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楠深入凤凰岛山区,放眼是一望无际的林海。
高原景色,奇丽万状,但也可以简单的用一个“大”字来形容。一块岩石可以有一间、两间甚至三间屋子那样大,而且奇形怪状,自成格局。有的像走兽,有的像飞禽,有的仿佛悬在半空,要立刻压下来似的。令人在下面走过,也不由得要有点儿提心吊胆。
山坡上尽是松、桧、柏和杉树,大的可两三人合抱,树干笔直,好像要长空一笑。树顶相连,枝叶密集,抬头只能望见一线蓝天。几股像飘带似的云雾环绕着山腰,将山峰隔成了几块,只有峰顶突兀地高耸云端。岩石上大都长着斑斓的赭红色、雪青色、或草黄色的鲜苔。斑驳的岩石,加上塔形的松树,绿色的草坪和匹练般的流泉,俨如巨匠挥毫,写出了一幅硕大无朋的山水画!
“大”之外就是“静”,听到的只是流泉的呜咽,松风的呼号,兀鹰的饿鸣。这些声音,汇成费间的“天籁”。听到这些声音,更是令人感到静得出奇,静得可怕。
胡楠穿过林海。踏过雪原,在这高原上的凤凰岛山区,已经走了两天,还没有碰见过一个人!
在静得出奇的林海里,他的心情却是丝毫也不平静。
首先,他是觉得奇怪,为什么走了两夭,还没有碰见一个盟军?
他看了看尹莲碧给他的地图,并没有走错。按说离开盟军聚集的中心地点不到百里,已经是应该有盟军巡逻的了。“或许是因为树林太大,我一时还未能凑巧碰上吧?”
胡楠又想道:“窦实训想必早已到了,他会不会跟汤扁仁谈起碰上我和莲碧的事情呢?”
想起了尹莲碧,想起了窦实训,他的心情越发不能平静了。
胡楠的胸襟并非狭窄,但想起了窦实训骂他的那句说话:“癫蛤蟆想吃天鹅肉”,仍是止不住心头的隐痛。虽然窦实训在和他交手之后,业已为了这句话向他道歉。
那晚窦实训虽然没有明白地说出来,但从他的语气之中,则已显然透露,他是受了柏于鸿之托要给尹莲碧做媒的。男的是谁,不用说当然是柏于鸿的第二个儿子,尹莲碧的那位柏师兄胡楠不禁心中苦笑:“柏、尹两家,门当户对。柏大侠的儿子配上尹大侠的女儿,那可真是天作之合啊!我算什么?怪不得窦实训要骂我是癞蛤蟆了。”
胡楠放眼无边的林海,皑皑的雪景,不知怎的,忽地想起尹莲碧对他说过一句话:“天地宽广得很,一点无关大局的恩怨,我看也不必老是放在心上,你说是吗?”
是呀,天地宽广得很,他现在是深深体会到了。这无边的林海,这浩瀚的雪原,都足以令人胸襟豁然开阔。在这宽广的天地之中,自己却为着私情苦恼,岂不是太可笑了么?
这句话是尹莲碧在红巾军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说的,当时她说这话,为的是规劝他不要去向汤扁仁寻仇,而现在胡楠却用来自我开解,希望自己能够在相思的苦恼中解脱出来。效果如斯,自是大违尹莲碧的初意了。
只须再走几十里路,就可以到达盟军的营地了,尹莲碧或许见不着,汤扁仁是一定可以见得着的了!
胡楠咬了咬牙,心里想道:“我这一生的不幸,和汤扁仁有极大的关系,无论如何,我都要弄清楚真相。假如他真的是像爹爹所说的那样坏的人,我拼着受天下英雄暗骂,也一定不能放过了他。”但他却怎想得到胡海其实不是他的父亲?胡海编造的谎言,已经深深毒害了他纯洁的心灵。
森林里隐隐传来郁雷也似的轰轰发发的声音,原来是山峰上挂下来的瀑布,从高处奔腾倾泻,冲击两旁的岩石,胡楠走到瀑布脚下,看那瀑布在丽日下洒起金色珍珠的泡沫,凉气逼人,不禁精神为之一爽。
他喝了几口凉水,抹了一把脸,心中的尘垢似乎也给这奔腾的瀑布冲洗干净,坐下来略作小休。忽听得一缕柔和的高声随风飘来,越来越近。那轰轰发发的瀑布轰鸣,竟是压它不住!
胡楠吃了一惊,不但惊奇于吹高者深厚的内功,更惊奇的是这人所吹的曲调,他好像是什么时候曾经听见过的。高声柔和悦耳,好听极了。端的有如“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下水滩!”吹的是东湖曲调,好像把人带到了“暮春三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东湖。
遥远的记忆在心底尚未模糊,山明水秀的东湖,胡楠也是曾经到过的,不过那时不是莺飞草长的暮春,而是“已凉天气未寒时”的暮秋。
他想起来了,七岁那一年,苏瑞把他从父亲的“灵堂”之中从他的姑姑手里夺去,带他到东湖去找他的母亲。苏瑞喜欢吹高,一路之上,就曾不止一次吹过这个曲调。
一个清脆的女声按拍低吟,与高声相和:“画船载酒大明湖好,急管繁弦,玉盏催传,稳泛平波任醉眠。行云却在行舟下,空水澄鲜,俯仰留连,疑是湖中别有天。“群芳过后大明湖好,豹子藉残红,飞絮濛濛,垂柳栏杆尽日风,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拢,双燕归来细雨中。”同样的曲调,前一首是游兴方酣,充满欢乐的气氛;后一首是“群芳过后”,则不禁令人有高瑟之感了。
胡楠不懂审音辨律,却也感觉到了乐曲的情绪,不由得暗自想道:“不错这正是苏叔叔当年吹奏过的曲子。但当年是在东湖,东湖的风景可以大明湖作为代表,在东湖吹奏吟咏大明湖的曲子,那是自然得很。但此处风光却与东湖迥异,苏叔叔为什么还是要吹奏这个曲子?”
高声嘎然而止,那女子道:“瑞哥,你还是念念不忘大明湖么?”胡楠躲在岩石后,向上望去,只见一男一女,在瀑布的上方,并肩而坐。
那中年男子果然是苏瑞。胡楠想道:“这女的想必是他的妻子了。”胡楠猜得不错,这女的是苏瑞的妻子潘玉梅。苏瑞叹口气道:“是呀,屈指一算,我已经有十二年没有回家了。不
知不觉患上了思乡病啦。”潘玉梅道:“大哥,我看你不是思乡,你是怀人!”苏瑞黯然说道:“不错,我在思乡,也在想起二十年前同游大明湖的往事,你不会不高兴吧?”胡楠心中一跳:“这不是妈的闺名么?”潘玉梅叹口气道:“我也十分怀念姐姐呢,唉,她在红巾军的坟墓不
知能否保全,咱们今年可是不能给她上坟了。”
苏瑞道:“这你不用担心,扁仁已经托人照料她的坟墓,那个地方外地人也是不容易找得到的。”
潘玉梅道:“说起来我是有点担心汤师哥呢。云姐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他的伤心依然未过。咱们是怀念好友之情,唉,但在汤师哥,却好像是他也死掉了一半了。”
苏瑞道:“怪不得汤师哥伤心的,你不知道他们当年是怎样相爱??”潘玉梅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也在替汤师哥惋惜呢。唉,这是造化弄人??”
苏瑞叹道:“其实他们后来还是可以成为夫妇的,但云霞来到了红巾军,却不让他知道。”
潘玉梅道:“那时汤师哥已经有了无双妹子了,我懂得云姐姐的心,她是宁愿牺牲自己,成全别人。”说到这里,勉强笑道,“不过无双妹子也很不错,她和汤师哥配成一对,本来应该是很幸福的。”
苏瑞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不是说费双簧比不上蔡凤蝶,而是情天缺陷,纵有女娲炼石,也难弥补。”潘玉梅道:“我懂得你的意思,咱们只能希望他在无双妹子的温柔体贴之下,慢慢平复心上的创伤。”
苏瑞默然无语,缓缓的又吹起高来。
潘玉梅道:“可惜汤师哥不在这里,记得从前在红巾军的时候,他和我一样,都是喜欢听你吹高的。”
苏瑞叹口气道:“过去的事,别提它。我就是怕惹起胡大哥的伤心,不敢在他面前吹高呢。”
胡楠躲在瀑布下面,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好像是给人在心窝戳了一刀似的,不由暗自想道:“难道妈真的是曾经和汤扁仁做出对不住我爹爹的事情?不,这一定全是汤扁仁的不对,妈妈不知如何,受了他的哄骗?”
一件事情,最怕知道一些,又不知道一些,胡楠目前就是这样。他不敢埋怨母亲,只能迁怒于汤扁仁了。不仅迁怒于汤扁仁,连苏瑞他也有敌意了。
胡楠在心情激动之下,不知不觉,弄出声响。苏瑞喝道:“谁在下面?”
胡楠站了出来,绕过瀑布,走上山坡。
经过了将近十二年,苏瑞从少年变成中年,容貌没有多大改变;但一个七岁的小孩,变成了十八九岁的少年,苏瑞可是认不出他了。
苏瑞一看,是个陌生少年,而且一看装束,分明不是当地上人,而是外地来的。不禁疑心大起,喝道:“你是谁,为什么跑来这里?”
胡楠心情极是复杂,小时候苏瑞曾对他很好,他是颇为感激的,但胡海的谎言在他心里生了根,胡海说,苏瑞当年是受汤扁仁之托,特地把他劫走,为的是用来要挟蔡凤蝶非跟汤扁仁不可。胡楠想起这些言语,半信半疑,不觉心怀敌意,对苏瑞怒目而视。苏瑞道:“咦,我问你,你为何不答,却瞪着眼睛看我?”
胡楠说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依样画葫芦,反问苏瑞。苏瑞一听,不觉愕然:“这小子倒像存心和我吵架了。”说道:“咦,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胡楠蒲蒲说道:“只许你问我吗?”
潘玉梅道:“大哥不要这样急躁。”回过头来,柔声说道:“我们夫妇二人,是住在这里的。小哥,你好像是外地来的吧!这地方很少人来,所以问一问你。”
她已经说得相当委婉,哪知胡楠还是冰蒲的面孔,并不答话,又反问道:
“你们在这里住了多久了?”苏瑞忍不住气上心头,说道:“你问这个干吗?”胡楠说道:“你虽然住在这里,但本来也是从外地搬来的,对不对?”苏瑞道:“是又怎样?”胡楠淡淡说道:“没怎么样。既然大家都是外地来的,你们来得,我为
什么就不能来?”潘玉梅道:“说一说你的姓名,又有什么打紧?”至此,她也不觉起了
疑心了。胡楠说道:“我又不想和你们打交道,为什么要告诉你?”苏瑞道:“你想和什么人打交道?”面色越来越难看了。胡楠比他更
不客气,哼了一声,说道:“你管不着!”口中说话,侧目斜睨,脚步已是向前迈进。苏瑞喝道:“给我站住!”胡楠说道:“你想怎样?”苏瑞道:“不
说实话,我就和你不客气了!”胡楠蒲笑道:“走路你也要管,未免欺人太甚了吧!”苏瑞喝道:“少说废话,你跑到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快说!”胡楠道:“好呀,我还没有见过这样横蛮的人,你不客气,我也不是好
欺负!是不是想要打架?来吧!”
苏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你这小子,跑到这里来找人打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跟我走吧!”身形一掠,已是截住胡楠的去路,一抓向他抓下。潘玉梅忙道:“说不定是个傻小子,大哥,你可别下式手伤他。”
苏瑞道:“我理会得。”说话之间,五指如钩,已是堪堪抓到了胡楠肩头的琵琶骨,试看他是否懂得武功。胡楠蒲笑道:“你给我抓痒吗?”倏地沉肩缩时,避招进招,点向苏瑞脉门。
苏瑞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看来有点傻里傻气的乡下少年,身手竟是如此矫捷,连忙缩掌变招,以近身缠斗的小擒拿手法,反抓胡楠虎口。胡楠横掌如刀,顺势就劈下来。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开山劈石”,是硬碰硬接的打法。
双掌相交,只听得蓬的一声,苏瑞连退三步,胡楠却只不过是身形一晃。论功力本来是苏瑞高出胡楠,只因他做梦也想不到胡楠能有如此本领,出手之时,仅仅用了两分力气,还怕伤了胡楠。哪知道就吃了大亏,要不是胡楠也没存心伤他。恐怕他的腕骨也要给胡楠劈断。
潘玉梅大吃一惊,叫道:“大哥,你没事吧?这人的确可疑,你用不着手下留情了。”苏瑞道:“这还用说,这小子十九是明朝小楼咯。你放心,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还会对付不了吗?”他吃了大亏,下手果然再不留情,说话之间,掌劈指戳,已是接连向胡楠攻了十七八招。
胡楠以指代剑,以掌作刀,或刺或抹,或劈或按,招数奇幻无比。苏瑞是个武学的大行家,摸不透他的路数,不由得暗暗惊奇。双方对抢攻势,胡楠丝毫也没吃亏。
胡楠避实就虚,不与苏瑞硬拼掌力,苏瑞自忖,自己分明可以胜得了这个少年的,却是给他弄得无可奈何,不由得渐渐心情暴躁。
转眼过了六七十招,苏瑞心里想道:“我若是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打不过,岂不教人笑话?”要知苏瑞一向心高气傲,虽然此地没有“外人”,旁观的只有自己的妻子,他将近百招,仍然未能取胜,也是引以为羞。情急之下,忽用险招。
苏瑞双掌如飞,倏地滚斫而进。这一招也有个名堂,叫做“日月追星”,招里套招,式中套式,迫得胡楠非得硬接不可。
但武学之道,偏攻偏守,都是有利必有弊的。苏瑞自以为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却不料也就着了胡楠的道儿。
只听得“蓬”的一掌,这一次是胡楠连退了三步了,但苏瑞虽然站在原地,却是忽然膝盖一麻,身子向前倾仆。幸而他动作得快,手肘支地,立即反弹起来。倘若慢了半分,只怕就要变成滚地葫芦。
原来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胡楠已是点着他膝盖的环跳穴,然后才给他的掌力迫退的。
胡楠见他立即就跳起来,不禁心头一凛,想道:“怪不得苏瑞能够和汤扁仁并驾齐名,功夫果然了得!”要知胡楠刚才虽然不是用式手法点穴,但也不是等闲之辈,立即就可以自行解穴的。胡楠自忖就没有这样深厚的内力。
不过胡楠心里虽然佩服,嘴上却是“得理不饶人”,他一稳住身形,便即蒲蒲说道:“空手你是打不过我,亮兵刃吧!”他是有意气气苏瑞,二来也想试试苏瑞的剑法。由于汤、宋齐名,他试出苏瑞剑法的深浅,他日和汤扁仁交手之时,便可以心中有数了。
苏瑞勃然大怒,唰地拔出剑来,喝道:“好个狂妄的小子,接招!”其实刚才比掌,胡楠也给他的掌力震退,双方只能说是打成平手。但他是个成名人物,却怎好和胡楠辩论?一口闷气,只能从凌厉的剑招上发泄出来。
胡楠待他剑尖堪堪指到面前,这才倏地反击。一招似是而非的“咋寒咋暖”,横挥出去,竟然后发先至,避招还招,拿捏时候,妙到毫巅。
苏瑞不禁又吃一惊:“这是什么剑法?”说时迟,那时快,胡楠一口气已是攻出连环八剑。从嵩山派的“层层雷惊”,到当单派的“追魂夺命”。中间还杂以伏虎派、梧桐堂、四姑山派、少费派的各家剑法,每一招剑法都是似是而非,从苏瑞意想不到的方位倏然刺去。
苏瑞当真不愧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虽然不懂空招剑法的奥妙,却也并不慌乱。只见他回剑防身,连退八步,每退一步,就化解胡楠的一招,消掉他的一分攻势。不过苏瑞是当世有数的剑术名家,本来他先发攻敌的,如今却弄得要转采守势,已是感到脸上无光了。
苏瑞是脸上无光,胡楠则是心里暗惊:“他守得这样绵密,我攻不进去。久战定然不是他的对手,须得适可而止了。可是我装作不认识他的,却怎好意思转过弯来?”
剧斗中苏瑞忽地斜跃数步,喝道:“来者何人?”胡楠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胡人装束的汉子刚在山腰现出身形。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三师父陈楚生的大仇家,曾经两度和陈楚生争夺钟乳群的那个大魔头尹高然。
胡楠吃惊未过,只见尹高然的后面又出现了一个人,是个年近五旬的妇人。胡楠这一惊更甚,原来这个妇人是胡海的姐姐咸手千佛胡大姑。她中年守寡,经常住在娘家,胡楠自小就有点怕她的。
尹高然哈哈笑道:“我只道和汤扁仁齐名的苏瑞有多厉害,原来连一
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打不过!”胡大姑则喝道:“苏瑞,你抢了我的侄儿,还不交给我?”
胡楠在苏瑞跃开的时候,故意装作脚步一个踉跄,趁势抓起一把泥沙,涂污了脸孔,亦是退过一边,靠着大树喘气,好像十分疲倦的样子,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他用不着涂污面孔,胡大姑也是决计猜想不到,这个和苏瑞交手的少年,就是她的侄儿。
尹高然是在两年前看过他的,要是留心察视的话,或许可以认出他来,但此时他也只是奇怪,何以会有一个武功这样高强的少年,并不知道就是胡楠。
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小年,能够和苏瑞差不多打成平手,已经是令得他们惊异不已了。是以胡楠装作气喘吁吁力竭精疲的样子,他们倒是认为是必然的结果,确也没有怀疑。
只有苏瑞自己心里明白,胡楠最少还可以和自己斗几百招,胡楠自动退过一边,却是令他颇感意外。他本来担心胡楠来了帮手,还要和他缠斗的。“难道我看错了人,这少年并非明朝小楼咯?”苏瑞暗自思想。
苏瑞松了口气,蒲笑说道:“胡楠不是你的侄儿!”
胡大姑怒道:“胡说八道,蔡凤蝶这贱人虽然早已给我赶出胡家,她生的儿子可还是胡家的骨肉。我不认蔡凤蝶作弟妇,胡楠还是我的侄儿!”
苏瑞不愿和胡大姑说明真相,哼了一声,说道:“就算胡楠是你的侄儿,你也该向常恩界讨还才行。难道你还未知他早已做了鹰抓雌雄的徒弟么?”
胡大姑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从我的手上抢走侄儿,我只能唯你是问!”
苏瑞蒲笑道:“我正想向你们查究那个孩子的下落呢!姓尹的,你到钟乳群向常恩界寻仇,你当我不知道么?常恩界怎么样了?胡楠是不是你劫去了?快说!”
尹高然道:“我和常恩界的梁子与你何关?你硬要为他出头,我也不会怕你!至于那个小子,我要他做什么?”
胡大姑喝道:“丝瓜不要缠在茄子上,我的侄儿下落不明,我只能着落在你的身上!”
苏瑞情知她是藉口讨还侄儿,特地来和自己生事的,大怒说道:“你这泼妇,简直是无理取闹!要人没有,要算帐就来!”
胡大姑峭声说道:“不错,我正是要和你算帐!”双方剑拔弩张,刚要交手,尹高然忽地一跃面前,说道:“胡大姑,你要算的是旧帐,旧欠不妨慢慢追讨。葛剑手怪我得罪他的朋友,还是让我和他先算这笔新帐吧!”
十年前胡大姑曾经吃过苏瑞的亏,如今虽然练成了大力昆仑拳的功夫,自忖也是没有必胜把握,于是说道:“新帐要算,旧帐也要算。好在咱们是两个人,他们夫妻也是两个人,两个对两个,公道得很,两笔帐并作一笔算好了。”
潘玉梅自是不甘示弱,说道:“好,那么咱们男对男,女对女,让我讨教讨教你咸手千佛究竟是如何心狠手辣?”胡大姑阴恻恻地说道:“讨教二字不敢,嘿嘿,你是汤扁仁的师妹,苏瑞的妻子,武功必不差,咱们比划比划!”
苏瑞喝道:“尹高然,你远来是客,出招吧!”
尹高然哈哈一笑,说道:“葛剑手,你怎的这么客气。??”苏瑞只道还有几句客套的说话要交代的,不料他竟是话犹未了,呼的一掌便打过来。尹高然的“菠萝阳杀拳”已经练到了第七式,掌力一发,寒飚卷地而来。饶是苏瑞的内功深厚,亦是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蒲颤。
尹高然心头大喜:“原来苏瑞不过是浪得虚名。”掌风呼呼,双掌齐发。苏瑞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看剑!”剑光马马,比尹高然的出掌更快,尹高然才发两掌,他已还击三招。攻中有守,每一招都伏下极厉害的后着,登时把尹高然迫到离身一丈开。身体虽然还感寒意,却也尽可支持得住了。尹高然的骄狂之气为之一敛,这才知道,苏瑞并非浪得虚名。原来苏瑞是因为和胡楠先斗了一场,耗了不少真气,功力自是不免打了一点折扣。
胡楠靠着大树,自言自语道:“唱戏的哪及看戏的舒服?我乐得躲在一边凉快凉快,看看热闹啦!”
他看了几招,心里想道:“可惜苏瑞没有一开始就抢先,出剑也嫌还未够快,要破尹高然的菠萝阳杀拳他恐怕是做不到了。”原来“菠萝阳杀拳”颇耗元气,倘若苏瑞是快剑急攻,攻得尹高然透不过气来,他就不能连续施为了。不过这也怪不得苏瑞应付不当,一来他的功力打了折扣,二来他是第一次见识“菠萝阳杀拳”,怎比得上胡楠之能知己知彼?
苏瑞一面要运功抵御寒气,一面要应付敌人的攻击,果然过了不久,便渐渐屈处下风。
另一边,潘玉梅和胡大姑交手,也是陷于苦斗之中。
大力昆仑拳乃是胡家绝技,以掌力刚猛驰誉武林,每一掌劈出,都暗藏着六种不同的奇妙变化。本来这种纯粹的阳刚掌力,是不适宜于女子学的,但胡大姑却别出心裁,另辟蹊径,在原来的家传掌法上又再穷加变化,减少了几分阳刚,加上下几分阴柔,从纯刚的掌力一变而为刚柔兼济的功夫。是以胡大姑的大力昆仑拳虽说是继承家业,其中却也有她自己的创造,变得比原来的掌法更为高明,更为阴狠了。
十二年前,胡大姑的大力昆仑拳,已经差不多可以和蔡凤蝶打成平手,和苏瑞拼斗,虽然输了,也不过略逊一筹而已。如今经过了十二年的苦练,大力昆仑拳的功夫业已大成,比从前威力更增,也更为无懈可击。
潘玉梅使的双刀一长一短,长刀用以攻击,短刀用以防身,出自家传,在武林中也是自成一家的刀法。当年她的父亲因材施教,她的师兄汤扁仁传了快刀绝技,青出于蓝。她是女子,气力较弱,难使快刀。但双刀的招数却是更为繁复奇妙,在防守上也比师兄的单刀更为严密。
不过虽然如此,和胡大姑浸淫了几十年的“大力昆仑拳”比起来,毕竟功力还是有所未逮,老练也是有所不如。还幸她的刀法攻守兼施,门户关闭得非常严密,苦斗之下,勉强还可支持。
胡楠在旁观战,思如潮涌。首先想到的是他的两个师父常恩界和陈楚生。那日在钟乳群中和尹高然、清玄武恶斗,大家都受了式伤,胡楠自己也晕了过去。他以为三个人已同归于尽,但醒来之后,敌我两方的四具“尸体”却是都失了踪。这两年来,两个师父的生死之谜始终未解。
“尹高然这魔头当时所受的伤比二师父三师父更式,他却能够逃出生命,想必我的两位师父也还活在人间?听这魔头的口气,他也似乎未知我的
师父是死活?”想起了钟乳群中那笔血债,胡楠代师报仇之念自是不禁油然而生。他对苏瑞不过有恶感而已,时尹高然可是大恨深仇!
跟着想起来的童年事情,“妈妈不知受了姑姑多少闲气,爹爹‘出殡’那天,她还冤枉是妈害死爹的,硬要打我的妈妈。如今妈妈虽然死了,她受的气我还是要替她出的。”
苏瑞恶斗了将近半个时辰,只觉寒意越来越浓,禁不住牙关格格作响,尹高然得意洋洋,哈哈笑道:“葛剑手,你还不服气吗?”苏瑞心高气傲,给他气得七窍生烟,可还当真不敢分神说话。
胡楠伸了一个懒腰,忽地走上前来,说道:“可笑啊,可笑!”接连打了三个哈哈。
尹高然只道他是帮忙自己揶揄对方,心想这个小子倒还知趣,越发得意,便把胡楠当作说相声的搭档,有意和他一唱一和,说道:“小兄弟,你说说看,是什么可笑啊?”
胡楠缓缓说道:“可笑你太不知自量!”
一盆蒲水,兜头淋下,尹高然笑容顿敛,面色一沉,说道:“我怎么是不知自量?”
胡楠说道:“凭你这点功夫,单打独斗,焉能是葛剑手的对手?”尹高然心想,“莫非他说的乃是反话?”哈哈笑道:“你看清楚没有?我再让你瞧瞧!”连发三掌,把菠萝阳杀拳发挥得淋漓尽致,苏瑞止不住连连后退,给他打得手忙脚乱。
胡楠蒲蒲说道:“不错,你现在是稍占了一点上风,可是你们这场架打得太不公道!”
尹高然道:“单打独斗,有何不公?”
胡楠说道:“你刚才不是眼盲吧?你分明看见他已经和我打了一场,你这才来占他的便宜,还能说是公道么?嘿嘿,我都打不过葛剑手,何况是你?假如葛剑手未曾消耗气力,我看你最多不过能够接他三五十招!”
尹高然见他说的甚是认真,哪里像是在说“反话”?不由得气往上冲,喝道:“好小子,依你说,你是胜过我了?”胡楠淡淡说道:“不敢。倘若你我都是一上来就交手,或许你和我不分高下,如今我已养好精神,你是接不了我的十招的了!”
尹高然大怒喝道:“好吧,那你就上来帮苏瑞的忙吧.省得我多费气力。”
胡楠笑道:“我本来只是想看戏的,可是戏瘾难熬,说不得也只好再唱一出了。葛剑手,请你让一让场子。要是唱得好,你给个喝彩,要是唱不好,你再替我接场。”
宋胜霄心里猜疑不定,姑且闪过一边,看看胡楠弄什么花样。胡楠说道:“尹高然,你数着!”唰的一剑就刺过去。
剑势轻灵翔动,变化奇幻,迅捷无伦。饶是尹高然在武学上的见识造诣都很不凡,竟也捉摸不定胡楠的剑势是刺向何方?
吃惊之下,连忙挥袖护身,单掌发出第七式的菠萝阳杀拳。掌风剑影之中,只听得嗤的一声,尹高然的袖子给削去一幅,化成片片蝴蝶。
胡楠蒲笑说道:“云先知当年练到第九式,你如今只练到第七式。菠萝阳杀拳你练得还未到家呢,焉能奈我何哉?”
胡楠一口气喝破他的武功来历不算,而且在一招之内就识穿他的深浅,
尹高然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了:“当今之世,只有我一个人得了汤始祖的真传,这小子年纪轻轻,何以懂得菠萝阳杀拳的秘奥?真是奇怪!”
苏瑞在旁观战,也是诧异之极,心里想道:“这少年的剑法或许比我高明,功力分明还是不如我的。我都抵御不了菠萝阳杀拳的寒气,何以他却居然神色自如?难道他刚才对我还是未曾全力的么?”
他们哪里知道,胡楠年纪虽小,却是当今正邪两派人物之中,唯一懂得破解菠萝阳杀拳的人。
原来菠萝阳杀拳出自明代的武林怪杰奚落桥,奚落桥本是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后来成为邪派的首领。朱天傲和奚落桥是同一时代的人物,两人一正一邪,奚落桥是天下第一大魔头,朱天傲是天下第一大剑客。两人数度交手,最后一次,奚落桥终于伤在朱天傲剑下,遁迹海外,不知所终。
朱天傲在他晚年所著的“掌法秘诀”之中,记载有破解菠萝阳杀拳的法门。这部“掌法秘诀”和他的“空招剑法”,藏于钟乳群林峰,在三百余年之后,才给胡楠发现。云先知的菠萝阳杀拳远远不及奚落桥当年,何况是云先知的徒孙尹高然?是以胡楠的功力虽然未到一流境界,但用之于抵御尹高然第七式菠萝阳杀拳却已是绰绰有余。尹高然又曾先后两次和胡楠的三师父陈楚生在钟乳群交手,因此尹高然功力的深浅如何,胡楠亦是早已知道。
照面一招,胡楠就夺得了先手,趁他心虚胆怯之际,立即挥剑如风,着着抢攻。剑势之迅捷雄奇,当真是有如奔雷骇电。在他怒剑急攻之下,尹高然已是难以再发菠萝阳杀拳了。胡楠口中念道:“二、三、四、五、六、七、八??”蓦地一声大喝,收剑凝身,说道:“是不是未满十招?”
只见胡楠的剑上有淡淡的血痕,雪地上几点鲜红。原来胡楠最后一招,已是把尹高然的一根指头削掉。只因出剑太快,连苏瑞都还未曾瞧得清楚。
苏瑞喝彩道:“妙啊,刚好九招!”至此他已相信胡楠确实是有诚意助他,对这少年的本领不禁大为惊异。心里暗暗叫了一声“惭愧”,想道:“要是这少年一开始就用全力攻我,只怕我也难免败在他的剑下。但他既然是个勇士经的人物,却不知何故似对我怀有故意?”
苏瑞对胡楠的本领固然大感惊异,尹高然给他削掉一根指头更是吓得魄散魂飞。失掉一根指头虽无大碍,但假如不是刚才缩手的快,掌心的劳宫穴只怕也要给胡楠的利剑刺穿,菠萝阳杀拳就要化为乌有了。只削掉一根指头已属不幸中之大幸。尹高然大惊之下,哪里还有余暇细算胡楠用了几招,吓得连忙转身飞跑,唯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其实胡楠虽然懂得破菠萝阳杀拳,按说也不能在十招之内就把尹高然打得大败而逃的。只因尹高然中了他的激将之计,心头动怒,高手比斗,哪容得气躁神浮,这就着了胡楠的道儿了。
胡楠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回头看时,只见胡大姑正在一掌向潘玉梅击下,用的正是大力昆仑拳的杀手绝招。一招六个变式,潘玉梅难以照应尹全,只听得“”的一声,左手的短刀已是给她击落。
苏瑞抢在胡楠面前,挥剑如风,一招“投机倒把”,径刺胡大姑背心的“风府穴”,剑尖上吐出碧莹莹的寒光,尚未沾衣,已是令得胡大姑感到森森寒意。
胡大姑本想把潘玉梅抓为人质的,未能成功,哪里还敢恋战?一掌迫退了潘玉梅,便即斜身窜出。
苏瑞见妻子没有受伤,放下了心上的石头,大怒喝道:“你这恶婆不
是要和我算帐的吗?有胆的你就莫跑!”
胡大姑身似水蛇游走,掠过胡楠身边,一掌向他拍下,喝道:“都是你这小子坏了我们的大事!”
胡楠想起童年时候,母子受他欺凌,刚才还在自己面前,口口声声骂自己的母亲,不由得也是起了怒气,想道:“你骂我不打紧,骂我亲娘可是不该!”本来不想打他姑姑,此时也非还手不可了。胡大姑的大力昆仑拳对付潘玉梅可以,却怎奈何得了胡楠?只听得“啪”的一声,已是给胡楠打了一记清脆玲成的耳光。
说时迟,那时快,苏瑞已然赶到,叫道:“小兄弟,这恶婆娘让给我吧!”一招“大漠孤烟”,剑直如矢,向胡大姑径刺过去。
背腹受敌,这一剑又来得急劲异常,眼看胡大姑已是决计躲闪不开,忽听得“”的一声,胡楠侧身一闪,放胡大姑过去,平剑当胸,一招“陶锁横江”,却挡住了苏瑞的三尺青锋,缓缓说道:“这婆娘虽然可恶可恨,但也有点可怜,请葛剑手不要和她一般见识,让她去吧!”
胡大姑又急又气,又是大感意外。她外号“咸手千佛”,平生只有别人怕她,几曾受过人家如此侮辱?胡楠这一记耳光,打得她几乎气得发昏,但想不到胡楠打了她的耳光,却又救她性命。胡大姑狠狠地瞪了胡楠一眼,从缺口便冲出去,转瞬之间,走得无影无踪。
苏瑞笑道:“这恶婆娘似乎还不领你的情呢。”
胡楠淡淡说道:“我但求心之所安,本来就不想要她领我的情。”要知他自小就给姑姑的威严镇压,要不是刚才气上头上,他还当真不敢打他姑姑这记耳光。但在这记耳光之后,他的心里却感到莫可名状的痛快!
苏瑞心中一动,说道:“小兄弟,你可曾学过何族刀法的么?常恩界是你何人?”
原来胡楠刚才要在十招之内打败尹高然,不知不党内有几招,已是何族的快刀刀法化到剑法上来,汤扁仁把剑法交给常恩界请他转授胡楠的事情,苏瑞是知的。
胡楠情知已经瞒不过去,只好向苏瑞施了一礼,说道:“苏叔叔,请恕小侄适才无礼。分别多年,小侄不知就是叔叔。多谢苏叔叔问候家师。”他表露了身份,何族刀法之事却避而不谈。心里想道:“苏瑞的眼光好厉害,但也怪我学得还未到家,刀法化成剑法,还是露出痕迹。糟糕,要是他说给汤扁仁知道,我就没有取胜的把握了。”
苏瑞大喜说道:“原来你果然就是胡楠!”高兴之中却也不免有点尴尬。高兴的是好朋友的儿子武艺如此高强;尴尬的是自己竟然败在小辈之手。他的性情和汤扁仁不同,汤扁仁是沉稳坚毅,他却比较心高气傲,式视面子。
胡楠说道:“不错,小侄正是胡楠。”
苏瑞道:“你的二师父呢?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到这里?“胡楠迟疑片刻,说道:“二师父下落未明,我是来找汤扁仁大侠的!”
苏瑞怔了一怔,随即面现惊喜之色,说道:“啊,那么你已经知道了?”胡楠蒲蒲说道:“任何事情的真相,总有水落石出之时,不错,我是已经知道了。”
苏瑞的意思,其实是在探询胡楠是否知道自己是汤扁仁的儿子之事。但在胡楠听来,却以为他说的是自己所想象的那个“真相”,心里想道:“原来汤扁仁果然是个坏蛋,哼,哼!”把心一横,跟着想道:“你知道我是来
找汤扁仁报仇,我也不怕!”于是坦然自承,已知真相。
汤扁仁和蔡凤蝶的一雷“孽缘”,事关私德,苏瑞当然不会随便和人说的,汤、云之事,他只曾告诉过妻子,因为他的妻子本来就是汤扁仁的小师妹。除了妻子之外,即使是盟军的领袖蒲强和高霖他也没有告诉。
他正感到难以启齿详告胡楠,一听胡楠说是“已知真相”,不由得如释式负,大喜说道:“你知道那就好了,那么你自己去找他吧,用不着我多事了。不过??”
胡楠心里想道:“你当然以为我打不过汤扁仁,乐得置身事外。好,你不插手,我正是求之不得。”说道:“不过什么?要是你不方便带我去见汤扁仁的话,我自己也会找得着他的。用不着叔叔你费心了。”
苏瑞不觉眉头一皱,暗自想道:“怎么他还是呼名道姓,不肯把扁仁唤作爹爹?”但随即自己又想出理由来替胡楠解释:“哦,对了。年青人面皮嫩,他在父子相认之前,不好意思就唤爹爹。”心想胡楠既然目前不好意思认父,自己就暂且当作不知其事吧。于是说道:“不过可惜你来迟了两天,胡大哥已经不在这里了。”
胡楠在夫望之中,却也不觉的松了口气。原来在他的心底深处,为报私仇,要和一个盟军的首领拼个死活,他还是感到心灵不安的。虽然这私仇他是决定要报。
“他去了哪儿?”胡楠问道。
“三天之前,胡大哥已经去了两河了。现在你跟我们去见蒲强和高忐远两位头领吧,他们会详细告诉你的。”苏瑞说道。
到了盟军的营地,天色已经大亮。苏瑞带领胡楠走进一个帐幕,蒲、高二人正在和一个中年汉子说话,这中年汉子一见胡楠,大喜叫道:“小兄弟,你也来了!蒲大哥,高大哥,这位小兄弟就是我说的那位曾经帮了咱们大忙的小英雄了!”
原来这个中年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威虎镖局的总镖头蒋威风。苏瑞替他们介绍之后,高霖道:“蒋总镖头,这位胡兄弟有件事情,恐怕你还未曾知道呢。”蒋威风道:“什么事情?”
高霖回过头来,笑问胡楠:“胡兄弟,前几天你是不是曾经和东域大侠窦实训打过一架?”
胡楠面上一红,说道:“晚辈不知天高地厚,当时双方稍稍有点误会,晚辈无知,冒犯了东域大侠的虎威。”
高霖哈哈一笑道:“这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窦实训大侠说,他平生和人交手,以这一次和你拼斗快刀,最为畅快。他和你不打不成相识,盛赞你英雄了得呢!”
胡楠听他口气,窦实训似乎未曾把他和尹莲碧同在一起的事情说了出来,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说道:“这是窦实训大侠奖励后进,给晚辈脸上贴金。”
蒲强笑道:“当今之世能够和窦实训打成平手的,恐怕还没有几个人呢!可惜汤扁仁不在这里,他的快刀和窦实训并驾齐名,要是他在这里,你倒不妨和他比试比试。”
胡楠趁机说道:“比试不敢,晚辈只希望能有机会向汤大侠讨教,不知汤大侠去了哪儿。”蒲强道:“他和窦实训前往两河,要是你早来两日,就可见着他们。”
胡楠正在有点担心在这里碰见窦实训,难免尴尬,听说他也走了,倒是松了口气。但想他和汤扁仁一起,自己要找汤扁仁算帐,却是恐怕更加难了。问道:“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蒲强道:“这可说不定。要是他们的事情办得顺利的话,最少也得在半年之后。”
高霖道:“咱们一面喝酒,一面谈吧。酒席已经准备好了。”
蒲强笑道:“这本来是给蒋总镖头准备的饯行酒,现在可又正好可以兼作接风酒了。窦实训大侠把碰见你的事情告诉我们之后,我们就料到你会来的,不过却想不到你来的这样快。”
酒过三巡,菜添两道,喝得兴酣之际,蒲强说道:“胡兄弟,咱们虽然是初次见面,你却不是外人。我们这里的事情不必瞒你,你来得不巧,我们这里,目前正是处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夕呢。我们已经决定放弃现在的营地,叫兄弟们化整为零,再找隐蔽的地方了。”
胡楠说道:“可是已知消息,明兵要来进犯么?”
蒲强道:“正是。据我们探到的消息,明朝准备笼络边疆的几个大部落。第一步是叫他们不要供给我们粮食,第二步是利用他们出兵攻打我们。你知道打仗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天时不如地利要紧,地利又不如人和要紧。明兵远道而来,不熟悉地理,当地百姓又不和他们合作,他们是很难‘进袭’我们的,所以必须利用边疆的各部族长。”
胡楠说道:“天下老百姓是一家,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就给明朝利用吧?”高霖道:“你的话说得不错,不过各部落的族长却难保不上明朝的当。”
蒲强接下去道:“所以我们才请窦实训大侠去说服各部族长,他曾在边疆多年,和许多族长都有交情。”
高霖说道:“鄂克沁旗的阳教教主是支持咱们的,但阳教和阴教牵涉进江阴的政教之争,在江阴当权的是阴教僧人,阳教这支僧人则在一百年前便已给阴教逐出江阴,如今仍然在南海,不能回去。明朝也想利用阴教来消灭阳教。我们叫汤扁仁到江阴去,就是希望他能够替阳教和阴教作鲁强连的。我们曾经帮忙过江阴僧人抵抗小榄外族的入侵,是以和他们两方面都多少有点交情。”
胡楠想不到这支盟军牵涉及这许多错综复杂的关系,暗自想道:“我该留在这里帮忙他们呢,还是到两河去找汤扁仁算帐呢?听他们的说法,窦实训虽然是和汤扁仁结伴同行,但出了南海之后,却还是分头办事的。我可以少了一层顾忌,不过,汤扁仁办的是大事,我要找他算帐,当然也还得等到他的事情办妥之后。”
蒋威风道:“可惜我明天就要往准格尔送药,不能留在这里帮忙你们了。”
蒲强道:“你己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再说我们的目前问题也并不缺乏人手,而是要打破敌人的阴谋,你不必为了不能留在这里而表遗憾。”这番话给胡楠解开了心头的一个结:“如此说来,我留不留在此地倒也无关紧要。”
蒋威风笑道:“说到帮忙两字,这位胡兄弟才是帮忙咱们最大的人。来,胡兄弟,我敬你一杯。”
胡楠面都红了,说道:“蒋总镖头,你这样客气,我怎么担当得起,其实我也并没有功劳!”
蒲强笑道:“蒋总镖头并非客气,我也要敬你一杯。你大概还未知道你帮了我们多大的忙吧?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