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晨的梦中,有流离失所的眼泪,晶莹剔透。
那个梦中的丁晨,经常会惶恐到不知所措,莫名的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可是当转过身的时候,除却几只无家可归的山鸦在祭奠着光阴的亡故,便仍旧是一望无际的荒草以及与荒草一道携手蔓延的麦田。
于是他会感到害怕。
拼了命的沿着河岸向上游奔跑,耳边是尖锐的划过去消失不见的风声。
鞋子掉了,抛物线般坠落在冰凉的水中,小小的船儿一样,扎进了幽深的漩涡,沉沦,是它离开主人的脚之后坠落时就已经看到的结果。还是感到害怕,于是不停止的继续奔跑。
脚底被生硬的石头割破,鲜红的血液逃一般的外窜,叫嚣着地落在脚下的泥土里。
这些红色的液体,在泥土中汇集、生长、幻化成一株不能名状的植物,红色的茎,红色的叶,红色的花朵。
在夏风中,如同跳动的火焰,灼的脚火辣辣的痛。
他经常是在梦里疼痛的惊醒,泪流满面。
爷爷安静的抽着烟坐在他的身旁,用毛巾为他拭去额头细密的汗珠。
“小晨,又做梦了。”
爷爷的脸上有着深刻的光阴留下的印迹,他会把丁晨的头拉到自己的怀里,然后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身体,在那些充满爱意的起落中伴随着爷爷听不懂的言语。
爷爷会给他讲没有结局的故事,永远都是从开头重复着开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才能结束,或许在老人的故事里,落幕就在丁晨沉沉的梦中,只是那时他尚不知。丁晨的梦里,有爷爷微微的气流,烟草的味道。
“爷爷,我又梦见了血,大片的血,我怕,可是我跑不掉,他们一直在追我,我跑丢了自己的鞋子,爷爷,没有鞋子的孩子还能走路吗?”
“能,爷爷小的时候,连一只鞋子也没有,不也照样走过来了嘛,没有鞋子谁说就不能走路了。小晨啊,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有属于自己的梦境,在梦中你看到的那是你的前世,你之所以听见有人在喊你,那是因为你遇见了前世的自己,梦醒了,你还是得回到现在的生活之中的。”
“爷爷,那为什么前世的我一直在不停的奔跑,我到底为什么要躲避,要逃离,前世里,是谁在追逐着我一路狂奔,为什么我总是逃不开他们的追逐。”
“小晨,等你长大了,爷爷去了很远的地方的时候,爷爷会在梦中告诉你的。”
老人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慢慢的抽着。
“那为什么你现在不说啊?”
“现在说出来就不是梦了,梦中的事情,必须得有梦中的人来告诉你,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爷爷的眼中闪过深邃的迷惑,像是在刻意的隐瞒着什么。丁晨木然的眨着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明白还是不明白。
爷爷不会骗人,他说可以在梦中告诉丁晨,就一定会在梦中告诉他。那一年的丁晨,相信这是不可争议的真理。
喜欢一个人静静的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只是静静的想,静静的想它的发生以及它的结局。
忽然的一个早晨,阳光飘摇,于是日子有了深度,时光有了梯度,于是就有很多的人老去,然后寂静的岁月里,不再会有他们的身影。丁晨看着眼前这个把流光写在白纸上的女子,他用手指抚摸着那些浓重的色彩,像是在抚平一个已经老去的疤痕。
“这些都是你自己的画?”
丁晨的话,低沉的仿似一句符咒。
“嗯。”
“为什么你的画面总是写满这些忧郁的颜色?”
“我的世界,四季分明。”
“即使会有冬天,但是冬天的尽头,还是那么阴冷吗?”
“记忆里的春天,总是有飘零的花朵,寒冬过去,白雪皑皑,那些冰冷的生灵,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变成美丽的河流,所以,等待温暖,必须要经过一个过程,积雪没有融化,就不是春天,并不是所有的春天都那么温暖。”
“那你的春天呢?”
“我的春天,于画面中无处安放。”
“你把它们放在哪里?”
“风里。在很久以前,我就把它交给了流浪,风吹到哪里,它就会在那里。”
“你知道风会把你的春天带到哪里吗?你不害怕那些飘忽不定的空气将它带到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吗?”
“不会的,云往哪里飘,风就往哪里走,只要有天空的地方,就不会有迷失。我的春天,在不远的地方等我,那里的风,不会动。四季不会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