃地支吾道:“你要是吻我一下,我就听你的话。”云雄的头又打大了,气道:“对不起,我不精于此道,同时,我也没有这个爱好,更没有受过这方面严格的教育,我不知道怎样才能使自己去吻一个我不想吻的女人。”云靖的脸色又轻松起来,媚笑了道:“你可以学吗,现成的老师和实验对象。”云雄恨恨地盯了云靖一眼,咬牙道:“如果要是我的吻能让你感到象被鞭子抽打一样,那么我可以天天地吻你,而且狠狠地吻你。”云靖贴到云雄近前,放肆地抬起云雄的下巴,晃着头审视着云雄的脸笑道:“真的不吻吗?那我就说它一辈子,让你的耳朵总是不干净。”云雄道:“自甘堕落,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也管不着。”云靖道:“你不是来拯救我的吗?”云雄道:“我现在确信我没有这个能力。”云靖道:“你不想试一试吗?”云雄坚定地道:“不想,永远不想。”云雄整理了一下衣服,昂然向门口走去。 云雄刚想开门,一把飞刀端端正正地钉在他的手边,他转过身,发现云靖泪水莹莹地握着一把漂亮的飞刀,仇视地瞪着他,远远的都能听到她粗重的喘息声。 云靖抬手又飞过来一把,云雄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门上不知响了几下。云雄惊异之下反微微笑了起来,他微笑的唇儿却被人偷偷吻了吻。 云雄睁开眼,心中大是不乐,冷冷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气急败坏,脸儿飞红的云靖,不屑地道:“我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云靖一句话也不说,目光却比云雄还要冷十倍,只她冷中带艳的。她左脚在前,膝部略弯,双齿间含着下唇,双手叉腰,死盯着云雄的眼睛看。她的眼中闪现着一种异样惊奇的光,似乎遇到了她不可理解的事,那是迷乱和震惊的。云雄再不敢招惹,道:“对不起,我没有时间再陪你了,如果还需要采访你,那么下一回来采访你的一定是别人,当然要比我强,最起码能适应你的幽默和可爱。”云靖道:“你可以问我问题,但我有权不回答我不想回答的问题,如果你不同意,你可以走。”云雄道:“我可以把你的话原封不动地搬到报纸上,甚至连骂人话和标点符号都不加修改。” 云雄忍耐着回到桌前,静静地坐下,问道:“你的祖辈也在这座城市?”云靖气息平和地道:“是的,他们在这。”云雄道:“他们?”云靖道:“生我的那两个人。”云雄道:“那你就不能说你祖辈在我们市。”云靖道:“对我们的后代说是如此。”云雄道:“我是说你。”云靖道:“可我是说我和你的宝宝。”云雄道:“不要偷换概念。”云靖道:“你误会了,我和你的宝宝不一定就是我和你交配生下的宝宝。“云雄皱眉道:“用词不当。”云靖道:“我没你那么高级,我不是文明人。”云雄道:“你是因为什么被劳教的?”云靖道:“不为什么,打仗,赌钱,还有其它的一些事,他们说我太过分了,按照国家的规定应该接受教育。”云雄道:“你劳教的时间,地点?”云靖道:“大概两年前吧,本来是两年,他们说我改造的好,就提前半年放虎归山了。”云雄道:“原因是什么?”云靖道:“我防止了一次伤害事故。”云雄道:“你到印刷厂工作多长时间了?”云靖白了他一眼,“你自己不会算一下,这些日子已经够让我痛苦了,还让我计算一下这日子的多少,太残忍了。”云雄道:“半年。”“可能是吧。”说着云靖又伸过手来捻云雄的头发。云雄见她并无恶意,只好不理睬,道:“请介绍一下你在印刷厂的工作情况,比如工厂的同志是怎么对你进行帮助教育的,你是怎么转变的,这包括你的心里活动,就是你心里想些什么,对以前,对今后 ”云雄感到头上一麻。云靖手中拿着一根白色的发丝给云雄看,笑道:“做学问有什么好的,年轻轻就有了白头发。”云雄欲言又止,仍问:“ 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云靖道:“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云雄叹了口气道:“有所得必有所失,做任何事情都必须努力,想取得成果就必须付出代价,知识比黑发更诱人。”“你看你说的多好呀,你要是总跟我说这些话我就喜欢。”云靖的语气柔和无比。云雄心中一暖,嫌恶之心去了不少,他也柔声道:“可以回答我吗?”云靖道:“你也这么问?”云雄道:“不,不是我,本子上这么写的。”云靖道:“可那是你的本子啊!”云雄道:“我的本子也不一定就表达我自己的思想。比如这个采访本就全是你和我们副总编的杰作,我在这只起抄写工具的作用。”云靖道:“你不喜欢这次采访。”云雄道:“我没有这么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云雄道:“我也要吃饭的啊,懂吗!”云靖道:“对别人我懂,对你我不懂也不相信。”云雄道:“你把我看得太高了,我虽然很想,很想,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知道吗,我采访其它人,他们都是有人陪同的,而且是互相陪同,你却很好,没有人陪同,也没人吹捧你。”云靖道:“哈,谁敢陪同我?谁配陪同我?我很愉快,和你在一起不说骂人的话也能痛快,吻吻我吧,好吗?求你了,很久没人吻我了!”云雄的脸一寒,心里隐隐作痛,他合上本子,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压抑地道:“要学会尊重人,最起码我们应该平等相待。我允许你不回答你不愿回答的问题,你也不能强迫我呀。”云靖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这样吗?”云雄道:“对啊,你跟谁学的?”云靖道:“在山上,还有那飞刀,你以为只有你们能啊,我们那才真是藏龙卧虎呢。”云雄道:“现在,你可以介绍一下你是怎么爱上你的工作的,你的责任心是哪来的。”云靖道:“我不爱工作,我爱玩,不过你知道,排版那玩意挺累人的,也挺好玩,嘿,我挑那小字挑得快,他们谁也比不上我,我的师傅也不行。哼,我高兴了比谁干的都好,不高兴我就不干了。”云雄道:“你的责任心呢?”云靖道:“责任心?这词怪稀罕的,什么叫责任心?”云雄道:“就是没人强迫你,可你却努力去干好自己的工作。”云靖道:“那我有责任心,我愿干的我才干。”云雄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你对工厂和领导的印象。”云靖道:“谁对谁的印象?我的,还是他们的?”她亮着眼睛来了兴致。云雄道:“你能都说当然好。”云靖道:“你真想听!”云雄道:“是的。”他再一次压下自己的烦躁。云靖飞眼道:“他们说我很漂亮,非常美 你懂吗?”云雄道:“我不懂。”云靖道:“那就是 ”云雄道:“不,你不用解释,这要离题了。”云靖道:“他们还说我很聪明,胆子大。可不,我想骂谁就骂谁,有时真解气,其实,反正就是那么回事,他们说我好,我就好了吗,我也没什么稀奇。我对他们有什么印象?没意思透了,干巴巴的。”云雄道:“具体一点。”云靖媚笑道:“就是他们当中没有你这么有知识,又性感的漂亮人,让人心里怪痒痒的。”云雄只是不做声,道:“这世界上有值得你怀念的人和事吗?比如 ”云靖道:“有啊,从今天你走了以后就会有了。”云雄终于停下笔,合上本子,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我听着。”云靖笑道:“没有了,我该说的都说了,再有什么话等我想起来的吧,你还听吗?”云雄道:“为什么不听,这样的高论我听一次少一次,而且三生有幸。”云靖拍手大笑道:“哈,虎头蛇尾,反正我今儿是吻着你了,我痛快着了,气死你了吧。” 云雄头也不回地走出门,迎头遇上了刚才领他来的那个中年人,那人笑着说:“记者同志,还好吗?”“还好。”云雄只好这么回答。那人道:“其实,这姑娘就是那么个人,你不招惹她,她就不惹你。她的情况我在报告上写清了,也再没什么多说的了。”云雄友好地冲人家笑笑,两个人握了握手,就走了,背后还听那人说:“记者同志,你若再来,我给你安排。” 云雄晚上回家的时候,在楼下见有个极文静的女孩俏俏生生地走来,她见了云雄,四周望了望,方问:“大哥哥,齐云海的家住在这吗?在几楼?”云雄问明白才知道她叫小意,是云海班上的,还是个班长。这小意道:“云海前几天在学校和王大力他们踢球,把学校的窗玻璃踢碎了两块,这是要赔的,云海这几天没带钱来,老师让我来看看,其实,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错误。”云雄笑着拉了小意上了楼。 齐战得知此事,气了个半死。云海这回老实多了,耷拉着脑袋没了动静。齐战气道:“惹了祸却没事人一样,前几天我就见你们一帮一帮的,就是个玩,问你离挨打还有多远了,你回嘴说还有二里地呢,今天怎么说?”云海哼不出什么来。小意劝道:“齐伯伯,他知错就行了,要是他想别的法弄钱赔了,你不就不知道了吗?他不敢和你说就说明他怕了,再不敢了。”齐战当着小意不愿往深了发作,给拿了十快钱。小意拿出个小包,打开来给找了几块钱,说用不了那么多。齐战挺喜欢这个小女孩,留人家吃饭,小意说吃过了,又劝了齐战几句别再生气之类的话。 吃完了饭,齐战见天早黑了,不放心,便叫云雄送小意回家,那边小意和钱玉萍已说了半会子话,还说呢,云雄不便打搅,等她们说够了,方送小意回家。 到了小意家,小意说什么也让他上去坐坐。小意的父母都是四十出头的人,就这么一个女儿,这回见女儿同学的哥哥来了,忙热情地让进去。云雄又和他们攀谈了一阵子,方才告辞。 小意送到门口还恋恋不舍地告诉他,让他有空来家里玩。云雄心舒气爽,白天的不得意因这个可爱的小女孩而消散了大半。 第二天,云雄到了报社,向越立奇汇报了几天来的工作,越立奇非常满意,又鼓励了他几句,让他好好干,只是云雄仍意兴阑珊,落落寡欢的。 回到自己这边来,组里的人正谈着田子明去北京开会的事。肖则琦道:“这回国家评高级记者和高级编辑,全国也不过就几百人,我们报社有评选资格的不过两,三个人。”霍姐道:“你说是谁吧?”刘昌顺笑道:“当然是我们的社长和两个副总编。老田其实审的稿件也不少,再说这回听说是重实绩,弄不好我们报社会评上个三,五个呢,指不定轮上谁呢。”霍姐笑道:“刘昌顺,你自己原来还做这个梦呢,在我们市你都数不上数,还想当高级记者?高级编辑?”刘昌顺道:“做梦还犯法吗?咱又得不着,想一想还不成吗!”霍姐道:“这就是野心,狼子野心,这在我们国家比犯什么法都厉害着呢。”刘昌顺听了霍姐这话方无话可说。大家最后还是认为田子明有些希望。越立奇和玉洁在资历和著作上都不太丰。玉洁的作品是有一些,可谈资历,她才十几年,还没肖则琦这组的许多人长呢。 下午,越立奇带云雄到市里参加一个宣传会议。市委礼堂的大会议室里坐着几百人。越立奇和云雄找了个中间靠后的地方坐了。市里领导到了不少,主持会议的是市委宣传部长魏长更。会议的内容不过是过去许多老内容的翻版,云雄无心去听,便去观察主席台上的十几个人。 魏长更五十八岁的身体早已发胖,现今整个身体大致象一个七月怀胎的妇人,上眼皮大部分时间是下垂的,盖住半个眼睛,使人感到他总是似睡非睡似的,其实这本不是他个人的意愿,他下眼皮的肉脔更为硕大,松松地垂下象是两块挂肉,这挂肉和他方方正正,包括两腮向下悬挂的肉脔的脸,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表示着一种威严,一种原则至上之感。那脸孔透出傲慢,无动于衷和一种奇特的,顽强固守自己秉性的敏感混杂成的奇异的神采。那张嘴常常是无力地半张着的,里面是两排已不太整齐的老牙。他的面部就这样凝固了漫长岁月和人生经历带给他的喜怒不形于色。他灰白的头发梳理的极为整齐,前额的头发向外分压下,标准的主席头,这种头型他是极为爱惜的,爱惜的程度甚至超过了他穿了三十多年的灰色中山装,每当他看到一些级别不高的干部也梳上主席头,便对这人不会有什么好印象。他的动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缓慢,吐字发音也越来越不清晰,他的家乡话中的一些词语的含义他也一点点地在忘记,越来越模糊了,不过秘书和其他人写好的稿件他还可以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虽然象小学生一样,读句子不连贯,也缺少情感,但他一直是这么做的,并没人指责他,相反,他作报告时发现人们常常是洗耳恭听,有的还认真地记笔记。有时他也过意不去,想自己写稿件,但总也不成,就罢了。他的口头语言在某种程度上是极为标准的,这源于他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带着虔诚之心去阅读极少的几份报刊,还有上面发下的文件,久而久之,他就不由自主地把他持有的观点发送给其它人了。 共产主义到底是什么?越立奇从来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唯一感兴趣的是他的每一个上级领导,他有着一种天赋,一种异乎寻常的灵感,他感觉人的技巧达到了别人难以企及的程度,他只要看到某些人的眼皮抬多高,皱纹堆多深,他就知道这位领导心中喜欢什么,厌恶什么,甚至想要说什么话了。经过反复理论和实践的相结合,他拥有了现在的地位和才能,成了一个工作干练,一丝不苟,对方针政策理解得又深又透的干部。最起码他在魏长更眼里就是如此,常常是自己心中还没计划好,越立奇已经把事情办好了,而且还在大众场合恭恭敬敬地请求批示,这是多么好的干部!多么好的领导啊!全国的人要是都像越立奇,不用说四化,就是四十化也实现了,魏长更常这么想。 到会的大多是各企事业单位的书记,会议不过是倡导社会树立一种正气,说些渴望和期待之言。 这越立奇回到家里,他妻子默默地给他端上饭菜,并不说一句话。越立奇厌恶地看着这个黄脸婆,可以肯定,这女人曾经给他带来过快乐,而且还带来了两个儿子,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厌恶起这个相貌平平,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了,甚至对两个儿子也并不太亲,当儿子都出去自过后,这两人的世界成了一潭死水,最后连愤恨也没有了。 越立奇唯一不公的是他忘记了这当初是他自己选择的。 这几日,越立奇敏感地察觉到一件事,那就是新来的柔温,他象个孩子需要阿姨般地总想往玉洁那边跑,可他又绝不是个孩子,这可真让人不得劲。 云雄仍接着采访,这天到了一个单位,一进门便发现沸沸扬扬的,一打听才知道自己的采访对象又进了公安局。他听这单位机关里长嘴大耳的姐们儿正议论,有一个说:“这都是他自己作的,本是一件好事,全让他自己闹散了。”另一个说:“要不是她把人家甩了,人家能变坏吗!还帮教呢,都是假的,这姑娘平时看着到蛮不错的,原来却是这么不地道,不正经。”那个又说:“可不,现在的年轻人,拿谈恋爱象喝凉水似的,今个儿成,明个儿完,走马灯一般,这个说不定又看上了哪个主,才蹬了这个呢。”云雄也听不明白,只得找有条理的人打听。原来这单位有个小伙子,刑满释放回来安排了工作,可没人愿意带他,于是这单位有个团员,是个女技工,便带了他。本来师徒一同干活,一同吃饭,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这小伙子不知怎么看上了女师傅,动了心思,追求人家,一下子全单位都知道了,有的说那姑娘先是肯的,后来又不干了,于是那小伙子昨天出去喝酒,又和人打仗,让公安局抓了去。 云雄还得找正主,人说正主在书记室。云雄到了那远远就听到有人在大声说话,他不便打扰,便站在外屋听。 一个中年男性,外省的口音,正大着嗓子道:“小徐,我看这事情很感人嘛!厂党委已经研究过了,一致认为应该树立你这样的典型呢!一个青年姑娘,共青团员,勇敢地爱上了一个失足青年,帮助他重新地走向了新生,啊,这故事多么地生动,多么地富有感召力啊!”一个女声焦急地道:“可是,朝书记,您说的这些我都不明白。我带着他,是工作需要,连喜欢都谈不上,怎么说得上是爱呢?”那书记道:“小徐,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要害羞,有什么顾虑,别人说长道短,党组织会给你撑腰的,你要顶住那些落后分子的闲言碎语,坚持自己的选择,当然,是崇高的,我们八十年代新青年的崇高选择。爱吗,要勇敢!就象爱党那样,要坚定不移,这样,胜利和幸福才会到来的。”那姑娘都快哭了,道:“朝书记,可是,我并不爱他呀!”那书记道:“小徐同志,你是市劳模,省三八红旗手,说话要注意身份和影响,再者,你要冷静,认真地考虑一下,你的先进材料已经报上去了,不久还会有报社记者来采访你。你是我们厂的优秀人物,不能和一般人相比,有时需要你做出牺牲。至于小王,事情不大,只是喝酒后控制不住与人撕打,我们党委出面将他保出来,你就放心好了。”“可是,可是 ”那姑娘脸憋得通红。厂里早有人把云雄介绍了过去,那书记非常热情。 云雄私下和那姑娘谈了些,记下来,又劝了她几句,说有话好好说,别着急,那姑娘说我是不能再带他了。后来那书记要他们和他去公安局领人,那姑娘说什么也不去,只云雄陪着那无奈的书记,还有厂里几个人去了公安分局。 人恰好是霍明祥带人赶上抓的,本来这些小事不归刑警队管。霍明祥见事不大,也没把他投到收容所,押在刑警队的禁闭室,等着这边托人来求情。这回见是单位党委的人出面来保,落不下什么人情了,便有些恼怒,本想让别人去交接,却一下认出云雄来,早听过也早知道有这么个人,自当是不能错过,两个人谈了一阵儿,倒是很相得。问到天宏,霍明祥说出案子去了。 云雄又采访了一下他要采访的人,问了些话,记下来,因觉着这人没骨气,便不太感兴趣。 本来是要罚款的,但见有云雄在,霍明祥说就免了吧,让他们书记领回去好好教育一下就行了。 云雄心下笑道,这可真是个有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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