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
黄昏蒋幕新和萧辰逸想办法,可想了整整一个下午,什么办法也没想出来。
梦槐无法捉到,飞燕楼进不去,逆天行又油盐不进,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蒋幕新苦笑,萧辰逸也苦笑,他们从来没碰到过如此棘手的情况。
萧辰逸叹道:”要不还是等晚上,咱们离得远远的,在飞燕楼附近大喊几声,让燕琉璃知道逆天行有天震弓。“可蒋幕新还是摇头:”就算老燕子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的脾气我知道,又臭又硬,答应了的事情,绝不反悔。他明知明天决斗要被杀死,也还是会去的。
萧辰逸有点急了:“那到底怎么办?总得想办法阻止啊!”
蒋幕新叹道:“若要阻止,关键不在燕琉璃,而在梦槐、逆天行和南宫轮回。”
萧辰逸一下不出声了,脸也扭到了一边去了。蒋幕新喃喃道:“梦槐是这个阴谋的得利者,就是她在其中操纵,如果把她除去,可能有点用处,但南宫轮回还是要找燕琉璃,报仇,逆天行也还是不会放过燕琉璃。”
萧辰逸还是不出声。
“若要将真相通过喊话告诉南宫轮回和燕琉璃,梦槐即便没有举动,逆天行却一定会向南宫轮回下手。而逆天行的落花镖,实在是无人能躲过,我今天能不死,可说是天幸。”
萧辰逸的肩头忍不住颤抖起来。
蒋幕新只当没看见,还在叨叨:“如果我们全力去对付逆天行,只怕没除掉他,自己反倒被除掉了。可我还是没弄明白,逆天行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如果他知道,他将如何对付梦槐?如果他不知道,梦槐又将如何收拾他?而且,我不明白逆天行干吗要杀燕琉璃,如果说仅仅为了名利,我不太相信,更何况,他又把不明底细的南宫轮回牵扯进来了”
萧辰逸终于忍不住了:“你少提那个狗屁南宫轮回好不好?你就不能不提她?”
蒋幕新柔声道:“可你和她毕竟是”
萧辰逸咆哮起来:“我不认识她,我跟她狗屁关系也没有!”
蒋幕新叹道:“老萧,你要还认我蒋幕新这个朋友,就听我一言,南宫轮回虽然是你指腹为婚的这个老婆,但你们之间的婚约毕竟早已解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条准则,都有权走自己的路,你又何必强求她呢?”
萧辰逸想跳起来,却被蒋幕新按住了双肩:“老萧,我知道你恨她,但她也是个不明真相的人,被人利用。在眼下这种情况下,不能意气用事,你说对不对?”
“对?”萧辰逸吼道:“对个屁!”
“就算我说得不对,可现在她被逆天行蒙骗,想杀燕琉璃。就冲着救燕琉璃这件事,咱们也该劝阻她。对不对?”
萧辰逸瞪眼:“燕琉璃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我凭什么要费力救他?”
蒋幕新苦口婆心地劝道:“老萧,我想你和南宫轮回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你放心,救出老燕子之后,我负责给你说合,你可要知道,老子保媒的本事天下无双!”
萧辰逸不叫了,只是冷笑着,恶狠狠地道:“那你为什么不改名叫苏媒婆?”
蒋幕新气得干噎,萧辰逸却微笑了:“蒋幕新,好意心领。只是你千万不要乱保媒。我正告你我不能原谅她,绝对不能!”
蒋幕新还没反应过来。萧辰逸又接着道:“今晚出去,你去飞燕楼,我找逆天行,双管齐下!”
蒋幕新的眼睛渐渐亮了。
黄昏。
燕琉璃正在打坐,心绪却总也无法安宁,左眼皮也跳得很厉害。
俗话说:“左眼跳灾,右眼跳财。”燕琉璃虽然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但还是有点大难临头的感觉。
左眼皮跳第二十一下的时候,他听到大车飞驰的声音,听到车轮的滚动和车夫的吆喝。
然后他听到了笑声。
爽朗、得意的笑声。
燕琉璃忍不住走到窗前,刚看了一眼,就一下僵住了。
他看见了陈瑾瑜。
刚刚喝住奔马的陈瑾瑜。
陈瑾瑜怎么会在这里,车里会是什么人?
陈瑾瑜洋洋得意地跳下车座,朝大笑着迎面走来的逆天行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大声道:“逆公子,您要小的办的事,全妥了。”
逆天行白衫飘飘,兀立在暮色中,显得又洒脱又风流,他只朝陈瑾瑜微微点头,笑道:“陈瑾瑜,难为你了!”
陈瑾瑜谄媚地笑道:“哪里,哪里,能为逆公子效犬马之劳,才是小的几世修来的福分呢!”
车帘一掀,一个娇滴滴的中年妇人扭了出来:“逆公子,我帮你办成了这件事,你该怎么谢我呢?”
逆天行略带嫌恶地道:“祁夫人,你和陈瑾瑜今后就是我逆天行的贵客,无论何时来此,任某都将十分欢迎!”
他后退几步,喝道:“羊阿福!”
一个中年仆人跑了过来:“公子有何吩咐?”
逆天行冷冷道:“你将车赶回家去,叫慕容雪痕出来,好好招待车里的姐姐!”
羊阿福喏喏连声,爬到车座上,大鞭一挥,马车起动了。
陈瑾瑜虽还是在笑,但笑得已很勉强,中年妇人脸色也有点不太好看。
他们失去了将大车赶进任府的荣耀,自然十分遗憾中夹着些许不满。
但他们绝对不敢将这种不满表示出来。因为他们只不过是走狗,走狗又怎敢对主人狂吠呢?
逆天行微笑道:“没你们的事了,请回吧,我知道现在让你们赶回去有点太晚了,路也不太好走,但你们留在这里很不安全。”
陈瑾瑜连连点点头:“是是、是!”脚步却没移动。
逆天行缓缓摸出一张银票,举起,微笑着松开手指,银票就飘了起来,被晚风吹着,悠悠荡荡的。
陈瑾瑜眼睛一下亮了。
其实他要的并不是银票,而是逆天行对他的重用和重视,但既然逆天行只准备用金钱来“犒赏”他,他就不得不显出猴急惊喜的表情。
这就是走狗们的悲哀。
燕琉璃的心已经空了,什么都没有了。
车里是不是留香?是不是?
他真想马上就破窗而出,冲过去,赶上那驾驶远的马车,看一看车里是不是留香。
但他没有动。
他的拳头已攥得紧紧的,攥得他浑身颤抖,他也还是没有动。
这是逆天行的诡计,一定是,及便他冲过去,发现车里没有留香,他也绝对不会放心的。逆天行这么做,目的就是想让他猜疑,让他以为留香在逆天行手中,让他焦燥,让他无法休息,自然就无法在明天的决斗中获胜。
可陈瑾瑜夫妇都在眼前,燕琉璃又怎能不认为留香的性命已在逆天行掌握之中呢?
他该怎么办?
马车已拐过街角,消失了,陈瑾瑜夫妇千恩万谢地走开了,逆天行连看都没朝他窗口方向看,徐徐迈步,沿马车驶过的路走去。
燕琉璃僵立窗前,等待着黑夜降临。
南宫轮回听说过,燕琉璃有一个钟情的女孩子,名字叫做留香,一个听起来就让人感到动情的名字。
逆天行这么做,目的自然十分明确,手段也十分阴狠,这些都不让南宫轮回吃惊和钦佩。
她对燕琉璃毫无举动感到吃惊,对燕琉璃的忍耐力十分钦佩。
她现在忽然有些怀疑起来了——逆天行到底想干什么?
逆天行把她请来,似乎是要讨好她,向她证实燕琉璃有天震弓,告诉她燕琉璃就是凶手。
可逆天行居然以身犯险,要通过和燕琉璃的决斗使她相信,天震弓在燕琉璃手中。
如果燕琉璃真的有天震弓,微雨金针的速度一定非常非常快,决斗的结果十分明了——逆天行必死无疑。
世上有谁愿意去干必死无疑的事情?
逆天行这么干,是因为什么?因为他是个痴情种子、因为他爱她吗?
南宫轮回摇头。当然不是,逆天行绝对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却更不是一个多情的人。
如果有人说逆天行会为一个女孩子而甘愿受死。南宫轮回绝对不相信。而且绝对会笑话那人的智力。
那么,逆天行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心中为逆天行找了许多理由,可没有一条经得起推敲,没一条站得住脚。
惟一的可能就是——这是一个阴谋,这件事彻头彻尾都是阴谋。
如果是阴谋,那么,受害者会谁?
除了燕琉璃,就是她自己。
燕琉璃为什么会被牵扯进这桩阴谋?是因为他的财富?因为燕子楼的雄厚实力?
那她自己又为什么要受害?是因为她的美色?因为她的势力和财富?
南宫轮回反复思索着,茫然不解。
如果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阴谋,那么,设局的人会是谁?逆天行,还是梦槐?
她想起了梦槐的话:“贼喊捉贼”,似乎是提醒她逆天行是主谋人,可当她想起今天梦槐用喷筒逼着蒋幕新缄默时,又糊涂了。
梦槐到底要干什么?
南宫轮回轻轻叹了口气,望了望仍僵立不动的燕琉璃的面庞,退回桌边坐下了。
她要好好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办。
孤枫喜欢在黄昏时到花园中去散心,他喜欢看黄昏时的天空、黄昏时的远山,喜欢黄昏里的花朵、黄昏里的微风。
对他来说,下午都已成了过去,更何况早晨呢?
老人就象是黄昏,虽然动人,但随之而来的是黑夜。
红怡偷偷打量着孤枫,她知道,父亲一定会告诉她一些往事,一些十分十分重要的往事。
然后,他会根据这些往事,做出明确的、关于现实的决定。
“黄昏里的一切真美。”孤枫微笑着喃喃道:“花开了一天了,累了,该休息休息了。
人也一样,站累了,忙累了,该懒散一会儿了。”
红怡不出声,她知道这些话无需回答。父亲说这些,大多是给他自己听的。
孤枫叹了口气,低声道:“蒋幕新那小子,你觉得怎么样?”
红怡的脸红了,红得如晚霞里绚烂的花朵。
孤枫微笑,柔声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他?”
红怡慌慌张张地道:“一切听爹的。爹要不喜欢他,我我也不喜欢”
“不会吧?”孤枫慈祥地笑出了声:“薇儿,你的心事都明明白地写在脸上了,怎么能瞒得过我呢?”
红怡的脸更红,头也垂得更低了。她的心里如小鹿乱撞般紧张,她根本就不知道父亲会说出些什么往事来。
果然,孤枫开始讲往事了:“薇儿,你一直在问我究竟是怎么致残的,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现在你也大了,懂事了,我也就不再瞒你了。”
红怡的脸一下白了。这当然会是一个悲惨的故事,这个故事在今天讲出来,当然有许多特殊意义。
她几乎已经肯定,她和蒋幕新之间会是一种怎样的结局了。
但她无可奈何。
正如她无法阻止父亲讲出往事、无法阻止黑夜的来临一样无可奈何。
“十九年前,我们金家在武林具有崇高的地位,那时人家只要一提起’宣城金家”或是‘陈怡园’都会心服口服。现在,这种威望早已荡然无存。原因就因为我败过一次,在大庭广众之前惨败过一次,其后又因为渴望复仇而苦练玄功,走火入魔,下肢瘫痪。眼下闯江湖的人很少有几个知道陈怡园,知道我们金家了“孤枫在微笑,他在说着繁华的过去和凄凉的现在时都没有叹息:”我那次大败,起因并不复杂。我因事途经燕子楼,就走进去喝了几盅。座间不少武林高手都是燕子楼当时的主人燕震天的至友。其中有两个赫赫有名的人,一个是孙天涯、另一个则是沈强。他们的绰号都很简单,都只有两个字“”杀手!“红怡低声念了出来。
”不错,他们都叫‘杀手’,孙天涯在江南、沈强在江北,所以又以‘南杀手’和‘北杀手’来区分,合称‘南北杀手’。众人见我进去,认识的都纷纷起身招呼,惟孙天涯和沈强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当时火气是挺盛的,但也没去惹他们。不料过不一会儿,就有人怂恿我和南北杀手比比剑法,一来二去的,双方就说僵了。
他微笑着看看女儿,问道:“你猜猜我输给谁了?”
红怡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回答道:“孙天涯。”
“为什么不会是沈强呢?”
“您跟我说过沈强的事,您告诉过我,他十九年前在二十三招时被一个人击败,自言从此不再用剑,后来他就销声匿迹了。”
“记性不错!”孤枫兴致勃勃地道:“击败他的人就是我。其后,孙天涯不忿,接手相搏。
他的剑术虽高妙,但总因强求神速而忽略了味道,数招过后,他快剑的威力就已大减。
谁知斗到十五招时,我的双肘都一阵剧痛,再也无法握剑。孙天涯已收剑回鞘,并说了声‘承让’就下楼去了。我知道自己肯定是中了别人的暗算,但又不相信在座的人有能力暗算我,只好抱羞回家。”
孤枫摇了摇头,兴味无穷地道:“想来想去,我总也没想明白暗算我的人究竟是谁。可五年后,萧无道来到宣城,恰巧和我碰上了,一问才知道天震弓的事。我当时觉得事有蹊跷,便开始托老关系帮忙,以查明真相。结果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查明了,燕震天就是用天震弓发射他的金针的,这样,我自然就能猜到,暗算我的人,就是燕震天。因为只有天震弓发出的金针,才有可能刺中的我穴道。”
孤枫终于叹了一口气:“你现在终于明白我为什么要燕琉璃活命么?”
红怡低声道:“你想亲自杀他。”
孤枫摇摇头,苦笑道:“我已是个废人。”
“您是想让我杀他。”红怡止不住哆嗦了一下:“是不是?”
孤枫欣慰地道:“乖孩子,你总算不糊涂!”
可蒋幕新却是燕琉璃唯一的好朋友,她和蒋幕新只可能分手,红怡忍不住想哭:这该又是何等残酷的分手呢?
孤枫苦笑道:“薇儿,其实我并没有劝你和蒋幕新翻脸,如果你是真心喜欢他,不妨和他相好下去,我看得出他是个很不错的人,武功高强不说,更难得的是他很讲江湖义气!”
红怡又哆嗦了一下,她拚命忍住快要流出眼眶的泪水,用冷漠的声音坚定地道:“其实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蒋幕新!”
孤枫悄然一叹:“那样更好。”
夜幕已渐渐降临,四周的景物都已模糊不清了,风也变冷了。
孤枫叹道:“回去吧!”
红怡推着轮椅,慢慢地往回走,她觉得好冷、好冷,浑身好酸、好疼,直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把所有的东西都忘记。
可能忘得了么?
孤枫喃喃道:“武当掌门日前送来一张帖子,说是不日将会有个后辈来见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武当山的道士来干什么?”红怡冷冷道:“莫不成要在这里办道场?”
孤枫苦笑出声:“这个后辈小子不是道士。而是武当的俗家弟子,名字我记不太清楚了,大约是叫什么霍名山。”
“霍名山?”红怡惊呼出声:“武当俗家第一高手霍名山?”
孤枫道:“也许是。
”霍名山来干什么?“”信上没说,我怎么知道呢?“孤枫有些落寞地道:”来就来吧,好生招待也就是了。“可红怡不用想也能猜到霍名山拜访的目的是什么。而且她清楚一点,那就是父亲也一定知道。
她实在是觉得好笑,于是就笑了,而且还笑出了声。
”这丫头!“孤枫道:”无缘无故地笑些什么?“红怡还是笑,但泪水已流了满面。
”笑吧,笑吧!“孤枫无奈地苦笑道:”笑是丫头们的权利。对我们这种老人来说,笑实在是很奢侈的事情。“红怡的笑声已经变成了呜咽,在浓浓的夜色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