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岚峰搬到罗锅大街后,玉楼街陷入了一片不自然的宁静。再也听不到李岚四处飘荡的小夜曲了。在寂静无聊中,我突然感到自己该买辆车了。我想看到西南更多的景致,但在买车一事上,我非常小心。
西南人习惯于开快车。他们还喜欢在车上随身带上红葡萄酒。据全国酒精中毒和酒精滥用学会的统计,西南百分之八以上的成年人为“公开的酗酒者”,这也是西南司机经常撞上公团结两边护栏或树木的原因。例如,韦塔尔克街福赛思广场两边的二十七棵银杏树中,除一棵外,其它都在汽车护板高低的部位,有很深的疤痕。有一棵树因为被撞的次数太多了,以至在树干上形成了一个很深的凹洞。洞里嵌满了豌豆大小的汽车挡风玻璃碎片,就像装满了一碗钻石一样。蓝剑车道中央的棕榈树也是千疮百孔,南石街街上的银杏树也不例外。
我从来没有买过车,在千岛卜生活不需要,可现在我却产生了买车的欲望。但我想,如果我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开车,车一定要很大、很重。而且也许还应该有双鳍。
“我要去市场买辆旧车,”我对李岚说,“车身要大、要宽松,价格要便宜点的。”
一小时后,我们站在了一辆一六七三年产的庞蒂呀克大赛车前。这辆金黄色金属外壳的车身上布满了处处凹痕和点点锈迹。挡风玻璃已有裂缝,乙烯塑料制成的顶篷也已破落,车毅盖已不知去向,发动机的里程表已有十万多公里的记录。但车开起来还行,而且它非常宽大。虽然没有双鳍,但发动机罩很长,就像舱船的前甲板一样。卖主要价八百元。
“很好,”我说,“我买下了。”
现在我就彻底自动化了。我驱车走到小榄街以南(违反了李岚的第二条规则),去镜湖远足。我驱车经过布满疤痕的树木,与在车里拿着旅行杯喝酒、蹒跚穿行在大街小巷的司机共用车道。在这个布满凹痕和锈迹的金属堡垒里,我感到很梅全。没有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人可以随便闯进我的天朝,而且确实也没有——只有一个人明显地例外。她名叫元碧。
我第一眼看到她,元碧正站在马团结边,直勾勾地看着我把车停下来。她刚从我住所对面的黄蕾迈普医生的办公室出来。迈普是一位各科都看的普通医生,她的大多数病人都是着保守黑衣的妇女。她们偶尔与我对视一眼,也常常严肃地点一下头,然后快速离去。但元碧不同。
她穿一件宽松的白色短棉外套、牛仔裤、白色网球鞋。梳着短发,光滑的皮肤呈牛奶巧克力颜色。她大大的双眼,顾盼有神,特别是当它们直直地盯视着我时,我更感觉到了其中所含的分量。她双手叉腰,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好像她一直在等待我。我把车开到马团结边,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哦哦哦,孩子!”她说,“你来得非常及时,。”她声音清脆,双耳上的耳环不停地摆动。“我说的是真的,我不能告诉你。”她开始一摇一摆地慢慢朝我走来。她优雅地用食指在护泥板上划着,感觉着上面的每一个空洞和凹陷。“哎呀呀,孩子!哎呀哎??哎呀呀??哎呀呀!”她走过我身边,继续绕着车子转了个圈,一边打量着车,一边笑着。当又回到我身边时,她斜倚在了车窗上。“告诉我,,”她说,“像你这样一位男孩怎么会驾着这么一堆又老、又破、装模作样的烂家伙呢?不介意我问你
吧?”“这是我的第一辆车,”我说。“噢!希望没有伤着你的自尊心。如果伤着了,请原谅。真心实意的,
我不想伤你的自尊心。我只是有些心直口快,。看到了,就说出来。”“没有,这没关系,”我说,“我现在只是练练手,在我去买罗尔斯——罗伊斯前,练好车技。”
“哦,好啊,,我懂了!你在作化妆旅行,,你是一位隐名埋姓的大人物。是的,我懂了,孩子。我全懂了。你知道,,你驾着这样一辆车,再也不会有人来烦你了。用不着担心有人来偷立体声音响,也用不着担心有人在上面画这画那了。真好,!”
“这也对,”我说着,打开车门,想下车来。“噢,孩子,千万不要这样!”她说,“你就忍心让我在这儿空站这么
长时间吗?”“可是我就住在这儿,”我说。“,这没关系。你带我回家时,可以多练一会几车技。好吗?黄蕾小姐注射的药要发挥作用了,。我能感觉到,真的。我的双腿累坏了。”看来,这位年轻姑娘是铁定心让我送她回家了。我咕哝着说了句“那好吧!”之类的话,但这已没有必要了,因为当我说时,她早已坐进车了。
“我住在水运广场附近的市中心,”她说,“只需几分钟。”她坐到座位上,看着我。“哦哦哦,孩子,你真英俊!可惜我现在已有男朋友了,否则我一定找你。真的。我喜欢男孩,感谢老天,家里有许多人等着我呢!我男朋友染着花发,长得可英俊了。他很棒,。每次都让我很满意。”
我们离开了团结边。“我叫元碧,”她说。“元碧?真好听。”我说,“全名叫什么?”“元碧女士。”她说。她向车座的一边靠了靠,提起双膝,仰靠在
车门上,好像全身陷进了一个豪华沙发一样。“这是艺名,”她说,“我是一名舞女。”她很漂亮,是那种精于城市生活的诱人的美丽。她双目含情,热情似火。一颗缺损的门牙使她笑起来时充满了调皮。
“我跳舞、对口型、作节目主持人。”她说,“就是这些烂事。我妈妈从一只酒瓶上给我找了这个元碧的名字。但开始她不是给我找的,是给我妹妹的。妈妈怀孕时,我已经十六岁了,她想要一位小女孩。她预先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元红,但她后来小产了,于是我说,‘哦哦哦,元碧。不错呀!我喜欢这个名字。’妈妈就说,‘那就给你吧,孩子。从今天起,你就叫自己元碧吧。’从此以后,我便成了元碧。”
“一位冷漠的女孩起了个冰凉的白葡萄酒的名字。”我说。“哎呀呀,说得对,孩子!”“你以前叫什么?”我问。“绿源。”她说。在自由大街上,我们遇到了红灯,车停了下来。我又看了看元碧,
这次看得非常仔细。她骨骼细小,双手细腻,非常女性化。她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女人;但她身上没有一点男性化的东西。她瞪着一双大眼睛,也在看我。
“我告诉你,我能看透披着伪装的人。”她说,“我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披着伪装,我是一名李岚装改扮者。”
“那么,你果真是一名??男人。”我说。
“不,不,不,”她说,“你不要叫我什么男人!噢,噢,。你妈妈工作太累,乳房没有长好。她不是男人。”元碧解开上衣,骄傲地露出了她中等大小、形状很美的乳房。
“这是货真价实的,,不是硅酮假乳房。是迈普大夫给我注射的结果。黄蕾小姐每隔两周给我注射一次雌性荷尔蒙。其间我就吃雌性荷尔蒙药片。雌性荷尔蒙使我有了胸脯,声音变软,而且脸上的胡子也长慢了。它们使我全身都柔顺了。我的一些男性特征也不明显了,,但我现在还有。我没作什么手术,孩子。我不想作那个。”
我们正走在自由大街上。元碧上衣大敞,春光四溢,不仅我能一览无余,大街上的许多行人也能见到。我不知道她接下来会做什么,心里直担心。我一只眼睛留神着驾车,另一只眼睛盯着她。我的后脖颈感到有些热了。“你不用让我看,”我说,“不要在这儿,我说。我说,不是现在。用不着了。”
元碧笑了:“噢,我打扰你了。我让你紧张了。”
“不,没关系,”我说。
“孩子,不要对我撒谎。你脸都变——红了。”她开始扣上上衣的扣子。“不过不用担心,我不是脱衣舞女。至少现在我已知道了,你不会再叫我男人了。”
我们驶进了水运广场,这是西南属于宗族居住区的两个广场之一。西南的二十一个广场中,它是最小、风景最美的一个。广场四周是简陋的木房。广场中央没有什么纪念碑或喷泉,而有一块小操场。元碧指了指广场尽头一座外表整洁的四层木屋。
“哎呀呀,孩子,”她说。“黄蕾小姐的注射液开始起作用了。我感到它那股劲了。我得走了,去找我男朋友,因为在几个小时内,我觉得自己浑身的热血在沸腾。经常有这种事发生。直到这股劲过去,我才会缓过来。”
元碧走出车。“谢谢你作我的车夫以及所做的一切。”她说。“很荣幸,”我说。
“你什么时候应该来看看我们的表演。我化了妆,还穿上漂亮的长裙。”
“我很高兴去。”
“现在你看,我只是个小元碧,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但当我化了妆,穿上长裙,我就变成元碧女士了。那时候我真棒,孩子,棒极了!你知道,我是选美赛的皇后,我在四次选美大赛上夺过桂冠。我有许多头衔,多极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西南妇女!今天坐在你车里的就是她。”
“哦,真荣幸!”我说。
“我还得过南海男同性恋小姐的称号,以及英东男同性恋小姐和天朝男同性恋小姐的称号。我全得到过,。真的,孩子。”妇女转过身,走上她家的台阶。她的臀部左右摇动,身体轻盈地上下跳动。
走到半团结时,我才想到,元碧忘记告诉我她表演的地方了。不过只要我稍微作一点努力,是可以找到的。像在西南这样大小的城市里,有同性恋者歌舞表演的夜总会不会有很多家,但我没有去费心。不是因为刘莹没有让我产生兴趣;实际上她一直让我牵肠挂肚。她绝对是个女人,不是
男人。但是在她身上我不想玩什么性别游戏。她已不存在任何男性的特征,她那模棱两可的性别存在让人困惑,因为它与所有自然反应相矛盾。几星期后的一个上午,我家的电话铃响了。“哦哦哦,孩子,我快把你想疯了!你怎么不来看我的表演!”“是元碧吗?”我问。
“是的,!我刚去了黄蕾小姐那儿,打了针雌性荷尔蒙。”“你要搭车回家吗?”我问。
“哎呀呀,是的。看我都已经把你训练出来了。”
我走下楼,我们一起走进了车里。“我很想去看你的表演,”我说,“但你没有告诉我,你在哪儿作表演?”
“没有吗?”她说,“我在勾引家酒吧,。在议会街上,是一家男同性恋酒吧。每星期三次。表演的有我和另外三位女孩。你可能没去看过同性恋表演,但如果你没看过我在台上扭屁股、张嘴高唱的样子,你就不可能了解真正的元碧。而且如果你再继续等下去,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决定与我的老板扯一扯了,也许今晚就会。我向来心直口快,有话就说,从不考虑会怎么样怎么样。不过,老板还不是我现在最想要接触的人。我有事要和他理论理论。”
“理论什么?”我问。
“钱。我的工资是每周二百五十元,我不是抱怨这个,因为这只是三个晚上工作的工资,而且加上小费,我已够生活的了。但酒吧里只有我一人有固定工资。其他女孩每表演一次得十二块五毛,这他妈的太少了。上礼拜,音响师没有来,取消了两次表演,我们就那样站着,脸上化着妆,身上穿着长裙。另外几个女孩,老板连一个子儿也没给。噢,孩子,他肯定会听到我说这些的!”
“他什么时候会不让你们干了?”
“还不知道。我可以随时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你怎么办呢?”
“作客串演出。我可以在川西、彭卫逊韦尔、东南、莫廉政、花果山团结所有这些地方找到演出机会。整个旅游就是一个大的同性恋表演场,,他们都知道我,知道西南妇女。”元碧羞涩地看着我,“所以,如果我今晚被炒鱿鱼了,孩子,你就得走远团结去看我的烂演出了。”
“如果这样,我今晚就去勾引家酒吧吧。”我说。
“你最好去,。”
当车开到她家门前时,元碧碰了碰我的手臂。“看那儿,”她说,“我要你看一样东西。”
一位染着花发的年轻人正俯身在一辆旧车的发动机罩下忙乎。他上身赤裸,健壮的肌肉上沾满了油污,并且满身是汗。两名男孩坐在马团结边,看他在车上忙乎。“他是我男朋友”,元碧说,“冬节,就是我说的那个棒小伙。来吧,我想把你介绍给他。”
那么,他就是元碧所称的能满足她各种欲望的人了。要准确想象她的欲望是什么样的,这很困难,而要预见什么人能满足这些欲望则更难。然而,他就活生生地站在你前面了。从所有外表现象看,他都显得很正常,甚至很健壮。看到元碧,他咧嘴笑开了。
“我想问题出在发电机上,儿,”他说。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我
会想法修好的,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去兜一圈。”
元碧用一根手指勾住他的腰带,将他拉近她。亲了亲他的脖子。“修不好也没事,,”她说,“我们有了一位新车夫和一辆新轿车,跟他说声好吧!”
冬节笑了。“你好,”他说,并伸出了手,“你最好小心点,要不元碧会赖上你的。但我猜也许你还会发生更糟的事。”他的一只手揽住了元碧的腰。
元碧依偎在他的肩头,看着他的蓝眼睛。“午饭吃了吗,?”她说。
冬节把手放在她的屁股上,捏了一把。“我吃了。”他说。
她倒进了他怀里:“嗯,你还没吃吗,!”
“等我把发动机修好,一会就来,我保证。你先去吧!”
元碧一努嘴,走开了。“我的发动机早就开始转动了,,不过就这样吧!你玩你的车。我要与我的新车夫一起吃中饭。”她挽住了我的手臂,“来吧,孩子,你陪着我。”
我还没来得及从眼前的阵势里苏醒过来,也还没来得及礼貌地拒绝一下,就乖乖地跟着元碧走进了她的起居室。两人一人端一盘金枪鱼沙拉,一杯可口可乐,吃了起来。她这套房子宽敞、明亮,家具齐全、舒适。前面的窗户透过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可以望见广场。墙上贴着两张斗牛士的招贴画,地上铺着一张长绒毛毡,音响里正舒缓地流淌着阿蕾莎富兰克林的音乐。从她就座的沙发上,元碧可以透过一扇边窗,看到正在街上忙乎的冬节。
“我的待我就像女神一样!”她说,“他在房里到处都放着纸条,说他如何如何爱我。不过我告诉你,他这些东西有时是拿来作幌子的!男人都喜欢出去找乐子,,他也出去找妞儿玩!”元碧用手指搅了搅可乐杯里的冰块。“他是个直率的人,你知道。他不是同性恋者。他对男人和女人具有同样的吸引力。不过我不回答为什么。”
她喝了口可乐,并舔舔嘴唇。
“你吸引的是哪类男人?”我问。
“这要看我当时的情况和荷尔蒙注射的情况。我身上的雌性荷尔蒙来来去去,上下不定,情况会大不相同。当我的雌性荷尔蒙上来时,我能吸引非常男性化的男人——有女朋友的以及有妻子儿女的。当它暂时下去时,我的男性特性就会回来一些,我就觉得自己像个假小子。这时候,我就能吸引男同性恋者。我会兴奋起来,它们平时不常兴奋。当我处于假小子的情绪中时,我就出去瞎逛,与随便什么人玩,就是最女性化的男同性恋者也玩。如果我喜欢他们,我就会做一些挑逗的事情。有时候我真是一个骚货。”
说到这儿,元碧倾过身,把双肘放在了双腿上。她的声音节奏越来越快,脸上的肌肉也变紧了。头和双肩像拳击手一样灵活地移动着。我第一次看到了她隐藏在女孩外表下的男孩的影子。
“但是到那时,我就会回到黄蕾小姐那儿去,,”她说,“扎一针荷尔蒙。我就又变得女人气十足,可以吸引那些充满男性的男子了。”她又仰躺在沙发上。我看着她时,她脸上的线条又变得柔和了,身体又变得懒洋洋了。男孩消失了,元碧又成了元碧。她笑了。
“我不过多注射荷尔蒙,”她说,“注射多了,我就得不到高潮。我刚刚才扎了针荷尔蒙,所以我刚才不想在底下多呆,我不想毫无生气地站在那
儿,我需要马上消除紧张。我只用足够我保持一个女性胸脯和其它女性特征的荷尔蒙就够了。
元碧走进卧室,出来时拿了套黑色连衣裙和一烟盒玻璃小珠。“我做点针线活,你不会介意吧,?”她串了一小串珠子,并把它缝在了连衣裙上。“一位风采照人的女孩就要出现了!”她抖了抖连衣裙。几百颗珠子左右摇晃,闪闪发光。她缝上了更多珠子,然后抬头对我说:“从没穿过连衣裙吗?”
“没有,”我说。
“连想都没想过?”
“没有。”
“是吗,?我从来没想过去穿别的东西!我穿女人的衣服已穿了很长时间了,现在连自己穿多少号男人衣服都不知道了。真的。十六岁时我就不穿男人衣服了。在学校里开始化妆、戴耳环,穿宽松的女裤和短上衣。这对我来说是很自然的。我一直女人气十足,人们也总叫我妹妹或小女孩。所以我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要隐藏的。而且我确实喜欢女孩的衣服。”
“你家里人持什么态度?”我问。
“我父母在我五岁时就离婚了。我与母亲一起长大,每个夏天我都要去北边看父亲。他很讨厌我这种样子。父亲一家人都厌恶我。他死时,我穿了一套连衣裙去参加葬礼,手里还挽着这位棒小伙。他们惊呆了,,他们吓坏了!特别是我的婶婶。在葬礼上,当着别人的面,她就开始盯视我,我告诉她把眼光从我脸上移开,或者我会说出一些她不愿听的关于她儿子的事。从此以后,我就与我父亲一家人分道扬镳了,。我与他们已不搭界了。”
“不搭界?”
“是的,与他们没关系了。我也不烦他们了。妈妈却不同,她有一张我获得天朝男同性恋小姐桂冠的照片,就挂在她起居室里。她教我不要为无关紧要的事担忧。她有一条我很喜欢的座右铭:‘一桶水里的两颗水珠子,都他妈是一家人。’这就是妈妈,她是个好女人。”
元碧把音响的声音调大了些,并站在大镜子前,将连衣裙贴在身上比划。她还随着音乐声扭动屁股。玻璃珠不停地跳动。“哎呀呀,!你看,鼓点敲起来时,玻璃珠也跟着一起跳呀跳。看哪,!真好玩!”她又转过身来,“你肯定从来不想穿连衣裙?”
“是的,我肯定。”我说,“你怎么想到我会想穿呢?”
“哦,我不过随便问问,但也许你自己也永远说不清。我有这方面的经验,!以前,我常常去川西参加一般性的聚会。他们每次付我一百元。你知道,我一进门就被称作是蒂娜特娜或唐娜莎小刀,然后就与客人们一起玩。每人都知道我实际上是一名同性恋歌舞表演明星。但看起来我确实像,因为我戴着假发。但我说话时还是像元碧,我会玩得很开心,他们也是这样。不过,这些强健的男子汉们会走到我面前,向我要电话号码,哦哦哦!我兴致勃勃地回到家里。几天后,他们会打电话来,跟我约会。好了,,我便去了,但他们大多数其实是约我去给他们穿上连裤袜,穿着高跟鞋走来走去。
“所以你永远说不清楚,孩子。你甚至也不知道,当我见到一位健壮的男人时,,我心里并没有固定的成见。爱穿连衣裙的男人比你想象的多。
我们这些同性恋歌舞表演明星只是冰块中浮出海面的部分。仅仅是一个很小
的部分!”
“你曾想过要穿着西服、打着领带上街吗?”我问,“就为了玩玩?”
“如果我没有穿女人服装上街,,那些乡巴佬就会把我当作同性恋男子,来打我,踢我的屁股。真的。对我来说,穿上女人服装比不穿好些。这是在西南,我说。你了解这儿吗?与一位男孩双双对对地招摇过市,我在西南已非常惹人注目了。”
“你与宗族约会过吗?你从来没去过宗族酒吧?”
“不,不,不。我不去那儿,孩子。你妈妈可玩不起那个。噢——噢,我不在宗族酒吧里玩,。因为你一进门,他们就会向你扑来。他们对你说,‘嘿,妈妈!’或者‘噢,’,就直接扑向你,能把你给烦死。宗族男子太有进攻性了,。对于他们来说,就那么过来碰碰你,与你勾搭勾搭,干点好事,这太平常了,就是你与别人在一起他们也不在乎。
“噢,我知道宗族男孩有自己的长处,。以前我在川西曾有一位室友,一位真正的女孩,她喜欢宗族男子。”
元碧又在连衣裙上缝了一串玻璃珠子。“这是我喜欢男孩的另一个原因,”她说,“另外,当宗族男孩发现我的小鸡时,,他们会狠揍我的。”
“你的小鸡?”
“是呀,我的小鸡。我的小弟弟,我那玩意儿,我那命根子。”
“你是说,你曾事先没有告诉他们你的真实身份而与男人约会过?”
“是的,。他们发现后,要么就挥拳揍我,要么就爱上了我。”
“结果怎样?”
“一位宗族男子用枪指着我的头。我们已约会了几小时,他在我身上花了不少钱,并把我介绍给了他的所有朋友。那天晚上,到最后我们回到了家里,躺在床上又搂又亲,但没有脱衣服。他一直想碰我,而我一直说不。然后他说,‘你为什么不让我碰?’最后他终于趁我不备,摸了我那儿。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拔出一把枪,对准了我的脑袋。他说,‘我要杀了你,你这个婊子养的!我要一枪把你的脑浆给崩出来!你竟敢如此玩弄我!’我告诉他没有人会知道这事。我说,‘连你都不知道,而你是与我离得最近的人,所以就到此为止吧!我们玩得很开心,孩子,如果你想把我的脑浆崩出来,那就来吧!要不你赶紧把那玩意儿给我拿开,我都快被你吓坏了。’我说完,他就乐了。他说,‘我承认,与你在一起比与任何别的荡妇在一起都快乐。这次就放过你吧?不过下次你不要再与别人玩这种把戏了,否则你要吃亏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再去宗族酒吧玩的原因,。我不想再在头上被顶着一把枪了。”
“那么,男子发现你的真实性别时,他们会做什么呢?”我问道。
“冬节第一次遇见我时,他不知道。那次我与一大群女孩一起去一家普通文化馆。我的一位室友是一名脱衣舞星——她是一名真女孩——她作她的脱衣舞表演,我作我的同性恋歌舞表演,然后我们见面,一起去普通酒吧,好好玩一玩。我正坐在酒吧里,喝着红葡萄酒,抽着烟,这时见到了冬节。他染着花发、高大健壮,正在不停地看着我。我对自己说,‘不,元碧,你再也不可造次了,不要与这位正人君子搅和在一起。他那么高大,会把你拧成麻花的!’他让服务员给我端来了一杯饮料,我对他点点头,表示感谢。
然后他走了过来,我们开始交谈。他邀我跳舞,我接受了。我的女朋友们看到了他,都想与我交换男伴。后来我们都去了我那里,大家坐在一起,整个晚上都玩得很高兴。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伴,互相依偎在一起,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冬节准备离开时,他向我要电话号码,我给了他。我忘了他不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我太忙了,这边说着‘大小姐!’,那边又得招呼‘是,姑娘!’所以根本没想到他不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第二天他就给我来了电话,约我出去玩。
“我们的交往非常浪漫。我买了一套新连衣裙,我们一起去一家舞厅,那儿有乐队伴奏。然后,我们回到我住的地方,开始亲吻。我知道我得把事情真相告诉他,但我决定第二天晚上才告诉他。可是,第二天晚上他带我去看一场篮球赛,在那儿,我意外地遇上了我的一位旧男朋友。这位男朋友属于那种醋坛子类型的人,这也是我一开始就离开他的原因。这位醋坛子满怀醋意地说,‘跟你在一起的是位同性恋歌舞明星。’冬节便明白了。他伤心透了,便抛下我一个人,一声不响地走了。我一个星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最后他打来了电话。他说,不管你是什么,我都喜欢你。我的心中总是赶不走你,不管怎样,我们可以作朋友,我想再见你。
“我说这好啊!他便到我工作的地方,来看我的表演,他被我迷住了。不久,我们成了恋人了。我甚至还去看了他父母。他们住在南边。是浸礼会教徒,,他们以为我是冬节的女朋友米枣。我与他们一起吃了感恩节晚餐和扁担节晚餐,他们很喜欢我,而且一点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几个月后,他们认识到我并不是冬节的露水恋人。他们的儿子是真爱上我了。这时候他们心中产生了一个疙瘩:我是宗族。他们开始非常仔细地观察我。我能感觉到。他们以挑剔的眼光看着我,好像想随时抓住我的一个不是。我得时时格外小心。然后有一天,他们非常奇怪地对待我,以可笑的眼光看着我,孩子。我知道肯定有什么事不对了。晚饭后,冬节的妈妈把我单独找到一边。她说,‘米枣,我们去起居室,两人聊会儿天吧!’,这老女人心里也是够紧张的。
“她说,‘米枣,有一件事我很担忧。我知道,这是你的私事,我尊重你的隐私。但我的儿子现在与你有了关系,所以我必须知道。我希望你诚实地回答我。’啊哎,孩子,我的心跳都几乎停止了。我四处看看,以便确定门是否打开的,到时候可以飞快脱身。然后她说,‘告诉我,诚实的孩子,你怀孕了吗?”
“啊,我心中的石头一下子落地了。平生第一次,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别人。我大张着嘴,手抓着肚子。看到这番情景,她尖叫着走出了房屋。
“我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心里也不知道该如何办。只听到房子那头闹哄哄地也不知在吵什么。我独自坐了约十分钟。然后冬节进来了,脸上带着诡秘的笑容。他说,‘好了,心肝。一切都好了,我们走吧。’
“我们走出门时,他还在偷偷笑,我就说,‘你们在那边究竟干什么了?有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你妈发现我的真相了。’冬节双手搂着我。‘无论你说了什么,说得都是对的,。看看我们得到了什么!孩子,他抽出了一沓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厚的钱。那是八张一百元的钞票!‘爸爸给的,’他说,‘让你坠胎用。’”
元碧拍了拍手,“我收下了他们给我用来杀死他们未出世的孙子的钱,买了一台电视机和一台音响。拿着剩下的钱,我出去买了件饰着金
属小圆片的最裸露的连衣裙,以便他们一旦发现我是谁,我可以在他们面前扭着屁股说,‘我们那死去的小杂种从他心底里感谢你们!’”
元碧站了起来,走到窗边。“你怎么还没干完,?”她叫道。冬节在下面抬起头。他站在车的前面。另外两位男孩坐在车的前排,正在开大汽车发动机的油门。他作了个 V形手势。“就等一会儿。”他说。
元碧从窗边转过身,“哎呀呀,孩子!那次坠胎事件真好。我心里甚至盘转着一个主意,想把冬节的老头、老太婆送上法庭,告他们谋杀罪。如果你付钱要某人去坠胎,,这是蓄意谋杀,是吗?”
“可以是。”我说,“但要在适当的情形下。”
“不过,我不会这样做的,因为我不想伤害冬节。而且也因为我还不想就让这两个狗娘养的完蛋。不,!六个月以后,我们又去他们那儿,告诉他们我又怀上了。这让我们又得了八百元,我买了一些衣服,我们俩还在冰岛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周末。但那是最后一次。如果我们再去要,他们会想,还不如花钱雇人把我一枪干掉,扔进海尚桥下少花钱呢!”
元碧把连衣裙放在一边,并盖上了玻璃珠盒子的盖,“我再也不去见那对老头、老太婆了。但冬节和我却更加如胶似漆。有一天,他会回去找女孩的,对此,我已作好了准备。我只是不愿他离开我后去找男孩。如果他去找男孩,我就会感到很伤心。我与男人相好,如果当我们分手后,他又去找男孩。这会使我深受伤害,他不会知道这是为什么的。我会设法告诉他:我是一位女人,要像对女人一样对待我,因为我也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我要的是需要女人的男人,我不想要需要男人的男人。”
冬节在走廊里出现了。
“好了,感谢女神。”元碧说,“我等你都等烦了。再过一分钟,我就要与我的新司机有好事了。我已经有点等不及了,。”冬节拿起她的一只脚,脱掉了凉鞋。她仰在了沙发上。“黄蕾小姐的针剂起作用了,。”她温柔地说。他揉着她的脚,盯着她的双眼。“就这样,。”她说。
我静静地站起身,转身离开了。当我关上门时,我能听到元碧的呻吟声。“是的,孩子。嗯,嗯,嗯,!”
勾引家酒吧在议会街上,房子高大气派。我一走近门口,就听到了里面“嘭、嘭、嘭”的舞动音乐声。门内,一位穿着牛仔裤和工作衬衫的短发女子正坐在板凳上,与一位穿着制服的警察聊天。墙上贴着一张手写的条子:门票十五元,但是她挥挥手,没交费就让我进去了。
屋内有一个长长的酒吧台,灯光暗淡,旁边是舞池,灯光闪烁,音乐震耳欲聋。里面挤满了年轻男人,他们穿着随便,但大部分人的装束仍属保守。入口处的通知上写着,元碧女士将作两场演出,时间分别是十一点和一点。到楼上看演出的门票是三元,由一位瘦个男人收,他戴一顶羽毛球帽,遮住了他只露出一点点头发茬的光头。“序曲早已开始了。”他说。
楼顶的房子狭窄、低矮,一头有一个酒吧台,另一头有一个小舞台和一条舞台台道。天花板上吊着一只球形转灯。约有五十来人,包括一些成双成对的观众已经落座,在昏暗的灯光中听着开场音乐——一首刺耳、快节奏的百老汇曲子。音响的音量极高,以压住楼下传来的舞动节奏声。序曲结束后,全场一片漆黑。音响里传出了尹琪《大家跳起来》跳动的节奏。
一束聚光在台上缓缓转过,然后又慢慢熄灭。元碧突然出现在舞台上,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穿一件缀着零星珠子的连衣裙,上面挂满了红色、黄色和橙色的流苏。她耳朵上挂着大耳环,头上戴着一头梳成黑色发卷的长假发。随着音乐节奏,她扭着屁股,一摇一摆地阔步走上了台道,观众欢呼起来了。她略略侧转头,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沉醉之态。她真是个荡妇,一个妖精。她跳动着优美的舞姿,嘴里随音乐唱着歌,脸上带着迷人的笑容,好像正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她眼中的目光愉快而火热。好像在说:如果你觉得上个动作有些粗俗,,你就看这个吧!她的追随者一个个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台道边,拿出了一张张对折的钞票。元碧一边收钱,一边跳着舞,她把钱拿在手上,或者让那些人淫笑着把钱塞进她衣服。歌一唱完,观众一片喝彩声、口哨声和跺脚声。
元碧手拿话筒,又回到了舞台上。她脖子和胸脯上都流着汗。“哦,哦,哦,孩子们!我流汗了,!我真流了。可我并不感到害羞。我想让你们所有这些小子看看我工作有多么辛苦。”
观众们欢呼时,她又扭了扭。
“我还需要一块餐巾纸,!谁再给我一块?谁给我餐巾纸,谁就可以得到一个奖励,我现在不告诉你们奖励是什么,到时你们自然会知道的。”观众中有人给她递了块餐巾纸。“谢谢你,。你真是一位绅士。是的,你真是,。真的!那你就得到奖励了。下半辈子你就来找我,好吗?”她说。
观众们尖叫了起来。
“是的,。我在出汗,但我马上得把动作速度放慢了。如果我不,医生就会警告我,我又要流产了。是的,,我又怀上了!我的产期已越来越近了,我的小冤家已掉得越来越低了。怀着孩子,在这么热的房子里跳舞,多辛苦啊!你知道吗?你来试试看!像我一样,怀上孩子,然后来这儿跳舞,。孩子,你会累瘫的!我的腿肿了吗?你能看到吗?它们肿了吗?你知道你妈妈怀着你时是什么样子吗?我的腿是那种样子吗?”
观众中有人叫道,“不!”
“我希望不,孩子,因为你妈怀着你时腿很丑。”观众中发出了尖叫声和嘘声。“只是开开玩笑。”她说。
“我现在有一件事要与你们所有男子商量。我丈夫的老子不愿付钱让我去坠胎,我们俩钱也很紧张。把我带去见你们的爸爸妈妈,告诉他们我怀上了你的孩子,看着吧,他们会很快掏出钱来的。我们就对半开。你认为他们不会这么做吗?再猜猜,。我丈夫的爸爸是一位浸礼会教师,他已付了两次钱了。那是谋杀,孩子。真的!”
元碧向前走向台道的尽头,但走了几步,麦克风的线把她绊住了。她拉了几下,可是线已不够长了。她朝音响间里喊了声:“糖飞!大小姐!”她又拉了几下,“大小姐,你还没把线弄好吗?”她转过来朝着观众:“现在我问你们。你们难道不想让小元,这间混蛋酒吧的老板,来把电线弄好吗?这样我就可以走过来,与你们更接近,与你们接触了。你们就能得到更多的刺激了。”
观众里零零落落地发出了应和声。
“如果你们不能再说得响亮一点,就回家挺尸去吧!真的,不想回去就大声叫,‘是,妖精!’”
“是,妖精!”
“是我耳朵出毛病了吗?孩子们。我怎么一点也听不到。”
“是,妖精!”
“好点了。是啊,孩子们!现在我可以感到你们的存在了。是的,我能感到你们在那儿了,孩子们,虽然我不能像以前那样走过来,到你们中间。不过要不是这该死的电线,我马上就过来。”
口哨声和嘘声。
“也许小元认为我应该停下来,把电线弄好。你们认为我该这样吗?该吗?没门,!弄线不是我的事,他们没有付钱让我干这个,。姑奶奶要去买衣服了!谁给我一段线,我就跟她玩。是的,姑娘。不管长短,我就跟你的线玩。也不管它型号怎样,。因为姑奶奶要像那些怀孕的异性恋妇女一样,要把那混蛋的钱放在口袋里!”观众欢呼起来。元碧在原地扭动。“开开玩笑,。”她愉快地说道。
“好了,伙计们,我要感谢你们今晚的光临。如果我得罪了什么人,一桶水里的两颗水珠子,,都他妈的是一家人。是的,孩子们。我们还有许多精彩的节目等着你们。我们有一大堆漂亮的小妖精,我希望你们把手伸出来,使劲拍两下,欢迎——”元碧低头看见了一对坐在台道边上的男女。
“你俩在我使劲时一直在下面搂脖子亲嘴!不——不——不,没关系,,我不在乎。不要不好意思,!但请告诉我,姑娘,他是你丈夫还是男朋友?他是吗?好吧,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他是我孩子的爸爸。是这样的,孩子。你们来自哪里?赵垒。我那孩子他爸除了会泡泡妞以外还会干什么呢?律师!哦哦哦,我的小宝宝要有一个阔爸爸了!你当了律师了,,那你的名字后面就会挂上一些冠冕堂皇的称号了。如‘’、‘律师’。我不需要什么人来告诉我律师是什么,。你吸了毒,在警察那儿遇到点什么麻烦,,你就要去找‘××’和‘××律师’。你就得跟律师打交道了。但你妻子的名字后面却没有那些玩意儿,是吗?她只能怀着你的孩子,嗯?好吧,让我告诉你,孩子:我名字后面还有一些更好的称呼。我一出来,人们就欢迎,。他们叫我‘嘿,妖精!’”
在观众“嘿,妖精!”的叫声中,元碧沿着台道,匆匆向后退去。
“在我的屁股后面还有比那更好的东西跟着。”她说,“我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些好伙计,孩子!我敢打赌,你们所有这些淫妇都羡慕我,是吗?”元碧看了看头顶的灯光。“大小姐!把灯光照到那里。”元碧指着我的方向,不一会儿,我就暴露在眩目的聚光灯下了。
“我想让你们都认识一下我的新车夫!”她说,“是的,孩子们。我的新车夫,!他带着你姑奶奶的黑屁股满西南转。等不久他车技好一点以后,我们就可以坐一辆新车!多好啊!对于本小姐我再也没有更好的东西了!真的,再也没有更好的东西了!好了,大小姐,灯光够了!回到你姑奶奶这儿来吧!谢谢。现在,我希望你们都来享受这次表演。尽情享受吧!不要让我发现哪个骚货对我的新车夫动手动脚。如果我发现了,孩子,就有你好瞧的。元碧会缠上你。对的,。我和我的碎冰锥。”元碧转过身,扭扭捏捏地沿着台道回去了。当走到幕布边时,她转过头,对着麦克风轻声说了句:“只是开开玩笑,!”
元碧之后上台的是狄凤卡彭特,她比元碧要高一米,
并且至少重八磅。她有一头金黄的头发,烫着小卷,脸上有两个酒窝。穿一件天蓝色、并不太合身的棉绸连衣裙,从那蹩脚的针脚上你可以看出,这是自家缝制的。她在台上又蹦又跳,而且为了加强效果,还张开四肢在台上走了两次,但她做时没有作讽刺的提示——也没有让人觉得看她这么做有多么尴尬。大约有十来位观众站起来给了她小费。也有十来位在她表演时起身离去了。当我正坐着看她表演时,一位头戴软草帽的侍者过来拍拍我的膝盖。“元碧要我把你带到后台去。”他说。
他把我带进一间全部表演人员共用的一间狭窄的更衣室。她们正在一张长长的化妆桌边梳头、化妆。元碧身上只穿着连裤袜。她在镜子里看到了我。“嘿,!”她说,“我希望你不要生气,我在外面对你做了不少事,让灯光照着你的脸,还说了你那么多脏话。”
“我们仍然是朋友。”我说。
“那就好,。但我猜那位来自赵垒的律师可能很长时间不会再来了。我一直在看他,看他在我演出时与他那骚货不停地说话、亲热。,对这个我并不在乎!可是那小子在我提起那破事时竟对我回嘴!如果他不回嘴,这事我就会让它那么过去了。”元碧拿掉假发,把她自己的头发梳成一个高发髻,“我还曾脱下鞋子,砸过别人的头。是为了让他们知道不要用那层装模作样的表皮来吓唬我。上周末在瓦尔多斯塔,有位女孩在我表演时竟肆无忌惮地大声讲话,我盯住她时,她把一瓶啤酒砸向了我。她是个真正不要脸的女同性恋,;那种到处乱咬人、把自己看作男人的女同性恋者。但她不知道,她面前的桌上放着整整一大罐啤酒。!我把那婊子淋了个落汤鸡!”
“嗯,你老板怎么会愿意你们叫他吝啬鬼呢?”我问。
“孩子,这没什么。我可以随时离开他,我知道我的工资袋就放在楼下的酒吧台上。我怕我如果对他太激烈了,他不会让我拿工资。但你等着瞧,我会让他够受的。”
狄凤走下台,接着上去的是乐笑笑,一位高挑、娴静的宗族女孩。再接着是薛桂,一位体态优美、染着花发的女孩,有一头舒展的长发,穿着时髦的衣服。元碧告诉我,唐是一位手艺精湛的女裁缝。“我刚才穿的衣服就是她做的,”她说,“你喜欢吗?”
“印象很深。”我说。
“它很适合于我作大胆裸露的表演。但我第二首歌的表现内容完全不同。这首歌是献给你的,,非常正经。我要作我紧张不梅的首场演出了。我要穿一件拖地长裙,还要戴上珍珠,但没有那么纯。要用许多水晶代替。裙子背后还有开口,一直开到屁股。但我跳舞的动作要真正地缓慢而稳重,因为我是舞后。慢舞对我生意有好处,因为我的支持者较容易走近我,给我小费。当你跳得又快又乱时,有些人会感到害怕。而且他们也难以接近你,因为你在那儿瞎蹦乱转。哎呀,快轮到我上台了。”
元碧在一大堆衣服里翻动着。
“这是我的服装,。”她说。长长的衣架上挂着五六十件衣服,花花绿绿,五彩缤纷。大多数上面饰着晶亮的金属片或水晶石。它们中有松软的马拉布绸装、飘逸的天鹅绒和缎子以及云彩般的薄纱布。
她拿出一件红色的无带连衣裙说:“这件是我获得天朝小姐时穿的。”她指着一件蓝色服装说;“这件是我获得南海小姐时穿的。今后如果你经
过一家时装店,并想讨好你的心上人时,,记住我是个苗条的小个女人,就穿六号衣服。”
元碧站了起来,全身几乎一丝不挂。她的身材属于标准的美人身材,窄肩、隆胸。臀部略窄,但我注意到她紧身裤裤裆上没有隆起的地方。
“哦哦哦,,”她说,“你刚才检查了我的裤裆吧!什么也没有见到,是吧?”
“什么也没有。”我说。
“好,如果你在我的紧身裤上见到了什么,告诉我。我就会调整它,,因为我不喜欢那样!太丑了!你直挺挺站在那里,那玩意儿尽显无遗,,这太让人恶心了!”
狄凤从化妆台上抬起头。“真的吗,元碧!”她说。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戴罩子的原因。”元碧继续说。
“姐妹们不喜欢我说这些,是吗,大小姐?”狄凤没有回答。她正把金色的小发鬈往上梳成一个少女型的发髻。元碧走过来对我说:“这是行业秘密。”
狄凤回到更衣间。元碧后悔地看着她。“好,大小姐,”她说,“我不胡说八道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从头到屁股都非常非常抱歉。你原谅我吗?”狄凤情不自禁地笑了。“好了,,我们姐妹们得绑在一起。噢,孩子,他们在叫我上台了!”元碧说。
元碧从衣架上拿下一件深蓝色的西服,飞快地穿上。这件礼服是高领的,一直拖到地上。肩上缀饰着闪亮的水晶石。“给我拉上拉链,,”元碧说。我给她拉上了拉链。但实际上背上已有一条裂缝。这首歌是一首缓慢、抒情的民谣,元碧随着歌声的节奏慢慢摇动。她用肩膀来表现歌曲的感情,她的支持者一个个站起来,排着队给她小费。唱完歌,元碧又拿过麦克风,再次感谢观众的光临。她说:“如果你们喜欢我的表演,我从心底里感谢你们,请你们记住我的名字:元碧女士。如果你们不喜欢我的表演,那就回家挺尸去,我的名字是:南茜里根。”
元碧回到后台,脱掉了长礼服。“我那来自赵垒的律师接受教训了,”她说,“他给了我二十块小费。”她穿上了一件暗黄绿色丝质超短裙,上面缀满了一排排摇摇晃晃的珠子。“现在我们到楼下酒吧台去拿我的钱,并喝上一杯苹果酒,抽根烟。”她抹了点口红。“然后我再作第二次表演,穿上我那最性感的衣服,让小元那光头王八蛋乐到天上去!”
楼下,舞动的音乐声震耳欲聋。我跟在元碧的后面,穿过人群,走向酒吧台。一团结上,她不停地向支持者打招呼,并转过头去,让他们亲她的脖子,以不弄坏她脸上的化妆或弄乱头发。
“什么,?”她说,“你错过了看我的表演?没关系。你就把你准备给我的小费塞到我的胸脯上吧。就这儿。哦哦哦,孩子!谢谢,??嘿,,你怎么样???好啊,姑娘!姐们儿看起来不错!??噢,孩子,你又是上星期的号码?是吗?快告诉我!倒茶,姑娘。倒茶!马上!??不,,今晚我没带我的丈夫来。他在家里等我,正在养精蓄锐呢!”
元碧到酒吧台时,苹果酒已准备好了。她端起酒杯,朝边上一位虎背熊腰的壮汉举了举。“嘿,小元,”她说,“你好吗?”她放下酒杯。
小元有一个发亮的秃顶和一双忧郁的眼睛。“你好吗,元碧?”他问。
“嗯,还没靠政府救济过日子,”她说,“但也快了。你们都没有付我更多的钱,这是件好事,否则我将受之有愧了。”小元没有回答。“怎么不说话?”她说,并优雅地伸出了一只手,“请给我工资袋,好
吗?”小元拿给她一只小信封。“谢谢,,”她说,“你是来看第二场表演的吗?”“嗯,是吧?”小元说。“很好,因为我总是喝了苹果酒后才会表演得更好。,千万不要错
过今晚第二场演出!”元碧看了看信封里面。“其余钱在哪里?”她说。“其余什么钱?”小元说。“我的钱,我还缺一百块。你们怎么老克扣我的工资?”“噢,嗯,是的。”小元说,“这是因为你有两场演出没有参加。我们
没有付那两场的钱。”元碧双眼充满了愤怒。“小元,你他妈胡说八道!”她说。“你什么意思?”小元说。“也许我没有站在聚光灯下表演,但我已在化妆镜前化了妆了,那也是
工作。我还叫了辆出租车,准时赶到了这儿。没有人告诉过我表演取消了。我领的是固定工资,我们有协议。”小元不耐烦地看了元碧一眼:“如果你不工作,元碧,你就得
不到报酬。这是规定。”“小元,我的房租要到期了,妈的!我怎么付我的房租?”“你可以与玛里琳谈谈。”小元说。玛里琳是会计。“我什么人也不谈。我要我的钱!”小元叹了口气:“元碧,我不与你吵了,我累了。规定就是规定。”元碧猛地在酒吧台上一拍。“去他妈的,”她说,“你等着瞧!”
她转过身,快速穿过人群,只在狄凤身边短暂停留了一下,与她耳语了
一阵。然后她爬上了楼梯,小元紧紧追在后面。“元碧!”小元在身后喊道,“你干什么?”“把我的钱给我!”她要求道。“可你没有工作!”“不,我不干了!”在更衣室里,元碧从衣架上抓起一大把衣服。“我要把我的衣服拿
回家。”她说,“我不干了!”“元碧,请不要这样,”小元说。他抓住衣服,两个人相持不下,
互相扯了起来。“不要把我的珠子拉下来,孩子!”元碧说。小元一愣,放手了。朱莉在小元身后,出现在门道里。她从楼下叫来了五六个人。元碧
把衣服从小元头顶扔过去,狄凤在那头接住,并往下递给了在大厅里的人。“接着干吧,元碧,”她说,“我们与你在一起,!”
元碧又从衣架上拿下了一大把衣服,但这一次小元举起手,把团结挡住了。“元碧,”他说,“你忘了一件事。六个礼拜前,你从我们这儿借了一百块钱,现在还没有还。”
元碧停了一会儿,“确实是,”她说,“但你从来没有给我定过归还日期。你可以警告我你要从工资里扣了,特别是趁我现在房租快到期了。也可以叫人来告诉我那次表演被取消了。我可以预订去别的地方演出。我可
以去东南。东南的小费棒极了。”
“嗯,很遗憾,元碧,”小元说,“但是在你付清借款前,我不能让你拿走什么东西。”
元碧把一件银色丝质衣服扔向小元。“拿去吧!”她说,“把这件衣服拿走吧!它值一百块钱,这下我们可以扯平了。现在我就要把我的这堆烂东西拿走!”
小元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件衣服。它是一件银色的小衣服,与茶巾一样大小。软软地搭在他手上。“我要这件衣服干什么用?”他说。
“穿上呀?”元碧说,“这儿还有另一件小东西,如果你想把你那裤裆里的东西掩藏起来,就会用得上的。”她把一块罩布扔到了小元的手上。狄凤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元把罩布厌恶地扔到了地下。“元碧,”他说,“你的问题是— —”
“别说了!”元碧说,“我知道我的问题在哪里!我的问题是我买了那么一大柜衣服,然后花上上百个小时去缝上珠子啦、小圆片啦、水晶石啦,没有人付我一分钱。我买下录音机,以便能学习新歌,我每月花二十块钱去注射雌性荷尔蒙以保持我的女性形象,没有人为那给我付过一分钱。我花几小时做了头发、涂脂抹粉、花枝招展地来到这个像狗窝一样的屁眼大的地方,竭尽全力,又跳又扭又胡说八道,造成一种虚假的热闹景象。,这儿的椽子太低了,我恐怕要戴着头巾上台了!”元碧瞪着小元,一双黑眼睛炯炯发光。
“嗯,元碧,”他说,“如果你——”
“我的问题是我给一位让我在台上走便以为是给我恩赐的人干活了!他以为我穿上那些裙子,在台上扭扭屁股就有许多乐趣,就是一分钱没有也很乐意!好了,让我来告诉你。我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喜欢穿得花枝招展,抹得油头粉面的。但我还是来这儿干了,因为这是我的工作。我的生计。我还告诉你一件别的事:在什么时候都做一个女孩真他妈不容易!”
“元碧,”小元说,“你这样有些不公平。你知道我把你看作一家人。”
元碧叹了口气。她一手放在屁股上,脸上露着讥讽的微笑。“是呀,,”她轻声说道。“我想那就是为什么你把放在门口那块写着‘门票十五元’的牌子摘下来的缘故吧!因为只有宗族才要付这十五块钱,他们是不受欢迎的——只是来做工除外。做了工也不一定得到报酬的!”
元碧从衣架上拿下另一堆衣服。“站过去,混蛋!”她说,“你家里这个人要离开了!”
更衣间外面的大厅里现在已挤满了人。元碧一件接一件地把衣服扔了出来。“举高点,!别把衣服拖到地上!把它们举在你头顶,!”
衣架掏空时,元碧转过身来,对着小元。他还拿着那件银色丝质衣服。“不要忘了你的罩子,小元。”她说,“你穿那件衣服时,需要用罩子把你那玩意儿罩起来。”小元一言不发。元碧耸了耸肩。“试试合适不合适。”她说,“但到时候如果你没有罩子罩住,你怎么办呢,嗯?我告诉你一点秘密。还有其它东西可以与罩布一样有效:穿上四双连裤袜。穿上吧,,每个人都会确信你是个娘们!”
元碧把最后一件衣服扔给狄凤。“好了,大小姐!”她说,“我
准备好了!”然后径直下楼,拖着一团结闪光和毛绒绒的衣服。元碧挤出人群,来到舞厅,拖在身后的长长的衣服像一条五颜六色、金光闪闪的长龙。其他舞女也跟在她身后,举起手,托着她身后那长长的衣服。此时的元碧光芒四射。“哦哦哦,孩子!”她叫道,“多希望我妈妈此刻能看到我啊!”她跳着、扭着。拿着衣服的人也一步一趋跟在她身后,欢天喜地地叫着嚷着绕着走过舞厅、酒吧台;经过头戴羽毛球帽,头上只有几根头发茬的男人;经过“门票十五元”的牌子,走到议会街上。
她转身向东,一团结仍然又唱又跳,身后还跟着那一长串人。在街灯的反射下,水晶石和金属片反射出了桃色、红色、绿色和白色的光。“像我告诉你的一样,。”她经过我身边时对我喊道,“从现在开始,如果你要去看我那套鬼玩意儿,就要走远团结了。到麦肯、凤山、川西、东南??他们都知道甜妞儿,!她们都知道元碧!”
议会街上的车流也慢了下来,加入了这支耀眼夺目的队伍。空中充满了喇叭声、口哨声、喊叫声,回荡着一种令人愉快、给人讽刺的气氛。当然,司机并不知道,他们眼前所见的壮观景象汇集了西南妇女那至高无上的衣柜中的所有假发、衣服甚至罩布。元碧向她的随从们挥挥手。“姐妹们向前走!”她叫道,“走吧,!跟着姑奶奶上!说真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