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
没有方巾难不倒林杨,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常从各个论坛中看到一些穷人家只有一条好裤子的新闻,觉得揪心。现在被自己碰上,竟然顺手牵羊,没得多少内疚。
惭愧啊惭愧。哪天赚了些银子,定当好好感谢这家人。
小屋前左有一块半分地的菜土,种着各色时蔬。有的翠绿,有的微黄,爱人之极。杂草除得很干净,显见主人平日下的功夫不小。一只长着土黄羽毛的母鸡带着五只毛绒绒的小鸡正在觅食,悠然自得。往前是小河边的一颗柳树,一抱来粗,中间已然空心,却还枝叶繁茂。数条垂下的柳枝,点入水中,随风而动,静静的水面划出几道波纹。
远处田中,几名农人正在忙碌。其时稻谷早已收完,或许他们在挖泥鳅吧。林杨想起在家时自己常做的便是这事,忍不住会心微笑起来。村子不大,看到人的比想象中更少。除那几个挖泥鳅的,林杨就只看到柳树不远处的一个背影。
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郑重看了看那张相片。
“请问……”他将声音拖得很长,带着点点颤音……
这是个女人。
稀松的头发随便捥了个髻子,一根竹筷凭斜穿而过。粗布长裙,为免沾湿,裙脚被提至膝盖。深黑色的布鞋,纳着白底。标准的农妇打扮。
或许是他声音不够大女人没听到。因而他又清清嗓子,加大音量:
大姐,请问……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问什么,开场白却只能如此。
女人回过头来,都未仔细看他,又转过头洗起衣服。
奇怪。
一怪在她居然未见了自己如见鬼;
二怪在她居然也知道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大姐……大……”
女人蹭地站起。
他在她眼睛里看到了空洞。
这是个已不能称为大姐的皱纹满面的女人。
还是个……瞎子。
本以为自己会吓着人的林杨这被这女人大吓了一跳。
面容枯槁,皱纹入发,两道焦干的眉毛,像被火烤过一般。细小的鼻子,大大的嘴巴,微露的黑牙,加上那双深陷眼眶只有白和灰的眼珠,就那样痴痴地“看”着你,任你胆子多大,也忍不住要生出畏惧之心。
何况,林杨胆子并不大。
这从连洗脚城都不敢进就能窥一斑。
林杨一时说不出话来。就那样怔怔站着。完全傻了。
双腿竟然还有些抖。
这是可怕的沉默,两人都没有说话。
还好是在白天,要不然,林杨早已落荒而逃了。
一阵难熬的沉默之后,林杨终于鼓起勇气要打破全局。
大……姐?嫂?妈?娘?
“您……”他实在找不出个词来称呼,于是用了这个最平常有效的敬称。
“小伙子,你是外乡人。”女人一语惊人。
早就听说,失明失聪之人会在其它方面得到补偿。看来这个女人因为失明而有了超强的听力。也许她一生都未曾离开个过这小村庄,冥冥之中却获得这种能力。
她再次问话:“小伙子,你是哪里人?”
话从她嘴里出来,气若游丝,林杨感到丝丝凉气。
“我……”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如实讲吧,人家肯定无法理解。要编一套说辞,这种状况下林杨一时半会也没那个本事。
再说,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所处何时何地呢!
于是支支吾吾,不晓得要说什么好。并且觉得奇怪,这女人怎么在盘户口呢?
听不到林杨的说话声,女人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诡异之状,林杨已不敢直视,甚至想捂起耳朵,不让那阴森的声音钻入。
“你怕我!”
她的声音突然大了不少。
而一直的微风,也凑热闹似的大了起来,吹起了女人的裙摆和干枯头发。
“连我家那老鬼都花了十年才习惯我瞎后的样子,何况你个外乡人?”她的话语含着幽怨。
林杨寒毛竖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