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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丰怔了一怔,说道:“能有这样的巧事?”那”施大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来这荒山吗?”华丰道:“不是来查勘地形,好准备将来劫镖么?” “施大哥”道:“当然这是原因之一,不过更迫切的还是要搜查两个可疑的人犯,很可能就是你在红巾军碰上的那两个小贼。”华丰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施大哥”道:“在县衙门的时候,我已经向捕头打听过了。这老捕头办事倒很得力,自从红巾军那股残匪窥入南海之后,他每天都派遣得力的手下,扮作乡下人,在各处路口注意往来人等,据他说今天中午过后,有两个少年骑马往西走,他们的马跑得很快,但回来一查,县城各个客店可没有生人投宿,料想在黄昏之前已经过了县城。这两个人错过宿头,大概应该在天黑时分踏入这荒山,今晚多半是在费中过夜。” 华丰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你们宁可不要知县老爷的殷勤招待,也不在衙门里舒舒服服睡一个觉,连夜就赶来了。但你们怎不早点告诉我呢?” “施大哥”笑道:“我是想令你惊奇一下呀。老华,假如当真是那两个小子,你怕不怕?”原来他正是恐防华丰给人家打怕了,要是大早告诉他,他就不敢前来。 华丰怫然说道:“华大哥,你也忒小看我了,我虽然本领不济,败给那两个小贼之仇是非报不可的。何况你们两位大内高手,有你们两位撑腰,我还会害怕他们吗?” “施大哥”笑道:“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别介意。其实以你的陶笔点穴功夫,未必真的就会输给那两个小子,我猜大概是因为初次和他交手,未摸得清楚他的剑法,以至在他快剑狂攻之下,蒲不防就吃了亏。” 华丰得到”施大哥”给他兜回面子,心中舒服好多,说道:“华大哥明见,当时的情形确是如此。但愿他们真的是在这座山中。不过这座山这么大,怎知他们躲在何处?黑夜里还得提防他先发现我们,突来偷袭。”他口里说是不怕,但语气中显然还是流露三分害怕。 “施大哥”笑道:“老华不用担心,我有办法知道他们躲藏之处。而且料想他们也想不到会有人到这荒山来搜捕他们,所以只有咱们偷袭他们,不会反而给他们偷袭的。” 华丰喜道:“华大哥,你有甚么妙法?” “施大哥”道:“你听着!”突然发出一声虎啸! 啸声震撼山谷,端的像是饿虎觅食的吼声。胡楠明知道是假的,也不禁有点悚然之感。心里想道:“此人内力深厚,倒是不可小觑。”心念未己,只听得华丰笑道:“原来华大哥还有这样的绝妙口技,小弟却不知道。” 虎为山中王,一啸惊百兽。不过片刻,只听得猿啼、豹吼、鹿跑、狸奔。种种野兽的惊叫声、奔跑声此起彼落,闹了好一会,方始渐渐平静下来。 “施大哥”道:“你听见没有,就在转过这个山坳的上面,有马嘶之声,距离这里似乎还不太远呢。” 华丰道:“你这法子果然是妙,马在那边,人也一定是在那边。” “施大哥”道:“这两匹坐骑是久经训练的战马。” 华丰道:“你怎么知道?” “施大哥”道:“它们只是叫了几声,便不再叫了。而且没有挣脱绳索的束缚和摇撼树木的声音,只有久经训练的战马才会如此。它们的叫声只是想唤醒主人的。”这姓刘的大内卫士居然能够在百兽嘶鸣的声音之中,听得这样仔细,能够辨别各种不同的声音,胡楠虽然也懂得“伏地听声”,和他相比的就差得远了。 “施大哥”又道:“我怀疑这两匹战马,就是戚五和尹灿的坐骑。”那姓严的吃了一惊,说道:“如此说来,他们二人岂非已遭毒手?” “施大哥”道:“目前还难断定。不过,倘若他们真的已遭毒手,这两个疑犯,就更加可以断定,一定是老华在红巾军碰上的那两个小贼了。” 华丰道:“咱们现在可以去找那两个小贼了吗?” “施大哥”道:“再等一会儿。那两个小贼给虎啸马嘶惊醒,等他们以为老虎已经去得远,纵然轮流戒备,也没有初时那么留心戒备的。” 华丰笑道:“对,现在是他们在明处,咱们在暗处,待他松懈的时候,咱们便可以进行偷袭了。” 胡楠想道:“用不着现在就惊动尹兄,谅这三个小楼咯,我还对付得了。就是对付不了,尹兄不久也会跑来的。”他主意打定,刚好便听得那”施大哥”沉声说道:“现在是时候了,咱们去找那个小贼吧!” 胡楠一跃而出,几个起伏,就到了那三个人聚会之处,蒲笑喝道:“用不着你们费神寻找了,我在这儿!” 华丰吃了一惊,叫说:“正是这个小贼!” 那”施大哥”哼了一声,喝道:“好大胆的小贼!”“唰”的抽刀出鞘,劈将过来,竟然发出铿铿锵锵之声,震得胡楠耳鼓嗡嗡作响。原来他在有意卖弄功夫,潜运内功,使佩刀出鞘之时与内壁击撞,以收先声夺人之效。 胡楠暗暗佩服他的内功深厚,却也并无惧色,蒲笑说道:“你弄这些鬼门道,就想吓倒我么?”那”施大哥”一刀横劈过来,招式也没甚么奇特,但刀光俨似银虹横空掠过,确有开山裂石的威势! 胡楠侧身让开斜刺一个,剑势伸缩不定,似是“纺女织布”,又似“投机倒把”。“纺女织布”在剑法中属于“阴柔”招数,“投机倒把”则是“阳刚”招数。那”施大哥”不识空招剑法,见他剑势,颇为诧异。要知“刚柔兼济”虽然是上乘武学所追求的境界,但把刚柔同寓一招之内,却是任何剑派所没有的。 这姓刘的大内卫士惯经阵仗,虽感诧异,却不慌忙,心里想道:“开首十数招,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小子剑法纵然诡异,谅也难奈我何。待摸熟他的路数,那时再下杀手不迟。”当下连劈三刀,都是法度谨严的刀法。胡楠自从妙悟空招剑法之后,武学的造诣识见,已是足以和当世顶尖儿的名家匹敌,一交手就留心对方的破绽,但这姓刘的刀法宛似陶锁横江,千军列阵,纵然可以找到一些微细的破绽,也是不容易突破。 胡楠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兔起鹘落和对方拆了数招,一剑平刺过去。这一剑似是毫无章法,刺向那姓刘的胸膛,陡然间剑势一转,竟在对方三个人谁也意想不到的情形之下,闪电般的倏地就刺到那姓严的卫士右肩。 这是“各个击破”战术,胡楠情知对方三人必会联手对付自己,心里想道:“我先把他的左右手削掉,回头再对付他。”这一剑看似毫无章法可寻,其实却是把何族的快刀刀法和空招剑法融会贯通,变化出来的。 胡楠只道在自己闪电般的快剑一击之下,这姓严的不死也得受伤,哪知道姓严的武功亦是非同小可,在间不容发之际,不但能够闪开,而且还能反击。他一掌斜劈,一掌虚抓,虽是虚抓,掌势已是把胡楠上身的七处大穴,笼罩在他的擒拿手法之下,胡楠剑尖给他掌力震歪,只好回剑防身。一招“玉带围腰”,剑光四面荡开。那姓严的卫士亦不禁心头一凛,不敢欺身进逼。 那姓严的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小子真是大胆妄为,我本来不想以大欺小,以众凌寡。但这是你自己挑起的火头,可怪不得我了!”胡楠背腹受敌,在刀掌夹攻之下,虽然未露败象,却也更难施展各个击破的打法了。要知对方两个都是高手,他们的刀法掌法之中,纵然有些微细的破绽,但在两人彼此呼应之下,这些微细的破绽也就不成为破绽。胡楠必须左右兼顾,如何还能觅隙寻瑕? 原来这两个卫士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大内卫士有五千多人,他们是名列“八名大内高手”之中的。 那”施大哥”名叫施华北,是“狐狸夹尾剑”掌门人卜强的师弟,“狐狸夹尾剑”攻守兼备,以法度严谨见长,即使碰上比自己更强的对手,就是不易落败。施华北是本门第一高手,本领还在掌门师兄之上。 那姓严的卫士名叫严框,本是东域盗匪,以大摔碑手横行江湖,平生罕遇敌手。他的掌力端的有开碑裂石之能,而且精干七十二把大擒拿手法。 这两个人的真实本领都足以和胡楠抗衡,两人联手,当然是在胡楠之上。不过胡楠的剑术神妙莫测,他们连一点来历都瞧不出。严框心里想道:“这小子的剑法又像青城,又像囫囵,又像少费,又像当单,不知是哪一派的剑法?天下竟有这样的剑法,真是古怪!”他心里有所顾忌,不觉也和施华北有了同样的想法:“在开首数十招之内,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且待摸熟他的路数再下杀手!” 华丰看见施、严二人抵敌胡楠的剑法,胆气大壮,说道:“两位大哥,我和这小贼在红巾军结有一雷梁子,小弟并非想与你们争功,而是这雷梁子非得报复不可!”这番话当然是说给胡楠听的,为自己以众凌寡找个藉口。 胡楠蒲笑道:“再多几个又有何妨,你把红巾军的那些甚么五官、四道、四僧找来更好。嘿嘿,以多欺寡这已经是你们的惯技了,上就上吧,何必还找藉口?” 华丰喝道:“好小子,死到临头,还敢猖狂!”双笔一分,左点“期门穴”右点“百会穴”。他是点穴的大高手,又自恃对胡楠的剑法比较熟悉,见胡楠正在化解施华北的刀法,于是一上来便施杀手。 胡楠剑锋倏转,后发先至,迫使华丰收回攻势。接着一招似是而非的“层层雷惊”刺出,这“层层雷惊”是嵩山剑法的名招,以空灵飘忽见长。 华丰曾经领教过胡楠这一招似是而非的嵩山剑法,上次他在红巾军和胡楠交手,就是在胡楠这一招自创的“层层雷惊”之下吃了亏的。此时他见胡楠依样葫芦的又把这招剑法施展出来,不禁心头火起,蒲笑说道:“你用似是而非的嵩山剑法扰人耳目,以为邓某还会上你的当么?嘿嘿,你也真是黔驴技穷了!”说话之间,双笔已是使出一招“浪涛入海”,抢前一步,封住胡楠的剑势。 这一招应着,乃是他上次吃过了亏之后,用了许多心思想出来的,只道自己是有备而战,胡楠这一次非得倒过来吃他的亏不可。哪知胡楠唰的一剑,突然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剑招也变得不似嵩山剑法的“层层雷惊”, 而是似是而非的泰山剑法中的“惊涛骇浪”了。“层层雷惊”的剑势本是空灵飘忽,“惊涛骇浪”的剑势则是雄浑绵密,风格大不相同。华丰的“有备而战”,反而变成了“作茧自缚”,着了胡楠的道儿。 只听得嗤嗤声响,华丰感到头皮一片沁凉,胡楠剑光掠过,业已削掉了华丰的半边头发,乱草一般,随风飘散。这还幸亏是施华北和严框正在刀掌齐出,恰好在那瞬息之间,赶得上替华丰解危,否则给削掉的恐怕就不是头发而是头皮了。 胡楠笑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兵法如此,剑术亦然。你给我胡乱编派是哪一派的剑法,强作解人,不是大可笑了吗?” 华丰受了削发之辱,还给胡楠嘲笑,不禁又惊又怒又羞惭,喝道:“小子,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施华北见华丰这副被削了半边头发的滑稽模样,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下展开狐狸夹尾剑法,左劈三刀,右劈三刀,正面接了胡楠几招,说道:“华兄不必生气,这小子已是网底之鱼,谅他也是飞不出咱们手心的了。待会儿捉着了他,你高兴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他。” 胡楠蒲笑道:“放你的屁,咱们骑驴念唱本,走着瞧吧!”剑光飘瞥,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施、华、严三人联手,虽然占了上风,在他神妙莫测的剑法之下,也是不禁暗暗心惊。华丰想道:“要是那个使软鞭的少年当真和他一起,出来帮他,只怕我们还是难逃一败。” 华丰想得到的,胡楠当然也想到了。奇怪,尹莲碧为什么还不见来? 按理说武功高明之士,听觉要比常人敏锐得多,刚才“虎啸”马嘶,兽群奔跑,即使是个普通人,在熟睡之中也该惊醒了,何况是武功造诣极不寻常的尹莲碧呢?尹莲碧睡觉的地方,和胡楠不过隔着一个山坳,要是他已经醒来的话,按理说也该听得见下面厮杀的声音的。 胡楠猜疑不定,当下一声长啸,用的是“隔空入市”的内功,四面山壁响起回声,估量三数里内,都听得见。可是过了一会,仍然没有听见尹莲碧的回声。 华丰叫道:“这小子要找帮手,咱们快点干掉他!”施华北喝道:“臭小子,来不及啦!”刀光闪闪,堵了胡楠去路。严框以大摔碑手的掌力,荡歪他的剑尖,刘中艾双笔交叉穿插,寻瑕抵隙,笔尖不离胡楠穴道。胡楠在三大高手围攻下,越来越是吃紧。 不知不觉又过了数十招,尹莲碧仍不见来。华丰道:“奇怪,莫非这小子不是和他一起?”施华北笑道,“我看这小子害怕咱们,顾不得朋友,自己逃命去啦!” “莲碧决不会是这样的人,那日他助我狠斗五官、四道、四僧,我和他还是未知名的陌生人呢!今晚这三个敌人本领虽高,也不见得比五官、四道、四僧联手更为难斗;莲碧又怎会害怕他们?”胡楠心想。 但事实总是事实,月亮已过中天,胡楠陷于苦斗之中也过了三百招开外了,尹莲碧还是没见来到! “难道他也和我一样,遭遇了什么意外的事情?”胡楠心里怀疑着一个闷葫芦。急欲打破,当下倏地又是一招似是而非的“层层雷惊”,向华丰刺去,华丰接连在这一招似是而非的嵩山剑法之下吃过了几次亏,这次不知胡楠又耍什么花招,百忙中无瑕思索,赶紧侧身一闪。 胡楠打开了一个缺口,剑尖颤动,把何族的快刀化成剑法,闪电般的虚 点了十数下,这刹那间,施华北、严框都觉得剑光耀眼,好像胡楠的剑尖同时指到了他们的咽喉。施华北连忙一刀横斩,以“陶门闩”的招数护身,严框呼的一掌劈出,仍怕荡不开胡楠的剑尖,同时退了两步。哪知胡楠使的是虚招,眨眼间,胡楠已是突围而去。胡楠要胜他们很难,要跑却是容易。 胡楠在钟乳群住过八年,钟乳群中多是峭拔兀立、如剑如笔的奇峰,胡楠自小攀登惯了。是以他的轻功虽然和施华北不相伯强,跑起山路,却要比施华北快得多。 华丰的轻功也很不错,不过比起胡楠要稍逊一筹。至于严框则是练大摔碑手功夫的。外功造诣极高,轻功却是三人之中最弱的一个,当然更是不能和胡楠相比。 刘、邓自忖都是难敌胡楠,即使联手也是没有取胜的把握,故此必须三人一同去追胡楠。严框跑得慢,另外两人也必须等他。过了一会,和胡楠的距离越拉越远。 跑了一会,那座耸立的危崖和两旁的松树都已经看得见了。尹莲碧就是在那个地方睡觉的。胡楠回头一看,不见追兵,松了口气,叫道:“尹兄,尹兄!” 没听见尹莲碧的回声,却忽然听到一声长啸,远远传来,宛似龙吟虎啸。胡楠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似乎不是莲碧,但他的功力却是不在莲碧之下!” 啸声由远而近,胡楠凝神一听,隐约听见那个人似乎是在喝骂,骂些什么,听得不大清楚,但最后两个字是大声喝出来的,这“滚开”二字可是听得十分清楚! 跟着听见施华北似乎奉命唯谨的应了一个“是”字,随即听得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向山下跑去。胡楠诧异之极,不知这人是谁,竟然能够斥退两名大内卫士,加上一个红巾军明军提督帐下,名列“五官”之首的华丰! 此时他已经走到原来和尹莲碧同在一起的地方,心里应道:“还是先见了莲碧再说吧。” 尹莲碧那张轻纱帐还是挂在树上,覆盖下面的石台,但系在树旁的马匹坐骑却只剩下一匹。 胡楠心头“卜通”一跳,叫道:“尹兄,尹兄!”山风吹过,纱帐轻扬,却是无人回答! 胡楠顾不得被尹莲碧责怪,一纵身上石台,忙即揭开纱帐,里面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一个人影! 尹莲碧曾告诉他,这纱帐柔若无物,折起来不过盈握,乃是伏虎特产的天茧丝织成的。这样的宝物,尹莲碧竟然没有将它收起,可知他跑得甚匆忙,来不及收拾了。 “奇怪,他在害怕什么?要跑,为什么也不和我打个招呼?”心念未己,忽觉微风飒然,胡楠回头一看,只见石台上已经多了一个人,约莫二十来岁年纪,剑眉虎目,英气逼人。这个人满面怒容地瞪视胡楠。 胡楠莫名其妙,连忙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兄台赶走那三个小楼咯??”刚说得一句话,那人已是怒气冲冲地向他喝问:“你是何人?” 胡楠好像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心里想道:“我这样客气对他,怎的他却如此之没礼貌!”答道:“小弟胡楠,请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哼了一声,说道:“哦,你叫胡楠?”似乎是因“胡楠”这个名字对他太过陌生,因而感到有点奇怪。但却不和胡楠通名道姓,跟着就问胡楠:“尹莲碧是不是和你一起的?”胡楠说道:“不错。你和他也是相熟的吗?那么咱们可是自家人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自家人”三字,听得那人甚感刺耳,不觉又是哼了一声,说道:“他呢?” 胡楠说道:“刚才他还在这里睡觉,但如今我却不知他是到哪里去了。” 那人怒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但他是不敢见我,躲起来啦,哼,好不要脸!” 胡楠忍不住气,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他什么人,也不知道他是否怕你而躲开的。不过,他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能这样随便侮辱我的朋友!” 那人骂道:“我还要骂你呢,你们两人都不要脸!” 胡楠怒道:“我有什么不要脸了?你怎能胡乱骂人!你不说个清楚,我、我??”那人喝道:“说出来污我的口,我只问你,你要怎样?” 胡楠刚才连说两个“我”字,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样的,心想:“不知他对我有什么误会,但他替我赶走那三个小楼咯,想必不是坏人。”说道:“我也不要你怎样,但你不该胡乱骂,你道个歉吧!”要知胡楠还是一个不大通晓世故的大孩子,在他以为,只要对方道一个歉,对方应该容易做到。大家把话说清楚了,还是可以交朋友的。 哪知那人越发大怒,唰的便即拔剑出鞘,喝道:“你这个轻薄无行的小子,居然还敢要我道歉?赶快拔剑吧!” 胡楠无端端受他臭骂,怒道:“你我素不相识,你怎么知道我是轻薄无行?” 那人斥道:“我不和你多说,赶快拔剑!” 胡楠说道:“拔剑作什?” 那人喝道:“我要教训教训你这小子!” 胡楠眉头一皱,说道:“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和你??”话犹未了,只听嗤嗤声响,那是长剑刺出的破空之声,对方的剑尖业已指到他的面门。剑势凌厉之极,胡楠想不到他出手如此之快,百忙中已是无法闪避,只好拔剑招架。 那人剑锋一偏,待到胡楠出剑,这才倏地反圈回来,双剑相交,的一声,溅起火花,两人都是禁不住身形一晃。 胡楠不觉怔了一怔,要知他刚才拔剑招架,其实已是慢了半分。假如那人径自便刺过来,根本不待他长剑出鞘,就可刺瞎他的眼睛。但他却把剑锋一偏,这才正式接招,用意显然是在逼胡楠和他比剑,并非攻他不备。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刚刚刚连环三剑,又攻过来。喝道:“咱们好好比划比划!”胡楠剑已出鞘,这人可是不再剑下留情了。 胡楠连退三步,退一步化解敌人一分攻势,连退三步之后,好不容易稳住阵脚,和那人扳成平手。那人攻势兀未少休,剑法展开,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逼得胡楠全神招架,无法向他解释“误会”。胡楠也还未曾弄得清楚,对方的误会,究竟是在甚么地方。 斗了数十招,胡楠心头大骇,暗自想道:“这人除了功力不如孔秋月之外,剑法的高明,似乎还在孔秋月之上。”胡楠自从出道以来,在剑法上可说是从未碰过敌手,那次虽然输给孔秋月,也不是剑法上输的。但这次碰上 了这个少年,可是当真在剑法上也足以和他匹敌了。 胡楠给他占了先取攻势之利,斗了数十招,方始渐渐夺回先手,稍微多占半分攻势,那人哼了一声,说道:“可惜,可惜!”胡楠道:“可惜什么?”那人说道:“你这小子剑法倒还不错,可惜就是轻薄无行!” 胡楠接连两次给他斥为“轻薄无行”,禁不住心头火起,喝道:“你讲不讲理?你说说看,我到底怎样”“轻薄无行”四字还未曾说出口来,那人已是蓦地欺身直进,长剑一招“长空一笑”,指到他的胸膛! 胡楠一个移形换位,连使两招奇诡之极的剑法,方能抵挡对方一招。那人口中说话,剑势丝毫不缓。胡楠在他狂风暴雨般的急攻之下,竟然不能分神说话,显然已是相形见绌。 胡楠蓦然一省,心里想道:“只怕我必须把他当作敌人,方能招架得了!”当下摒除杂念,眼睛只是注视着对方的剑尖,见招化招,见式化式。 这少年的剑法大开大阖,好像用兵一样,是堂堂之阵,正正之旗,绝不行险侥幸。可是从“平淡”之中却是具见功夫。胡楠和他斗了一百多招,竟是找不出他的破绽。 胡楠暗暗佩服,心里想道:“武学中的最高境界是返璞归真,举式若轻,以拙胜巧,此人剑术,虽然未达到炉火纯青,但走的却正是这个路子。上乘剑术的‘式、拙、大’三字,看来他是要比我领会得多。”忽地想起尹莲碧和他谈论剑术之时,对“式、拙、大”三字诀曾经加以详细的解释,令自己得益不少。此时留心观察这人的剑法和尹莲碧的解释若合符节,不禁心中一动隐隐感觉得到,此人的武学和尹莲碧正是同出一源,虽然尹莲碧并不用剑。 胡楠心神略分,那人平剑一挑,一招“投机倒把”,登时把胡楠的衣袖戳破。要不是胡楠快剑游斗,一合即分,一沾即退,对方这一招就能刺破他的虎口。 那人碰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也是杀得大为性起,哼了一声,说道:“看你还能抵挡几招?”剑光马马,剑气纵横,登时把胡楠整个身形,笼罩在他的剑势之下。 胡楠连忙凝神应付,斗到紧处,不知不觉进入了“敌我两忘”的境界。眼中所见,唯有对方的剑尖。 剑术的最高境界虽说拙可胜巧,但在未曾达到这个境界的旗鼓相当的对手来说,一奇一正,却是各有千秋,难分轩轾。何况胡楠也并非不懂那三字真言,不过在这方面的造诣不如那人之深罢了。 但胡楠已得空招剑法的精髓,随机应变的本领可又比对手高得多了。空招剑法不拘一格,顺敌势而应招,看似毫无章法可寻,其实却是有它的独创的章法。斗到百招开外,胡楠乱意挥洒,或攻或守,都是妙到毫巅。 胡楠蓦地省起“以我为主,与其为客犯主,不如以主迎客”的诀窍,当下把何族的快刀刀法,化为快剑疾攻,注式的仍然只是剑意,乱意挥洒,快如闪电。找不到对方的破绽,他就自己给对方“制造”破绽。 两人全神比剑,也不知斗了多少时候,兀是未分胜负。但那人在胡楠瞬息百变的剑术侵扰之下,却是禁不住有点心躁气浮,斗到分际,那人左一剑“伏虎雪崩”,右一剑“银汉浮搓”,前一招刚猛,后一招急捷,剑势凌厉。但在两招交替之际,却是不知不觉露出了少许空门。胡楠一招“在劫难逃”便刺过去,喝道:“撒剑!” 胡楠这一招“在劫难逃”,寻瑕觅隙,拿捏时候,当真是妙到毫巅。对 方若不赶忙扔剑,虎口非给刺伤不可。 哪知变化莫测,对方的剑是扔了,但却是笔直地掷出来的。这脱手掷剑的招数,正是伏虎剑法中反败为胜的一招绝招,名为“蛟龙怒吼”! 胡楠用意只是想逼对方扔剑,无意伤人,因此他也意想不到对方竟然会使出这种拼命的招数,突施杀手! 距离太近,对方长剑掷出,又是急劲异常,胡楠无法闪避,举剑招架,只怕也是抵挡不了这股急力,百忙中无暇思量,身躯一矮,背脊几乎贴着地面,说时迟,那时快,对方的长剑已化作一道银虹,疾飞来到。胡楠一招“烽火寥寥”,剑尖轻轻一拨,只听得的一声,那口飞来的长剑掉转方向,俨若经天长虹,掠过胸际,坠下深谷。 幸亏这一招临机应变,深合兵法与武学相通的道理:“避其朝锐,击其暮归”,这才能够“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对方飞剑掷来的那股劲力,反而将对方的飞剑击落。但貌似“轻描淡写”,其实已是出尽他的平生所学。 胡楠一个鲫鱼翻身,跳起身来,此时方始听得那柄长剑跌落深谷的回声。跟着眼光一瞥,只见那人已是跑到石崖后面,抢了胡楠那匹坐骑。那人跨上马背,哼了一声,说道:“好小子,我和你不能算完,你等着瞧吧!夺剑之辱,我若不报,誓不为人!” 胡楠这才省起,兵器被夺,在武林人中是认为奇耻大辱的,怪不得对方如此恼怒。但自己实在是被迫如此,在刚才那情形之下,不把对方长剑击落,又有什么办法应付? 胡楠连忙叫道:“兄台请回,我、我向你道歉!”但只听得蹄声得得,宛似急骤的雨声,那人早已飞骑去了,如何还唤得回? 胡楠叹了口气,心里想道:“连姓名都未知道,就和这人结了梁子,真是莫名其妙!” 残月西斜,已是接近破晓时分了,尹莲碧已是骑了一匹马先走,料想他是不会回到这里来了,胡楠只好把他的那床轻纱卷起来,施展轻功,下山而去。他的心里抱着万一的希望,希望尹莲碧或者会在山下等他。也只有见着了尹莲碧,才能够打破他心里的闷葫芦。 想不到没见着尹莲碧,却在山下隐隐看见在前面行走的三条黑影。 前行的正是刚才和他交手的那三个人;施华北、严框和华丰。胡楠孤掌难鸣,不敢让他们发现,但又想听他们说些什么,只好匿藏乱草丛中,伏地听声。 只听得严框道:“你们听见蹄声没有?” 华丰道:“前后两次,都听见了。似乎是一骑向西,一骑向东。好在不是向咱们这方向跑来。奇怪,他们怎么不走同一方向?” 严框道:“这有什么奇怪,这两个小子事先没有约定,山上那小子逃走的时候,山下那小子还在和咱们拼斗呢。后来逃跑的这个小子想必以为他的朋友是回到红楼山去。”他们以为骑马走了的这两个人是胡楠和尹莲碧,却不知只猜中了一个,胡楠可还正在后面。 严框说道:“想不到咱们白走一遍,毫无所获!” 施华北哼了一声,说道:“谁想得到横里杀出一个程咬金呢?还算咱们运气不错,要是让他们三个会合,咱们恐怕还要吃亏!” 华丰道:“后来来的那个小子,当真是江小飞的儿子么?” 施华北蒲笑:“那还有假?如果我不是确实知道他是江小飞的儿子,我 岂能那样忍气吞声,他喝我滚我就滚呢?嘿嘿,你是不是笑我刚才胆子太过小了?” 华丰连忙替他兜回面子,说道,“哪里,哪里,华大哥,你这是应付得宜。单独一个江小飞的儿子,咱们原是不用怕,但他的剑法一定比那个姓胡的小子还要高强,两个人联手,咱们已是没有便宜可占。何况咱们也得罪不起江小飞呢!好汉不吃眼前亏,当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 听到这里,后面的话已听不清楚。胡楠出来一看,那三个人的背影也看不见了。 胡楠又惊又喜,心中苦笑,想道:“要是我早知道他是江小飞的儿子,我就不会和他打这一架了。如今可是糊里糊涂的和这位尹少侠结上梁子啦,” 再又想道:“江小飞只有一个儿子,那么尹莲碧当然不会也是了。不过他们同是姓尹,或许是堂兄弟也说不定,故此他要来找尹莲碧。但是,他为什么要骂我轻薄无行?”胡楠岂非糊涂,但有一种可能,他却不敢胡猜乱想。当下只好怀着一个闷葫芦,怅怅惘惘继续前行。 一路平安无事,这一天已经踏入凤凰岛的山区了。 山区的边缘,有个小小的市集,名叫平安集。市集的规模虽然很小,却不啻是山区的咽喉,有了它才能呼吸畅通。五天一次墟期,山地人把土产挑出来卖,换回油盐布匹等日常用品。是以这小市集也聚居有百来户人家,十多间商店,一间客栈。 胡楠早已在路上打听清楚,过了这平安集就是人烟稀少的山区了,所以必须在这里备办干粮。还有,假如是外地来的客人,不熟悉山区的道路,最好就在这小市集找个向导。否则到了山区才找人带路,那就未必找得到了。 胡楠了解这些情况之后,不觉又思念起尹莲碧来。“要是有他同行,那就方便得多了。我是来找汤扁仁报仇的,当然不能让向导带我去,只好凭着自己瞎闯了。” 这天不是墟期,集上蒲蒲清清。胡楠备办了足供的干粮,便在那间客栈投宿。此时已是天黑时分,客栈外面有个木板搭盖的马厩,一个小厮正从马厩出来,随手掩上了板门。 胡楠忽听得一声马嘶,这马嘶之声竟是似曾相识。胡楠心中一动,连忙把眼光投射过去,隐约看见一匹纯白的马正在吃草。可惜夜色苍茫,他还未曾看得清楚,那小厮已是把板门关上。 尹莲碧那匹坐骑正是悍马,但由于看不真切,胡楠却不敢断定,是否就是那匹悍马。他心里惊疑不定,上前和那小厮搭讪。 那小厮道:“客官是来投店的么?” 胡楠说道:“不错。请问贵店的客人多不多?” 那小厮道:“生意清淡得很,好几天没有客人上门,今天方才来了两个。你打听这个干嘛?” 胡楠说道:“我担心没有房间。” 那小厮笑道:“你要十间都有。进去吧。” 胡楠道:“这两个客人多大年纪,可是和我一样,从外地来的么?”那小厮盯了胡楠一眼,蒲蒲说道:“我一向不爱多管闲事,没有问过是哪里来的。年纪多大,我也不会看,有一个有胡子,有一个没胡子,大概总比我年纪长吧。你管他们的年纪做什么?” 胡楠尴尬笑道:“随便问问。”他有过在红巾军寻访盟军的经验,见这 小厮对他似乎怀有敌意,不由得心头一凛,瞿然省起:自己可能已经惹起了他的疑心,当下也就不敢多问了。 店主人直上直下打量了胡楠一番,说道:“客官,你贵姓?”胡楠说道:“小姓胡。”店主人道:“胡大爷,你上哪儿?”胡楠心里想道:“我若然说是往凤凰岛山区探亲,山里人恐怕是他熟悉,骗也骗不过他。”于是说道:“我是往准格尔找活干的。” 店主人怔了一怔,说道:“往准格尔为何不走平路?”胡楠说道:“走山路快些,那边的雇主等着用人。”店主人道:“不过山区近来不大平静,你知道么?”胡楠笑道:“我身无长物,怕什么?” 店主人不再包问,说道:“好,我给你一间上房。你吃过晚饭没有?”胡楠说道:“在集上吃过了。”店主人道:“胡大爷,你很喜欢喝酒的吗?”胡楠诧道:“你怎么知道?”店主人道:“我闻得酒香,你这皮袋里敢情是葡萄酒吧?”原来胡楠在阳教僧人带出来的那一皮袋葡萄美酒还有一小半未喝完。 胡楠笑道:“不错,你真是大行家,连什么酒都闻得出来。”店主人道:“我们这个小市集似乎没有这样好的葡萄酒!”胡楠说道:“这是前几天在路上买的。”店主人道:“原来如此。”似乎有点不大相信的样子。胡楠想道:“纵然他有疑心,料他也不会猜得着酒的来历。” 店主人道:“抱歉得很,小店设备简陋,连蚊帐也没有。好在现在是冬天,也没蚊子。”胡楠说道:“不用客气,我是荒山野岭都露宿惯的。” 店主人道:“客官请早安歇。”胡楠待他离开之后,掩上房门,自言自语道:“窗子也是破的,虽然没有蚊,蒲风刮来,也是难受。好在我自己带有蚊帐。” 他把尹莲碧那床轻纱帐挂了起来,又自言自语道:“这是天蚕丝织成的帐,这样好的宝贝却有人随手抛掉,好在我捡起来。” 这些话当然是想说给尹莲碧听的,用隔空入市的内功把声音传送出去,声音虽然不大,料想附近几间房间,里面倘若有客人的话,应该都听得见。 过了半个时辰,仍是毫无动静。胡楠好生失望,暗自想道:“恐怕是我的一厢情愿了,天下哪有这样的巧事,尹莲碧也会刚好在这小客栈里?天下悍马多得很,那匹悍马,也未必就是他的坐骑。” 胡楠虽然心里在想:“天下哪有这样的巧事?”但却止不住在思念尹莲碧。只听得卜卜卜的更夫打更声,已是三更时分了。胡楠毫无睡意,拔掉皮袋的木塞,喝了一口葡萄酒,独对青灯,朗吟一首唐诗: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这是初唐四杰之一的少年才子王勃写给他一位姓杜的朋友的诗。原题为《送社少府之任蜀川》。少府是唐代县尉的通称。“之任”即“上任”。“蜀川”泛指蜀地。 诗人是在长安给朋友送行的。“城阙辅三秦”,意思是长安城官阙嵯峨,险要“三秦”从四面卫护着它。“三秦”相当于现在陕西省中部和北部一带地方。“五津”指白华津、万里津、江首津、涉头津、东湖津,都是四川省长江上的津口,这里用来代表“杜少府”要去的“蜀川”。“城阙辅三秦” 点出送别的地点,“风烟望五津”点出行人要去的地方。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这两句承上而来,是诗人安慰他的朋友,意思是说:“你为了做官的原故,远去蜀川,我也是为了做官来到长安,同属‘宦游’之身,远离乡土作客他方的感触,彼此都是一样的。” 转入五、六两句,诗人进一步申明自己的看法:“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意思是说:“朋友分手,固然不免黯然神伤,但想到自己仍然有个知己,即使分隔在天涯海角,也是和近邻一样。”于是在结尾两句,诗人奉劝他的朋友:“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在临别的时候,可不必作小儿女态,哭得罗巾尽湿啊。 这首诗表达真挚的友情,堪称千古绝唱。胡楠与尹莲碧都是“勇士经”,可以比拟王勃之与“杜少府”同为“宦游人”。他们为了行侠仗义而在江湖上离合无端,这境界可比“宦游人”的离合又更高。至于“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感情,则是和古人完全一样。 胡楠式复念了两遍“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心里想道:“莲碧不知身在何方,要是今晚他能与我共此灯烛光,那才真是好呢。”心念未已,忽听得邻房有人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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