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慢慢地朝薛宁世家走去，决定针对与这次可怕惨剧有关的人做一个调查。 “但是，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有关叶卡拉夫人所遇到的事。”郭世达警告着说：“那个深夜的教主使者尚未嗅出我们是为了昨晚的那件事而来。他必定认为那位可怜的夫人不会把这些话告诉我们。” “你，”陶翰利有着不同的意见。“你未免把这件事说得太严重了!” “你在说些什么?” 郭世达突然站住了，双手放在陶翰利的肩上。“你太懦弱这是最大的缺点。什么事都想的太美好了，可以去当个诗人散文家。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比较实际。我所说的是，在叶卡拉夫人的房间门口放了教主这个棋子的事情，绝不是愚人节玩的游戏。这是一种死亡的警告。” “你认为夫人自己知道吗?” “我想她会看到宁列躺在射箭场的尸体，而且还看到其他的东西一些她死也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我们沉默地走看。通过了墙门，走到75街，想要绕到薛宁世家的正门。但是，当我们经过射箭室的前面时，地下室的门开着，宁列薛宁世心神不宁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看到你们从射箭场走进来。”宁列非常担心地说，眼睛看着陶翰利：“你的办公室打电话过来，已经有一个多钟头了吧，他们一直等着要和你联络……”她的样子有些不安。“好像发生了一些事，喔，不过也许不算什么……今天早上，当我正想要去看五月夫人，经过射箭室时，不晓得为什么，就走到了放道具的柜子边，拉开抽屉好奇怪，前几天被偷的那把枪又在那里了和另一支枪摆在一起。”宁列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陶翰利先生，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又把它放回这里了!” 这个消息使赵私辉像触了电般地挺直了身体。 “你没有碰过它吧?” 组长兴奋地问。 “没有你为什么这样问呢?” 组长不客气地看了她一眼，径自走向柜子，一下子就拉开抽屉。那里横放着一支我们前几天看过的大手枪，旁边则有一支珍珠贝枪把的三二口径手枪。组长眼睛闪闪发光，小心翼翼地用铅笔提起枪，对着光，嗅了嗅枪的前端。 “轮盘有一个空穴，”他满意似地向我们报告。“这表示最近曾发射过……这一定是个线索！”组长用手帕将枪包起来，放入上衣口袋里。“我赶紧叫俄保司采下这上面的指纹，再叫海基顿警官检查枪弹。” “组长，”郭世达嘲弄地说；“我们所要找的这位绅士，已经把弓和箭擦的很干净了，你想他会把指纹留在手枪上吗?” “我没有你那种想像力。”赵私辉不高兴地反驳道：“这是非办不可的事!” “你说的也对。”郭世达体谅他看着他，微笑地说：“浇了你一盆冷水，真是抱歉!” 郭世达回头看着宁列薛宁世这一边。 “我们本来是想见见教授和谢景佳先生的。但是，现在又想先和你谈谈了。你有叶卡拉家后门的钥匙，对吧?” 宁列疑惑地点点头。 “是的，已经有好几年了。因为我经常来来去去的，为了不增加她的麻烦……” “我们只想知道关于这把钥匙的一件事，那就是有没有不该拥有这个权利，却又使用过把钥匙的人?” “不，没有这回事，我从来没有借给别人过，一直是放在皮包里的。” “大家都知道你有叶卡拉家的钥匙吗?” “我想是吧！”她有些犹豫地说：“我并没有隐瞒过这件事，家里的人大概都晓得这件事。” “那么，他们曾经在别人面前提起过这件事吗?” “嗯，好像有但是，我想不出来确切的名字。” “你现在确实有钥匙吗?” 宁列有些惊讶地看着郭世达，一语不发地拿起放在藤桌上的皮制小包包。她很快地打开，用手在里面摸索了一阵。 “有呀！”她好像松了口气似地：“还是放在我原来放的地方……你为什么会这样问我呢?” “我要知道谁能够自由出入叶卡拉家。”郭世达说明道。然后，他不让宁列有再发问的机会，直接就问道：“昨天晚上，钥匙有没有离过你的手？换句话说，会不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被人家拿去用?” 一种恐怖的表情浮上了宁列的脸。 “啊！到底发生什么事?” 她叫着。但郭世达打断她说；“请你不要担心，没有什么事的。我们想要多得到些资讯，以利我们的搜查行动。怎么样？昨天晚上有没有人可能把你的钥匙拿走?” “不，不会的。”她不安地说：“我8点的时候到剧场去，手提包一直带在我身上。” “你最后一次使用钥匙是在什么时候?” “昨天吃过晚饭，我去看看五月夫人，并且向她道晚安。” 郭世达皱紧了眉头，好像宁列的话和他的假设有些不吻合的地方。 “你吃过晚饭时，用了那把钥匙?” 郭世达重复她刚刚说的话。“你说昨天整个晚上，手提袋都没有离过身，是吗?” 宁列点点头。 “我去看戏时，皮包也一直放在膝盖上。”宁列说明着。 郭世达深深地看了那个皮包一眼。 “好吧，钥匙的事情就此告个段落。”郭世达轻松的说。“不过，我们还要再去打扰一下你叔叔。能否请你先去通报一声？否则，直接进去就太冒昧了。” “我叔叔出去了。”宁列告诉我们说：“他去河边散散心了。” “谢景佳先生还没有从学校回来吗?” “是的，不过，吃中饭的时候大概就会回来的。星期二下午他没有课。” “那么，我们想要趁这段时间先和弘娇儿孟博谈谈。你如果现在去看叶卡拉夫人的话，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宁列有些苦衷似地笑了笑，轻轻点头，然后就从地下室的出入口出去了。 赵私辉很快地找到弘娇儿和孟博，并且把他们带到客厅来，郭世达问了一些有关昨天晚上的事，但是并没有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情报。他们两人都在10点就上床睡觉了。两人的房间是在房子侧面的四楼里，连薛宁世小姐从剧场回来的声音也没听到。郭世达问他们有没有听到射箭场有声音或是半夜时，有没有听到叶卡拉家的玄关纱门被关上的声音。不过，当然也是白问了，因为那时他们早已睡着了。最后他只好警告他们不可以将今天我们问他们的事情向别人提起，然后打发他们走。 大约5分钟后，薛宁世教授回来了，他一看到我们在他家里，显得有些吃惊，不过马上就很热情地招呼我们。 “陶翰利，你只有这一次挑对了时间来访。”教授率先爬上楼梯，等我们一坐下，他就从书柜里取出酒杯，请我们每个人喝一杯。 “如果叶卡拉也在就好了。”教授说：“他只偶尔才会喝一点酒的。我喜欢96年的老酒。我经常劝他多喝一点波尔多酒，他认为波尔多酒对身体不太好，但我认为这和身体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的痛风症和波尔多酒也是毫无关连的。这是迷信。上等的波尔多是葡萄酒的一种，波尔多那个地方根本没有痛风这种毛病。适当的肉体刺激物对人体有些帮助，但叶卡拉不听，真是个可怜的男子。他的精神就是点燃自己，真了不起的想法。陶翰利，如果他的身体能和他的头脑一样好的话，现在早就成为世界有名的物理学家了。” “听他说，”郭世达单刀直入地说：“你不信他能一个人修正关于光之介入的量子说?” 老人伤感地笑着。 “是的。我这么批评他是想刺激他做最大的努力。事实上，叶卡拉现在正在从事一种革命性的工作，可能不久后就能发现几个有趣的定理呢！但是，我想你们今天来并不是为了这个问题吧？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或者是要来告诉我什么事吗?” “很遗憾，我们没有什么新消息通知你。我们只是想再次借助你的力量……”陶翰利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说，而犹豫了半天，在一旁的郭世达赶紧接口道： “当我们昨天晚上拜访您之后，事情又有了一点小变化。由于又发生了一二件事情，我们想再清楚地了解一下府上每个人的行动，这样将有助于搜查行动。也许贵府的行动，正是影响此次事件的要素也说不定。” 教授吃惊地抬起头，什么话也没有讲。只是说：“为了这件事，你想知道我们家谁的行动?” “不是特定某个人。”郭世达想尽快让他放心。 “那么……”教授取出他的烟斗，装上香烟。“6点的时候，宁列谢景佳和我三人个人一起吃晚饭，7点30分时，叶卡拉来了，再过几分钟，崔光也到了。然后，8点时宁列和谢景佳去看戏，过了10点30分，叶卡拉和崔光回去了。我将门户锁好，准备11点就寝孟博和弘娇儿已经先去休息了就是这些而已。” “薛宁世小姐是和谢景佳先生一起去看戏的吗?” “是的。谢景佳很少去看戏，但是只要有去，他都是带着宁列一起去的。他非常喜欢易卜生的作品，虽然是在中国长大的，但他对挪威的东西还是非常的喜爱。从内心对祖国的东西，发出一种忠诚的爱。他对挪威文学的了解绝不输给一个大学教授。他喜欢的音乐家是葛利格，也是个挪威人。只要是挪威作家的音乐会或戏剧，他一定会出席的。” “这么说，他昨天所看的易卜生的戏剧了?” “我想是演那部名为‘洛斯梅鲁霍姆’的戏吧！现在北京可是很流行易卡生的戏剧耶!” 郭世达点点头。 “你在谢景佳先生和薛宁世小姐回来之后，有否再和他们见过面呢?” “没有。我想他们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宁列今天早上告诉我说，他们看完戏之后，还到餐厅去吃宵夜。你们等谢景佳回来后，再问问他详细的情形吧?” 教授耐着性子说话，看的出来他对于这种与事件好像没有什么关系的问题感到很无聊。 “请你再谈谈叶卡拉先生和崔光先生昨天晚上来访的情形好吗?” 郭世达接着说。 “他们两个经常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大概是傍晚的时候来的吧！叶卡拉来是为了量子说的修正事宜，和我讨论的，崔光一来就加入了我们的谈话。崔光也是个不错的数学家，在高等物理学方面，一点也不输给专家。” “叶卡拉先生或是崔光先生在宁列小姐还没出门之前，曾和她碰过面吗?” 薛宁世教授拿开了烟斗，表情看来有些愤怒。 “很对不起，”教授脸色很不悦地回答：“我不知道他们问这个问题有什么作用?” 然后，才稍稍缓和口气地说：“当然，如果我们家的一些蒜皮芝麻小事能对你们侦查工作有所帮助的话，我乐意奉告！”教授看了郭世达一眼：“叶卡拉和崔光昨天晚上都会见过宁列。包括谢景佳在内，我们在剧场开演前，还曾一起在这个房间待了30分钟左右，开始讨论起易卜生的才华，叶卡拉认为赫普曼比较优秀，这一点还引起谢景佳的不悦呢!” “然后，8点时，谢景佳先生和宁列小姐出去了。之后，只剩下你崔光先生和叶卡拉先生了?” “是的。” “你刚刚说10点半时，叶卡拉先生和崔光先生回去了。他们两人是一起走的吗?” “他们只是一起走下楼而已。”教授直爽地回答：“我想叶卡拉大概是回家去了，而崔光则和格勒国际中国象棋俱乐部有约。” “叶卡拉先生似乎回去得太早了嘛！”郭世达考虑了一会儿后说：“尤其他专程跑过来和你讨论一个重要的论点，应该不会那么早走吧?” “叶卡拉不太舒服。”教授的声音再次令人感到他的不耐。“我以前就告诉过你们，他很容易疲倦。他昨天晚上也是，人又不太有精神，我催他赶紧回去睡觉。” “嗯！这样又吻合了！”郭世达嘟囔着：“他刚刚告诉我们说，昨天早上，他6点就爬起来工作了。” “真令人吃惊。他只一想到什么问题，马上非动手澄清不可。真可怜，他无法调节自己对那些消耗精力的数字的喜爱。我真担心他这样拼命，是不是会使精神受到不良的影响。” 郭世达不知道为什么，岔开了话题。 “你刚刚说，崔光昨天晚上和中国象棋俱乐部有约?” 郭世达小心翼翼地点燃了新的一枝香烟：“他没有告诉你说要去干什么呢?” 教授的微笑，透露着一丝不耐烦。 “他足足讲了一个钟头关于这方面的事。有一个名叫鲁宾斯坦的中国象棋界的天才棋王，现在正来我国访问他要和崔光做三回合的观摩比赛。昨天晚上最后一回合。比赛从两点开始，6点中场休息，8点将再继续对峙，但是因为鲁宾斯坦是某个晚宴会的主客，比赛只好延到11点。第一回合，崔光输了，第二回合战成平手，如果昨晚他在最后一回合战胜鲁宾斯坦的话，崔光就和他同级了。崔光和叶卡拉离开这时的时间刚好是10点半左右。” “鲁宾斯坦真是个强悍的棋友，”郭世达说，他用充满兴趣的语调说道：“他是中国象棋界的一个大人物。他在1921年在圣西巴斯其安打败了卡巴布蓝卡，1907年至1917年之间，向握有当时世界选手权的拉斯卡博士挑战。崔光先生如果能够赢了对方，真的就成了世界级的选手了。但是，只要能够和鲁宾斯坦下棋，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了。崔光先生虽然发明了著名的定迹下法，但尚未被列为名家。我真想知道昨天晚上比赛的结果!” 我发现教授的嘴角浮现了笑容。他就好像一个拥有高度智慧的巨人，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在玩游戏。 “我还不知道结果如何。”教授回答说：“他也没有再来，我预测崔光可能会输。叶卡拉给了崔光一些指点，使他有了信心。叶卡拉这个人无生就非常谨慎，如果没有有力的证据，他不会随便下断语或提供意见的。” 郭世达挑了挑眉毛。 “这么说，崔光在比赛尚未结束之前就和叶卡拉讨论战况了？这样不止在作法上有待商榷，甚至还关连与赛者的人格问题。” “我不太清楚中国象棋比赛的规矩。”薛宁世教授不以为意地说：“不过，崔光这样做，应该不算犯规。他在这张桌上摆上棋子，正在思考，叶卡拉靠过看，崔光叫他不准发言批评。就这样，他们才开始谈到棋谱的事情，所以这根本不是存心犯规。” 郭世达调整了一下姿势，非常慎重地在烟灰缸上按熄香烟。郭世达这样的动作正显示了他内心在努力地压抑自己的兴奋。 不久之后，他站起身到角落的那张摆有棋盘的桌子边去。然后把手放在黑白格子交错的棋盘上说：“这么说，崔光先生和叶卡拉先生在此研究棋子了?” “是的，”薛宁世教授有些做作地回答：“叶卡拉坐在对面看着棋子的移动，叶卡拉只要一想发言，崔光就会叫他安静。15分钟后，崔光摆完了棋子，叶卡拉就告诉他，你这盘棋输定了。叶卡拉认为这样的走法，看起来虽然对自己有利，但根本上就有弱点。” 郭世达不经意地用手指在棋盘上走着。然后从箱子中取出两三只棋子，好像只是为了消遣一下，又把棋子放回箱中去。 “你记得叶卡拉先生说了什么吗?” 郭世达头也不抬地问。 “我并没有注意听因为对这种事，我根本没什么兴趣。”他的回答有掩不住的嘲讽意味。“但是，我记得叶卡拉曾说，只要崔光下手够快，就有可能得胜。鲁宾斯坦是出了名的慢手，非常谨慎的一个对手，所以他一定看的出崔光的弱点。” “崔光对于他的批评有没有发怒呢?” 郭世达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回到自己的椅子旁，再从盒子里取出另一枝烟。但是，他并没有坐下。 “他非常的生气。叶卡拉的态度不太好，因为他认为崔光对中国象棋的事情太过敏感。事实上，是叶卡拉讲了一些不中听的话才惹得他这么生气的。但是当我把话题转到别处后，两个人又渐渐忘了争吵，回去时，两人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们又在那里待了一会儿，陶翰利为我们的打扰向教授言歉。检察官对于郭世达问了一大堆与正事无关的崔光下棋比赛的事情，而感到不太愉快。一到客厅，他马上不满地说：“你问这里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很清楚你的用意。但是我却不懂你问那么多关于崔光和叶卡拉下棋比赛的事干什么。除此之外，还问了许多废话!” “陶翰利！”郭世达回过头看着他：“我今天问的‘废话’是有道理在的。你应该知道的。” “知道什么?” 陶翰利锐利地回看着他。 郭世达意味深长地朝走廊那边看了看，稍稍向前倾了倾身子，低声地说道： “亲爱的检察官先生，我知道书房的中国象棋子，少了教主这一个，我想那可能就是放在叶卡拉夫人房外的那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