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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她伸出手握住高杰的手臂,“谢谢你。”她轻柔地说,声音低得他几乎听不见。他的手放在她的手上,而她则被他眼睛周围的笑纹给吸引住,或许那是因长期的烈日暴晒造成的,她又注意到他嘴角两边的纹路及眉间的皱纹,它们在15年前并不存在。 他握紧她的手:“你还好吗?林娜。” “是的,我在回想过去的事。”她突然转过头去。 “你在想念你的父亲?” “是的。”但他们越过废墟时,她心里想的却是高杰站在大岩石上的样子。 “印加文化称它为印地华塔那,阳光下的大柱子的意思。”他手指着那根奇怪的耸立在中央的大石块,明迪一看到大石块,立刻觉得自己被拉回过去的时光里,高杰在这时转过头来,黑眼珠里充满对过去的愤怒,“我的祖先皮察罗和他的征服者从未发现这个地方,我们拆掉了许多像这样的文化象征,有人曾说,由于文化象征的被摧毁,太阳神和印加王国才从此没落的。” 15年前,他就是在马楚必楚废墟中,向她诉说这个古老的故事的。她感到心痛,想伸出手抚摸他,将他的痛苦一并带走。但一个未婚的拉丁女人,绝不会伸手去摸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明迪当时15岁,在他族人的眼中已是个女人了,她这样一个中国女人,当时要是抚摸了高杰,他一定很惊讶。 “看那边!”高杰指着呈现在眼前的山谷,她认出那是俄彼克山谷,即使是从高处看,她都能认出那是柯家的农场。 跑道介于两片大草原之间,高杰盘旋着准备降落,明迪看着两边绿油油的山脉,草原上有一群穿着传统鲜艳服装的妇女。一部卡车停在跑道旁边,有个男人站在卡车旁,飞机停了下来,那男人立即将卡车开近,那是部极新颖的卡车,那人随即下车和高杰打招呼。一位老人从车后走了出来,他那一头黑发已经转白,他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走下飞机,然后缓缓地走向前。 柯多明先生高杰的父亲,他握着他儿子的手,然后转身看着明迪她们,他先和他妹妹打招呼,用传统的方式亲吻着她的脸颊,然后转向明迪。高杰站在几尺之外,远远地看着他们,明迪因紧张而颤抖,她一直克制住想转向高杰求救的冲动,就像从前柯多明想送走她时一样。 “明迪。”柯多明先生用着他那带有西班牙腔调的英文说。 “好久不见,”她强摆出一副笑脸,“近来可好?” 他点点头,然后弯着腰,亲吻着她的脸颊,他在她两边的脸颊上亲吻3次,然后转身。明迪捕捉到文玛的眼神,惊讶地发现她眼里充满愤怒,而高杰也是愤怒极了。 柯多明先生点着头说:“欢迎你,明迪,真是太久没有看到你了。” “谢谢!”虽然先前已行过见面礼了,但他们之间仍存有紧张,柯多明先生转身对黎玛说:“你们两个一定累了,先安静地休息一天吧!那是恢复高山症最好的方式。” 明迪听到他的话,不由得笑了笑,好象只有女人才会累似的,高杰就不累吗?“是的。”黎玛在她身后回答:“明迪应该整天待在她的房间里,才能适应这高度。” 黎玛似乎觉得只有弱女子才会被高山症征服, 而她自己是个坚强的妇人,不需要休息,她父亲曾叫这老妇人“老鸟”,这老鸟看到柯多明先生吻她时非常不高兴,而高杰似乎也不表赞同。在他们文化中,见面时在脸颊上吻3次是非常亲密的表示。 在卡车后座中,明迪坐在黎玛和柯多明先生之间,而高杰则边开着车,边和旁边的人聊天。明迪现在认出他来了,他叫佛南,上次见到他时,他只是农场的一个工人而已,而今已是农场的经理了。柯多明先生则一路礼貌地询问凯摄旅程如何,他以为明迪是从加州飞来的,明迪只回答:“很好,这次飞得很顺利。” 高杰从后视镜瞄她,他们的眼光在镜子里相遇。 “你父亲一定不希望我们变成陌生人的,”柯多明在卡车正绕一个大弯时喃喃地说。 “太久了,你应该常来拜访我们才是,”柯多明先生似乎决定忽视她上次不告而别,好将过去发生的事一笔勾销似的,但这又为什么呢?黎玛带着明迪到二楼后面的一个房间,明迪先走到窗边,望着草原上的牛群。 “一切都没变,”她轻柔地说,眼睛盯着窗外那栋西班牙殖民地式的漂亮别墅,它座落在两座山之间的一个小山谷里。 同样的房间,她过去每年都睡在这里,她一闭起双眼,那年所发生的事一重现。那最后一晚,她一个人在深夜中奔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一个小村落里、请求卡车司机带她到柯斯克坐巴土,车窗外所见也许是同一个古堡吧! “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黎玛恶毒地说。 明迪慢慢地将上身侧转过来:“你不希望我在这里,我完全了解。” “是这个地方,”黎玛向窗前移动,“我不喜欢来农场。利马仍和从前一样,至少我家就没变,但是这里”她那纤细的双手,显示出她养尊处代惯了,一定从未做过家事,“别期待我会喜欢这些改变。” “什么样的改变?”明迪站在黎玛身后,心想,这个老妇人不知道看见什么了。明迪除了在废墟周围看见许多游客外,这儿似乎是另一个世界,远离尘嚣。 黎玛突然从窗户边走开,明迪感到一扇门开了又关,这个上海妇人喃喃抱怨着:“在多年前土地改革时期,我们就已失去很多东西了,我告诉柯多明,我们不能再将剩下的东西送给别人了。”她强抑住自己的情感,“胡平现在是族长了,他是个说到就做到的人,他将土地分给那些江苏人。”她盯着明迪的黑眼,并说:“在利马…?”她两手张开,“我是个利马人,这个山谷里所有的东西,在我的眼里都已改变。”黎玛迅速地转身,手放在门把上,“你不应该来的。” “是不应该来的。”明迪同意适。 “秋叶已结婚了。” “是的,我知道。”她会说什么有关秋叶的事呢? 黎玛耸耸肩,“虽然你已经来了,但一切都已大晚,记住,安静地休息一天,露莎会送治疗高山症的茶进来,至于食物,尽量少吃一点。” “我记住了。”明迪说。对于一个平地来的妇人, 传统的智能会告诉她:休息、吃少量食物和印加族特有疗效的茶,是治疗高山症的良方。“我会休息的,谢谢你,黎玛小姐。” “不客气。”黎玛眼中的气愤已退去,“我不认为这是你的错,柯多明决定叫你来,而胡平”她摊摊手,欲言又止,“休息吧!明迪。” 黎玛离开后,她就听话地爬上床睡觉,她醒来时发现露莎坐在床边,脸上的皱纹比明迪记得的还多。 “小姐?”露莎捧着一杯热腾腾的茶,示意请明迪喝。明迪欣然接受了,心想,这能治愈她的头痛吗? “你饿吗?” “不饿,露莎,谢谢你,你好吗?” “很好,小姐,我一直很好,你回到我们身边实在太好了。” 露莎的欢迎没有任何不悦的阴影,但露莎只能代表一小部分的印加人而已,她15年前做的事,在印加人的眼中,是会遭受谴责的。 第二天,明迪和柯多明先生一起懒懒地喝着早茶,他告诉她印加的历史,他的态度就如同多年前和她父亲谈话时一样,明迪不记得曾听他谈起族里的状况,但心想,他一定很高兴将这棒子交给后代。 明迪很不情愿地想起15年前发生的事,她知道高杰很喜欢看她穿牛仔裤,但她不愿为他而穿。虽然她和柯多明先生之间关系仍然紧张,但她因为能和他像往日一般地谈话而感到松了一口气。 明迪的心情从不安转为稳定,她从厨房偷溜了出去,逃开了柯多明和黎玛的眼光。她身穿露莎为她洗过的牛仔裤,走向马房,佛南看到她,开心地笑了,他记得她从前最爱骑马了,所以他快手快脚地帮她备马。她骑着一匹跳跃不停的母马,并没有往北骑,一反从前的习惯,她今天转向南,让马引领着她。她感到风吹在发上,她呼吸着山上新鲜的空气。 明迪回到马房时,高杰正等着她。他双脚微微地张开站着,双眼从帽沿下瞅着她,明迪见状,双脚不禁紧夹马肚,随后在离高杰几尺处停了下来。高杰抓住缓绳,母马立了起来,马头微举,他用川语在母马的耳边低语,那马的不安随即平息下来。 凯旗在高杰帮她之前,就跳下马来。“你一直对马很有一套。”她喘气地说,“我记得当你”她脸红而急促地说,“河边实在很美,这一趟骑得真愉快。” “下次你再独自骑马外出时,别超过亭果,还有,记得在太阳下要戴顶帽子。”他的声音很严厉,然后不等她回答就离开了。 她看着他离开,生气地想将他叫回来,并请他解释他带她回来的原因。很明显地,他们之间只有愤怒。 那天下午,明迪正在换衣服时,一个男人匆忙地喊着:“族长!族长!”并急急地从马背上跳下来。 明迪听见后,立即走到走廊上观望。高杰从马房跑了出来,马夫松了口气般地转向高杰,并急急地述说,一个年轻女孩子从废墟的墙上掉了下来,就在亭果附近,那女孩现正昏迷不醒。高杰迅速地问了个问题,明迪听不太清楚,马夫则以川语和方言混在一起回答。高杰匆忙地点头并打断他的回答,随即转身指示佛南一些紧急措施。 明迪大声往下叫:“高杰,我可以帮忙吗?我受过急救训练。” 他抬起头看着她,只见他摇着头:“已有医生在场,而佛南正要开卡车带着担架去带她向来,那女孩子需要动手术,我会带着她飞到利马。待会请你向父亲解释。”他转身匆匆地朝车子走去。 “高杰!”他又转身抬头看她。 “小心!高杰,暴风雨要来了,露莎从收音机听到的。”明迪突然发现高杰一直盯着她胸部看,她脸一红,立刻将一只手放在胸口,原来刚才匆匆换衣服,胸前的扣子未扣紧。 她瞥见他微笑。“我们会没事的,我会随时收听气象报告。” 她真是疯了才去担心他,她应该担心自己,应该想办法离开这里。柯多明先生一直对她很友善,若是他另有企图,他倒是隐藏得很好。她没有理由不能离开,她应该跟着高杰,要求他带她去利马,她可以从利马订机票飞回中国。相反地,她只是望着高杰走到卡车旁,她现在了解为什么她会有那种值懒的奇怪感觉,因为她不想离开,她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 她向柯多明先生解释所发生的事情,柯多明听后点点头,很明显地,高杰提供空中紧急服务是惯常的事。飞机起飞后,凯滇离开老人,步下长廊,用手挡住阳光。 “明迪,别让太阳晒到了!”何多明先生在她身后叫道。 她转身走进屋里,一想到要和柯多明、黎玛一同喝茶她就感到不安,所以她走进厨房,帮露沙准备晚餐。当黎玛走近时,明迪正背向柜子削着马铃薯,黎玛的目光顿时变得很锐利,明迪明白,她对自己给女佣帮忙感到疑感,但这老妇人什么也没说,只吩咐露莎做什么饭后点心。但明迪可看出她不表赞同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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