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营的故事
当维尼跟着洛塔尔走出帐篷时,外面已经熙熙攘攘挤满了人,那种奇怪的声音正从人群中传出。
“让一让,”洛塔尔走上前问道:“这次是谁?”
“啊,会长。”难民们看到洛塔尔纷纷让开了一条路,一个看上去像是自治会成员的年轻人走上来说道:“是西区的菲利普波西,看样子是没救了。”
“看上去没救了?所以你们就站在这里吗?”洛塔尔一把推开手下,走进了人群,维尼快步跟了上去。在人群中央,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正拼命地挣扎着,从他的嘴里不断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声。四个身体较为强壮的难民依然无法完全压住他。边上,一个妇女在大声地哭嚎着,双眼已然红肿。
“镇定剂呢?为什么不用镇定剂?”洛塔尔拖过一个看上去像是医生的人问道。
“没有了,会长。”那人苦笑道:“我们每天只能配给到一千支镇定剂,而他,就是今天第一千零一个发病的人。恶魔的玩笑啊。”
“成瘾症状,而且晚期了。”维尼走上前几步,看着把头埋进双手里的洛塔尔。
“是的,”洛塔尔抓着自己的头发说道:“麻药深度中毒,‘恶魔的玩笑’?那是恶魔的诅咒啊!”
恶魔的玩笑,让任何人都陶醉不已的东西。只要吸食几个毫克,就会让人产生前所未有的快感。过去常常有人在享用美食和美女的同时吸食麻药,然而如果换了是恶魔的玩笑就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了。美酒,美食和美女只会对那至高无上的感觉造成干扰,让人作呕。然而有一点,恶魔的玩笑和其他麻药是相同的,如果你停止吸食的话,那么天堂将会变成地狱。
没有特殊物产,工业和科技实力平平的法灵波斯特之所以能维持一支令人生畏的陆军力量,靠的就是这中仅仅产于当地的特殊植物碱。在恶魔的玩笑面前,地球出产的最纯净的海洛因就像是速溶咖啡里的咖啡因一般唬小孩的东西。它甚至有名到在银河的另一端,那些在东方世界治理下的星际国家为了抑止其流入,在星际战争状态下却依然组织专门稽查它的联合缉毒部队。
“我们这个城东难民营已经是所有难民营中染毒人数最少的,吸食毒品的人不到百分之一。可是依然有一千多个深度中毒者,而我们每天能够拿到的治疗药剂却只有一千份。”
“为什么不要求追加?这种药剂生产困难吗?”
“追加?”洛塔尔抬起头,眼红红的像只野兽:“你知道那是什么药?那只是控制了药量的‘恶魔的玩笑’。布鲁瑟斯伯爵领的气候条件无法种植‘玩笑树’,这点麻药,恐怕是伯爵通过特殊途径进口来的。而且,就算药剂足够又有什么用呢?唯一的作用恐怕就是让他们慢慢死去吧。”
“这就是你与威廉不和的原因?”
洛塔尔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在他的指示下,有人拿来了比较柔软的绳子准备捆绑地上的男子,那四个压住他的难民已经筋疲力尽,气喘吁吁了。
“喊吧,喊上十几个小时你就解脱了,可怜的波西,我能做的也只是帮你保持住完整的尸体了……你要干什么?!新来的!”洛塔尔猛地跳了起来,因为他看到维尼制止了要上前帮绳子的人,又三两下的把压住菲利普波西的几个人推到一边。
失去控制的菲利普猛地跳了起来,吼叫着冲向维尼,疯狂的眼神让所有的人都吓呆了。洛塔尔是唯一一个还保持清醒的人,他试图上前拉开维尼时却看到发狂了的菲利普软绵绵地倒在了维尼的脚边,额头上闪烁着一丝明亮的金属色。
“这个人还有救。”维尼简短地说道。随后他把倒卧在地上的菲利普翻过身来,拉开了他的衣服,接着,数根银针飞快地插入了他的躯干和四肢。当年,和方舟号汇合的盖亚号不仅带来了最先进的技术,那些来自于东方的科学家们也带来了华夏大地上古老而神奇的传统医术。
“这是什么?”洛塔尔被维尼的治疗方式吓了一跳,然而菲利普波西渐渐平和的表情让他稍微放心了点。过了许久没有听到维尼回答的洛塔尔转过头想再问得详细一点,却被一股巨大的压力迫得无法开口。他从没看到过这个一天到完嘻嘻哈哈,老没正经的年轻人的脸上出现过如此阴沉的表情,夹杂着愤怒,冷酷和威严的表情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维尼的确没有听到洛塔尔的提问,眼前的情景勾起了他心中的一段往事。
在维尼十五岁的那年,号称科洛尼亚第一捣蛋鬼的维克多殿下时常弄得自己的父母头疼不已。最后克里斯蒂安一世在缴械投降之前终于狗急跳墙式地想出了一招。第二天,维尼便被送到了首都西面在建的E3移民基地担任基地司令的书记官。所谓的移民基地,就是科洛尼亚对难民营的官方称谓。克里斯蒂安一世希望借着这个机会,让维尼看一看硬币的另一面。或许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过早的了解这些事稍微残酷了点。但是克里斯蒂安知道,出生在王家的孩子必须比别人背负更多。
出乎意料的是,维尼在移民基地干得异常顺手,以至于担任司令的维斯特菲尔德男爵将指挥权完全下方给了他,自己开始窝在办公室里积极怠工了。维尼也申请将原本一个月的任期继续延长。
踹掉压在心中的石头后,克里斯蒂安终于可以安心地泡上一壶茶,然后比别人迟到上一个小时去议会听政务报告了。可是他没闲上多久,出事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当克里斯蒂安一世急匆匆地赶回王宫时,王后和王宫侍卫长以及不少侍卫,女侍正焦急地围在维克多殿下的寝室门前。侍卫长向皱着眉头的陛下做了简短的报告。
当天,就在克里斯蒂安出门不久之后,维克多殿下一个人阴沉着脸突然回到了王宫,无论是谁出声询问都一概不理不睬,直接躲进了自己的寝室。
“而且,在试图阻拦殿下和跟随殿下进入房间的时候,有两个侍卫被殿下用光剑刺伤了,然后……。”
侍卫长的话被门内传来的巨响打断了,似乎是有什么易碎的东西被砸到了门上。随后,如同受了伤的野兽一般的嚎叫伴随着哭泣声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国王陛下从没有听到自己的儿子这样哭过,惊讶地张大了嘴,王后显然已经受不了了,脸色苍白地靠在贴身侍女的身上,两行眼泪伴随着轻轻的啜泣流了下来。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侍卫长轻声说道。
“维克多!开门!”国王跨前一步,使劲地敲起门来,维尼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陛下稍微有点发火,不过更多的是担心。
“不开!”
“开门!维克多!”在平时,陛下从来只叫儿子的小名,而今天已经连续两次破例了:“我以国王和父亲的名义命令你,开门!孩子,你要让你母亲担心多久!”
“哐”的一下,似乎又有什么东西被砸到了门上:“国王算什么!国王是干什么的?她死了你知道吗?死了!被你害死的!被我害死的!”
陛下愣住了,看来事态的严重程度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他叹了口气,对一个侍卫说道:“去把我的光剑拿过来。”
“父子打架可不是好玩的事情,陛下。”声音从边上传来,国王回过头,声音的主人一声戎装,肩上的准将军衔反射着阳光。
“汉斯,”国王叹了口气:“拜托你了。”
“放心吧,”太傅汉斯尤西阿姆马尔塞尤咧嘴一笑:“让我来开导开导这个傻徒弟,王后,您请放心,我顶多把他的屁股打到红肿。”
说完,这个曾经威震西银河的军人解下披风,像个无赖一般一脚踹开了门:“靠,你个小子,你老爸叫你都不听,造反啦。”……
五分钟后,汉斯抱着被打昏的维尼走了出来。众人连忙围了上去。
“他没事,昏过去了而已,”太傅将王子交到侍卫长怀中,然后挠挠头,对着一脸询问表情的国王和王后说道:“具体没问清楚,不过似乎是和女生有关的话题呢,这小子似乎是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交了个女朋友,而且心灵似乎受创的样子。呃……,”太傅阁下继续挠头:“教打架我是没问题的啦,不过感情方面的事我就不行了,不然我也不会到现在都打光棍。”
“太傅,你的胳膊!”王后一声轻呼,马尔塞尤浆得笔挺的军礼服的右臂上有一条焦黑的口子,红色的液体正在慢慢渗出。
“啊,这个是皮外伤,不打紧。”马尔塞尤冲着国王苦笑:“他那不要命的攻击连我都挡不下呢。”
再后来的事就没多少人知道了,那天在王宫发生的事也成了被禁止的话题,虽然不久之后维尼又笑嘻嘻地出现在了大家面前。可是所有人都发现,原先那个调皮捣蛋的家伙已经不见了。
“你,没事吧?”
“啊,没什么。”维尼浑身一震,从隐藏在心底的回忆中醒来。“我之所以要留下,有一半是因为你呢,亲爱的。悲剧就在我眼前,我不能不管呢。”他在心中默念道。
银针从菲利普的身上拔了下来,可怜的波西呻吟了几下,看来似乎是恢复了意识。
“你们过来,把他绑上,不过用不着绑太死,让他自己不能活动就可以了。”维尼对着拿着绳子的人说道。
“啊,刚才治疗的时候反而不用绑,现在怎么要绑了?”洛塔尔一脸糊涂。
维尼没有理他,转身向波西的妻子口述医嘱:“从现在开始,不要让他吃东西,水也只能喝一点,要让他时刻处在饥饿的状态中,不过睡眠一定要充足,不然他会没有体力的。”随后,他一把抓起波西的衣领,对待病人的粗暴态度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你叫波西是不是?你给我听好了!我刚才已经暂时封闭了你的兴奋中枢,毒品带来的物理作用已经减到了最小的程度。可是我告诉你,你只有一半的机会,你是被恶魔盯上的人,如果无法驱赶走你心中的恶魔的话,你还是会被抓走的。你叫波西是不是?你听好了!看看你周围的人,这里有你的妻子,孩子,亲人,朋友,你只有一半的机会,如果你不像让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围着你的尸体哭泣的话,给我打赢这场拳击赛。你叫波西是不是?你听清楚了没有。”
菲利普波西虚弱之极,然而眼神却渐渐的清澈起来:“我是叫波西,我听到了,你也给我听好了,我叫菲利普波西!我只有一半的机会是不是?我要活下来,我会活下来的!你们大家也都听好了!”
“放松,放松一点,”洛塔尔看到维尼紧紧地拽着波西的领子,双手微微颤抖着。他叹了口气,上前拉开了维尼的手。转身嘱咐过自治会的部下之后,他对维尼说道:“我能和你谈谈吗?”
“要谈的话,”维尼恢复了常态,起身拍了拍衣服:“回帐篷里去吧,晚饭应该已经作好了。”
“也好,”洛塔尔看了看周围的难民,在心中拿定了主意。
※※※
“你从哪里学来这么古怪的治疗方法?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被称为针灸的治疗方法。”
“佣兵会的东西是不会少的,”维尼轻轻地带过这个话题:“你要谈什么?”
“你的目的。”
“我的目的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确是想在难民中招募兵员。”
“为什么你要找难民,而不去招募自由佣兵?”
“因为我要建立的是一支强有力的军队,而不是一支满是老兵油子的佣兵团。”维尼看着煮热的合成牛奶,考虑着自己的肚子目前是不是能承受这个:“而且,我猜在难民中像你这样的人肯定不少。”
“可是我不想再卷入战争,同样的,我也不想让这些难民们卷入。”
“那是因为你们看不到加入战争的理由,而我现在可以给你们一个。”
“为自己而战吗?那俗透了。当我们流尽血汗帮维达的孩子夺回政权之后又会怎么样呢?或许我们这些人会重新得到地位。可是那些难民们呢?只要法灵波斯特依然是军事独裁,毒品种植就不会中止,社会情况也就不会改变。”洛塔尔狠狠地捏着手里的面包。
“所以,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理由,因为法灵波斯特将停止一起毒品的种植,在维达姐弟复仇之后。”
“什么?”洛塔尔停止了蹂躏手中面包的动作,不过他随后又嘲弄似地笑了起来:“怎么可能,一介佣兵团长的话怎么能够相信?”
“你可以相信维尼哥哥,因为那是我们的约定,或者说是条约。”一直在边上静静地吃着饭的腓利插嘴说道。
“子爵殿下,我不怀疑你的善良,可是你要知道这件事实行起来有多困难。……,条约?等一下,你是说条约?”洛塔尔惊讶地看着维尼:“你到底是什么人?”
维尼笑着看着他,让一个陆战王牌惊惶失措是种挺有趣的体验。
“等一下,维克多……,维克多……,很熟悉的名字,”洛塔尔感到自己今天不断地在受到刺激:“科洛尼亚的王太子!?”
“宾果!”
“给我点时间,我要想一下。”
※※※
入夜,洛塔尔静静地坐在帐篷前,今天一天经历的事让他的思绪翻腾不已,想要从中抓到头绪并不简单。
“想什么呢?我的参谋长。”维尼坐到了他的身边。
“拜托殿下您先别给我乱扣官职好不好?”洛塔尔哭笑不得:“我是个战斗机师,说白了是个武将,我不认为殿下你需要我这样一个参谋长。”
“能成为一个管理十数万难民的自治会的会长,你这个武将并不简单呢。”维尼看着难民营中的点点灯光说道:“发生了很多事情吧,奥托造反的那会儿。”
“孩子的母亲……。”洛塔尔深深吸了口气:“事实上有很多不愿服从奥托的军人都和我有一样的遭遇。在这个营地里,活着逃出来的我的部下就有五十多个。我们也想报仇啊,可是又怎么报仇?将军们虽然能够和奥托保持住均衡,可是无力扳倒他。而我们虽然是军人,却已经手无寸铁,不少还拖儿带女,为了保护仅有的亲人,我早就已经把报仇深深地藏到了心底。”
“集合你的部下,我的参谋长,”维尼拍拍灰站起来说道:“我要你和你手下的军官们组成一个教导连,训练那些愿意加入我们的难民。”
“可是殿下……”
“不要叫我殿下,从今天开始叫我长官,”维尼平静地看着洛塔尔说道:“你需要的仅仅是有人在背后推上一把,而我已经做的,是在你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上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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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要说的是,水目也很喜欢起点,所以幻剑发完,马上就会来起点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