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我的会员
迷茫的家
半夜,四被什么声音给弄醒了。她在小屋抻脖儿往里屋看。爸正坐炕上吱吱儿地喝酒,他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边喝边骂着自己的媳妇儿这个那个的。妈光着身子跪在地上,因为冷的关系,妈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你说不说?你要不说,老子就拿这把杀猪刀把你身子拉破,再撒上盐。让你疼得没法儿活,就象拉奶羊一样儿。”爸又嗞儿了口酒:“你和老古到底有事儿没有?” 四听到这里,吓得赶紧把二姐捅醒了,两人一起偷偷往屋里看。大姐还在打着呼噜。姐俩儿看到,屋里,爸终于说累了,趴着就睡着了。 二姐悄悄儿说:“我昨天回家,看着咱妈和老古靠着站在屋里来着……” 妈见丈夫睡着了,轻轻下炕穿上大衣,又翻出了一卷绳子揣到兜里。妈开门的瞬间,四突然从她兜里掏走了绳子。就在这时,妈一个人开门出去了。 随后,大姐和哥一伙儿,四和二姐一伙儿,几个孩子在深夜的西山里喊找妈。 四和二姐在山的另一边儿找妈。大姐可能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昏倒在雪地上。哥急得大声喊来了两个妹妹。四和二姐赶到,仨人儿连拖带抱把大姐弄了回来。爸这时候也睡醒了,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愣愣看着大姑娘。 已经是下半夜了,妈还是没回来。四又走到房后儿,她听到菜窖里有好像哭泣声儿。四轻轻掀开了地窖门,妈果然坐在里面。“妈——”四的眼泪唰唰地下来了。 每天凌晨天还黑着,四就自觉地起床,挎土篮儿去玻璃厂捡煤核儿。“杨老蹭”总是多占四的煤核儿堆,她的铁耙子把四的手都挠破了。四捡完了煤核儿,就往回走。过壕沟时,她身子碰着了什么。细看,她发现树上挂个死人,已经硬邦邦的了! 回到家,四哆哆嗦嗦地告诉爸:“又有个上吊的人,我刚才看着了。真吓人。”爸没说话,他正用刀剖猫肚子。爸嘴里叼着两根接到一起的烟卷儿。爸从猫肚子里挑出了一串儿白色的虫子:“看,这是绦虫。我说呢。”四看得身子剧烈发抖。那是一只从外面跑来的可爱的小猫,经常钻到自己的被窝儿睡觉。有一天,爸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到小猫拉出了一条白色的虫子,就赶忙下地,挑起来串儿虫子,“这是绦虫。”爸说:“这虫子能钻到人的脑子里。这个猫得杀了。”四当时吓得不敢说话。爸又说:“杀了它,省着喂它了,养它一点儿用都没有。”四经常在街上看着一只只饿得瘦骨嶙峋的小猫小狗,有的被人给打死了,有的被人给吃了,街上总是能看着死猫死狗的。四总是想知道:它们究竟有没有过生命?假使有过,为什么却这样轻易失去了生命?假使不曾有过,为什么还能看到它们的尸体?这说明,生命是曾经停留过的,可是却在转瞬之间失去了。那么,生命到底是什么?四每天都在苦苦思索,却怎么都想不明白。现在,那样可爱的小猫被杀死了,死得无声无息,死得莫名其妙,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只有人是最高贵的吗?只有人能够决定让谁死,让谁不死吗?四看到每天跟自己亲热的小猫咪尸体陈摊,血淋淋地被开膛破肚,吓得是不知所措。她不由想到:也许,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也许,这就是我?“去,去老古家找你妈。”爸突然开口说道。四觉得,爸嘴里的味儿让人要吐出来。这是啥味儿呢?四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每次自己梦里狗身上的味儿! 四来到老古家门口,妈正好儿出来,没看着老姑娘。她转身回家,爸正在盆里洗刀,盆里都是鲜红鲜的血。“我妈没在他家。”四站在门口说。“操她个血妈!”爸恶狠狠地骂道。 四不知道自己是第多少次玩儿单杠了。可是这一次她摔了下来,动弹不得。二姐放学路过,没理她。一会儿,大姐又走了过来。“你妹妹咋的啦?”同伴儿咋呼道。大姐也没管妹妹,就像没看着妹妹一样儿。四自己慢慢了站起来,一瘸一拐往家走。 “我下午去小草岗儿。”爸吃完中午饭和老姑娘说,“告诉你妈一声儿。跟谁都不行说,嗯?”爸瞪眼睛的样子很吓人,四又是一哆嗦。“嗯。”四在挤小鱼儿,都是爸用瓶子灌来的。 第二天,四和爸从院子里走过。强家门口围了很多人。爸看着四,低吼道:“回家!”到家,爸又警告四:“对别人儿不能说昨天的事儿!” 妈偷偷儿问四:“你爸昨天啥时去的小草岗儿?”四说:“下午那咱……”妈说:“强在小草岗儿淹死了。他一个小孩儿,咋去的呢?”“强死了?他还骂过我爸呢。”四说。“咋骂的?”“茅楼儿章 。” 妈说:“不是那事儿。他爸是公安局的。他妈长得好看……他爸抓着过你爸……”妈又说:“我刚才是胡扯的啊。跟谁都不能说哇。” 爸从野外打回来的野鸭子有的伤轻,他就在下过雨的学校操场上放野鸭子玩儿。小孩儿都来看热闹。几只鸭子扎进水里,从另一头儿钻出来,飞走了。爸举枪要打,可惜已经太远了。 转天,爸又打来了一只母狍子,他取出狍子胎,泡在洗脸盆儿里,说要做鹿胎膏儿。四偷偷儿看着盆里的小狍子,悄悄儿流了眼泪。她心里想:这咋像是自己呢?不过,她不知道哪个是自己,是母狍子呢,还是狍子崽儿呢?不管是哪一个,都是没有命了! 爸又经常打来大雁、野兔子。家人吃得很香,四却一口儿不动。“穷毛病!”爸骂。四心里觉得,这哪里是野物儿?分明就是自己身体上的肉哇。他们每嚼一口,都象在咬自己的心头肉,生疼生疼的,难受死了。 四发现,爸经常跟对门儿的小媳妇儿动手脚。两人明明儿在胡扯乱拉的,见妈下班儿回来,二媳妇儿就开始骂街了:“缺八辈子德的,拿个胡萝卜捅捅下边儿,没人揍儿的!”要不,二媳妇儿就骂:“没屁就格拉格拉嗓子,省着有屁放不出来!” 这天早晨,四被外面的声音喊醒了。有人在嚷嚷:“这就是我家的老母鸡!”爸喊:“我才刚儿从市场买来的!”“走,咱找卖鸡的人去!”“我凭啥去?”爸喊。“那你就是心虚!” 人群渐渐散去了。爸发现邻家猪又吃了自家的鸡崽儿。爸发疯儿般把自家的院子又加高了。干完活儿,爸累得直喘气儿。爸又拿出猎枪在院里走来走去。 “走,跟我打猎去!”爸对四命令道。 爸往塔头墩子去了。四守在外面。四一直没有听到枪响。四不敢动地方,怕爸回来找不着自己。太阳要落山了,天快黑了,还是没爸的影儿……“爸!”四急得大喊。“爸——”四的喊声里带着哭音儿。“爸!”这回,四真的哭了。爸在塔头深处抽着烟,两支烟接在一起。他在心里费劲儿想着什么。然后,他故意往四的远处绕去。“爸—”“爸呀……”远远听着老姑娘的哭声儿,爸终于站住了。他显得很烦躁。 在郊区的小饭馆里,爸给四要了一盘糖醋排骨。“咋这味儿?”四吃了一口,吐了吐舌头。“你应该爱吃。”爸的脸很平静。“为什么?”四见爸没有回答,又问道:“爸,你才刚儿不想要我了吧?” 爸始终不说话。 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一点了。爸坐在炕头儿摸着脚丫子。妈小心地说:“强家的狗死了。”爸不动声色,就像没听着。“不能再干了……”妈又一次小心地说。爸一侧身儿,钻进了被窝儿。 妈有时候晚上带老姑娘到单位开批斗会。“走资派”被穿上了两件大皮袄,造反派让他从桌子底下钻过去。那人穿上了这样厚重的大皮袄,自然热得满脸是汗,无论他怎样使出吃奶的劲儿,也钻不过去。有人又给他脖子挂上了一双破鞋。两个人硬把他往桌子底下塞。四永远记得,那个人脸上恐怖和绝望的表情。那是人类最最无助的表情。大家啊啊的起哄,非常非常的快乐和兴奋。四却笑不出来。“妈拉个巴子的,右派分子!”造反派们在大喊大叫。 这个城市的早晨似乎永远是阴天。“昨个半夜,对门儿老太太死了。他儿子是内人党,还在监狱关着呢。”妈和爸说。“老太太装在白皮儿棺材里。孙子、孙女儿又瘦又埋汰的。听说,也是昨天半夜,前院儿王大眼珠子和她老头儿,批斗会完了也自杀了。”妈又小声儿说。“这回,他们家里就都剩俩孩子了。” 这时,哥推门进来,进屋就哭。“嚎儿啥呢?”爸不高兴了。哥说:“伟死了!”“啊?”爸妈都很吃惊:“真的吗?”“在东安精神病院……用菜刀,死了……”哥断断续续地说。 以后,四借口看着奶羊在山上吃草,一个人孤零零地想东想西。四的眼里,满是一群一群的狗,埋了巴汰的,东串西跳,还胡咬乱咬,它们的嘴里沾满了血,说不清是人血还是狗血…… 四就这样长大了。这天,邻家妇女们正在互相用针线测自己是否怀孕了。这时候,四进屋来玩儿。有人议论道:“这孩子是个贼眼皮儿。”四问小英妈:“小英在家吗?” 快吃晚饭了,四才回到家。她说:“妈,给我五块钱。”妈问:“干哈?”“我爸出去干活儿了,得给他买酒和肉。”妈不情愿:“你爸没事儿净出去野。”“那不是给咱家干活儿吗?干活儿又累又饿……”四磨妈。妈只好慢慢儿掏了出五块钱。“不行买别的啊。” 四来到熟肉店儿。“米参子肉”便宜,一块四一斤,是有绦虫的猪肉,经高温消毒处理过的。“买半斤肉。”四递上了五块钱。 四又到小铺儿买了半斤白酒。然后,她又到饭店买了两个馒头。路过书店,她想了想,进去。四翻看《李时珍》。服务员问:“你知道李时珍是谁吗?”四想了想,说:“医学家?”“还行。一毛四一本儿。买不买?”四咬嘴唇寻思了一会儿。最后,她拿出钱买下了这本书。 四回到家就趴炕上看书。妈回家,让她马上算帐。四很不情愿,每次买东西,妈都要急着算账。“还差一毛四呢?”妈问。“我买了一本书。”“谁让你买的?”妈拿着笤疙瘩就打四。 夜深了,爸还没回家。四等着爸,外面有声响就跑出去看。妈已在屋里睡熟了。四捅捅炉火,把酒给爸热上,坐板凳儿上打起了瞌睡…… 弟弟仗着爸向着自己,总欺负三姐,四有时也不相让。过年之后正月十五的晚上,爸炸了一盘元宵给老儿子。见两个孩子吵架,爸气得一下儿把盘子掀翻了。爸对四说:“跪下!”四只得跪下。弟弟得意地挤眉弄眼儿。爸又炸了一碗元宵给老儿子。“爸,我长大了当大官儿。”弟弟特别会哄人。“我老儿子真聪明!”爸乐得脸上开了花儿。 “你和你二姐给你奶送青霉素去,送去就回来。”刚过了正月十五,爸把药包上了厚厚的棉花,嘱咐道:“可不能压着了。” 四和二姐从奶奶家回来是晚上,四下车就迷路了。她觉得,冥冥之中,自己应该往这个方向走,这里才是自己家的方向。她和二姐就这样走了相反的方向。 天已近深夜了。四周已无人烟。四几次陷到雪坑儿里。她欲哭无泪。 突然,四的腿又陷到了冰水里。很显然,这里是一条小河!她这时候几乎绝望了。四孤单凄冷的身影和她的哭声在夜空里回响。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四回头看见远处有微弱的灯光,这才向着灯光慢慢挪去…… 四终于走到了街道上,街道空无一人。这时,远处过来一个人影儿,是个骑车子的人。原来是爸。爸停住了车子,不说话,示意四坐到车子大梁上面。四冻得瑟瑟发抖。爸带着四骑入了夜色之中。 家里的东西都是四往回买。四嘴里哼着歌儿,脚下打着滑滋溜儿,手里拿着买豆腐的盆。一进商店,四就排队。前面在卖豆腐。四手里有一块钱。到四这儿,豆腐没了。地上有一块钱,四不知道是自己掉的,眼睁睁儿被一个男人捡走了。 四没买着豆腐,想买一斤核桃酥回家给爸吃。她掏出一斤粮票:“买一两。”“一两能买吗?咋约哇?”售货员很奇怪。“那……这是多少?”她递上了粮票。“一斤呗,这么大人儿,还不认识粮票儿?”“钱呢?六毛八一斤。”售货员撇着嘴儿。 被磕碜了一番又没买成馃子,四又进了一家商店。这里也在卖豆腐。她又排在后面。队伍慢慢往前挪。“豆腐可能快没了!”有人说。人们开始拥挤,四被挤着向前。后面捡她钱的男人也在这里,他用力挤四,手不安分地摸着她的胸部。四不懂,以为是挤的关系。那人仍不怀好意的在四的身上动作。 最后,四也没买成豆腐,还丢了一块钱。 四到家门口儿时,已经是黑天了。她不敢进屋,怕爸骂自己,就隔着窗户往屋里看……爸又给弟弟做“挂浆土豆”呢。两个姐姐在摆饭碗。妈从屋里过来,和爸说话。爸说:“等生儿回来就吃饭。”妈问:“小四儿咋还没回来?”爸说:“买豆腐去了。还不回来,谁道死哪儿去了。”爸又说:“那是个蠢货!”全家人开始围坐一起吃饭。四哈着气儿往屋里看。哈过气,玻璃又冻上霜了。四脸上左眼下有颗滴泪痣。 “你到底说不说?”半夜,四又被爸的讯问惊醒了。“能有啥事儿?”妈顶丈夫道。“你还犟!”爸伸出了拳头…… 四吓得用凳子顶住门。俩姐睡得正香。良久,屋里没有声音了。四悄悄儿打开门偷看。爸又喝醉睡着了。妈又揣着绳子要出去。“二姐!”四小声儿喊道。 全家人都醒了。四掏出妈兜里的绳子,把它扔到了煤堆上。她扶妈躺到哥和弟弟的炕上,让他俩和爸去睡。妈的脸上都是青紫。四让弟弟看着妈,自己去上趟茅楼儿。 四回来时,弟弟不在屋,妈跪着吊在炕上的插板上。“妈!”四大惊,爬上炕解下了妈。“妈……”四流着泪把妈安顿到炕上躺下,轻揉着妈的脖子。 弟弟半天才进来。四骂他:“败类!让你看妈,你是咋看的!”弟弟没理,不吱声儿。爸也进来看看,一声儿都没吭。“你们都去睡吧!”四把家人撵走,躺到了妈的身边,紧紧搂着妈。 妈渐渐能平稳呼吸了。四在黑暗中瞪大了双眼,她的眼泪无声地流过脸颊。 这一天,妈说:“你姥儿要来了。”四听了很高兴。放学回家以后,四就忙着收拾屋子,哪儿都恨不得擦到。 姥姥儿来了,是个驼背的小老太太。妈说:“你姥儿的爸,就是你太姥爷,是山海关伪满派出所所长。后来,他又到布西县当警察局长。你姥儿是他小老婆生的,两房媳妇儿就这一个孩子。后来,她舅的儿子过继给你太姥爷当儿子了。我家刚开始就有我一个孩子,后来,又陆陆续续有了你二姨,你大舅他们。我也有两个妈。我小时候儿上学,都有保姆接送,哪儿用干活儿呀。” 姥姥儿给外孙子外孙女们带来了很多硬块儿糖。四整天粘着姥姥。晚上,爸跟岳母告状:“你姑娘一点儿都不疼人……”爸一直和姥姥儿说着妈的不好。 四有时偷看哥的日记。哥在日记中写道:“我钟情的姑娘被蒙羞……我的感情像污水里面的白布,分不清是非黑白……”四很同情哥。 送走了姥姥,爸就逼着大儿子和对象儿黄。哥说:“介绍的是你们,让黄的也是你们。还不如当初没这事儿呢!”妈说:“她让当官儿的给祸害了……都不是姑娘了,咱能要吗?”“眼巴前儿就有,偏要个掉底儿的?”爸意味深长地说。“我就要她!”“操你个血妈的!”爸的驴性子又上来了,操起煤铲儿就打儿子。“我就要她!”哥还是不服气。“你还犟不犟了?”爸咬牙猛打,哥被打得不再叫了。爸不解气,又到处翻杀猪刀。“刀呢?!”他问四。四手忙脚乱也没找着。“蠢猪!”爸一下儿就把四拨拉倒了。爸发疯儿似地找来了一根钢条。他挥舞着钢条边骂边打儿子。哥的嚎叫一声紧似一声,街坊邻居都能听到。四对这一切早就麻木了。她觉得,自己就在那群人里,不,确切地说,是在那一群狗里。它们在河边闹闹嚷嚷,争争抢抢,恨不得你死我活。“开船了!”一条难看死了的狗喊道。好不容易上了船的狗,拼命要把别的狗挤下去,没上来船的狗,使劲儿想把别的狗往船下咬。水里漂浮着数不清的死狗。 有一天,妈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话:“小四儿的嗓子,还是有时候发痒呢?”四说:“是。一痒起来就得咳嗽。一咳嗽起来就没完。” 妈又莫名其妙地说:“真是烦死人了,要知道这样儿,就不用针了。别的啥不行哇。”四就觉得,爸好像狠狠瞪了媳妇儿一眼,瞪得妈当时就哑口无言了。而且,爸又恶狠狠说了一句:“你等着的,以后非得在你的嘴上坏事儿!” 听到这里,四就隐隐约约想起了一件事情:那是自己被针扎的晚上,确实是自己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块儿馒头,那块馒头已经硬得像石头一样,可是,自己实在是太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弟弟每天有鸡蛋饼吃,而自己连饼渣儿都吃不上。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饥饿对于她可能是致命的。所以,她想都没想,就张了开口……随后,就发生了一件事情:妈,那个自己称呼“妈”的女人,见孩子饿得啃干馒头,竟然气急败坏地抢过老姑娘手里的馒头,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根针来,不由分说地捅进了四的嗓子里! 是的,这是一段令人无法解说的秘密。就连四在内,都无法相信妈会亲手把一根针扎到了她女儿的嘴里。四在一瞬间完全失去了智商,任由妈要剥夺女儿的生命。一根小小的缝衣针,在当时看来,完全能够要了一个几岁孩子的命。血,就那样一滴滴流了出来,滴落到了四身上穿的秋衣上,活像秋天里盛开的野花,鲜艳得耀眼。 妈的意思,在四经历了很多很多人性的命题之后才明白:妈确确实实是要让女儿死。也许,因为她不喜欢老姑娘;也许,她想让亲爱的老儿子没有争议没有别的子女影响地活下去;也许,她就是不喜欢四,无论如何地不喜欢,这个理由,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就这样,四的嗓子里被她的妈妈扎进了一根针,四差点儿丧失了性命。在医院抢救四的时候,大夫曾经质疑过:“这么大的孩子,怎么还能吃针呢?”爸只有无言以对。而四自己,根本就没有认为那根针是妈给自己扎进去的,就是自己不小心吃进肚子里的。妈妈是她的好妈妈,妈妈怎么能害死自己的老姑娘呢? 就这样,四没有死,又活了下来。 很多很多年以后,四又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是吃过一根针,是妈强迫自己吃的,其中痛苦的滋味无法言表。记得大夫在爸离开病房的时候,与自己有过这样的对话:“这个针,真的是你自己吃下去的吗?” “是。” “你这孩子,你傻呀,吃啥不好,偏得吃针?那是要命的事儿,你知不知道?” “我……” “孩子,你跟我说句真话,这针,不像是你吃进去的,我看是像有人给你扎进去的。是不是?” “不,不……是。” “孩子呀,你以后小心点儿吧,不知道啥时候,你还得有性命之忧哇。”大夫的忧虑溢于言表。“真可怜……”这句话,大夫不知道是对四说,还是对自己说的。 这时候,爸从外面回来了,大夫停止了与四的对话。 那根针,虽然是拿出来了,可是每当四身体不好,或者吃辣椒辣到嗓子的时候,就会剧烈咳嗽,没完没了地咳嗽,咳得天翻地覆,咳得筋疲力尽,咳得几近瘫软,咳到人几乎要死去…… 2009年的五月份,四在接连遭遇六年的病痛之后,终于破解了这样一个“案件”:自己竟然被人下了砒霜! 那是一连五六个年头的小腿“湿疹”,琴岛的医生一直是这样说的,四也对此深信不疑。可是,她的腿先是起了星星点点的血坑儿,上面就好像蒙着一层薄薄的皮,人一动,里面的血就要流出来。接着,第二年的六月份,四的小腿就开始出现了破口,流出了血水。小腿肿胀得紫黑紫黑的,脚面也肿起很高,走路都困难了。四却坚持工作,她怎么会知道,那个自己无微不至照顾的“妈”会恶毒地给女儿下药。那是她的女儿呀。四对妈,情愿自己不吃不穿,也要把妈照顾好,妈这辈子太不容易了。即使其他的兄弟姐妹对妈不管不顾,四也绝对不能让妈吃苦。这是人性。而妈在女儿事业有成,家产丰厚之后,竟然打起了没有人性的主意,继而给女儿下毒。这,也是人性。四在自己事业有成之后,就把妈接到了琴岛。因为爱,爱妈妈,四才有了以后的遭遇,因为爱,对不孝儿女的爱,妈才给最孝顺的老姑娘下毒。人性就这样不堪一击。 “小四儿,打酱油去!”妈在院子里喊。“哎!”四脆生生答应道。妈把酱油瓶递给老姑娘。妈薄薄的嘴唇向下抿着,两只眼睛的外眼角儿向下吊着,对老姑娘的态度不阴不阳的。 四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她手里拿着瓶子,蹦蹦跳跳跑远了。
上一章快捷键←)| 回到目录下一章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