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回首
阿英面对破败的家,丈夫进了监狱,女儿无力抚养送给了别人,两个儿子无吃无喝,自己在老家举目无亲,只有一个阿山远房的堂哥堂嫂,也是贫困人家,每当想到这些,她都是欲哭无泪。
堂嫂听说阿英回家来了,闻讯赶过来。“阿英噢,侬介可怜……”阿英抱住了嫂子。
堂哥带阿英来到河边的小屋。两个儿子帮姆妈收拾屋子。堂哥给阿英垒老虎灶。女儿在床上干哑地哭。
嫂子送来一篮芋艿。“实在细无啥吃食咯。”堂嫂满怀歉意。
阿英背着女儿种地、插秧。女儿饿得吮着自己的小手指头。
夜晚,两个儿子饿得睡不着,阿英只好去田里偷粟杆。狗叫了,阿英慌忙中跌了一跤,空着手一瘸一拐摸回家。
阿华和阿平已经睡着了,孩子的脸上还有泪痕。女儿已经哭不出声儿。阿英把乳房塞进孩子嘴里。女儿狠命吸吮,却吸不出一滴奶。阿英的乳房被吸出血来。
阿英伤心得捶头撞墙。
天亮了,昏睡中的阿英忽然听到一阵凄厉的哭喊。她的心抽紧了。堂嫂过来,含泪告诉她:“兴福阿婆,掐死了伊格女儿……”
“啥子?掐死勒……女儿?”阿英不相信。
“实在细揭勿开锅哦……又怕女子送人养受苦……可怜哦……”堂嫂终于哭出声来。
兴福家里,女人们围着孩子小小的尸体在低泣。突然,兴福妻子哭出声来:“女子呀,侬细姆妈格心头肉哦……”
听到兴福妻子伤心的哭声,人们无不动容……
阿山在狱中削了一支竹子吹。断续的笛声传出了窗外。管教过来训斥道:“吹啥子吹?吹丧!”
阿英深深凝视着女儿。想来想去,一家人都是没有活路。也许,只有自己与女儿死去了,两个儿子才能活下去。良久,她下决心抱起女儿,跌跌撞撞来到黄浦江边,一步步走下江堤。“姆妈——”“姆妈——”阿平和阿华一路哭着寻来。阿英听到两个儿子的哭喊,腿一软,跌坐在地。
阿英含泪按按女儿的鼻头,女儿的鼻头软若无骨,与别人的鼻子一点都不一样。
“女儿咯,姆妈心疼侬。侬格鼻头软咯,祖传格哦……”不知道为什么,阿英又想起来这个。
只见浩浩汤汤的长江上,此时,只有一叶孤舟在飘曳。
男人把媛萍放到派出所:“伊姆妈跳楼勒。阿拉男人家,奶勿活格……”所长劝男人道:“介细派出所,勿细托儿所……”男人说:“阿拉屋里厢的在介里跳楼勒。伊细多么好格女子哦,就介样子没有勒。勿公平哦……”男人蹲下抹起眼泪。“伊解放前细亚细亚厂老板格宝贝女子,啥时节吃过介格苦……伊死得冤咯。”所长一拍桌子:“你放肆!”“反正,介小囡阿拉细养勿活勒,请政府养伊吧。”男人说着,放下媛萍就走了出去。“侬回来!”所长大喊。男人小跑起来。
所长抱着媛萍寻找养父。可是,已经人去屋空。所长低头看看不停哭闹的孩子,叹了口气。
孤儿院。这里是哥特式建筑。派出所所长抱着媛萍,对院长讲她的情况。院长表示——“请放心,阿拉一准好好带伊。”
媛萍在孤儿院由保育员喂牛奶,她长胖了一些。院长看到媛萍,逗她:“蛮好的小囡,阿好?”媛萍手舞足蹈表达她的心情。“好好带介格孩子,蛮可怜的。”院长嘱咐保育员。保育员给媛萍唱歌:“天涯呀海角……”媛萍似乎能听懂,呀呀喃呢跟着唱。“院长……”孤儿院后勤主任追了上来,低声说:“孩子们的粮食不多了……”院长说:“向市委打报告嘛。”后勤主任说:“全市粮食都告紧……阿拉统计了一下,总共还够吃两个星期……”院长皱紧了眉头。
房间里,保育员在哄孩子们做游戏。“阿姨,阿拉饿肚子咯。”有个孩子说。“阿拉也饿。”又有小孩说道。“阿拉饿……”大点的孩子们都在吵吵嚷嚷。“听话,阿姨等会儿给宝贝们拿吃食。来,你拍手,我拍手,小朋友们手拉手……”孩子们都跟着保育员拍手。看得出,他们都面有菜色,瘦弱不堪。有个孩子哭喊了起来:“饿—”他的哭声引得其他孩子都哭了起来,哭声此起彼伏。“别哭啦!”阿姨喝道。她把自己的饭盒拿出来,挨个儿喂孩子,她自己却饿得头昏眼花。“要……”孩子个个挤在阿姨身边。阿姨忍不住搂着孩子们哭了。
院长室,副院长推门进来:“不能再收孩子了!已经没吃没喝啦!”院长面无表情:“今天又来了几个?”副院长说:“几个?整整五十四个!连周围农村没饭吃的人家都把孩子送来了。还不算扔在大街上被送来的!这样下去,要饿死人的!”院长吼道:“那也不能让孩子们饿死在大街上!阿拉介里是孤儿院,孤儿的庇护所!”副院长耷拉下头:“那,咋办?”院长重重叹了口气……
媛萍会扶着墙走路了。这天,她趁保育员不注意,扶着墙,慢慢挪出了屋。走廊的天花板很高,走廊又长又暗,显得很阴森,墙上还有耶酥受难的浮雕。媛萍开始害怕了。她一扇门接一扇门地推,都是紧闭的。她迷路了。媛萍流下了眼泪。她又挪着寻找自己出来的那扇门,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向这边走来。媛萍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妈—姆—姆—怕……”她哇哇大哭。
保育员跑过来。“哎呀,侬为啥自己跑介里来?介细……教堂格……停尸房……阿晓得?”她一把抱起媛萍。
“姆妈……”媛萍冒出了完整的一句话。“好孩子,阿姨就细侬姆妈,好好……”她搂着媛萍哭了。
“来,小宝贝,吃饭哦。”保育员给媛萍分饭食,每个人只有一点点米饭和素菜,小姑娘两口就吃完了。“姆妈,阿拉饿……”媛萍看着保育员。“乖,听话,每格人只有介些么……”保育员哽咽着说。媛萍哭了起来。听到小伙伴的哭声,小孩子们放声大哭。整个孤儿院回荡着孩子们哀哀的哭声……
院长在办公室里烦躁地踱步。孩子们的哭声钻进了他的耳朵。他拿起电话:“阿拉细徐霞路玛丽孤儿院……”上海市长在接电话:“细的,阿拉晓得勒。现时,全国粮食都告紧。介样子吧……”
孤儿院里,孩子们站成一排依次走进屋里,他们的身上都写着号码。“这个……”有人指点着。“我要这个……”各地来人在挑选着孩子。保育员在与孩子们告别:“听话。到了新的家里,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啊?”“阿拉勿走哦!”孩子们挣脱开来人的手,扑向保育员。“听话,侬去新家有得饭吃。在介里,会饿死的……”说着,保育员流下了眼泪。孩子们又温顺地牵住了来人的手。“孩子,爸爸妈妈会疼你的。”来人拿出饼干给孩子吃。
媛萍躲在门后,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她看到每天朝夕相处的小朋友们被很多陌生人领走了,感到很害怕,吓得身子在发着抖。
虽然外地来人领走了很多孩子,可是,上海孤儿院还是断顿了。就这样,上海周边还在源源不断地送来孩子。充斥在人们耳边的,是孩子们不绝于耳的哭声。孤儿院里,除了哭声还是哭声……
保育员在看护一个残疾孩子。“高烧。极度虚弱,是饥饿引起的免疫能力降低。”医生说道。“有危险吗?”保育员问。“勿好岗。身体残疾,又受介些。唉—”医生说。“先打针,只能介样了。”
“身体好的囡囡被领养很多了,剩下小的有毛病的……介孩子生下就有心脏病的,又细半瘫,爹娘就抛弃了他……”保育员说。“注意观察,有情况随时找阿拉。”医生嘱咐说。
“姆妈……”媛萍不知何时进来拽着保育员的衣襟。“怕……”“勿怕。有姆妈在……”保育员抱起媛萍。“阿拉老饿的,”媛萍拍拍小肚子,“瘪下下的……”“姆妈也饿……”保育员突然感到有些晕眩。这时,走廊里又传来孩子们震耳的哭声。慢慢的,哭声渐渐低弱了下去……
“医生!医生!”保育员从屋里冲出来,在走廊喊道:“医生……”
屋里,残疾孩子嘴唇青紫,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着……媛萍握着他的手,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医生跑了过来。他发现,孩子已经死去了。保育员伤心得大哭。媛萍也跟着哭。好些孩子听到哭声进屋来,看着死去的伙伴,都哭了。房间里,仿佛是世界末日……
院长脸上挂着泪珠儿。“细的。阿拉请求中央政府……”
上海市长庄重地在打电话:“我是上海市政府……是的……孤儿院严重告急……”
周恩来总理在接电话:“嗯,我知道了。请等候中央的答复……”
这时,秘书进来了:“总理,乌兰夫同志来了。”“快,请他进来!”总理急切地说。
“好……好的。感谢中央政府!谢谢!”孤儿院院长激动地说。
这天,上海市长专程来到孤儿院。他说:“中央决定,将三千名儿童送到内蒙古。那里有肉有奶,有淳朴的蒙古族老乡……”
保育员在给媛萍穿衣服。“去内蒙古蛮远的,那里天蛮冷的。侬一定要听新爸爸新妈妈的话哦……”她一再嘱咐媛萍。“姆妈,阿拉勿去哦……”媛萍哭闹着。
“今生,勿晓得能勿能再相见哦……”保育员捧着媛萍的小脸说。“姆妈……”媛萍哇哇大哭。
前往内蒙古的火车车厢里,保育员在照料着孩子。媛萍两眼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去哪里,自己的命运又将如何。在火车的鸣叫和行进中,车厢里孩子们的混乱和哭闹声此起彼伏。大点的孩子在扒着车窗喊:“阿拉要回上海……”小一点的孩子只会哭闹。几个保育员忙得焦头烂额……
媛萍渐近的脸,小小的孩子瞪着澄澈单纯的双眼,对身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只是感到有一点点紧张,因为,自己再也看不到孤儿院的姆妈,再也看不见上海的高楼大厦了,还有孤儿院的绘画。那上面,画了好多好多好看的人啊动物啊……
保育员擦着额上的汗,给孩子们拿来饼干。大点儿的孩子狼吞虎咽。媛萍不敢吃,她看到别的孩子都吃完了,这才藏到茶桌底下吃了起来。
保育员在与车长说话:“两名不足一岁的孩子发烧、腹泻……”“喂吃的了吗?”车长也有点焦虑。“他们不吃。车上没有奶粉,只有少量饼干。拿水泡了给他们也不吃。大孩子们也不吃不喝,就是一个劲儿地想回上海……”保育员紧锁眉头。“给他们打针了没有?”车长又问。“打了……可烧还是不退……”“你头拱地也得给我治好!”车长急躁起来。
车长虎着脸往车厢走来。保育员跟在他后面。突然,保育员感到腹痛难忍,痛得弯下了腰。另一位保育员过来,看看她的状态,突然小声儿问:“你是不是……有喜啦?”保育员不得不点点头。“不能说……要不,我也来不了……”“那……你先歇会儿,我去你的车厢看看……”另一位保育员说。
火车穿行在隧道中,浓烟钻进了车厢。孩子们在咳嗽、哭闹。保育员走进车厢,一个个哄着、招呼着。
媛萍的小儿脸通红,整个人蔫蔫的。保育员摸摸她的额头,急忙让大点儿的孩子照看她,自己去拿药。
听说又有孩子发烧了,先前的保育员不顾腹痛,强忍着来到媛萍身边。“来,好孩子,吃药。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媛萍开始不肯吃药。恍惚之间,她觉得这个保育员就是上海孤儿院的保育员。“姆……妈……”她开口说道,她的嘴唇烧得都干裂了。
“乖。啊,孩子……吃药,啊?”保育员哄着媛萍吃下了药……
车厢里,孩子们睡得七扭八歪,有的保育员怀里抱着孩子。先前那个保育员扶着腰挨车厢观察孩子。结果,她又发现了几个发热肚痛的孩子。
车长也在紧张地巡视着。他脸上的表情很紧张,心情也很沉重。
在其它一节车厢里,保育员抱着一名几个月大的婴儿。婴儿的状态很不好。车长在孩子面前停下了。
孩子的哭声已经很微弱。“听说,她生下来就没吃过妈妈的奶……”保育员仿佛在自言自语。车长蹲下来,眼泪汪汪看着孩子。“她……”保育员带着哭声说。孩子开始抽筋了,这是极端危险的信号。车长二话不说,撩起衣服就把孩子抱到了自己怀里……
“孩子,你还没有吃过一回妈妈的奶呢……”保育员终于哭出了声。
随车医生赶过来急救。但是,孩子还是死在了车长的怀里……
看着孩子小小的身体,车长、保育员等人都哭了。
车长轻轻为孩子合上了眼皮,抱起她。他用保育员的头巾盖上了孩子的脸,像抱着一个脆弱的梦,他小心翼翼地向前面车厢走去……
“车长……”怀孕的保育员喘息着跟过来:“三号车厢、七号车厢又有两个孩子快不行了……”车长发怒了:“赶快去抢救!大夫是干哈吃的?!”“他们都是急性肺炎……”保育员含泪说。“走开!”车长大吼。车长把头抵在一片白霜的车窗上,他咬牙切齿,恨不得用自己的死换来孩子的生……
火车在北方光秃秃的田野上爬行……
“还有多少时间到北京?”列车长问火车司机。“最快也得半天时间。”“快!你就是死气白赖也得快开!加煤!”车长大喊。司机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司炉工加紧添煤。
媛萍在保育员的怀里慢慢睁开眼睛,她的眼光迷离。“可醒了!”保育员欣喜地说,她不由在孩子脸蛋儿亲了一口。
还是在孤儿院。媛萍扶墙站着,她刚刚两虚岁。她看着身边的残疾、智障孩子,她的眼光那样纯善。她的眼里里满是问号。“小妹妹,侬姆妈呢?”过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他好奇地问。媛萍不说话,专注地看着他。“阿拉做侬的阿哥,格好?”男孩爱怜地对她说。媛萍露出嘴里的豁牙笑了……
火车到了北京站。这里到处是白雪皑皑。火车在这里加水加煤。火车头喷着黑气,疲惫地喘息着。火车上陆续抱下几个白床单裹着的孩子,被站台上的人接去。火车吼叫一声,又徐徐开走了。
火车在北方丛山中穿行。
火车在内蒙沙漠中行进。
火车在草原上蜿蜒……
又是上海孤儿院。媛萍的眼里满是疑问。她又独自走到了教堂的停尸房。空间里笼罩着阴沉的气息。墙壁上有《圣经》里的故事绘画。她还在试图找门,那扇属于自己的门。可是,她发现,哪里都没有那扇门……她又摸上了楼梯……媛萍看到一只老鼠。它没逃走,而是友好地看着她。“侬……”媛萍试图抓到它。老鼠一纵身,跑掉了。媛萍离开墙壁,趔趄着去追,一下子摔倒了。她没哭,爬起来,抬头看见“耶酥受难图。”她看到耶酥的胸口有血。她这才感到害怕,大哭起来。
媛萍趔趄着去挨扇推门。每扇门都是紧闭着的。媛萍绝望地坐到地上哭。“姆妈,救救阿拉哦……”媛萍的哭声在教堂里回荡。
这里是乌市。已经是几个月以后了。内蒙古的保育员在给孩子们发秋衣。他们都长胖了一些。怀孕的保育员挺着大肚子。媛萍独自在玩儿。保育员把孩子们都招集起来带到了外面。
爸也在人群中,工作人员在向他解释着什么。周围堆着很多粮食。“原则上,盟里、市里的干部才能领养。上面特意给配了白面、大米、白糖,为了这批南方孩子,自治区花了大本钱……”
妈从昏睡中醒来,问:“孩子呢?”
爸告诉她:“孩子生下来就没长好后脑壳儿,软赤呼啦的。生下来就活了几个小时,死了……”
“是小子还是姑娘?”妈问。她额头上缠着手巾。
“小子。白瞎了。”爸不无心痛地说。
这时,走廊里传来喊声。爸循声出去了。爸对身边的媳妇儿说了几句话。妈穿着病号服,微微点了点头……
爸在“撒摸”着孩子。突然,他看到了媛萍。爸盯着媛萍想了一会儿。眼前的媛萍,长得白白胖胖,两只眼睛向上吊吊着,一点儿不像自己的媳妇那样下吊眼儿。爸一直认为:有那样两只下吊眼儿的女人,没有一个好人,说不定啥时候能干出啥坏事。就在这时候,人们开始领养孩子了。有人在填写手续。
孩子们胸前戴着号码,排队慢慢往前移动。待媛萍走到爸的跟前时,爸突然间张开了手臂,居高临下地扑向了媛萍。媛萍看着这个陌生的北方男子,惊骇地哭了。
“金娃娃……”在太奶奶家,二姐、大姐半夜醒来,两人悄悄儿耳语。“阿拉找侬白相来勒……”金娃娃的圆脸儿酷似媛萍……
爸在剪旧棉裤、纸壳箱,准备用它们钉门过冬。东北在冬天前都要这样儿准备过冬。爸看到有条棉裤上有血迹。“谁的?”他问在一边儿的老姑娘。“我大姐的吧。”四搪塞道。“明晚儿六点钟,你到西山缺口那儿去接我。”爸说道。“嗯。”四答应。
翌日晚上,四在山口等爸。冷风渐起,周围诡秘,四心中特别害怕,她躲藏了起来。爸外出打鱼摸虾怕人看着他在家泡病号儿,经常叫老姑娘把满载的自行车骑回家,自己再溜达回去。爸只有这次回来这么晚。爸终于在远处出现了。他在山口处停下,东张西望着。四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危险,她不敢吱声儿。爸没等到四,只好骂骂咧咧自己下山了。四等爸走远,才连滚带爬下了山。身后,树的黑影儿像妖魔鬼怪似的逼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