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欣然用手拂过爷爷留给自己的几个箱子,摸着手上的玉镯。空虚,真是空虚。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来分享自己的忧愁与情思。虽然胡文明想要和自己结婚,但是他的目的就是结婚,可能还参杂了其他成分,比如一个吻什么的,但是他似乎从没想过要帮自己分担过什么。他永远是胡家的大少爷,养尊处优的,等着别人替他做事的大少爷。有父母亲真好,就能替自己忙活自己想要做的事;有兄弟姐妹也真好,可以说说心里话,排解排解。自己只有阿公,自己是不能再让年纪年逾七十的老人家再为自己操心。吴欣然第一次强烈地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男人来爱,需要一个坚强的男人去呵护。不是像阿公那样对孩子的疼爱,而是一个男人本应该爱一个女人那样的爱。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即使对于初恋刘尽忠,自己也是把他当做一个偶像来顶礼膜拜的,她从没有想过要从他那里获取什么。但是现在她强烈地想要得到一个身体上的安慰,比如一个吻,像来自任宽那样的吻。她想起父母在世时,每当父亲出远门回来,再抱过自己之后,都会与母亲热情相拥,热烈相吻,像要把彼此嵌入彼此的身体中那样强烈。事实上他们彼此嵌入彼此的生命,却把他们爱情的见证——吴欣然独自留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可曾真正融入谁的生命中呢?吴欣然叹惋着。她的手突然想起了任宽的心跳,打乱了她的呼吸,她急忙在背后藏起自己的手,望着窗外的春景。不经意间,听到了猫儿的呼唤。
“多么春意盎然啊!”任宽的嗓门在这个人气不足的老房子里格外引人注意。
王景明张开双臂和任宽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他拍拍他的肩膀,友好的问:“任义在英国一切还习惯吗?”
“还不错。”任宽笑着对王景明说。
“任宽一来,一向冷静的景明怎么如此热情?”冯月珍打趣说,随意地坐在沙发上。
“月珍,你来的时候我不够热情吗?”王景明开玩笑问,“再说任宽可是难得来这么一次啊。”
“那只能怪我来得太频繁了?”
王景明笑着望着冯月珍使着小性子,摇摇头。任宽默默注视着这如同父女般的和谐关系,再仰望楼梯时,吴欣然就站在楼梯上看着他。任宽跟着她注视的目光,大步迈向她。
王景明正要回头去看任宽的去向,冯月珍就拉着他问:“这几日身体还好吗?我上次带给你的虫草还在吃吗?……”
“你还不是胡太太吧?”任宽开着玩笑问。
吴欣然扑哧地笑了,骂道:“你怎么这么讨厌?!”她扬起下巴,边往楼上走边说:“我当然不是,我拒绝了,我说过我不想当一个普通的阔太太的。”
任宽跟着她跳跃的步伐走上楼,一脸沮丧地说:“我以为你拒绝成为胡太太是因为我嘞!”
吴欣然开心地笑着,斥责道:“你的脸皮怎么就能够那么厚呢?”
任宽抛掉假装的沮丧,得意地说:“根据我多年的观察和经验,你一般对正人君子都不怎么样,反而是厚颜无耻的人能得到你的青睐。”
“我有青睐你么?”
“那只能证明在你心中我还不够厚颜无耻。”任宽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吴欣然又气又觉得好笑,抡起拳头捶了他一拳,他结实的胸口却没有一点反应。吴欣然突然脸红了,莫名其妙地。任宽困惑地盯着他绯红的脸颊,女学生式的害羞还真是可爱。
王妈妈抱着吴欣然洗好的衣服出现在吴欣然闺房的门口,洞察着他们。
“王妈妈,”任宽友好地冲她点点头,“您是……”
“我给然然拿衣服,”王妈妈进了吴欣然房间,又回头问,“然然,你要请任先生进来坐坐?”
“不,我们上天台去”吴欣然拉着任宽接着往楼上走。
站在王景明家的屋顶眺望洋滨泾真是一件惬意的事,任宽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吴欣然说:“我现在觉得以后我要是再盖房子,一定要把房顶修好,也弄个眺望台什么的,白天看看城市的车水马龙,晚上,赏赏夜景,总比呆在房间里要有趣的多。”
“是喽,”吴欣然仰着头对他说,“我喜欢上房顶,可是小时候阿公怕我受风寒,又怕我掉下去,就不让我一个人上来。后来就养成了没有人陪我,就不上房顶的习惯。”
任宽望着远景自言自语的说:“你何止需要一个人陪你上房顶呢?”说罢,他感觉到吴欣然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回头,四目相对,豁然发现,她阳光下琥珀色的眼睛超越了少女的界线,蜕变成一个女人的眼睛,充满了魅惑。任宽既困惑又好奇地盯着这双眼睛,突然明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吴欣然开始以一个女人的方式来看待他了。明白这一点后,他欣慰而又心酸,自己等待了多年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他开始配合她的成长,用男人欣赏一个美丽女人的眼光去回应她。
当吴欣然意识到他发现了自己细微的变化时,立即害羞转过头,那种想法被人发现真是令人羞愧。于是任宽决定鼓励她进一步完成蜕变,他用手掰着她的脑袋,使她面对着自己,说:“没有什么可害羞的。”吴欣然惊讶地望着他,他接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没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是圣女。”
这种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让吴欣然双颊绯红,她气恼地看着他,他怎么能就这么把什么都说出来呢?正在思索之际,任宽捧着她的脑袋,低下头用嘴唇温柔地在她的脸颊上擦了一下。吴欣然掰着他捧着自己脸的大手,直愣愣地看着他。
“你喜欢这样吗?”任宽温柔地问。
吴欣然想也没想,说:“喜欢。”话一出口,她方才意识到什么,推开他的手,说,“可是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为什么不对呢?”任宽笑着问。
“因为我们……这算什么?!”吴欣然反问道,“我们凭什么这样?”
“我告诉过你,”任宽郑重其事的说,“我爱你。”
“可是我是文明……”
“你不爱他。”任宽直白的说。
吴欣然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说:“我也不……”她矛盾地低下头,她对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喜欢呢?
“然然,你喜欢我?”
吴欣然坦白地点点头。
“那你爱我吗?”任宽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的表情,
吴欣然没说话,没敢说话,她不敢想和自己,和爱情有关的事情,像给刘尽忠那样的无终的爱情,她再也给不起。任宽期待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不肯离开,那种神色就像一个渴望的孩子。吴欣然心一软,抬起头,对他说:“我怕。”
“怕?!”
“自从刘尽忠……”她踌躇着,“所以我害怕付出真心后,却无疾而终。”
任宽歪着头打量着她,叹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敢爱敢恨的人。”
吴欣然望着任宽,忧郁地说:“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像Scarlett那样的人……可是……”
“你怎样才敢交出你的心呢?”任宽握住她的手,自言自语道。
任宽温暖的体温让吴欣然充满凉意的真心,慢慢回暖,她既感动又困惑地望着他,问:“你是真的……我?”那个“爱”字卡在心口,不肯出来。
“然然,”任宽真诚地盯着她的双眼,“我不知道刘尽忠那件事究竟给你带来多大的伤害,以至于你胆怯到不敢追求自己的幸福。但是我爱你这件事,不容置疑!我希望你幸福,并且我现在自信我能够带给你比任何人都多的快乐。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可以向王先生提出请求,向胡少爷提出挑战。”
“啊!”吴欣然相信语气坚定的任宽说到做到,但是那么做……
“你把你脆弱的心包裹得太紧,我需要一点非常手段来证明我的爱才能迫使你接受。”任宽解释道。
“可是……”吴欣然为难道,“太武断了!”
“因为你太优柔寡断!一点都不像你们吴家人!”任宽激将道,“你知道你吴大帅在射击比赛上跟我说过什么吗?”
吴欣然想起那天在家族的射击比赛上,爷爷曾和任宽说了几句悄悄话。
“他说:‘你应该向我的长孙女求婚!’”吴欣然瞠目结舌。“连你爷爷都看出来,为什么你就一点都不明白呢?!”任宽苦笑道。
“我……”吴欣然心烦意乱地伏在阳台上,任春风吹乱她的头发,真是一瓶浆糊啊!对别的事,她学得快,看得清,唯独对自己的情事糊里糊涂。对于刘尽忠,虽然她对他知之甚少,但付出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实实在在的爱,可是他不要她,或者根本没以情人的角度去看待过她;对胡文明,那是青梅竹马的兄妹情谊,平平淡淡,有些不尽人意,却也可以相持一生;但是对任宽,那是什么呢?他们互相喜欢,可以互吐真心,甚至玩得暧昧,她喜欢他说话的风趣幽默,喜欢他玩世不恭,喜欢他做事时的风行手段,甚至是他那棱角分明的脸颊和挺拔的身材……然而,那就是“爱”吗?任宽对自己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她也相信他的话,可是为什么一旦要自己去回应他的时候,自己又胆怯了呢?她从双臂中露出双眸,恰好望着正好奇地探寻着她的黑眼睛,她本能地羞下头,霎时间刚才的思路全抛到脑后,她抗拒着黏在身上的任宽的关怀,道:“你要给我时间!”
“不会是三年吧?”任宽笑眯眯的问。
吴欣然经他提醒想到自己三年后才可以结婚,放心地舒了口气,笑道:“我也没办法,这是规矩,要等三年。怎么,难道你等不起?”
任宽嘲笑着看着她,说:“我会在乎这三年?”他自言自语道,“我等了何止三年?!”
§§李丽莎
笃笃的敲门声迫使腿脚已经不太灵活的王妈妈去开门,“这么大早,是谁啊?!”王妈妈嘟囔着打开门,“任先生?”
“任宽,你怎么来了?”吴欣然从楼上走下来。
“然然!”一位身材高挑的混血贵妇走进来,身旁还跟着一位身材高大、精神矍铄的老先生。
“奶奶!”吴欣然飞进贵妇的怀里,王妈妈才豁然认出这对老年夫妇是吴欣然的奶奶李丽莎和她的男朋友陈国伟,忙道:“亲家夫人,快请坐!”边说,边支人去泡茶。
“然然是越来越漂亮了。”陈国伟捏了捏吴欣然的脸蛋。
“陈爷爷!”吴欣然亲昵地拉着他坐下来。
“离开上海快三十年了,都不认识路了。”李丽莎笑着说,“幸亏遇见这位任先生,送我们过来。”
“然然,你外公呢?”陈国伟抿了一口茶问。
“他一早就去公司了。”吴欣然道。
“他身体还好吧?”李丽莎问。
“还可以。”吴欣然问,“奶奶,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事先通知我一声呢?”
“昨天晚上到的。我接了你的电报说你爷爷走了,就决定回来看看。”李丽莎淡淡的说。
吴欣然的眼中掠过一丝悲伤。
“亲家夫人,你们还没吃过早饭吧?”王妈妈问,“和然然一起吃吧,任先生也坐坐吃些茶点吧。”
吃早饭的时候,任宽好奇地打量着吴欣然高贵而美丽的奶奶以及风度翩翩的陈国伟,听着他们说话。
“你的未婚夫呢?”李丽莎微笑着问,“什么时候能让我见见?”
吴欣然一愣,瞅瞅坐在对面的任宽,颇有些尴尬。李丽莎顺着吴欣然的眼神瞧对面望去,正好碰上任宽探寻的黑眼睛,微微一笑:这小子在观察我。吴欣然岔开话题,问:“奶奶,你们住在这里吗?我让人去收拾屋子。”
“不用,”李丽莎拒绝道,“我们在国际饭店订了房间,行李都在那里。今早我只是想先来看看你和你外公,如果能碰巧看见那位姑爷就更好了。”她看见吴欣然不自然地笑了笑。李丽莎用餐巾擦了擦嘴,说:“现在用过了早餐,我们要回去休整一下了。任先生,还得麻烦您送我们去宾馆。”
“非常乐意。”任宽向美丽的夫人献殷勤道。
“然然,你打电话给姑爷,让他中午和我们一起吃个饭。”李丽莎吩咐道。
送二人回到房间后,任宽对二老说:“我在你们楼下租了一个房间,是我的办公室,平时也没有什么事情,如果你们有什么事呢,大可来找我。”
“你现在要走吗?”吴欣然问。
“不可以吗?”任宽笑着反问道。
“当然不可以!”李丽莎搂着孙女说,“既然你没有什么事,就请陪我们一起逛街吧,我很久没来上海了,有许多东西要买。”
“您是需要搬运工吗?”任宽开着玩笑问。
李丽莎和陈国伟哈哈地笑起来,陈国伟笑着说:“年轻人,你还真能摸透女人的心思啊!”
逛街的路上,两位老人精力充沛的像年轻人一样不知疲倦,把上海最繁华的地方走了个遍。“国伟,我们又找回青春了!”走在前面的李丽莎快乐的对身边的爱人说。吴欣然在一旁笑着,任宽则敬佩地望着二位老人,对吴欣然说:“你奶奶很漂亮。”
“那当然!”吴欣然自豪的说。
“是个值得敬佩的夫人。陈先生是她的丈夫吗?”
“差不多。”
差不多?吴欣然的无心之语让任宽对这位海外归来的老太太更加感兴趣。
当四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宾馆时,胡文明已经在等候他们了,看见任宽也在场,胡文明不自然地向挤出笑脸向他问好。
“你就是然然的未婚夫胡文明吧?”李丽莎和他热情地来了个拥抱,随后打量着胡文明说,“孩子,你有点缺乏锻炼啊!”陈国伟看看胡文明,又看看任宽,显然二者相比起来,高大、黝黑的任宽更加挺拔、阳刚。
“我们刚刚出去买东西去了,让你久等了吗?”李丽莎把胡文明按到凳子上坐着,自己则坐在另一边,关心的问他。
“没有,我也刚刚才来。”胡文明站起来对她毕恭毕敬的说。
“坐下来!”李丽莎命令道,“大家都是平等的,坐下来吃个饭,聊聊天。”她说着,又看了吴欣然和任宽一眼,示意他们也坐下来。吴欣然才亲昵地坐在她身边,任宽则坐在陈国伟的旁边。
“谁来点菜?”李丽莎问道,“我可是很久没吃到正宗的中国菜了。”说完,她期待地望向胡文明,胡文明则谦让的把菜单转到陈国伟面前,陈国伟愣了愣神,任宽伸手拿起菜单,笑着说:“我来点。”
李丽莎抬眼看了任宽一眼,笑道:“我要是吃不到正宗的中国菜可拿你试问。”
“您老放心。”任宽笑着打开了菜单,吴欣然起身走过去,协助他一起点菜,胡文明不快地望着二人。
“姑爷!”李丽莎叫住他,“你能喝酒吗?”
“一般。”胡文明回头对李丽莎说。
“那我们就喝点干红吧。”陈国伟对身后的服务生说。
“我觉得然然的婚不会结的那么顺利。”回到房间后,李丽莎说。
“I’magreewithyou.”
“说汉语。”
“Yes,Madom.”陈国伟温柔的说,“我很喜欢那个叫任宽的孩子。”
“嗯,他很英俊,就像当年我的清忠一样。”李丽莎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我敢打赌,他身上也有外族的血统。”
“你觉得任宽和然然更般配?”陈国伟问。
“不是般不般配的问题,你看不出来吗,他们两个互相喜欢。”李丽莎坐到陈国伟的身边,“可是王景明却把然然许给了胡家。”
“那个胡文明是个好孩子。”
“可是他和然然比起来,太单薄了。”李丽莎不满的说,“王景明总是喜欢对自己孩子的婚事过分关心。”
“依照吴家人的倔脾气,一旦决定的事就没有改变的余地了。”陈国伟笑着说。
“然然被他教的太温顺了,”李丽莎说,“失去了他爷爷家的率性和白俄人身上的血性!”
“你打算怎么样?”
李丽莎笑了笑,自信地说:“我会改变这一切的,我会让然然按着自己的思路生活。”
王景明在家设了晚宴招待李丽莎和陈国伟,并客气地邀请他们搬到自己家里住,李丽莎谢绝了,这让王景明松了一口气——他和他的亲家的价值观有太大的差异。当他问及二人明日的安排时,李丽莎叹息道:“我明天想去看看我的儿子和媳妇。”两家不和谐的的谈话忽然进入了沉默,许久,王景明才压着声音说:“我打电话找人陪你们去,我就不去了。”吴欣然泪汪汪地望着王景明,她理解每次去墓地时的煎熬。
§§李丽莎
吴欣然本来认为王景明会让胡文明陪同,没想到王景明叫的却是任宽。王景明是不希望胡文明和李丽莎有过多接触的,因为在他看来一个结过婚的女人还和一个男人私奔到国外同居在一起实在不是件体面的事,他不想让此影响到吴欣然的婚事。而且王景明信任、喜欢任宽,很多时候,他希望任宽是自己的孩子,可以帮自己分担家事,可以给这个人丁不兴旺的家族带来阳刚之气。
李丽莎坐在离儿子墓碑很远的的土坡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吴欣然在陈国伟的陪伴下哭哭泣泣地给父母上香、烧钱。“你一定觉得我很冷血。”李丽莎对身边的任宽说,“在自己的儿子、媳妇面前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任宽善解人意说,掏出一根香烟点燃。
“给我一支。”
李丽莎陶醉在烟雾中,缓缓说:“清忠是我第一个孩子,也是我最爱的孩子。”李丽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儿子的军装照递给任宽看。
“他很帅气,像您。”任宽端详着照片说。
“可是他像他爸爸一样固执,他对国伟从来没正眼看过。”
“为什么?”
“国伟是我的情人,他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李丽莎闭上眼,“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喊过我一声妈,甚至拒绝承认我!他不能够体谅我,作为一个带着孩子离家出走的女人的难处,反而用他不可理喻的自尊心和冷酷来伤害我。我没有参加过他的婚礼,更没亲眼看见然然出世,你可能不相信,然然十六岁时,我才在美国第一次看见她。”她抽了一口烟,说,“国伟是个好人,他完全理解我的痛苦。在我刚刚离家出走来到南京的那段日子里如果没有他,我真想象不到我们会怎么样。”任宽看见陈国伟正温柔地拍着吴欣然的肩膀。“其实我儿子也是个好人。”李丽莎接着说:“他对谁都好,除了他妈妈。尤其是对他的妻子静宜,那是个好姑娘,如果他们不走得那么早,我甚至相信她有能力改善我和清忠的关系。”
“不是戒了吗?”陈国伟回到她的身边,从她嘴里抽出香烟,掐灭,扔在地下。李丽莎苦笑着,不好意思地看看爱人,低下头从怀里又掏出一张吴欣然婴儿时期的照片,递给任宽:“可爱吧?像谁?”
“像她妈妈多一些,可是我认为性格更像她爸爸。”
“我认为你更像。”李丽莎微笑道。
“什么?”
“你不是纯种的汉族人吧?”
“我母亲是维族人。”任宽说。
李丽莎望着任宽的脸,充满感情的地说:“你的轮廓和我的儿子有几分相似,但是你比他更善解人意。小伙子,我喜欢你,扶我起来。”
任宽扶李丽莎站起来,问:“你准备离开吗?”
“对。”李丽莎和陈国伟朝车走去,任宽去喊吴欣然,他发现孤零零地吴欣然像一个孤儿。“然然,我们回家了。”他揽住她瘦小的肩膀,温柔的说。吴欣然一转头看见任宽,仿佛嗅到了自己记忆里的父亲,她拼命地在任宽的身上找寻父亲的影子,分明的棱角,被阳光晒成棕色的皮肤,宽宽的肩膀……她突然微微笑开了,伸出双手挂住他的脖子。车里的李丽莎默默注视着二人,忽然之间,眼泪夺眶而出。
“丽萨!”陈国伟叫住她。
“没事。”李丽莎轻描淡写地抹去脸上的泪珠。
“没想到吴效北还真能收罗好东西。”李丽莎看着吴效北留给吴欣然的几大箱的宝贝说,“唉,贪心好色的吴效北对待女人就像对子弹,打一发,再上一发。可对于自己的孩子那是打心眼里的疼爱。”她疼爱地摸摸吴欣然的脸。
“您看你有什么喜欢的,拿些走吧。”吴欣然说。
“我李丽莎会要他的东西?!”李丽莎嘲笑道。吴欣然没说话,只是站在一边,任奶奶玩赏。
李丽莎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盒子,打开,竟是一套木质俄罗斯套娃。她饶有兴致地一个一个打开,将娃娃按大小顺序摆放在桌子上。吴欣然困惑地望着她。
“想不到他还留着这些。”李丽莎从箱子里翻出一枚欧式红宝石戒指,“这是你爷爷和我结婚时的婚戒,这些娃娃则是他当年买来逗我玩的。然然,我要把它们拿去做个纪念。”
“当然可以。”吴欣然微微一笑。
§§迷情
胡万舟在家设宴招待李丽莎和陈国伟,饭局上胡万舟夫妇极尽对两家婚事的夸耀之词。“我是看着他们两个孩子长大的,他们能走到一起既是我们两家所向,也是两个孩子的缘分。”
李丽莎笑着望着胡文明和吴欣然,此时的小两口在她眼里和谐得就像兄妹一样,相亲相爱,但是却缺少李丽莎所看重的激情。
在与胡文明的相处中,李丽莎发现温文尔雅、体贴周到的胡文明是个毫无生气的青年,而且几乎没什么主见。失望的李丽莎不免拿他和自己的儿子比较:“差得太远!根本没有可比性!”她盯着舞池中和吴欣然跳舞的胡文明,懊恼的说。
“亲爱的,和我跳舞时候认真点。”陈国伟在他耳边低声说,“今天可是然然的生日。”
一经提醒,李丽莎收回了一直注视着胡、吴二人的目光,转移到爱人身上。
王景明自豪地望着舞池中裙角飞扬的吴欣然,鲜红的裙子让她如同一朵娇美的鲜花。除了她,谁还能将媚俗的大红穿得如此热情?!就像天上的一朵红云,飘落在人世间。她是他精心栽培的花,是他无与伦比的瑰宝,尽管三年后,她就属于另外一个男人。想到这里他望向与吴欣然共舞的胡文明,与吴欣然的热情奔放相比,单薄、苍白的他更显得呆拙、拘谨。王景明松了一口气,这个单薄的男孩永远主宰不了吴欣然,这样,她就永远是他的了。于是他放心地把目光移到冯月珍身上——那是除了吴欣然之外,唯一让他操心的人了,虽然这种的操心比不上对自己外孙女的十分之一。冯月珍正与任宽跳舞,二人都不愧为交际场上的老手,无不和谐优美,像经过训练一般。冯月珍的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任宽,眼中没有平日里的冷漠与麻木,却充满了温情。王景明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她爱他!尽管这个想法让王景明油然生出一种嫉妒之情,一直以来冯月珍只爱他一个人,像一个敬爱父亲的女儿。现在她用一个情人的眼光去看待另一个男人,这让他很吃醋。这种感觉正如当年自己的女儿嫁人一样。可是任宽的确值得她去爱,他潇洒、帅气、勇敢又有智慧,并且有钱。王景明开始带着欣赏的眼光来看待任宽,然而他觉得任宽看着冯月珍的眼睛里除了友情再没有其他什么感情了,而且在任宽的神采奕奕衬托下,他的舞伴显得毫无生机。
“王爷爷。”挽着丈夫的晴云腆着肚子向王景明问好。
“好孩子,什么时候生啊?”王景明疼爱地看着和吴欣然一起长大的晴云。
“还要过三个月。”晴云的丈夫自豪的说。
“好、好。”王景明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欣羡。
“王爷爷,等然然结婚了,您也能抱上重孙了。”晴云善解人意的说。
“是呵。”王景明微笑着,对晴云说,“累不累,先去那边坐一会?”
王景明的注意力从晴云两口子的身上重新回到舞池时,吴欣然已经换了舞伴,正好任宽跳舞。“真是精力好过了头!”王景明笑着想,端着酒杯,欣赏着二人的舞步。比起刚才的华尔兹,这支狐步舞跳跃的舞步让吴欣然裙角犹如绽放的玫瑰,而任宽则像一匹矫健的黑马,毫不逊色于吴欣然令人窒息的热情,。吴欣然脸上的绯红就像火光一样照耀在任宽的脸上——他们正处于极大的热情中。王景明突然觉得这一对舞者更般配!——这种想法让王景明吃了一惊。他突然注意到任宽眼中丰富的感情:激情、温情、疼爱,甚至是宠爱!只有热恋中的男人的眼中才会有如此之多的情谊!他要夺走她!——一个可怕的结论得出了。
“景明,你在想什么?”冯月珍问。
王景明惊恐地回过神,见是冯月珍忙收回了不安的神色,说:“我在看任宽。”
冯月珍“哦”了一声,不自然地扭过头,去看舞池里任宽,王景明却察觉到她眼里不易察觉的哀伤,试探着说:“任宽是个不错的男人。”
冯月珍苦笑了一下。
“去追他吧。”王景明鼓励道。
“景明?”冯月珍诧异地望着他。
“任宽是个不错的男人。”王景明重复道。
“可是爱他的女人很多。”冯月珍笑道。
“是嘛?可是有谁能比我的女儿漂亮呢?”王景明欣赏地望着美丽的冯月珍。
“可是我老了。”冯月珍低下头。
“你只是长大了。”王景明深情地望着冯月珍,突然冷笑道,“我的小月珍的男人谁敢抢?!”
冯月珍嘲笑着看着王景明,又望着另一个她爱的男人,心想:景明,你当真要我和你的然然抢吗?
另一个得出任宽爱吴欣然这个结论的人是李丽莎,作为过来人,她对这种感情再熟悉不过了。她快乐地望着舞池里这对般配的人,像看见一副美好画卷。然而,她无奈地望了她的然然一眼,她快乐的眼睛里像蒙了一层幔纱,什么都看不清。“真是个迟钝的孩子,和她不知好歹的爷爷一个样!”李丽莎叹道。
“急什么?”陈国伟笑起来,“她还是个没有经验的小姑娘,跟你当年一样。”
胡文明深情地望着他对面的吴欣然,内心油然升起一股自豪之情——自己青梅竹马长大的邻家妹妹现在充满女性魅力的站在自己的对面。她略微紧身的湖蓝色旗袍从她的背后拉了一个大大的弧线,从腰部的凹陷开始又往下画出了一个完美的半圆。她一直转身冲自己嫣然一笑,和小时候的笑容一样甜,但是成年的胡文明的目光此刻却停留在她的胸前,他已经不能忽略吴欣然作为一个女人存在的一切特质了,他举起手中酒杯大口喝了一口酒。想到三年后他才能正式拥有她,他郁闷地又喝了一大口酒。借着酒劲,他径直朝正和朋友们聊天的吴欣然走过去。
“我一直认为没有人比演过《乱世佳人》的费雯丽更漂亮了!”吴欣然热烈的和朋友聊着电影和明星。一抬头看见步伐有些晃动的胡文明满脸通红地朝自己走来,暧昧地笑着,突然张开嘴,朝吴欣然伏下身来。吴欣然还未做出反应,就被胡文明一口的酒气堵住嘴,耳边是年轻的朋友们起哄的声音。吴欣然咬住嘴唇,奋力要推开他,可是胡文明的手却将她搂得紧紧的,用力按在胸口。
“那边出了什么事?”王景明问身边的冯月珍和任宽。
“没什么,年轻人,玩闹。”冯月珍陪笑道,眼睛紧紧盯着任宽。任宽藏在裤子口袋的双手紧握握拳,他皱着眉头,不快地望着那群起哄的人,身体向前倾着,仿佛随时准备冲过去,冯月珍拉住他的手臂,冲他皱了皱眉头。
“小两口可要注意场合啊!”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胡文明才惊醒过来,放开正在挣扎的吴欣然,满脸通红的环视周围看热闹的人。
吴欣然推开胡文明,忿忿地瞪着他,一溜烟跑开了。
任宽挣开冯月珍的手,跟上去。冯月珍也也随着他的步伐紧紧跟上前。
“发生了什么?”王景明拉住身边的仆人问。
“没看清,没看清。”
李丽莎走到胡文明面前皱着眉头狠劲将他打量个遍,他却红着脸,借着酒意说:“奶奶,对不起,我今晚喝的有点多。”
听到儿子这么一句话,胡万舟一拳捶在儿子的背上,提醒道:“傻小子,还不快追去看看!”
吴欣然站在院子大口呼着气,要把身上的酒气让春风吹去。胡文明这种行为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她愤怒地想。他从来不敢对自己如此冒犯,今天居然……突然觉得委屈——当时怎么没有一个人出来制止呢?她一抬头看见任宽,觉得既气愤又哀伤,嚎道:“你为什么不制止他?!”
任宽皱着眉头,苦笑着看着吴欣然,说:“你没有授权给我。”
“什么?!”吴欣然明白他的意思,“你就一点都没有正义感吗?”
冯月珍在后面低声笑起来,这个被万般宠爱的吴欣然的想法根本就还是个孩子。
任宽没有理睬冯月珍的笑声,严肃地说:“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保证?”冯月珍冷笑道,“你拿什么去保证?别人的未婚妻,你凭什么保证?”
“她好烦。”吴欣然小声嘀咕道。
任宽立刻对冯月珍道:“不用你管。”吴欣然眼中流露一丝得意,越过任宽宽厚的肩膀,把这丝得意传递给这个她一直不欢迎的女人。看到吴欣然小脸蛋上那丝快意,冯月珍不禁咬牙切齿起来,她狠狠地盯着吴欣然,然后,漂亮地转身离去。
吴欣然见她走了,满意地看着任宽,踮起脚,悄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个字:“他没吻到我。”任宽深邃的黑眼睛里闪耀出满满的光芒。
胡文明站在不远处看见吴欣然和任宽低头耳语,踌躇着,清清了嗓子。吴欣然看见胡文明,冷漠地垂下眼睑,从他身边走过。
§§马场
任宽被李丽莎约出去骑马。任宽很好奇这个老太太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感兴趣。他靠在马肚子上,望着李丽莎潇洒地跨上马背,一身红色的骑装显得十分耀眼。她那灰色的眼睛在衣服的衬托下变成了接近吴欣然眼睛的棕色,任宽几乎能够看到她年轻时是个多么迷人的女人。
“上马!”李丽莎冲他挥了挥鞭子,任宽翻身上马的动作得到她赞许的眼光,“走!”她一甩马鞭,驾马前行,“有本事追上我!”李丽莎已经策马而飞,英姿飒爽,毫不逊色于男人,让人难以辨认她真正的年龄,马场上的许多人勒住马,注视着红衣飘飘的李丽莎。任宽迎头赶上。
跑了一阵子,李丽莎似乎有些体力不支了,他勒住马,弯着腰坐在马背上喘着气。“当年在东北,我可是响当当的女骑手!”她自信道。
“今天也是。”任宽钦佩地看着她。
“哈哈哈哈,”李丽莎笑起来,“任宽,我真是喜欢你!”
任宽呵呵地笑了,道:“我可承受不起。陈先生呢?”
“他去南京看他老婆和儿子去了。”
“?”任宽颇为惊讶。
“我和国伟不是夫妻,我们没有结婚。他的原配是父母娶进家的,那时候不是有一股反封建礼教的潮流吗?许多知识分子在那个时候都休了原配。我和国伟也赶上了这股潮流,但是我不许他休妻。”
“为什么?”
“如果被休,那她怎么活?”李丽莎说,“反正我对结婚无所谓,对什么名分也无所谓。”
任宽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他想了想,说:“你之所以能不在乎名分,是因为你确定陈先生爱你。”
“可能是吧。”李丽莎思索着点点头,“可是当时谁能保证我们的爱情能长久呢?”
“你怀疑?”任宽惊讶地看着她。
“对一切事物都应该保持适当的怀疑。”李丽莎眉毛一挑,“我最亲密的儿子都有可能不再承认我,何况……所以我虽然信任国伟,但是我仍然时刻警惕着,怕他跑掉。”
任宽理解地看着她,儿子的事给了她太大的伤害。
“任宽,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约你出来吗?”李丽莎突然问。
任宽看着她,等待她说出答案。
“你知道然然为什么要和那个胡文明结婚吗?”见任宽迟疑了一下,她又急切地问,“王景明做的决定吗?”
“夫人,这件事十分复杂,可能要然然亲口对你说。”任宽笑道,“你怎么会想要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我发现然然并不爱胡文明。我问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比任何人都接近王家和然然。”李丽莎伏下身,悄悄问,“你爱她?”
任宽自嘲道:“谁都看出来。”
“要是都看出来,你还能那么光明正大地和王家交往?”李丽莎笑问,“还有谁看出来了?”
“吴大帅。”
李丽莎笑了,说:“这次他终于和我一致了。”她好奇的问,“那么然然知道吗?”
“她应该知道。”任宽苦笑着。
“她会知道的。”李丽莎淡淡地笑道。
“你那么有把握?”任宽差异地望着李丽莎。
“因为你像我儿子——然然的爸爸。”李丽莎在任宽的脸上找寻着儿子的影子,“但是,”她敏捷地伸手扯住任宽的缰绳,将任宽的马拽近了些,威胁道,“要是然然被迫嫁给胡文明,你应该去抢婚!”
“你真是个神奇的女人!”任宽赞许道,接着他向李丽莎坦白道,“我确实爱她,非常非常爱。”任宽的脸上流露出了无比温柔的神色,那句“非常非常”沉甸甸的,装满了千言万语。“非常非常……”他自言自语道。
§§意外
牌桌上,任宽异常开心,即使输了牌,也是满怀欣然地掏钱。
“阿宽,什么事这么开心?”
“是啊,有什么好事,咱哥几个分享分享。”牌桌上的人开起了任宽的玩笑。
冯月珍看了他们一眼,快乐的气氛迅速减温,唯独任宽肆无忌惮地朝冯月珍冷冷的脸传递着笑意。冯月珍冷笑道:“别是哪位千金又为你伤了心吧?”
任宽呵呵笑道:“冯姐又拿我打趣了,这种丧德的事情,我从来不做。”说完,桌上的男人们又笑开了。冯月珍鲜红的指甲推到了自己的牌,站起来,拿起包转身离开牌桌。
“冯姐,您……”一个男人殷勤地上前拦住她,陪笑道,“这玩得好好的,怎么要走啊?”
“都七点多了,你们几个该回家看老婆孩子了,天天在外面混什么?!”冯月珍一声呵斥,桌上的牌友顿时失去了兴致。任宽站起来,陪笑道:“冯姐说的是,再玩几盘就不准玩了!”旁人才稍稍放下心来,“冯姐,我送您回家休息。”
任宽欢快地哼着歌,开着车,冯月珍笑着说:“任宽,你知道到了七十来岁的老人最怕什么?”
“孤独。”
“那你知道王景明最怕什么吗?”
“还是孤独。”任宽漫不经心的说,“所以你才经常去陪他。”
“我对他来说算什么呢?不过是个替补。”冯月珍苦笑着,“他最害怕的是失去然然。”任宽听出她话里有话,冯月珍继续道:“你知道景明为什么那么反对他女儿嫁给那个姓吴的?”任宽没说话,冯月珍又问:“你知道我最爱什么样的男人?”
“有控制力的。”这个任宽知道。
“王景明最讨厌有控制力的男人来取代他控制自己的女孩,因为那样会让他孤独!”
任宽停下车,回头皱着眉头看着她。
“你明白了?”冯月珍得意地笑了,“所以,你不要认为景明喜欢你,就会允许你去追求然然。作为一个男人,你值得他欣赏,但作为他最爱的人的丈夫他绝不会同意。二十多年前,他就犯了这个错误,二十多年后……”
“你是在给我忠告?”
“我没有那么善良!”冯月珍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人都是自私的。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时候,大多数人选择的是自己最爱的。”
任宽焦急地希望她能把话一口气说完。
冯月珍点燃了一根香烟,不紧不慢地说:“王景明希望我追求你。”
任宽笑了笑,重新启动汽车,道:“那只是他个人的想法和愿望罢了。”
“要是我也这么想的呢?”冯月珍望着他,脸上的冷意俱散,唯有女人的温柔。
任宽沉默着,继续开车。
“然然不过是个被景明宠坏的孩子,你别指望从一个孩子那里得到什么!你那样爱护她,她对你说过一声谢谢吗?她给过你什么承诺吗?”冯月珍劝解道。
任宽不予置评。
“为什么你宁愿喜欢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呢?!”冯月珍抗议地抓住任宽的胳膊,他结实的肌肉没有一点回应。
“任宽!”愤怒的冯月珍去抢方向盘,高高的鞋跟踩在任宽踩着油门的脚上。车子随着她波动的情绪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放手!”任宽一手奋力控制着方向,另一只手抽出,紧急刹车,失去控制的冯月珍在汽车戛然停止的那一霎那,撞到挡风玻璃上,头破血流。
“冯月珍!”任宽抱住她,用手帕止住她前额上的鲜血,“头晕不晕?”他关切的问。
冯月珍晕眩地瘫在任宽的怀里,像她这样强势的女人就是需要这样强势的臂弯。任宽让她靠着自己,一手绕过她的脖子按住她的伤口,一手把握方向盘,送她回家。
送走医生,任宽走进冯月珍的卧室,看着床上的冯月珍,那个鲜红的伤口像一朵倔强的红梅花,开在冯月珍苍白的额头上,任宽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出门,和衣靠在客厅里的沙发上。
§§受伤
“阿公,大清早忙着去哪里?”吴欣然困惑的问。
“月珍昨天出了车祸,去看看。”王景明匆匆忙忙的说。
“月珍?”吴欣然不快地眨了眨眼,这个女人究竟是何许人也,值得阿公如此心急?“阿公,我陪您一去,好不啦?”
“那就快点!”
冯月珍裹着睡衣坐在任宽旁边,不安地等待着,门一响,她就快步走过去,打开门。
“月珍!”王景明焦急地走进来,望着她额头上的伤口,关心的问,“你没事吧?怎么好好的出了车祸呢?”他扶着她走进屋,坐在沙发上。吴欣然尴尬地垂着眼,跟着进来。
“王先生!然然?”刚刚醒来的任宽惊地从沙发站起来。
“任宽?”王景明惊讶地看着他,有些尴尬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昨天晚上任宽不放心,陪我的。”冯月珍微笑着说,紧了紧身上的睡袍。
吴欣然抬头看着任宽,又看了看冯月珍裹得紧紧的睡袍,突然低下头,不肯再抬起来。
“然然,坐。”冯月珍热情的说,吩咐道,“任宽,去帮我给他们倒茶好吗?”
任宽忙去了厨房,烧开水,泡茶,顺带洗了把脸,清醒一下。王景明则关心地问起了冯月珍伤势。任宽将茶水放在茶几上,王景明端茶的时候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目光又回到冯月珍身上。吴欣然低着头一语不发,仿佛隐身于空气。急于想看见她的表情任宽为了能引起她的注意,主动把茶水放在她眼跟前。吴欣然倔强地伸手拿起杯子,“砰”杯子重重地被放在她视线之外,“小心!”任宽一声惊呼,激起热滚滚开水落在吴欣然的手上。吴欣然慌忙抽开手,杯子轰然倒下,茶水顺着茶几流向吴欣然的方向,她急忙站起来,跳到一边。“怎么回事?”王景明刚刚抬起头,吴欣然已经被任宽拖进水池边,用凉水冲着伤口。“怎么这么不小心?!”王景明跟过去,心疼地骂着。吴欣然在龙头下红肿的伤口比冯月珍头上的“梅花”更能揪住屋里两个男人的心。“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任宽皱着眉头,语气中压抑着责怪。吴欣然抬头看见二个大人责怪的神色,无声掉下眼泪,哗啦啦的眼泪像龙头里的凉水,浇凉的两个男人的心。她蹲下来,把头埋进自己的胸口,忍不住哭出声来。另一只手扒在水池边,红红肿肿。
“这是干什么?!”王景明语气柔和下来,“自己让开水烫了,还不许说了?!”
任宽蹲下来,拍着吴欣然的后背,对二人说:“怪我,怪我!”一边示意王景明别再责怪。
王景明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对冯月珍说:“上次我带给你的万金膏呢?拿过来!”
正站在门口发呆的冯月珍点点头,去帮王景明的吴欣然找药去了。
王景明为吴欣然上过药,抬头正好迎上任宽关切的目光,他瞅瞅垂着眉目的吴欣然,说:“我带然然先回去,任宽,你在这里照顾月珍。”
任宽则默默地站在窗口抽着一直长长的香烟,没有回头去看冯月珍收拾茶几上的茶杯、药瓶。“你打电话让王景明来的?”任宽缓缓问。
“是。”
任宽厌恶地掐灭了香烟,低声说:“没用!”
“终其一生,我究竟想要什么呢?”冯月珍坐在沙发上,悲伤道,“不过是想要我喜欢的人能好好对我。”
“没有人对你不好。”任宽走出冯月珍家的大门时说。
“可是不够好。”听见任宽的关门声,冯月珍面无表情的说。
§§跌落到尘埃里
王景明刚摊开牌桌,李丽莎就问道:“三缺一,这牌怎么打?”
“亲家不必急,我来打电话叫人。”王景明笑呵呵的说。
“然然不会吗?”陈国伟问道。
“她小孩子,哪里会?!”王景明笑道,“再说她手烫伤了。”
“她没事吧?”李丽莎问。
“没事,就是烫着了皮,没什么大碍。”王景明望望楼上吴欣然的房间。
“王先生。”任宽急吼吼地赶进王景明家的大门,“然然的手怎么样了?”
“咦?”李丽莎困惑地看了任宽一眼,问,“你怎么也知道?不是然然今早才在家烫的吗?”
“没事,没事!”王景明岔开话题,“正好我们三缺一,过来打牌!”王景明按着他坐在牌桌边。
“然然,你的手怎么了?”胡文明一进王家的大门就大声喊起来。楼上的吴欣然听见了任宽和胡文明的声音,就飞也似的从楼上奔下。
“嗯?”牌桌上的三个老人像在等待着什么,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刚刚坐倒的任宽则有重新站起来之势。
“然然,你的手怎么样?”胡文明关心地拉住她的手。吴欣然越过胡文明的肩膀,埋怨地看了任宽一眼,便一头扎进胡文明的怀里,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李丽莎诧异地看着吴欣然这一亲昵的举动,起身走过去,笑道:“没那么娇气,不过是红肿了些。”
胡文明不好意思的推开紧紧扎在自己怀里吴欣然,尴尬地望着屋里的人,全然没注意道吴欣然脸上的失望。
“然然,任宽刚刚来的,也问了你的手呢!”李丽莎笑着望着任宽。
王景明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拍了拍牌桌,问:“这牌还打不打了?!”
“打,打!怎么能扫您的兴呢?”任宽赔笑着说。
吴欣然趴在宾馆里,她没想到冯月珍就是这么样闯进了自己的生活。认识她那么多年,冯月珍一直作为王景明的好朋友在旁边观望着自己的生活,却从来没有和自己的生活有任何交集,现在好了,这个美艳的女人不仅揪着王景明的心,更是和任宽……吴欣然想到今早冯月珍有意地裹紧自己的睡袍,就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踢了床一脚。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丽莎放下手中的报纸问吴欣然。
吴欣然垂下头,默不支声。
“不说?”李丽莎看着她的眼睛,“那就回家去。”
吴欣然抬起头,惊诧地望着态度坚决的奶奶,委屈地说:“你要赶我走?!”
“你奶奶不是这个意思。”陈国伟过来调停。李丽莎没有耐心地问:“你和任宽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欣然惊讶地望着奶奶,她居然问自己和任宽怎么回事?!
“不要认为我们都是傻子!”李丽莎摇摇头,叹声道,“我们都是过来人,难道看不出来你们之间的暧昧关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吴欣然苦笑着,愣愣地说:“任宽昨天晚上是和冯月珍一起过夜的。”
李丽莎惊诧地望着嘴唇颤抖的吴欣然,脸上面无表情的她似乎隐逸了许多在意与不满。“你怎么知道的?”陈国伟替正在思考的李丽莎问。
“我今天早上和阿公一起去的冯月珍家,看见的。”吴欣然紧咬嘴唇,不愿流露一丝在意与难过。
李丽莎抄起电话就按下一串数字。
“不要给他打电话!”吴欣然拽住奶奶的胳膊,“不要!”
看着孙女倔强的脸,李丽莎叹了口气,放下电话:“你们老吴家的人都是一个倔脾气!即使心里是这么想的,为了撑着面子还是要装着安然无恙。”
吴欣然松开手,坐下来,缓缓道:“我有我自己的理由。本来,我就是胡文明的未婚妻。”
“你到底喜欢谁?”
吴欣然没吭声,她不会主动表白自己的爱情的,因为那样太容易受伤害。她已经有过一次伤害了,不想有第二次。
“唉……”李丽莎叹息道,“王景明怎么把将门出生的孩子教育成了这个样子?”
“这不关我阿公的事!”吴欣然抗议着站起来。
“怎么了?”李丽莎道,“我们家的人向来都是敢爱敢恨的,自己主动争取。得不到,那没关系,这个世界不可能什么都顺心,得到了,那就是自己努力换来的,更是倍加珍惜。从我到你父亲,再到你姑姑,全是这样,你以为你今天看到了我们的美满就是白白捡来的?”
吴欣然豁然明白什么,坐回沙发,温顺地望着自己的奶奶,说:“可是,可是我们怎么才能确定对方是否真心呢?”
“只有坦诚相待的人才可能付出真心。”陈国伟望着自己的爱人说。
“坦诚?”吴欣然困惑地看了奶奶一眼,李丽莎坐起来拨打了任宽的号码。
“这么晚我们叫你来,想必你也是知道为什么。”李丽莎请任宽坐到沙发上,坐在吴欣然的对面。任宽看了一眼吴欣然,微微一笑。吴欣然赌气地把头一扭。
“我们觉得年轻人有些话还是说清楚些好。”陈国伟笑着拍拍吴欣然的肩膀。
“那请你……”
“我们回避,回避……”陈国伟拉着李丽莎走出客厅。
看见二位老人一走,任宽就笑眯眯地做到吴欣然的身旁,开心地问:“你是在吃醋吗?”
吴欣然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希望你是在吃……”
“我希望你给我解释。”吴欣然打断他,冷冷地望着他。
“解释?”任宽站起来,说,“你的朋友出了点意外,受伤了躺在床上,你会不会陪她?”
吴欣然看着任宽,这是助人为乐,她不应该反对,可是她还是觉得冯月珍那个裹睡衣的动作意味深长。
“那么你现在还误会我吗?”任宽关切的问。
吴欣然没说话,她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冯月珍那件飘逸的睡袍。任宽好奇地在她迷蒙的眼前摇了摇双手。吴欣然回过神,看着一脸好奇的任宽,突然觉得这张脸今天异常的英俊。她瞠着双眼打量着任宽黝黑的脸,直挺挺的鼻子,深邃的双眼,结实的脖子以及脖子上格外突出的喉结……,冯月珍那撩人的动作让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是多么迷人,多么优秀。这一刻吴欣然有种卑微的感觉,这种让一向清高的吴欣然的心境仿佛跌落到凡世之间。和潇洒的他相比,和风情万种的冯月珍相比,自己单薄地就像个女学生,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想法,在阿公的庇护下成长,任性却又骄纵。他凭什么会爱上自己?单单是一张漂亮的脸蛋?吴欣然晶莹透亮里琥珀色的液体不定地摇晃着,一如她难以平复的心……
“然然?”任宽握住她的手,“你在想什么?”
吴欣然愣愣地看着任宽,她决定,把卑微的感觉藏到心底。“没什么。”她站起来,微微一笑。任宽诧异地望着她的眼睛,里面没有藏匿任何其他情感。
§§一句话
五月初,李丽莎结束了自己的探亲之行,与爱人回了美国。对于吴欣然混沌的情事,她真是放心不下。
§§求助
吴欣然压低帽沿走进一家洋人开的咖啡厅,环视大厅,看见大厅最深处坐着一身黑色洋装的胡文月,径直朝她走去。
“文……”吴欣然刚刚露出笑脸,想亲热地叫她,就被胡文月一个眼色制止了。吴欣然忙收了笑容,坐下来,问:“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都不让文明知道。”
“然然,你能帮我约到任先生吗?”胡文月开门见山。
“他?他前一阵子去香港了,不知道回来没有。”吴欣然好奇地打量着面容惨淡的胡文月,问,“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出了什么事情吗?难道胡伯伯他们不知道你已经回上海了?”
胡文月望着昔日的好姐妹,突然颤抖着伏在桌子上哭起来。
“出了什么事情,到底出了什么事请?!”吴欣然急问,一边安抚着胡文月。
“然然,我要见任先生。”胡文月抽泣道,“只有他能帮我。”
“文月姐,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莫非……”吴欣然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压低声音问“梁国涛呢?”
胡文月眼泪哗哗地流下来,让吴欣然看了实在是心疼,她没有继续再问。只是低声安慰道:“我会帮你去找任宽的,但是怎么联系呢?那你现在住哪里?”
胡文月在吴欣然手心里写下了一个号码,握紧她的手说:“然然,你是我的好姐妹,我信任你。”
“我明白,”吴欣然悲哀地点点头,问,“文明知道吗?”
“他们早就当我这个女儿死了吧。”胡文月忿忿的说。
“你居然和文月有来往?!”胡文明在得知吴欣然见过胡文月后异常不满。
“是她跑来找我的!文明,文月现在好可怜,孤苦伶仃的,你们是兄妹,就一点不想帮帮她吗?”吴欣然温和的问。
“帮?”胡文明犹豫了,他想到南京保密局的监狱,不禁打了个寒战。
“文明?!”吴欣然提醒他回答自己。
“然然,通共是死罪啊!”胡文明突然开口道。
吴欣然惊讶地望着一脸为难的胡文明,问:“你还知道文月是你妹妹吗?”
“我知道,可是……”
吴欣然鄙视了他一眼,说:“我告诉你,文月的事我是要管到底的。我可不像你那么冷血。你知道我要去通共,你去告我就是了。”说罢,她转身离开胡文明的办公室,把门摔得砰一声响。
“文明,怎么了,又吵架了?”胡志远好奇的问,“这小姐的脾气也太大了吧。”
§§求助
“你一定要我帮她?”任宽吐完最后一丝烟云后,缓缓问。
“那是一定。”
任宽冷笑道:“有权有势的胡家都不能做什么,我又能怎么帮她呢?”
“你是民盟的人啊!民盟的人不……”吴欣然看见任宽冷漠的表情绝望道,“为什么你们男人一个个都这么……你知道文月一个人有多可怜吗?脸色苍白,都瘦干了。一提到梁国涛就眼泪汪汪,我以前从没见过文月姐姐这么脆弱过……”吴欣然想到胡文月的样子,不由得红了眼,“胡家现在是完全和她断绝关系了,文明更是连她的面都不敢见。你说人怎么能这么无情呢?!毕竟是亲人一场,朋友一场……”吴欣然感叹着世道的不公。
“你知道通共是死罪吗?”任宽面无表情的问。
“你要告发我吗?”吴欣然警惕地望着他。
任宽苦笑道:“你这么不信任我?”
“那你就帮帮文月,帮帮国涛。”吴欣然要求道。
“你知道,梁国涛现在在哪里吗?”任宽笑着问。
“在哪?”吴欣然很好奇。
“他抢在保密局动手之前就已经离开上海去香港了。”任宽低声说,“保密局到现在还认为他在藏在上海,所以查得很紧,所以才没办法联系上文月。保密局的人对胡家也是十分上心,对于进出胡家的人更是留心观察,就等着胡文月现身。可是我没想到,胡文月居然找到了你。”任宽嘲讽地笑起来。
“她是找你找不到才找到我的。”吴欣然解释的说。
“梁国涛和她定下的契约有一条就是:‘不能找任宽’。”
“为什么?”
“鸡蛋不能同时放在同一篮子里。”任宽说,“万一我被捕了,不能把他们两个同时供出来。我还觉得……”任宽嘲讽道,“他可能认为胡家对这个女儿还是有情分的。”
“文月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找你的,”吴欣然替好姐妹说着话,“这说明她充分相信你。”吴欣然坐近了些。
“被人信任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任宽微微一笑。
“那么你同意帮她了?”吴欣然开心的问。
“我知道明天晚上十点有去香港的船,”任宽坏坏一笑,“是胡家的船,你能弄到票。”
“还要我去做什么?”
任宽盯着吴欣然琥珀色的眼睛,问:“然然,这要担负很大风险。”
“我知道。”吴欣然抬头看着他乌黑的眼睛,“但是文月是我最好的朋友。”
任宽看了她一会,才继续说下面的计划:“你能先把她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吗?”
“我家!”吴欣然想都没想就说。
“可行吗?”任宽问,“你外公同意吗?”
“可以偷偷的啊!”吴欣然扬起下巴,兴奋的说,“他今晚上会打牌到很晚,明天他至少要下午六点才会回家,我可以提前把文月转移出来……”
任宽听着吴欣然饶有兴趣地讲着自己的计划,像要执行一件重要的任务。
“我不管,反正你是要给我弄到三张票!”吴欣然对胡文明闹起来,“我就不信你一个船行的经理连三张票都弄不到!”
“你是帮谁买票?”胡文明谨慎的问。
“朋友。”吴欣然咬紧牙关。
“什么朋友,我认识吗?”
“认识,”吴欣然冷冷地望着小心翼翼的胡文明,“你说是谁?”
胡文明惊异地看着吴欣然,把门关得紧紧的,问:“文……”
“你去不去帮我弄票?”吴欣然威胁道,“难道你连你老婆都不想要了?”
胡文明无奈地看着无理取闹的吴欣然,妥协说:“我拗不过你。”他没再多问一句话,也不愿意知道得更多了。当他把三张票递给吴欣然时,只是嘱咐道:“这三张票是给谁买的,是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吴欣然望着胡文明说这话时的冷漠与怯弱,突然觉得寒意骤生,她默默地接过三张票,低声问:“文明,你也会这样对我吗?”
胡文明一时间没有听明白吴欣然的话中意思,只是看着飞扬跋扈的吴欣然忽然抑郁的脸,非常困惑。
吴欣然眨了眨眼睛,努力掩饰眼中的悲哀,转过身,走出了胡文明的办公室。
§§夹缝中的亲情
王景明前脚踏出门,吴欣然就支开仆人,把坐在出租车里的胡文月带进了家门,安顿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已经把票买好了!”吴欣然得意地摇了摇手中的票。
“我哥知道吗?”
“他应该知道,”吴欣然脸上的笑搁浅了,“只是他装作不愿意知道。”她无奈地耸耸肩,两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然然,”王妈妈轻轻敲了门,“可以进来吗?”
“进来,”吴欣然冲胡文月微笑着点点头,“我跟王妈妈说了。”
王妈妈端着晚饭进了房间,一看见骨瘦如柴的胡文月,就老泪纵横,放下餐盘,摸着胡文月的胳膊,叹道,“可怜的孩子,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吴欣然忙示意王妈妈低声。王妈妈点点头摸着胡文月的背,感慨万千。吴欣然见这场景也红了眼,带上房门,自己走出去了。
“然然小姐,胡太太来了。”仆人在楼下喊着。
“胡伯母!”吴欣然惊道,她怎么会来呢?忙下楼去迎接她。“胡妈妈,您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我散步正巧散到你家门口,就顺道来看看。”胡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朝楼上张望着,“就我一个人。”她强调着。
“哦,那您坐坐吧,上茶。”吴欣然吩咐着,自己则坐在她身边。二人沉默着坐了一会,胡太太几次都欲言又止,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喝着茶。当时钟敲了八下的时候,她终于站起来,说:“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吴欣然连忙站起来送她,二人走到门口时,胡太太突然转身对吴欣然说:“然然,你平日里都忙些什么,我从来都不过问,但凡是些积德救人的事,就应该多做些,为家里的老人,也为自己的以后多积些德行……”她感激地看着吴欣然的眼睛,转身离开。
§§游戏
吴欣然焦急地守在电话旁边,待电话铃响了三声后,透过窗户朝屋外看了看,就拎起胡文月的行李和自己的小包和胡文月一起悄悄溜出家门,王妈妈则在一边望着风。
“快走。”吴欣然最后坐进任宽的车,命令道。
“我们先去咖啡厅坐一会儿,我已经订好包厢了。”车子在任宽的命令下发动了。
“你哪来这么一辆车?”吴欣然问,“好丑啊!”
任宽笑道:“小姐,越不起眼的车越好,这可是我找人去租来的。”
吴欣然撇了撇嘴,说:“那我也觉得这辆车实在是太丑了。”
胡文月抿嘴笑起来,说:“你和小时候真是一点变化都没。”
三人等到天黑的时候才到了码头,检票的时候,任宽看见吴欣然从包里掏出了三张船票,问:“你要做什么?”
“好人要做到底,当然是和你们一起去香港啦。”吴欣然微笑着说。
“这不行!”任宽用手按住吴欣然正在拿票的手,“你不能去。”
“为什么?”吴欣然诧异的问。
任宽看了胡文月一眼,又望着吴欣然说:“本来这件事,你就不应该参与进来,因为风险实在太大了。既然你决意要助人为乐,我也不好反对。但是,到此为止。”他坚决的说。
“为什么?!”吴欣然任性地把手一抽,“不是说好了,我们一起帮文月的嘛,怎么又不要我参加了呢?”
“这不是玩游戏!你跟王妈妈说了没?”任宽严肃道,“你不能再继续跟着我们,回家去,不要让王先生起疑心。”
吴欣然失望地看着任宽,像丢失了一个戳手可得的心爱之物一样充满遗恨。
“然然,回家去!”胡文月也劝道,“不要让王爷爷担心。”
“我们先走吧。”任宽拎起胡文月的行李上了船,胡文月拍拍吴欣然的肩膀“谢谢”,她说,跟着任宽上船。吴欣然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埋怨地噘起嘴。
§§为
王景明焦急地在家里踱着步子,自言自语道:“这孩子上哪里去了?!”
胡文明默默站在一边,低着头。
“她没告诉你吗?”王景明对胡文明说。
“……没……”胡文明犹豫着,“她不会有事的。”
“你知道她上哪里去了?”王景明看着他的眼睛,胡文明忙垂下眼皮:“不知道。”
王景明埋怨地叹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王妈妈一眼,问:“你知道吧?”
王妈妈默认,王景明还想问什么,想了想又忍住了,他厌恶地看了胡文明一眼,呵斥道:“然然失踪这件事除了你,一个人都不能知道!”
胡文明用力地点点头。
任宽安顿好胡文月后,一个走上甲板,吹着海风,想到失望的吴欣然,不禁笑起来:她对于险恶的事情怎么总是抱有如此大的热情和乐观情绪呢?他扬起头,仰望星空,星光下英俊的脸显得格外温柔。
从甲板上走下来,借着月光,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然然?”他暗自纳闷,走上前要去看个究竟。
吴欣然正独自吹着风,一回眸看见任宽高大的身影,叉着腰,歪着头得意地看着他。
“真的是你?!”任宽瞪着眼看着她,无奈地笑起来,“你怎么还是跟上来?”
“我和王妈妈说了,要送文月姐姐去香港。”吴欣然交待说。
“那她同意了?”
吴欣然耸耸肩,说:“我说你不同意也没办法,我已经在码头了。”她顽皮地笑了。
任宽拉着嘴角,叉着腰,无奈地低头笑了笑,问:“王先生那里呢?”
“王妈妈会帮我顶着的。”吴欣然讨好着对任宽说,“任宽,我已经上船了,你还要赶我走吗?”
“你怎么这么任性呢?”任宽真是拿她没办法。
吴欣然垂下头,暗自神伤。
“走吧,跟我回房间去。”任宽回头对她说。
胡文月对吴欣然的意外出现开心又担心,但是两个好姐妹还是坐在一起快乐地聊起了天。
“跟你说啊,晴云很快就要有宝宝了呢!”吴欣然兴奋的说,这时胡文月站起来跑到一边呕吐起来。“你怎么啦?”吴欣然关心地扶住她,站在在门外的任宽听见吴欣然的话也迅速进屋来。“是晕船吧?”任宽帮忙扶着虚弱的胡文月坐到床上。
“怎么会呢?”吴欣然纠正任宽的判断,“船行的大小姐怎么会晕船呢?!”
任宽点头笑道:“我忘了这个。”他脸突然一沉,问,“莫非……”
胡文月害羞地低下头。
“啊——”吴欣然恍然大悟,“你怀孕啦!”她又兴奋起来,“真是太好了!我真是羡慕你和国涛!”她由衷地为胡文月高兴。
“你以后也会很幸福的,”胡文月说,“我哥对你也很好啊!”
吴欣然一听到胡文明立刻阴沉了脸,局促地站起来。在胡文月的示意下,任宽微笑着走出房间,带上门。
“然然,怎么啦,你和我哥吵架了吗?”
“文月,”吴欣然回头说,“我在想,如果他对你——他的亲妹妹都是这样的冷漠,那么我还能指望什么呢?”
“那不一样!”胡文月为自己的哥哥说着好话,“我是共……”
“可是你们有血缘关系!”吴欣然冷静的说。
“可是他为我坐过牢!”胡文月解释着,“你也知道,我哥胆子小……”
“这不是胆子小不小的问题!”吴欣然打断她,“如果我有一天也会有生命危险,他能为我做什么吗?他敢为我做什么吗?”
胡文月陷入沉默中,换位思考,她也认为胡文明实在不能为别人做什么涉及自己利益和安全的事情。
“抗日的时候,国涛可以为你挡子弹,拿生命捍卫你,可是文明可以做到吗?!”吴欣然质问道,“所以我……真的很羡慕你。”吴欣然望着胡文月,眼里满是羡慕的泪光。
门外的任宽一声叹息,他为吴欣然感到难过,“如果他都不能为自己的亲妹妹做什么,那么他能对你做什么?!”——这句话如果由自己说出来她可能会容易接受一些,但是吴欣然自己发现这一点会多么伤心啊!她是那么自信的女孩子,没有人能拒绝去喜欢她,却选择了这样懦弱的男人作为丈夫。他皱着眉头,一拳重重地打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