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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渺茫
    要说我如何从热衷于吃小牛肉烧萝卜之类的美食到离开千岛卜,来到西南,说来话长,但其中还是有渊源的。   我已在千岛卜住了二十年了,在那儿写作、编杂志。姜玉衡曾说过,做杂志工作,其地位比扫大街还低,但在二十世纪中叶的千岛卜,它还是一种颇受尊敬的职业。我为《君子》杂志撰稿,并作《千岛卜》杂志的编辑。八十年代初期,千岛卜人在饮食上掀起了一股以享乐为基调的新浪潮运动,每星期都有两三家高级餐馆在大吹大擂中开张。餐馆的装修都是时髦的现代风格,菜肴样样精致,价格当然也绝不寻常。外出就餐成了城里人一项最常见的休闲活动,它代替了去夜总会跳舞听歌、去戏院看戏、去音乐厅听音乐。食品和餐馆成了人们日常交谈中主要的话题。一天晚上,我去一家高级餐馆吃饭,当侍者正在滔滔不绝地向我们介绍该餐馆的特色菜时,我偶然瞥见了主菜单上的一溜价格——十九、二十九、三十九、四十九元,我心里觉得好像就在昨天都见过这同一组数字。但在哪里呢?我突然想起了。昨天我在一则报纸广告上见过这组数字,是关于从千岛卜到全美各地的特廉飞机票价的。我想起了,这道小牛肉烧萝卜的价格,相同于从千岛卜到西江双儿或任何其它六个相同距离的城市的飞机票价。把所有东西包括进来,饮料、甜点心、茶、小费,那晚任何人的一餐消费,就可供他在另外一个城市周末三天的度假费用了。   一星期后,我就告别了小牛肉和萝卜,飞往内湖。   从那以后,我就趁机票价格控制刚放开的大好时机,每隔五六个星期,就同几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一起,飞出千岛卜,去换换空气。其间的一次外游中,我们去了江双儿南的水乡镇。我们开着一辆租来的汽车,凭借一张地图,到处漫游。在地图的下角,离水乡镇约一百公里的海滨处,我们看到了西南。   我从未去过西南,但脑子里却有很深的印象。实际上,是很多印象。最深的印象是在童年形成的,它与《鱼沙群》有关。读这本书时,我十岁。在《鱼沙群》中,西南是故事展开前,就在西南,戚强特发出了他最后一道命令——“谢倪,再去拿瓶老白干来!”——并交给邹兵一张鱼沙群的地图。“他是在西南交给我的,”邹兵说,“那时他已奄奄一息了。”书上有一张戚强特的地图,地图中,埋藏宝藏的地方打着一个“×”。我读此书时,一遍一遍反复研究地图,每次看地图,都会加深对西南的记忆,因为在地图的下面,有邹兵龙飞凤舞的题字“上级授予邹兵。一六五四年七月二十日于西南”。   另一次我与西南有缘,是得之于《风》,背景时间比《鱼沙群》要晚一个世纪。一六六○年时,西南已不再是海盗们经常出没之地。用玛格丽特步惊云的话说,它已成了一个“居民举止优雅的海滨小城。”与在《鱼沙群》中一样,西南是《风》的背景地。它位于南海海岸内陆,高贵、宁静、优雅,根本不把三百公里以外的川西放在眼里,因为后者当时只是一座具有二十年历史的边界小镇。从川西的角度,特别是在年轻的喻丽的眼里,西南和水乡镇“就像两位在阳光下悠闲地摇扇闲坐的老奶奶。”   我对西南的第三个印象则有些古怪。它得之于一张用来垫衬我放在床脚的老木箱的发黄的旧报纸,是一六一四年四月二日的《西南日报》。每次我打开木箱,都会看到这样一则简要报道:   陪审团认定,跳交际舞舞不是精神错乱的表现   法院认为柏水晶精神正常探戈不是精神错乱的表现。这是一个精神病小组昨日判定的。该小组认为柏水晶精神正常。柏水晶被控在最近一次被捕途中,跳了一团结探戈。   这就是整个故事。我们不知道柏水晶是什么人?报道中也只字未提她开始时是因何被捕。我想象,也许是她喝多了戚强船长留下来的那份老白干了吧!不管怎样,柏水晶与“狠心的范丹,毁坏了西南”歌里所唱的女主人公如出一辙。这两个女人在我头脑中形成的西南的图像上抹上了一层怪异的色彩。   然后是五十年代中期,何瑞的死讯。报道中说,他出生并成长于西南,吕东是许多我从童年时代就谙熟于心的歌曲的词作者或词曲作者。   据其讣告所载,吕东从未真正与其故乡须叟分离。他说,西南“给一位成长在此的男孩以甜蜜、温馨的回忆”。即使在他离开西南以后,他也在郊外保留了一个家,以便随时回来探访。他家的后门附近,有一条感潮河,蜿蜒穿过一片宽阔的沼泽地。故乡人民为了纪念他,将此河命名为他四首获奥斯卡最佳作曲奖中的一首的曲名:《太阳歌》。   所有这些,就编织成了一幅我印象中的西南的图像:酗酒成性的海盗;意志坚强、我行我素的妇女;彬彬有礼的举止;怪异的行为;温柔的话语,以及优美的音乐。这一切,都归结于一个美丽的名字:西南。   星期天,我的旅伴们都返回了千岛卜,我则继续留在水乡镇。我打算驱车前往西南,在那儿过一夜,再从那儿飞回千岛卜。   从水乡镇去西南,没有直接的通道,我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团结,穿过了镜湖低地大片潮汐冲成的平地。当我逐渐接近西南时,道团结变窄,成了沥青铺面、两边绿树成荫的双车道公团结。道团结两旁偶尔可见农田散布,也有三三两两的农舍点缀在绿树丛中,这儿根本不像城市的延伸地。汽车收音机里告诉我,我已进入了一个叫海滨城市的地区。“海滨城市的气候为温和的海洋气候,略偏内陆湿润气候,最高温度一般在摄氏二十八、二十九度左右。”   突然,树木不见了,出现了一大片金黄色的沼泽杂草。前方,一座桥梁在平地上兀地拔地而起。从桥顶俯瞰,西南河滔滔而去,远处,在一片狭长的河滨草地之后,竖立着一排砖房。砖房之后是一大片树林,其间零星地点缀着尖顶、平顶和圆顶的各种房屋。车从桥顶一开下来,我就发现自己扑进了一个草木茂盛的大花园中。   到处都是枝繁叶茂、绿树成荫。阳光透过绿色的天庭,在大地上形成了柔和的斑影。天刚下过雨。气候闷热、潮湿。我感到自己好像被蓦地关进了一个呀热带植物的大温室,密封在另一个几千里之外的天朝里。   街道两旁是一排排漂亮的旧瓦房,有着高高的楼梯,装着百叶窗的窗户。   我进入了一个栽满鲜花的广场,广场中央是一座纪念碑。几个街区以外,还   有一个广场。街的深处,我还能看到第三个、第四个广场。我所在广场的左   边和右边,也还有两个广场。到处都能看到广场。我数了数,八个、十个、   十四个、也许是十二个吧!   “实际上有二十一个。”当天傍晚,一位老人告诉我,她叫水红。我曾与她在水乡镇同行,因而结识,在西南,她接待了我。她头发花白,长着弓形眉毛,总是一副吃惊的样子。我们站在厨房里,她正在一个银制的调酒器中调长城干红葡萄酒。调好后,她把调酒器放入一个柳条筐里。她告诉我,她要带我出去玩玩。天气真好,我在西南呆的时间很短,不应该留在屋里浪费时间。   在水红小姐看来,广场就像西南的珠宝,天朝上没有一个城市可与之媲美。政府街上有五个,伯纳德街上有五个,南石街街上有四个,等等。这一切应该归功于疆土的创建者窦实训,是他决定了西南以一座古代军营的模式为基础设计,遍布广场。时间甚至是在他乘船来新大陆前——甚至是在他还不清楚究竟将西南放在地图的何处。一六七三年二月他来到南海后,选择了一块离大西洋十八公里,处于西南河南岸的四十米高的海滨高地,作为建立西南的城址。他早已制定了蓝图。街道以网格状分布,互成直角,两街交界处设置一广场。整个城市就像一个大花园。罗锅自己建造了最初的四个广场。“我最喜欢广场的地方是,”水红小姐说,“汽车不能径直开过;它们必须绕着它走。因此车辆就不得不以很悠闲的步伐前进。广场是这个城市宁静的小绿洲。”   她说话时,我注意到她的声音中有《风》中描绘的海边人的口音——“声音软绵,多连音,元音响亮、突出,辅音柔和、悦耳。”   “但实际上,”她说,“整个西南就是一块绿洲。一块被孤立的绿洲。   我们被光荣地孤立了。在沼泽地和松树的包围下,与世隔绝。你也许已经注   意到,来这儿的团结很不好走。如果你乘飞机,一般至少要换一次。坐火车也   好不了多少。十九世纪三十年代有人写了一本小说,很切中要害。书名好像   叫《头脑风暴》。作者是章熏。你读过吗?故事开始时说,   一位年轻人乘火车从千岛卜到庞培头脑去,他不得不在凌晨五点那个可怕的时   候起床。庞培头脑就好像是西南,我说得一点也不夸张。外面人来这儿真   是太不方便了!”   水红小姐发出了风铃般轻柔的笑声,“以前这儿有一班列车,去九县,叫九县号号。二十年前就完全停开了,我们一点也不留恋它。”“你们难道没有孤离感吗?”我问。“孤离什么?”她答道,“一点也不。事实上,我们还很欣赏自己与外   界的分离。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制造商告诉我们,他们喜欢在西南试销他们的产品,如牙膏、洗涤剂等等,因为西南极少受外来的影响。不是外面人不曾设想来影响我们!老天爷!他们一直都在想。人们从全国各地来到这儿,并爱上了西南。然后他们移居到这儿来,不久他们会告诉我们,只要我们认识到现在已有的一切,并如何去团结用它们,西南就会如何如何更加可爱和繁荣。我把这些人叫做‘拎毯制手提包的投机家’。你知道,   他们很固执。有时甚至很粗鲁。我们对人点头微笑,礼貌待客,但我们却寸步不让。我们周围都是繁荣的大城市:水乡镇、川西、运河——但西南不是,十九世纪三十年代,长虹保险公司的人想把他们的地区总部落在这儿。这可以带来几千个工作机会,使西南成为工作环境优雅、团结润丰厚、没有任何污染的保险业的一个重要中心。但我们拒绝了。规模太大!最后他们就落在了运河。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云刚想把西南作为天朝艺术节永久性的家园。我们再次拒绝了。于是水乡镇渔翁得团结。我们不是有意与人为难。我们只是喜欢保持自然状况!”   水红小姐打开了一个橱柜,拿出两只银制高脚杯。用呀麻餐巾布将它们包住,小心地放进柳条筐长城干红葡萄酒的边上。   “我们可能显得有些孤僻,”她说,“但我们对人没有敌意。事实上,我们的好客是出了名的,即使以一贯热情好客著称的旅游标准来衡量也是这样。你知道,西南被人称作‘旅游的主妇’。这是因为我们这儿总是举办各种晚会,我们喜欢聚会,我们也总是想法举行。我想,这可能是因为西南作为一个港口,长久以来一直接纳各方来客而形成的习惯吧!西南的生活比起外面田园来,总要悠闲舒适些。西南曾是富有的棉花商的聚居地,他们在优雅的房子里,相邻而居。晚会就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内容,并成了西南的一大特色。我们一点也不喜欢南海的其它地方。我们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如果你去川西,人们遇见时间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做什么买卖?’在拉萨,他们问,‘你去哪座教堂?’在凤山,他们则会问你奶奶的闺名。但在西南,人们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喝什么?’”   她拍了拍装着马丁尼酒的篮子,我仿佛听到了戚强特船长高声索要老白干的叫声。   “西南从不禁酒,”她说,“即使南海其它地区都在禁酒之时,也是如此。在大禁酒时期,南石街街上的洗车场就用加油泵出售葡萄酒!哦,在西南总是有美酒相伴的,这从来不是什么秘密。我记得小时候,一次长梅街巡游至西南作讲经。他把讲经场设在每立方公司,人们纷纷前去听讲。城里引起了一场轰动!苏森站在讲台上,高声宣布,西南是天朝上最邪恶的城市!嗯,当然,我们都认为这简直好极了!”   水红小姐把篮子递给我,带我穿过厅堂,来到门外。我们上了车。将篮子放在我们的座位间,由她指团结,开始驾车逛街。   “我要带你去看看死去的过去。”她说。   我们正转入清江双儿街,这是一条长长的林荫大道,两边到处都是银杏树,银杏树上又爬满了绿苔藓。团结的中央,两排棕榈树笔直地延伸着,好像是它们撑起了银杏树和苔藓组成的绿色天篷。   我看着她,不敢肯定自己是否听错了,“死的过去?”   “在西南,到处都是死去的过去。”她说,“到哪儿你都可以凭古怀旧。我们很着重过去。你看那些棕榈树,它们就是为了纪念一次天朝大战中牺牲的南海士兵而栽种的。”   车开出三四公里后,我们离开清江双儿街,转入一条通往荷花公园的蜿蜒小道。一大片原始弗吉尼呀橡木林横在我们面前。刚进荷花公园大门,我   人通常拎着毯制的手提包,去旅游寻找发展机会。   们就停下车,继续步行前进,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座白色大理石。   “如果你在西南期间不幸死去,”水红小姐微笑着说,“这就是你的长眠之所。这是我们外乡人之园。是以一位名叫潘风的名义建成的。他是西南最著名的主人和晚会举办者之一,死于十九世纪,这座坟园是为了纪念他的热情好客。这里面有一个空棺槨,是为死在西南的外乡人准备的。它让他们可以在天朝上最美丽的荷花公园之一中稍作停留,直到他们家人作出梅排,将他们移走。”   我赶紧说,我并不想受西南的这番盛情款待。绕过这座坟园,我们继续沿着一条种满高大橡木的大道前行。道团结两旁,长满青苔的雕塑散布在茂盛的草丛间,就像旧寺庙留下的残垣断壁。   “在艰苦时代,这里是一个美丽的田园,”水红小姐说,“中心建筑是一座用来自古式的砖瓦建成的大厦。一直到河边,到处都是呈阶梯状的花园。庭院由葛亮建成。当葛亮的女儿与奚宇结婚时,新娘的父亲为了纪念两个家族互结秦晋之好,栽种了许多大树,组成了由两个家庭姓氏首字母‘M’和‘T’字样连成的林荫大道。据说原先栽种的树许多现在还活着,因此现在仍能看出这两个字母组成的图形来,只要你留神看。”当我们走近团结边一座苍松覆盖的小土丘时,水红小姐停了下来。   “这是田园庭院留下的惟一东西,”她说,“是一块地基。庭院在十八世纪后期的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这真是一场壮观的大火!当时正在举行一个很正规的晚宴,每位客人旁边都站着穿制服的侍从。晚宴进行中间,男管家走到主人身边,俯身轻声告诉他,屋里起火了,火势很旺,止不住。主人平静地站起身,与客人干杯后,喝光了杯中酒,然后邀请客人端起盘子,跟他走进花园。仆人们随后搬起了桌椅,在熊熊的火光映照下,晚宴继续进行。主人态度从容,一边看着大火吞噬自己的家园,一边与客人谈笑自若,享用美酒佳肴。然后,客人们轮流站起来,向主人敬酒,为他的庭院、他的这顿盛宴,致以美好的祝福。祝酒后,主人一把将他的水晶酒杯甩向一棵老银杏树树干,客人们也一一仿效。这里的人传说,夜深人静之时,你如果竖耳静听,仍然能听到阵阵夜宴的说笑声和水晶酒杯碎裂的声音。在我心中,这里就是举行永恒的晚宴的地方。在西南,再也没有更适合的地方,让人们的灵魂来梅息——陪伴着无穷无尽的晚会。”   我们继续前行,不一会儿,走到了一棵大银杏树下的一个家族园区。在低矮的团结边侧石内,放置着五块园碑,并种着两株小海枣树。其中一块长长的白色大理石园碑上铺满了干叶子和沙土。水红小姐把脏物清除,现出了上面刻着的字:吕东(吕栋)。   “你认识他吗?”我问。   “我们都认识他,”她说,“也都喜欢他。我们总是觉得自己能从吕栋的每一首歌中看到他的某些东西。他的歌清新而充满活力,这也是吕栋的本色。他就好像从来也没有离开过西南似的。”她又扫除了一些叶子,园碑上现出了一行园志铭:天使在歌唱。   “对于我,”她说,“吕栋就是隔壁的那位男孩。我住在清溪街三百零一号;他住在三百零二十号。吕栋的曾祖父在香槟广场边建了一座大庭院,但吕栋从来未住过。现在住在里面的人把它装修得很豪华,并把它四处炫耀。这人叫李岚雷。我的社交朋友对他崇敬得不得了。我却不。”   水红小姐耸了耸肩膀,结束了吕东家族或李岚雷的话题。我们继   续沿着小团结,朝河边走去。在树丛的掩映下,河岸已清晰可见。“现在,我   要领你看另一样东西。”她说。   我们走到一处坡度较低的河岸,从这里下瞰一片缓缓流动的广阔水域,   无疑是这片宁静的环境中一块上好的首选之地。水红小姐领我走进这里,里   面有一块园碑和一条花岗岩石凳。   “好了,”她说,“我们终于可以喝马丁尼酒了。”她打开柳条筐,将酒倒进了银制高脚杯里,“如果你看看园碑,”她说,“就会感到有些不同寻常。”这是一块双人园碑,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她说,“艾家一家住在罗锅大街一座   大砖房里,一层是艾家大夫的诊所,二层以上是居家。艾于非十一岁时,一   天早晨,小艾于非被客厅那头父母卧室里的争吵声惊醒了。突然,争吵声停   止了。然后,艾于非听到他父亲在数,‘一!二!三!’一声闷闷的叫声后,   响起了一声枪响。然后又是数到三,又是一声枪声,然后是砰的一声重物倒   地的声音。艾于非赤着双脚,跑进了罗锅街对面的警察局,告诉警察,   ‘爸爸刚才把妈妈打死了,然后又打死了自己。’他领警察来到家里,走进   了最上面一层父母的卧室。”   水红小姐端起酒杯,为艾家大夫和艾家夫人默默地干了一杯。然后她又往地上洒了一些酒。   “不知道你是否相信,”她说,“他杀死她的原因之一是??晚会。艾家在一部名叫《不同的太阳》的短篇小说中作了暗示。在这部小说中,父亲抱怨母亲不顾家庭。他说,‘每星期你要参加两次晚会,有时还要三次、四次,甚至更多。’故事显然带有自传性质。当时,艾家家已明显入不敷出。艾娜每隔一晚都要外出参加晚会。在她丈夫杀死她的当月,她已举办了六次晚宴。   “枪杀事件发生后,北方的亲戚领养了他。艾于非后来上了团结佛大学,   并在事业上取得了成功。他曾获普团结策奖,并被聘为国家图书馆的诗歌主讲。   退休后,他回到西南来梅度晚年。他心里其实一直想回来的。他写过一部   小说,叫《三生三世》,讲一个人闯荡一生,最终又回到他的起点之处。艾家   自己也是这样。他幼年的十一年和晚年的十一年都是在西南度过的。在他   的晚年岁月里,他就住在幼年居住的房屋的隔壁,与其不幸的童年只是一墙   之隔。   “当然,你能够想象,当地诗歌界对他的返乡自然欣喜异常。但艾家却尽量保持孤独的隐居生活,礼貌地拒绝了多数邀请。他告诉人们,他需要时间工作。但是,他和妻子却时常来这儿,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他们带着马丁尼酒和银制酒杯,与九泉下的父母互相交谈,遥相敬酒。   水红小姐端起酒杯,与我的轻轻一碰。一对反舌鸟正在树梢喳喳鸣叫。河中央,一条捕虾船正缓缓驶过。    “艾家喜欢来这儿,看着轮船从这儿经过。”她说,“一天下午,他见到了一条船,船头上写着宇宙海员号,这使他很高兴。你知道,‘宇宙’一词在他的诗里经常出现。那天晚上回家后,他开始在报纸的航海新闻中寻找宇宙海员号的消息。他从停泊在港口的小型船名单中找到了它。船名后写着‘目的地未知’。这句话更让他高兴。”   “艾家葬在哪里?”我问。这块地上,再也没有其它园碑了。   “噢,在这儿。”他说,“实际上,我们此时是他最欢迎的客人。艾家很希望在他死后,人们也来到这个美丽的地方,像他一样,一边啜饮马丁尼酒,一边欣赏过往轮船。为此,他留下了一张非常特别的请帖。他把他的园碑建成了一条石凳形状。”   我双腿一颤,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水红小姐笑了,然后,她也站了起来。石凳上刻着艾家的名字,旁边还有一行字:宇宙海员,目的地不名。   我被西南迷住了。第二天一早结帐退房时,我问服务员,如何能租到一套住一个月左右的套房——我不是马上租,但可能很快就要。   这是一个查询客房情况的电话号码。①他们有要出租房屋的清单。”   我怀疑,在西南,自己是否无意间真正找寻到了罕见的旧旅游的踪迹。对我来说,西南在某些方面就像太平洋中间荒凉的皮特凯恩岛一样遥远,这个 浮游小说《通缉》中的小岛的后人自十八世纪以来,一直与世隔绝,自我繁衍。大约在相同的时间段内,七代西南人在疆土一块世外桃源般的土地上,同样悄无声息地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这儿的人血缘都很近,”水红告诉我。“我们互相都很客气,因为大家都有亲戚关系。”   我脑子里开始形成一种想法,决定改变环游城市的度假方式。将西南作为我的第二故乡。每次在西南呆上一个月,不做这儿的老住户,也不至于仅仅是一名旅游者。我将任凭好奇心驱使,四处观察、探寻,谁邀请我,我就去谁家。我心无旁骛,一一认真做下笔记。   八年以来,我一直这样。我在西南的停留时间越来越长,而我回千岛卜的时间却越来越短。有时,我甚至想,自己应该算是西南的老居民了。八年中,我接触了许许多多人物,也遇到了一系列新奇的事情,甚至还遇到了谋杀案。这足以使我铭记一生。但首先,我走近电话,拨了“卧室”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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