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根据统计,十三至十九岁街童平均在街上生活六年就会因毒品,疾病,仇杀死亡。
官丰夫妇救人心切,不能再计较后果。
庄婶伸手轻拍官丰背脊,表示支持。
官丰点头。
旧谷仓是松鼠餐车的储藏室,就在附近,打开门,只见底层整齐放着各种机器工具:剪草机,电锯,英泥,花种...应有尽有。
半层阁楼有楼梯可以走上,曾经租给学生居住,小床小柜小凳,还有小小浴间。
庄婶取出干净衣物,放在一角,“我去取食物。”
官丰说:“我去请医生。”
俩兄妹紧紧搂在一起。
他俩已被环境折磨得不似人形,可是,在谷仓幽暗的光线下,庄婶看到两双像爱斯基摩赫斯基犬般明亮警惕野性闪闪生光的眼睛。
庄婶略觉不安,可是又感放心,那种精光表示他俩健康没有问题。
“医生就快来,请先淋浴。”
她去准备热菜热饭。
雪下得更大了,绵绵不尽飞絮般飘下,一下子又膝盖那么深,穿雪靴走路都有点艰难。
他俩洗刷过,换上新衣,看到食物,狼吞虎咽,用手抓起,塞进嘴里。
双手指结擦伤破损,指甲灰黑,都是流浪生活的恶果。
庄婶向他们招手,他们走近,庄婶替他们检查头皮,寻找虱子。
因为天气寒冷,寄生虫不易繁殖,万幸未有小小白虱。
医生来了,。
六十多岁白发老头,穿的似不倒翁,咕囔着:“大雪天用长枪指着叫我出诊,有什么事?吃两颗阿斯匹林不就行了。”
他诊视病人,听了心脏及肺腑,按过淋巴腺,看过喉咙舌头眼睛。
他说:“风寒发烧,每天四次阿斯匹林,多喝鸡汤面与清水,雪停了再来看。”
庄婶愕然,“就那么多?”
“小伙子一下就复原,不必担心,但是这两个孩子太瘦,需要注意营养。”
庄婶送医生出去,低声问:“依你看,他俩过了十八岁没有?”
“大臼齿已经长齐,不止十八岁了。”
庄婶放心,“医生,多谢你出诊。”
“我正在书房喝热可可吃蓝莓松饼读小说,被官丰无情拉扯出来。”
庄婶唯唯诺诺,碰到老人唯一方法是只得认他噜苏。
她回到谷仓,看到那女孩朝她深深鞠躬。
庄婶说:“不必这样。”
换上男子工作服的她个子只得一点点大,头发天然卷曲,梳成一条辫子,头发皮肤都干枯发黄,似大病初愈。
庄婶顿感心酸,“有什么事,待雪晴后再说吧。”
她留下药物食物,告诉俩人:“明朝再来看你们。”
女孩轻声问:“两位尊姓大名?”
庄婶啊一声,“他是官叔,我是庄婶。”
女人永远要比同龄男性年轻一截”。
庄婶看着她,“你是雪曼,哥哥叫碧海。”
“是。”
“早点休息。”
官丰夫妇回家去,下午,雪晴,家家户户出来铲雪,一边高声交谈。
孩子们扔雪球,堆雪人,希望明日也是假期,坐在塑胶撬上当雪橇,玩得不亦乐乎。
官丰也忙着铲出一条通道,好让车子驶过,忙得浑身大汗,这汗一下子结冰,凝结在头发上。
三点多太阳就下山了。
“那俩个孩子不知怎样。”
他们仿佛有种特别气质,叫人牵挂。
那种感觉叫可怜。
“医生说只是感染风寒。”
“他们竟然在烂车厢里住了多个月。”
“为什么没有跟着工人大队往南走,那里有工作,农场果田都需要人。”
“那男孩已生病。”
“他们比我们那两个小一点。”
“小多了,我们那大儿已经三十二岁。”
“父母若知道他们如此吃苦,必然不安。”
“老伴,不如早点休息,明日还要回店打扫。”
家家户户一早熄灯。
第二天一早庄婶先出发,回到店门,意外到极点。
只见店门外的积雪扫得干干净净,那女孩带着破帽正在抹玻璃窗。
庄婶不由得松口气,从前这些粗重功夫都由他们夫妇做,渐渐力不从心。
今日不用吩咐,女孩已乖巧做妥,她人虽瘦小,但是力气不弱,庄婶不禁对她另眼相看。
她远远看到庄婶便站住。
庄婶开了店门,“你兄弟好吗?”
“热度退却许多,已经不觉头晕。”
庄婶问:“会做早点吗,准备四客,一人一份。”
“是,马上来。”
她手段磊落快捷,明显是名熟手,庄婶无意中得到个好帮手她应着出去吃过早餐到店来帮忙。
不消片刻回来,第一件事便是着手清理油槽。
这是一项最腌臜讨厌的工作,临时伙计根本不愿做,但是女孩却勇敢承担,庄婶暗暗叫好。
稍候客人纷纷上门,长途货车司机顺道买咖啡午餐三明治在路上充饥。
官丰与庄婶忙得不可开交,若无女孩帮忙,客人便需轮候候。
他们三人如有默契,把流水作业做的畅通无比。
庄婶打发女孩去吃午餐,“想吃什么做什么。”
半响,发觉她坐在后门吃大碗面条及一杯冰激凌苏打。
一见庄婶她有点不好意思。
庄婶说:“厨房有座位。”
女孩笑笑不语。
庄婶发觉有人在帮手搬一袋袋冰冻署条,正是那青年,她急说:“不用你,你快快回去养病。”
青年转过头来,“我已经好了,我没事。”
他继续掮油罐进店。
真没想到好心有好报,得到俩个得力助手。
店打烊了,兄妹静静退回谷仓休息。
官丰说:“需付他们最低工资。”
“扣不扣食宿?”
“略扣除两百吧。”
“他们又不会久留,不扣也罢。”
“俩人都能吃,壮汉般胃口。”
“饿坏了,可怜“。”
庄婶并没有扣他们工资,两兄妹看到工作便做,不躲懒,不小息,也不多花,看到人客低下头,眼神不接触,决不生事。
官丰两夫妻从来没见过那样好伙计,有点不相信他们的好运。
下午,客人少,庄婶会回家打个中觉,一直返店,看到他们兄妹帮客人货车洗挡风玻璃上昆虫及泥浆。
司机很高兴,付他们小费,他们还谦让。
庄婶心里的疑团象雪球,越滚越大,是松鼠咖啡感化了这一对流浪人?不可能。
他们前后判若两人,不过,既然人家愿意学好,那么,一定要给他们机会。
先前是饥饿的,正是人的肚子饿起来,什么事做不出至于企图,庄婶自己先笑起来,她与官丰,根本没有价值,一间小屋,两辆旧车,他们也是伙计。
庄婶努力摆脱疑团。
三个星期平安无事的过去。
两个年轻人的身形渐渐扎壮,庄婶少做粗重工夫,也长胖了。
隆冬,将要过节,店里烤了火鸡,招呼长途车司机,安慰大节里也得苦干的劳动阶级。
雪曼捧着洗净的杯子出来,她卷起袖子,庄婶看到一双雪白手臂。
这是雪曼?庄婶一怔,明明又黄又瘦皮包骨,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手臂。
她用布巾束着头发,仍然编着辫子,但是头发已不像先前那样干枯,年轻真好,恢复得那么快?
庄婶再仔细看她的脸,只见霉灰之气尽退,眉清目秀,嘴唇也红润起来,她聚精会神抹柜台,鼻尖有亮晶晶的汗珠,没想到她是一个漂亮少女。
庄婶暗暗叹口气,环境造人,有安乐日子过,人才会像人。
这是官丰进店来,重重扔下大衣。
庄婶问:“什么事?”
“你生得一对好子女。”
庄婶不由得微笑,“是,他们怎么了?”
“俩人不约而同不来陪父母过节,一个往东南亚,另一个到南太平洋度假。”
庄婶略觉遗憾,可是又替他们高兴,“辛勤工作一年,是应该出去走走,回到冰天雪地的集市来干什么。”
官丰默默无言。
“去,去找一株不大不小的松树,带回店里装饰。”
官丰又穿回大衣去,去找一株不大不小的松树,带回。
真没想到,他在气头上一去,险些回不来。
这一走便是个多小时。
庄婶看看时间,“老山怎么还不回来,到什么地方去了?”
雪曼放下杂务,抬起头一走便是个多小时。
庄婶说:“我沿路去看看。”
雪曼过来说:“我叫哥哥陪你。”
庄婶忽然有了伴,得到依傍,她点点头。
片刻碧海便进来,他陪着庄婶上车,驶出去与官丰会合。
雪曼一个人留在店里招呼人客,做的头头是道,一个中年汉不小心泼翻咖啡,她立即蹲下用抹布拭净,人家不好意思,一直道谢。
雪曼眼睛看着门口。
忽然旧货车驶了回来,踉跄停住。
车门打开,庄婶从驾驶位跳下来,接着,碧海也下车,他转过身,庄婶把官丰拉出,碧海掮起他,走向店来,雪曼立刻去拉开门。
人客纷纷惊疑,“什么事?”
庄婶脸色苍白,“已经叫了救护车。”
“这镇上只得一辆白车与一辆救火红车。”
庄婶说:“白车此刻去接载待产的戴维太太,叫我们回店来等一等。”
大家围上去,“发生什么事?”
碧海轻轻把官丰放下来,官丰咬紧牙关忍痛。
前几个星期他才掮过这个年轻人,没想到今日由他救他。
庄婶斟一杯拔兰地给官丰,他一口喝尽。
他告诉他们:“我正在山坡边砍数,一辆车子横冲直撞朝我冲过来,我急忙闪避,滚下山坡,恐怕已跌断老骨头,动弹不得,若不是庄婶带着小伙子来救,恐怕冻死。”
众人哗然,“有无记下车牌?”
“霎时间哪里看得清楚。”
众人搓手,“治安越来越差。”
这时救护车也赶到。
庄婶吩咐:“你们兄妹看着点,我陪老丰进医院。”
救护人员抬着官丰出去,官丰痛苦的喃喃骂人。
白车驶走,小小咖啡店恢复平静,人客渐渐散去。
碧海与雪曼一直没有交谈,各管各忙,店打烊了,两人才交换一个眼色。
锁上店门,两人默默走到路口。
幽暗光线下,有一个灰衣人在等他们,他戴鸭舌帽子,看不清容颜。
戴帽人低声说:“你们躲在冰天雪地的集市敢什么?一起到南部去做买卖。”
俩兄妹没有回答。
戴帽人耸耸肩,“人个有志,后会有期。”
碧海忽然问:“那辆车丢在什么地方?”
“十公里以外的弃车厂。”
碧海点点头,与戴帽人分道扬镳。
俩兄妹一先一后走回谷仓,两人保持一段距离,在雪地上留下的足迹似不相干的路人。
他们一直没有交谈。
他们像两个黑影似窜进谷仓,关上门,再也没有亮灯。
第二天一早,熟客看见店门开着,便进去吃早餐。
只看见两个年轻伙计,便问起官丰情况。
两个年轻人招呼周到,却一字不提官丰,只是微笑。
熟客低声说:“这也好,不讲是非。”
“哎,叫人心急。”
这时庄婶一脸倦容推开店门,看到一切井井有条,倒也宽慰。
她扬扬手,“多谢各位关心,老山经诊治后不日可望痊愈,警方已落口供。”
雪曼连忙斟上咖啡。
庄婶叹口气,“这小店这几天可得交给你们两人了,我也向东主交待过。”
雪曼连忙点头。
有熟客笑:“这两兄妹像哑巴,光做事,不说话。”
庄婶握住雪曼的手,“这才叫人喜欢。”
只见雪曼手指甲已变回粉红色,指节上疤痕也渐渐退却。
“我得来回到医院探望官丰,此刻得回家煮粥,各位,多谢关心。”
雪曼忽然低声说:“我会煮粥,由我来做,庄婶你回家休息,稍后才取食物给官叔。”
庄婶感动,“好,好。”她已精疲力尽挥一挥手,她倦极离去。
俩兄妹一人站在店里一角又继续工作。
傍晚,庄婶休息过后,精神略好,又回店来。
雪曼挽出一壶白粥及若干佐菜,都盛在篮子里。
碧海交待过账目及单据,一点不差。
庄婶又见咖啡店里家具地板铮亮,连灯罩都拆出洗过,焕然一新,年轻人工作劲道不一样,她轻轻说:“店里这几天交给你们了。”
他们点点头。
庄婶再开门出去,电话响起,雪曼去听。
对方说:“我找庄婶。”
“她刚出门,可要叫她?”
那人说:“我是雷靖易,请庄婶回转。”
雪曼立刻放下电话追出去,庄婶已经上了车,听到雷靖易三个字及时回店里听电话。
说了几句,心仿佛宽些。
挂上电话,她说:“雪曼,那焦自觉正是东主。”
雪曼不出声,只是微笑。
庄婶伸手去摸她头发,“每个女孩都叽哩咋啦,只除出你,我给你带了几件裙子,你若喜欢,拿来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