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发觉来的乃是胡楠,不由得心头一震!
这个时候,又恰好是这棵云杉给疯狂的野牛撞击得摇摇欲倒的时候。
精神极度紧张之际,哪容得骤乱心神?手指颤抖,树枝抓得不牢,这就跌下来了!
幸亏他命不该绝,那棵云杉有十几丈高,跌到离地约有丈许之处,恰好给他抓着一株伸出来的树横枝。与此同时,他的膝只觉一阵剧痛,原来是给另一株横枝戳伤了。
一只野牛双角向他抄来,距离他的脚跟不到五寸!
胡楠早已准备了一块有棱角的石头,飞马上前,三十步开外,用力把那块石头掷出;那只正在向喻仰天疯狂攻击的野牛,给这块石头打个正着!打中的部位是脑门。
也幸亏胡楠的内功这几天大有进境,这块石头被他以雄浑的内力打出去,力道不亚于巨斧一劈!饶是野牛皮粗肉厚,亦是经受不起。
那只野牛发出郁雷也似的狂嗥,痛得倒在地上打滚。在它旁边的两只野牛,也给它撞倒了。
喻仰天这才惊魂稍定,咬紧牙根,忍着疼痛,抓牢树枝,续向上爬。
树上的喻仰天松了一口气,树底下的胡楠却是遭遇了生平未有之险。一大群疯狂的野牛向他冲过来了!
在这性命俄顷之间,他并不是首先逃命,而是更加要刺激野牛,好让它们转移目标,攻击自己。
他知道成群结队的野牛,一定有个首领,他发现有一只特别凶恶、特别高大的野牛,向他狂嗥两声,跟着又转过去看守树上的喻仰天。约有半数的野牛向他冲来,另外一半则还跟着那只野牛撞击云杉。看来这只野牛就像军队的指挥官一样,料想必定是这群野牛的首领无疑了。
胡楠突然如箭离弦,从马背上平射出去,一招“双手灌耳”,出剑如电,又快又准,唰的一剑刺将过去,把这只野牛的一只眼睛刺瞎。
树上的喻仰天给吓得目瞪口呆,胡楠如此超卓的轻功固然是令他又是吃惊又是佩服,但他更担心的却是胡楠如何能够脱险?多好的轻功也不能像天上的飞鸟,飞过来又飞回去的。而胡楠又决不能落在疯狂的群牛之中。
好个胡楠,在这惊险绝伦的场面,丝毫也不慌乱,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长剑当作拐杖,向下一点,剑尖触着牛角,立即借力翻腾,又是如箭一样的平射回去!
他的马害怕了野牛,不敢逼近,可也没有逃走。胡楠人在半空,撮唇一呼,这马甚通灵性,立即转身迎接主人。胡楠一个鹞子翻身,平平稳稳地落在马背。
这群野牛的首领给胡楠刺瞎了眼睛,登时怒发如狂。不再理会树上的喻仰天,一矮身躯,翘起双角,就向胡楠冲去。首领“身先士卒”,“部下”自都跟着它去追赶胡楠。
胡楠跨上坐骑,有恃无恐,心神大定,纵声笑道:“好,你们来吧!看是你们跑得快,还是我的马跑得快!”
野牛乃是庞然大物,身体笨重,当然跑不过他的日行千里的骏马。胡楠骑着马跑,忽疾忽徐,和最前的那只野牛首领,一直保持百步以内的距离。
他把这群野牛引出数里之外,这才快马疾驰,在树林里兜了几个圈子,令得追踪的牛群迷失路途,然后方始回去救喻仰天。
回到那棵云杉树下,只见喻仰天手攀横枝,挂在树上,爬不上去也没法下来。原来他伤了腿,膝盖已脱了臼。
那根横伸出来的树枝离地约有五六丈多高,三丈多长。喻仰天挂在中间。胡楠要是爬上去将他抱下来,只怕那根树枝负担不起两人的体重。
幸而胡楠颇有智计,当下拔出主剑,剥削树皮,搓成一条长绳,叫道:“尹大哥,抓牢绳子!”用力一挥,长绳抖得笔直,向喻仰天抛去。喻仰天足部受伤,气力还在,接过绳子,让胡楠将他扯了下来。
喻仰天叹了口气,说道:“胡兄,多谢你来救我,我又欠下你一笔人情了。”
胡楠说道:“尹大哥,千万莫说这样的话,患难相助,理所应当,你在两河也曾帮过我的忙呢。”
喻仰天道:“我欠你的更多。你在拉布殿中己救过我一次性命了。”要知他是天下第一剑客之子,自小给人奉承惯了,是以养成一副自命不凡,心高气傲,不愿轻易接受人家恩惠的脾气。在拉布殿,胡楠救过他的性命,随后两天,他和柏云重也去帮忙胡楠与鲁里父子脱险,当时他曾有言道:“从今之后,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人情。我不把你当作敌人,但也不会把你当作朋友。”岂知言犹在耳,他又受了人家的救命之恩。想起当时的言语,心里不觉十分惭愧。
胡楠眉头一皱,说道:“患难扶持,何必斤斤计较?尹大哥,你莫说客气话了,待小弟给你治伤。”
胡楠的三师父陈楚生所学甚杂,胡楠也曾跟他学过接骨之法,当下拿起喻仰天的断腿,说道:“尹大哥,你忍一点儿疼痛。”“咔嚓”一声,已是替喻仰天接好断臼。喻仰天道:“我自己有跌打药。”掏了出来,胡楠替他敷上。
喻仰天一时未能走动,胡楠陪着他坐下,说到:“尹大哥,怎的你也会到这里来的?”
喻仰天道:“胡兄,我知道你已见过我的爹爹了。”
胡楠说道:“不错。我和令尊分手之时,令尊正是要到两河城中找寻你们。想必你和江兄亦已见到令尊了?”
喻仰天道:“正是家父要我前往伏虎的,明年三月十五是顾五娘的百年祭,名目堂将有盛会,是以家父替名目堂代邀伏虎派的掌门人袁大侠。”
胡楠道:“江兄呢?”
喻仰天神色有点尴尬,半晌说道:“他本来想陪我上伏虎的,我说我一人去就行了,他、他就跟我的爹爹回家啦。”原来喻仰天是因为知道父亲已经找着妹妹,他的妹妹正在凤凰岛盟军处等候父亲一起回家,是以他想成全柏云重得到盆莲碧作伴还家的机会的。
胡楠猜到其中缘故,不过喻仰天既然不提,他也不愿意在他面前提起莲碧,避免彼此尴尬。
喻仰天继续说道:“家父曾与我们谈起了你,对你甚是夸赞。我才知道过去对你诸多误会。唉,说起来我可是当真、当真惭愧??”
胡楠打断他的说话,微笑说道:“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我也是前往伏虎的,袁大侠好吗?”
喻仰天道:“我没有见着他。”胡楠诧道:“怎的没有见着?”喻仰天道:“不巧得很,我到伏虎的时候,袁大侠正在闭夫练功。大概还有半月才能开关。你这次去,倒是可以见着他的。”
胡楠说道:“我还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喻仰天道:“是谁?”胡楠说道:“听说喻大侠孔秋月也是住在伏虎,不知你有没有见到他?”
喻仰天道:“也没见着。”胡楠说道:“喻大侠也是闭关练功吗?”喻仰天道:“这倒不是。他是外出去了。但我没有问起,却不知道他是去了哪里。”
胡楠有点失望,说道:“喻大侠当年是带了一个姓胡的小孩子上伏虎的,听说这个小孩已经拜在袁大侠门下。尹大哥可知此事?”
喻仰天道:“啊,你说的这个孩子,敢情就是伏虎派掌门人许伏袁大侠的关门弟子胡斐?”
胡楠尚未知道弟弟的名字,他的父亲汤扁仁也不知道。不过他的弟弟是许伏的关门弟子,他却是曾经听得孔秋月在他的母亲墓前说过的。当下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你在伏虎,可曾见过这个孩子?”
喻仰天道:“可惜得很,也没见着。不过我知道这件事情,是邬大侠邬雨告诉我的。”邬雨是伏虎派掌门人许伏的师兄,名列伏虎四大名宿之一。
胡楠说道:“怎的也没见着?他年纪很小,今年大约只有十一二岁吧?难道他也跟孔秋月外出去了?”
喻仰天道:“这倒不是。听说他和一位新来的师兄很是要好,我到伏虎的时候,他跟这位新来的师兄到后山采药去了。伏虎地方很大,虽然只是前后山之隔,弟子们出去采药,也得三五天才能回来。我见不着袁大侠,只在伏虎住了两夭就走了。他们还没回来。”
胡楠问道:“这位新来的师兄是谁?”
喻仰天道:“我忘记问邬大侠了。邬大侠对他这个小师侄期望很大,说他只有十二岁就学会了伏虎剑法的日月追式,天资聪颖,世所罕见,他只顾夸奖他的小师侄,也就忘记告诉我那个新入门的弟子是姓甚名谁了。不过,我想这也不是什么非要知道不可的事情吧?”
胡楠听得弟弟学有所成,甚为高兴,说道:“反正他是跟他的师兄出去采药,我也不用担心。我是为邬大侠说这位师兄是新来的,是以有点好奇,随便问问。”
喻仰天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起了一点好奇之心了。据我所知,伏虎派是不肯轻易收徒的,这人想必是有些来历的了。可惜我生性不大好管闲事,当时忘记了问。不过你反正前往伏虎,你倒不妨打听打听。”跟着说道:“胡兄,你对这孩子很是关心,敢情你是认识他的父母的吗?”
胡楠说道:“他是我的异父兄弟。”
喻仰天这才恍然大悟,很是不好意思。要知他以前之所以仇视胡楠,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误会胡楠是胡海的儿子。“我真是糊涂,这孩子姓胡,胡楠又这样关心他,我早应该猜到他的来历的。我这么一问,倒是挑起胡楠心底的创伤了。”
胡楠倒是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以前我曾经把我的出身当作一件羞耻的事,现在则是早已想通了。一个人的父母是不能选择的,但自己走的是什么路却是可以自己选择的。即使胡海当真是我的父亲,只要我不是跟他一样为非做歹,那又与我何干?弟弟是胡海的儿子,并非是他的罪过。如今我已
认了亲生之父,我的爹爹也愿意把弟弟当作亲生儿子。这次我前往伏虎,为的就是把我的弟弟接回来。”喻仰天面上一红,说道:“胡兄,你不但是本领比我高明,见识也比我高明得多。唉,我,我以前对你??”
胡楠说道:“过去的事提它干嘛,说起来我也有许多不是之处的。”喻仰天面有羞愧之色,忽他说道:“过去的事可以不提,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还是非告诉你不可。”
胡楠道:“什么事情?”喻仰天道:“伏虎派的弟子对你似乎怀有敌意,
他们曾经向我打听过你。”胡楠怔了一怔,说道:“他们向你打听我。想必也是因我的身世之故了?”喻仰天道:“他们并不仅仅是对你的身世有所误会,也不知他们是哪里
打听来的消息,说你是明朝的奸细,却千方百计,混在勇士经中。说起来我很惭愧,我虽曾为你说了几句好话,也只是据我所知告诉他们而已,还未说得上是全力力你辩护。”原来喻仰天一来是对胡楠所知不多,二来在此之前,他对胡楠虽然已消敌意,也还没有怎么好感。听得别人“言之凿凿”的对胡楠的许多谣言,他也还未敢肯定这些谣言是假。
胡楠笑道:“尹大哥,这也怪不得你。喻大侠也曾误会过我呢。你这次肯为我辩护,我已经是十分感激你了。”喻仰天道:“对啦,伏虎派的弟子既然这样误会你,喻大侠又曾和你交过手,这事想必他也告诉伏虎派弟子的了。你这次前往伏虎,这??”
胡楠笑道:“尹大哥不用替我担心,要是我再碰上喻大侠,再和他交手的话,他立即会知道我是何人,不会对我再有怀疑的了。”原来他使出家传的快刀绝招,孔秋月自然会相信他的说话。
喻仰天道:“可是喻大侠未必能够在你到达伏虎时已经回来。”
胡楠微笑说道:“我想是非黑白,总可以分辨得清楚的。伏虎派是武林中的一个正大门派,一定会讲道理,何况我还是替他们的少掌门伏彪送东西回去的呢。”
喻仰天道:“噢,原来你曾经碰上伏彪吗?我在伏虎的时候,也曾听得邬雨提及他。他们夫妇下山将近一年,尚未回来,邬大侠还问我知不知道他的消息呢。你是在什么地方碰上他的?他有没有亲笔书信托你带给他的父亲?”
胡楠说道:“我是在彝族族的一个部落碰上他的。抽象派的掌门人托他把一件东西带回去给他父亲,他因为还有事羁身,是以又转托我。不过却没书信。”
喻仰天道:“但李堂主正在闭关,可没人认识你啊!”胡楠说道:“纵然李堂主闭关未出,也还有邬大侠、冯大侠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料想不至于皂白不分,就任由他的门下弟子与我为难的。”喻仰天道:“可惜我不能陪你再上伏虎了。”胡楠道:“对啦,我还没有问你,你的腿怎么样。可好了点吗?”喻仰天道:“多谢你妙手给我接好断骨,好得多了。我想走路大概不成
问题,不过若要攀登伏虎的南高峰,当然还不能够。”胡楠说道:“你回去也要经过许多高山陡坡的。”喻仰天苦笑道:“我知道。但总不至于像伏虎南高峰那样高耸云霄,我
慢点儿走,一面走一面养伤,拼着多走一两个月的时间,料想也不至回不到
家。”胡楠说道:“你骑我这匹马回去吧。”喻仰天怔了一怔,说道:“你只有这匹坐骑,送了给我,你自己怎样?”胡楠笑道:“我的腿没伤,可以走得上伏虎的。但你若是没有坐骑,路上可是危险得很。”喻仰天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说道:“我领你的恩惠已经太多,不能再要你的坐骑。”
胡楠眉头一皱,说道:“尹大哥,你再这样说,就是不把我当作朋友了。你又不能施展轻功,要是再碰上成群的野兽,你怎么办?再说在你回家的路上,还得提防碰上两个人呢,这两个人,可能和你为难的。”
喻仰天道:“是什么人?”胡楠道:“一个是卜强,另一个似是小榄道人。”喻仰天道:“卜强我知道,他是大摔碑手的第一高手。那个小榄道人
是什么人?”
胡楠说道:“我也不知他是什么来历,但他的本领可比卜强还要高强,脾气又极古怪,碰上了他,可是难缠。”将碰上那个小榄怪僧的遭遇,说给喻仰天知道。
喻仰天道:“啊,他是用银钵和玉蛛丝作武器?”胡楠道:“正是。尹兄见闻广博,可知他的来历?”喻仰天沉吟半晌,说道:“家父曾经和我说过,小榄以前有位武学的大
宗,是那弥陀庵的方寺风舞老者。我的爷爷曾与他谈论过武学,对他甚为推崇。听说风舞老者有两个弟子,你碰上那个小榄怪僧可能是其中之一。”胡楠说道:“这个怪和尚嗜武成迷,看来他是为了采取中土的武学之长
而来的,你碰上了他,他一定要跟你缠个不休,非得你拜他为师不可。”喻仰天道:“笑话,我岂能拜他为师?”胡楠笑道:“所以你非得避开他不可。这怪僧轻功极好,但还是跑不过
我这匹坐骑的。尹大哥,请你别客气了,就骑上它吧。”喻仰天伤了腿,在这漫长的归途心里其实也是有点害怕的,不过无可奈何而已,如今胡楠盛意拳拳,慨赠良驹,他推辞不掉,也只好接受了。
当下他把伏虎派在南高峰的所在,如何走法,详详细细他说给胡楠知道,互道一声珍重,两人便分手。胡楠目送喻仰天骑在马上的背影远去之后,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有点惶惑。高兴的是:他终于使得喻仰天消除积怨,变成了他的朋友。即使尚有一个柏云重对他的故意还未消除,那也好得多了。
惶惑的是:他从喻仰天口中听到的消息,着实令他有点莫名其妙。伏虎派的弟子何以消息那样灵通?他不过是个初出道的“雏儿”,远在西域边唾的伏虎派这么快就知道他了?虽然他们所知道是不利于他的谣言。
不错,他曾经在红巾军碰见过孔秋月,孔秋月初时对他有所误会,但后来他帮忙孔秋月击败明朝小楼咯之后,孔秋月虽然或许仍对他有点怀疑,却也已消除敌意了。他可以确信孔秋月不会造他的谣的。而且那些谣言虽是捕风捉影,多少也有点事实作为“影子”,而这些事实,则是在他碰上孔秋月之后发生的。
胡楠猜疑不定:“莫非是一个和我有仇的人,跑到伏虎去讲我的坏话,
挑拨伏虎派弟子和我作对?”猜疑不定,心头不觉蒙上一层阴影。
虽然有点疑虑,弟弟总是要去找的。正因为心有所疑,他更急于去查个水落石出了。“爹爹虽然和伏虎派的李堂主和邬大侠人未见过面,说起爹爹的名字,料想他们也总会知道的。真金不怕洪炉火,我何须害怕好人诬陷?”于是加快脚步,冲寒冒雪,径上伏虎。
伏虎绵延千里,一望无尽的千万座山峰,都是白雪皑皑,有如琉璃世界。胡楠心想道:“好在碰上了喻仰天,得知伏虎派所在,否则可不知哪座山峰才是南高峰呢。”
他走了三大,还只是上到半山,山中气候愈来愈薄,呼吸也有点困难,那是因为高山缺氧气的缘故。好在还没有超过登山的“极限”,(按:本世纪初的欧洲爬山家认为8000公尺是登山的“极限”,超过这个高度,氧气稀薄,人的体力就不能支持。喜马拉雅山高达8882公尺,超过这个“极限”。伏虎最高峰大约是在7000公尺左右,未超“极限”。不过这个所谓登山极限的说法,近已给打破,1961年,中国的登山队就曾攀登上喜马拉雅山的最高处珠穆朗玛峰。)胡楠的内功又甚有根基,过了几天也习惯了。
山中气候愈来愈薄,攀登也是越来越感困难。不过高山的奇景却也是愈来愈多。有好些动物,都是别处见不到的珍禽异兽。狐狸在雪地上跳跃,活像淘气的小娃娃。黄嘴的山鸦飞到人的头上吱吱喳喳的叫,巨大的牦牛像冰河上的大舟,灵巧的小野驴跑得比风还快??最好的是这些珍禽异兽大约是因为从未见过人类,见人也不知道躲避。
高山上的冰川更是罕见的奇景,山沟里亘古不化的层冰铺成“河床”,上面覆盖着每天落下来的积雪,除了夏天之外,冰川是不会流动的。即使是在夏天的烈日之下,也只有上层的积雪溶化。但虽然在并不流动的时候,它从山上斜挂下来也有奔腾流动之势,纵横交错的冰川遍布在雪白的山坡上,蔚蓝得像翡翠一般。好像条冰川汇聚处,平地上就好似突然涌起许多宝塔,那是像蔚蓝水晶的“冰塔群”。成群结队的连成一大片,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第五日的黄昏,胡楠走了一天,觉得有点疲倦,想找一个岩穴栖身。他沿着一条冰川走去,紫色的晚霞倒映在冰川上,蔚成七彩,奇丽无情。
胡楠细审地形,知道前面一座山峰就是伏虎派所在之地的南高峰了。心里十分欢喜,想道:“今晚须得好好的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才好爬山,走完这最后一雷路程。要是没有什么意外,明天晚上,就可以见得着我的弟弟了。”
他在两个冰塔之间,找到了一个可以抵御风雨的藏身处所,正想睡觉,忽然隐隐约约地听得远处似有断断续续的呻吟之声。竖起耳朵未听,的的确确是人类的呻吟声音,不是野兽的吼叫。
胡楠的倦意登时消失,跳将起来,心里想道:“要是有人给困在冰川之中,我非救他不可!”
心念未已,一阵山风从那边刮来,胡楠凝神细听,隐隐听得有个声音说道:“你别害怕,我的伤并无大碍,歇一会就会好的。”声音娇嫩,似乎是个年轻的女子,而且好像是他相识的一个女子的声音。
胡楠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道:“不可能吧?她怎会来到这儿?”可惜山风吹过之后,那个女子说话的声音又听不见了。
胡楠连忙朝着声音来处跑去,正想出声呼唤,突然又听到另外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这次是男人的声音。
一个说道:“你听见没有,一定是那个丫头。”另一个道:“那丫头已经给你老人家打伤,谅她也跑不了。我担心的只是伏彪的婆娘,要是给她逃了回去,可就糟了。”
先前那个略带苍老的声音说道:“老弟,你不用担心,那个臭婆娘被我大摔碑所伤,在冰天雪地之中,谅她活得过今晚,也活不过明天。”
那个年轻人的声音说道:“就怕她给伏虎派的弟子发现,不过天这么晚了,伏虎派的弟子料想也不会出来的。我知道他们的习惯,他们只有早上才出来练功,也不会来这么远。”
那个老年人笑道:“明天他们只能发现那臭婆娘的尸体了。料想也不至于怀疑到你头上。”
那年轻人道:“幸好伏虎派的上下人等对我都是甚为相信,要不然我如何能够在伏虎立足?咱们赶快去找那个丫头吧!”
这两个人与胡楠只隔一个山坳,胡楠听得甚为清楚,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了!
你道这两人是谁?原来年老的那个是卜强,年轻的那个则是雷天河。他们走在胡楠的前面,隔着一个山坳,胡楠听得见他们的声音,还看不见他们。
胡楠提一口气,赶上前去。自从和那个小榄怪僧交手之后,他进一步的参透了朱七飞所传给他的内功心法,有了深厚的内功作为基础,轻功也是大为精进了。这一下在雪地上疾驰,当真是踏雪无痕,无声无迹。饶是卜强这样本领高强的人,竟也没有发现后面有人追踪。不过由于双方距离颇远,一时之间,胡楠也还未能追上他们。
冰川的“上游”有一块巨大的花岗岩,被一座小山坡的大冰块支撑着,形状酷肖一个巨型的磨菇。在这“冰莲花”中,藏着三个人。
天色早已黑了,但那冰壁有如一面明镜,那三个人的影子却是在远处也可以认得分明。胡楠一转过那个山坳,亦已可以看得见了。
果然是他熟悉的人!胡楠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三个人也会到伏虎,他们能够逃得过卜强的魔掌吗?
在雷天河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中,卜强已是闯进那个“冰莲花”了。
躲在“冰菌类”中的是一男二女,男的是勇士,女的是傅美丽和冷雪儿。
雷天河正是来追冷雪儿的,冷雪儿已经受了卜强一掌之伤。
不过雷天河最主要的目的还不是来找冷雪儿。
冷雪儿刚刚换上了跌打药,已是听见了雷天河的笑声。冷雪儿倒不怎样吃惊,因为她是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了。当下连忙叫傅美丽和勇士躲开:“你们赶快去找伏虎派的弟子,这两个恶贼,让我来对付!”
可是勇士却不愿离开。说时迟,那时快,卜强哈哈大笑,已是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勇士振臂一挥,一条粗大的麻绳挥成一个圈圈,向卜强当头套下。勇士是彝族族最出色的猎人,这是他的“绳圈捕兽”的绝技,平日用来捕捉野兽,百无失一”。
不幸卜强要比最凶恶的猛兽还要厉害得多。勇士的绳圈只能捕捉野兽,怎能将他奈何?只听得“咔嚓”一声,他伸出双指一挟,登时挟断了那
条长绳。冷雪儿忍着疼痛,拔剑冲上,只见人影一闪,雷天河已是拦在她的面前,
的一声,双剑相交,冷雪儿退了三步。雷天河笑道:“冷姑娘,天地真是大小了,咱们又碰上了。你想不到吧?如今你要杀我,那是决计不能的了。咱们不如谈谈一椿交易,如何?”
在他说话的当中,卜强挟断了勇士的长绳,举起手掌,便将劈将下去。雷天河叫道:“别杀他,留活口!”挥袖一拂,又挡住了正在向着勇士跑过去的傅美丽。
卜强改劈为抓,一抓就抓着了勇士,勇士力能降狮伏虎,但给他抓着琵琶骨,竟然一点气力也使不出来。
雷天河目注傅美丽,柔声说道:“傅美丽,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你跟我走吧,我不会难为你的。”
傅美丽斥道:“我瞎了眼睛,谁知你是这样一个披着人皮的禽兽!到了如今,你还想骗我,那是做梦!”
雷天河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你这样恨我,真是叫我伤心。唉,你的心不属于我,那也没有办法。君子有成人之德,我就成全你们吧。你想不想救勇士?”
罗曼那道:“想又怎样?不想又怎样?”冷雪儿叫道:“美丽姐姐,别听他的花言巧语!”
雷天河哈哈一笑,道:“我是出于至诚,绝非花言巧语。傅美丽,你若想救他,把你带来的东西给我,换回他的性命,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我只有当你的面把他杀了。”
傅美丽道:“什么东西?”
雷天河笑道:“当然是你从家里带出来的那本吐蕃文的经书。”傅美丽心头一凛:“他怎么知道?”雷天河看看她脸色倏变,知道自己所料,笑道:“你不拿出来,我可要自己搜了。”
冷雪儿叫道:“你错了,经书不是在她身上。”雷天河本来已经到了傅美丽面前,准备就要搜她的,听得冷雪儿这么一说,不觉就回过头来,说道:“原来是在你的身上吗?”冷雪儿把他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这边,突然抢快一步,把傅美丽的那本经书拿了过来。雷天河发现上当,正要去抢,冷雪儿喝道:“你踏上一步,我就把这本武功秘笈毁了。”
雷天河面色陶青,说道:“好,算是我上了你的当,你要怎样?”
冷雪儿道:“把他们两人放了,我和你再谈交易。”
傅美丽叫道:“姐姐,我不能让你替我受难。”冷雪儿微笑道:“傻妹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和勇士赶快离开此地,我会应付他们的。”
雷天河道:“好呀,你是想骗我吧,先把经书给我,我再放他们。”
冷雪儿道:“我这是陶价不二,先放他们。”翻开那本经书,双手各执一边,说道:“你瞧清楚了,这本秘笈总是真的,不会骗你。哼,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呢。”作势欲撕。卜强忙道:“冷姑娘,你莫胡来,我放你的朋友就是。”
雷天河道:“你当真愿把经书给我么?”冷雪儿道:“那就要看你对我如何了,你对我好,我才会对你好。”雷天河一向自负,以为自己人才出众,又是“小王爷”身份,只要是自己属意的女子,没有不会喜欢他的。听得冷雪儿这样说,不觉心头一乐,想
道:“原来她只是对我痴情成恨,妒忌傅美丽而已。”于是说道:“我本来是对你好的,过去对你不起,是出于无奈。只要你把这本经书给我,咱们就可和好如初。”
傅美丽道:“姐姐,你刚才叮嘱过我的,别听他的花言巧语!”
冷雪儿道:“你们快走,不必为我担心。”傅美丽尚在踌躇,冷雪儿板起脸孔道:“你要大家死在一起吗?这有什么好处?”傅美丽无可奈何,只好和勇士走出去。
雷天河道:“好,可以交给我了吧?”冷雪儿道:“你急什么,再待一会。”卜强偶然向外面一看,忽见一块冰壁上似有人影,再看又不见了。不
知是勇士的影子还是另外的人,但想勇士似乎不应该有这样轻快的身法。卜强喝道:“冷姑娘,你再推三阻四,雷天河有这耐心,我可不能和你客气了。”冷雪儿缓缓说道:“这宗交易是天河和我谈的!要我给也只能给他。”卜强道:“那你就赶快给他!”
冷雪儿道:“好,天河,你过来拿吧!”突然把手一扬,几点寒星霞射而出。原来她早已在掌心里扣了七枚四色梅。她射出了四色梅,立即就撕那本经书。距离如此之近,雷天河本是决计难以避开的,不料卜强早有准备,陡地飞起一脚,把雷天河踢了一个筋斗。他用的乃是巧劲,踢得雷天河滚出三丈开外,却没有令他受伤。
卜强在一脚踢开雷天河的同时,挥袖一拂。只听得“啪”的一声,那本经书只是给撕掉两页,就从冷雪儿的手中跌下来了。原来冷雪儿由于受了伤,气力不佳,又突然受此惊吓,以致无法撕毁全书。
冷雪儿使出最后一点气力,一个“翻云覆雨”倒纵出去,倏的拔出剑来,竟然就对着自己胸口插下去!她是宁死也不愿落在敌人手中。雷天河一个鲫鱼翻身跳将起来,立即跑去拾那本经书。他眼中只有这本经书,对冷雪儿的拔剑自杀,竟然看也不看。就在此时,忽听得“叮”的一声,一粒小小的石子,不知从何处飞来,把冷雪儿手中的长剑打落了!第二粒石子跟着飞来,向雷天河飞去。幸而距离甚远,雷天河挥剑一挡,“”的一声,雷天河虎口震得酸麻,但还是避开了。雷天河吓一大跳,抬头看时,只见是胡楠已是站在冷雪儿的面前,拦住正在向她跑来的卜强。
雷天河这一惊非同小可,哪里还敢再去抢拾经书,慌忙远远躲开,抱着“坐山观虎斗”的主意,心里想道:“要是卜强能够打发这小子,卜强还有求助于我之处,他总不能不和我分享。要是万一卜强不敌这个小子,那我就性命要紧,宁愿不要这部武功秘笈了。”
胡楠也无暇去理会雷天河,赶忙问道:“冷姑娘,你怎样了?”冷雪儿吁了口气道:“没什么,你先打发这老贼吧!”卜强喝道:“原来又是你这小子,那日侥幸给你逃生,你还敢来多事?”胡楠无暇多说,唰地拔出剑来,喝道:“今日与你再决雌雄,快来受死!”卜强冷冷说道:“好狂妄的小子,你是我手下败将,我还怕你不成!”
说话之间,双手已是各执一个陶环。这是他早年赖以成名的兵器鬼魅连环箭。本来在他的大摔碑手练成之后,这鬼魅连环箭是久已不用了。不过只是不用来应敌而已,功夫还没丢荒。
他是顾忌于胡楠的剑术太过精妙,肉掌应敌,自忖难以在一时三刻之间打败胡楠,恐怕就要难免吃亏,是以重新使用他的独门兵器。
胡楠唰的一剑,径刺过去。卜强喝声“来得好!”日环一推,月环一引,便要把胡楠的长剑套入圈中。
鬼魅连环箭是一种奇形的外门兵器,善能克制刀剑。胡楠的宝剑若是投入环中,他这陶环一旋,便能将他的剑夺出手去。单就兵器而言,卜强只凭一个月环,已是占了便宜,何况他还有日环辅助攻势。
胡楠从无对付这种兵器的经验,但也约略知道这种兵器的性能,焉能让他套上?当下剑锋一偏,迅即换招,刺向卜强胁下的愈气穴。
听得“”一声,火星飞溅。胡楠长剑横披,恰好和卜强推过的日环碰个正着。
胡楠虎口微感酸麻,斜跃三步,说时迟,那时快,卜强的月环又已推来,胡楠背向着他,身形倾侧,似乎就要跌倒。卜强喜出望外,正要发劲以双环砸他背心,忽地瞿然一省:“他的长剑和日环硬碰,都未脱手,怎的就会摇摇欲坠?哼,这小于莫非使诈?”
心念未已,只觉剑气森森,胡楠也不回头一看,倏的就是反手一剑。这一剑是避开他的双环,趁着自己腰向前弯之际,以手刺他膝盖的环跳穴。
幸而卜强醒觉得早,把双环平推之势改向下移。但胡楠也像背后长着眼睛一样,剑尖并未投入环中,改刺为拍。■的一声,宝剑又和他的月环碰个正着。
双方都是应变得宜,机智百出,没有给对手所乘。但在兵器上却是卜强占了上风。胡楠迭遇险招,不觉有点儿焦躁,心里想道:“他这双环如此厉害,不知如何才能破他?我输了不打紧,冷姑娘可是不能陷入他的魔掌!”
殊不知胡楠固然焦躁不安,卜强也是吃惊不小,“十数天不见,这小子的功力竟然精进如斯!我的鬼魅连环箭虽能克制他的宝剑,只怕也是不容易胜他。”他改用兵器,除了可以克制刀剑的性能之外,本来是想倚靠自己的功力取胜的。那日他与胡楠交手,已经试出胡楠的功力不如自己,只要能够破解胡楠的剑法,自信可以稳操胜券。不料如今再度交手,胡楠的功力竟然似乎已和他在伯强之间。只能在兵器上稍占便宜了。
剧斗中卜强向冷雪儿所在之处移近几步,发现胡楠的目光似乎大有惧意。卜强是个老狐狸,登时就知道他害怕的是什么了。
“好呀,我先毙了这丫头,再来收拾你这小子!”卜强喝道。
胡楠又惊又怒,喝道:“你敢!我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你欺侮冷姑娘!”声出招发,急如暴风骤雨,果然是一派拼命的打法。
卜强正是要他如此,心中暗笑:“好小子,你可上了我的当了!”要知在与自己相差无几的高手比斗之下,他焉能抽出手来去杀别人。纵然胡楠拦不住他,他在杀害冷雪儿的那一瞬间,也得提防胡楠将他杀了。他这虚声恫吓,不过是要扰乱胡楠的心神而已。
胡楠即要避免长剑给他的双环套上,又要替冷雪儿防护,真是心力交疲,不知不觉已是大汗淋漓。
冷雪儿旁观者清,叫道:“别顾我,他是吓你的。你会日月追式吗?快剑攻他,别让他消耗你的气力。要是当真打不过他的话,你就跑吧。”
卜强装模作样地冷笑说道:“哼,老子生平杀人不眨眼,还怕杀你这个丫头?”
冷雪儿道:“我说你不敢杀我,你敢杀我,你就得陪上、陪上??”
话犹未了,猛听得卜强大吼一声,双环齐向前推,荡开胡楠长剑,迈步向前,作势就要把双环向冷雪儿砸去。
胡楠即使知道他是虚声恫吓,也不敢冒这个险。只好拼命将他缠着。冷雪儿叫道:“其实你是不必为我担忧,他杀我,你也会杀他呀。你这样打是打不过他的,快跑吧!”
胡楠忽地好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原来他正在苦思破敌之法。伏虎剑法的日月追式他是知道的,不过这是新近才学的,学的尚未纯熟。
“冷雪儿叫我用快剑,这倒是一个办法。我虽然不是很会日月追式,但以家传的快刀化为剑法,料想也不会比日月追式慢了。问题只是如何避免给他的双环套上?否则快剑纵然得手,也只是两败俱伤。万一我伤得比他重,冷姑娘仍是难逃魔掌。”
踌躇未决,胡楠的气力已是越发不济了。卜强哈哈笑道:“好小子,看你还能支撑多少时候?”双环急速旋转,竟然主动来迎接他的剑尖。他在哈哈大笑中,忽见胡楠的脸上也出现了笑容!正是:
何惧魔头凶焰涨,要凭一剑破双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