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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画卖吗?” 丁晨指着那幅有大片荒草和麦田的画问。 “卖!” 林洁简单的回答。 “多少钱?” “一顿饭钱。” “一顿什么样的饭?” 丁晨显然没有想到林洁会这样说。 林洁对于他而言,还只是一张白纸,他们之间,也就是一段只能听见对方讲话的距离。 丁晨不懂她,一如他不懂得她的言语一样。 林洁想了想,略带疲惫的说。 “一顿可以安抚饥饿的饭,仅此而已。” “你难道不觉得这样贱卖自己的东西很不值得吗?” 丁晨对林洁的索报大感意外,在他看来,这幅画不是可以只拿一顿饭去衡量它的价值,因为他看得出,那些浓重的色彩里,有林洁疼痛的思想和受伤的灵魂,她在出卖的,不仅仅是一张涂满色彩的纸。 可是现在,林洁居然拿它交换一顿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对于一个连自己的感情和思想都愿意出卖的人,她想要的,应该不止是这么多。至少丁晨是这样想的。 林洁在咀嚼了半天丁晨所说的话的味道之后,有些疲惫的回答。 “值得?那你说什么才是值得?你觉得它应该卖多少?一块?一百?还是一万?既然决定是在以出卖的形式来交易,它的本来属性就已经变质。它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说白了,就是一张不会哭不会笑不会欺骗的色彩斑斓的纸片儿而已!我现在很饿,饥饿时我最直接也最真实的感受,在我饥饿的时候,我在想,怎样才能填饱我的肚子。这是本能。生活没有给你们带来不想承受的东西,所以你们可以非常高尚的说这可以做,那不可以做。你们很幸福,但是请你们不要乱说话!” 林洁低着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丁晨一眼。语气中盈溢着成人的沧桑,太多的苍老,已经淹没了她的年龄。原来,明艳的背后,可以如此苍老! “哥哥,我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怪可怜的,就给她些钱,买两张回去吧!” 丁夕把头贴在丁晨的肩上,悄悄的说。 可是,这些话,没有瞒过林洁敏锐的听力。林洁像被什么东西刺中了一样,猛然间抬起头,眼睛直直的看着丁夕,如同一直被侵犯的野兽,浑身立起尖锐的倒刺。 她看着丁夕,眼睛里喷出愤怒和不屑的火。 “我想这位美女一定是错误的理解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要申明的是,我不是在乞讨,我不需要你的怜悯。请收起你高傲的施舍,让我自尊的活着。当然,你可以认为我可怜甚至可悲,但是,请你不要以救世主的姿态自居,更用不着用普度众生的口气来和我说话。我能想象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乞丐,可是你想过没有,即使是乞丐,他也有乞丐自己的自尊,并不是什么样的施舍都会被他接受,也并不是所有的乞丐都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请你记住,我虽然贫穷得一无所有,但是我们是平等的,我在用自己的方式换取我应得的收入,我不是在乞讨,而是在交换。” 喜欢史铁生《合欢花》中的字句,林洁的话,让丁晨想起了地坛中那个摇着轮椅一晃从少年变成老人的残疾人,他说,那个荒僻的小园仿似为了等待他的到来而在那里沉寂了很多年,在那个小园,他看到了真实的生命和母亲焦灼的身影。 他看到了这一切,在地坛中,那些在春天绽放的娇艳的花朵,那些在夏天泼洒的果决的雨滴,那些在秋风中飘荡的无家可归的落叶,还有,冬天里银装素裹的皑皑山野。 这些都真实的存在于我们的身边,那么决裂,像我们的命运一样。 丁晨又想起了《老人与海》中的那个巨大的,没有呼吸没有血肉的大马哈鱼,白色的骨架,像是一个沉沉的不能醒来的梦靥,他看到了渔夫被海风吹红吹肿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他也看到了老人那双结满茧子的手。 他想,如果老人可以完整的将那条鱼拖上岸,拖到有家的地方,该是多么好! 老人多么顽强,捕鱼的线勒进了手指,他都不放松。 可是顽强又能说明什么,老人没有因为顽强而摆脱鲨鱼,老人没有因为顽强而让自己的生活出现转机。 一切徒劳的挣扎过后,依然是无济于事。 那生命的负担太重,老人无法把它拖到预定的地点。 不能忍受的生活就应该放弃,巴金的声音冲撞着丁晨的耳膜,面前的林洁模糊了,他看着她逐渐飘离了自己的视线,渐行渐远,远到他喊她的名字都听不见。 她消散了,淡淡的消散,消散如烟,消散如尘,消散如同一个虚无的梦境。 她的世界,归于黑暗,一如梁遇春关于宇宙的感言。 黑暗的两极,世界只是两极中跳跃的一段星火,一切从黑暗中来,最后归于黑暗。 宿命中注定的东西,潜移默化,让处于攀爬之中的西西弗斯,最终没有走到自己的山顶。 然后永昼中的人不知道黑夜的绝望,永夜中的人看不见一丝的亮光。起步,请停下。 “林洁,请允许我收藏你的故事,我在乎这幅描写梦境的画面,也请你热烈的生活。其实世界本没有错,不要再让无处安放的思想流离失所,永远回归不了它清澈的本源。人如果对了,世界也不会错到哪里,如果我们在某一次的苦难中唐突了世界的源,那就得我们回头看看自己脚下的身影,是不是我们走得太匆忙,没有来得及整理我们的曾经。” 丁晨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替丁夕辩解,他语无伦次的说着一些生搬硬套的话语。 可是在他的心里,他能感受的到林洁的消极和她的绝望。丁晨忽然之间厌恶了那些围观的人群,也包括自己和丁夕在内。 他感觉到他们好像是在观赏陈列在林洁心口的伤疤,越是残酷,越是惨不忍睹,就越是能给他们带来近乎变态的快乐感。 他们如同古罗马斗兽场中那些看客一样,高高在上,看的心安理得,看的神采飞扬。 他们的目光,让他从中攫取了太多包含悲哀的成分,一种上一阶层群体对于比自己更低一层群体的优越感的悲哀,尽管他们并不比她所在的层面高多少。 蓦然间的想法,寂静的闪现,不带任何喧嚣。“你听说过苦海这个词吗?” 林洁在听到丁晨的话后半晌才说。 “怎么?” 丁晨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问这个,满脸的疑惑。 她于他,只是一个未为人知的谜。 “你知道它的含义吗?” “是苦难吗?” “不全是,中国人最擅长的就是隐忍,只要保持我们的头在水面上,还能喘气,任凭苦海再怎么翻滚,都不会被淹没。我没有要责怪那个女孩的意思,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我们的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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