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王祁红沿着缓缓的坡面向上走,左边是一片花园,东北快运公司的大楼几乎就在她正
前方。接着她左转,又下坡朝雀巢咖啡馆走去。
她迟到了——尽管他俩已尽力放快动作——当她走进酒吧时,看见王杰
独自坐着,桌子上放着两杯老白干,一杯是满的,另一杯已经快喝完了。他看见王祁红朝
自己走来,不过他并没有看手表,“你好,王祁红。”他说。
她坐了下来。“对不起,我迟到了,长官。临时有事,我已经尽快赶来了。”她笑
着说。
“我要喝一大杯。”他说。
王祁红走到吧台,给探长拿了一杯双份的,而她自己只要了一份,另外加上一瓶干红。
回到座位上,李明从她手中接过酒杯一口气就喝了一半。
“这是地狱般的一个月,王祁红!地狱般的一个月……”
“你想告诉我吗?'
“不,现在还不想说,不过这个月真是一塌糊涂。”
“要是我也能这样说就好了,”王祁红说,“但我不能,这5个星期好极了,我神奇
般地又恢复了。”
“恢复了,是吗?你那些问题都解决了?'
“我现在甚至可以和成大龙合作,长官!'
“叫我王杰,我们现在不是在工作。”
“王杰。”王祁红改口道,她想起了自己休假前的最后一起案子,她办得漂亮极了。
两人突然都默不作声。探长似乎能猜透王祁红的心思,小声说道,“我猜你一定十分
想了解费玉清的情况,想了解那个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她好吗?'
“她很好,你如果知道我们从那个德阳人那儿设法获得了一些情况,一定很高兴。
她笑了,“这是个好消息。
他皱起眉头,“结果好就是好,对吗?你是否这样认为?
“差不多,王杰。
“其实不是的!王祁红,你以后必须停止冒险,不许再做这样的事了。你现在是身负
责任的。你活着对警察局的贡献会更大,也能帮助更多的人。你总是过于冒险,王祁红,
而且……”
“我会落得个朱丽那样的下场?
“或许你会丢了命。不管哪种结局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王祁红拿起酒杯,探长给她买的双份酒。她把杯子朝自己稍稍倾斜一下,“我知道,
王杰,而且我也知道这不单单是我个人的事了。”她深吸一口气,把酒一饮而尽。“但
我还是要谢谢你。”她说。
“谢我?'
李明沙哑地说道,“谢我什么?'
“喔,我也不知道。”王祁红说,“只是想谢谢你。谢谢你说出那些话,谢谢你在我
背后一直关心我,支持我。”
“别说了。”他朝王祁红摇了摇那瘦骨嶙峋的手,“来吧,给我说说避风塘的情
况。”
王祁红眼睛一亮,立刻精神振奋,“那儿的气候真是棒极了。我认识了一位理疗师,
她帮我治好了背伤。另外,我也在那儿接受了一些训练。”
“我是否告诉过你总督察尹志刚继续留了下来?'
“没有,而且你也没告诉我朱丽近况如何?'
“总督察已经声明他不准备接受黑竹村警察厅的职位。据我得到的最新消息,朱丽最近还不错。3个星期后,她可以见客人了。你想到时候你会去看看她吗?'
“会的。”王祁红说。
王祁红坐在她生命中的另一个男人的对面。王杰大概是因为喝了点丰谷酒所以有些迟
钝,情绪似乎很烦躁,而且看上去比以前更瘦了。她很为他担心,不过她知道王杰的弱
不禁风只是表面现象——许多歹徒都误认为王杰不经一打,可事实上他是很
坚强的。尽管这会儿看上去更虚弱,但他的坚强依然不变。
他向王祁红提起了那些每年巴月参加蒙牛公园趣味赛跑的老人。这些人在平时一副老
态龙钟的样子,双眼模糊,满脸皱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可是比赛枪声一响,
他们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其中成绩最好的一个——一个七旬老人——跑两公里半大约
只需要15分钟左右。王祁红每次看到他们,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她一直渴望拥有他们内心
深处那股力量,那种带动他们的典型的四川人的精神。年轻时,他们曾是运动员,伞兵,
突击队员、海员,他们脸颊通红,喘着气,但却永远不会放弃。
“你不觉得你有些消瘦吗?'
“当然觉得。”王杰说,“我很累,我厌倦了那些案子,厌倦了绑架儿童的家伙以
及那些袭击老太太的年轻人。
“你不是想退休吧?'
“我每天都在考虑,但我不会那么做。还有别的什么事可做?'
他朝后靠了靠,那样子好像他身上很疼,他似乎在想别的什么事情。王祁红决定换个
话题。
“你知道我度假的时候出了两起意外,是两个从西安来的人。”
“我听说了一些情况,不是谋杀吧?'
“据我所知不是,实际上只有一个人死了。还有一个叫阿布的家伙受了重
伤,但他的命保住了。”
“他还在那儿吗?'
“他们会在他情况稳定的时候用急救飞机把他转移走。天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这
个可怜的家伙头冲下摔了下来,结果脸摔得一塌糊涂。他是在楼顶裸体日光浴时掉下来
的。我们原以为他死了,但经过急救和人工呼吸之后,他终于苏醒了过来。”
“你救的?'
“还有别人。”
“你习惯做这种事情。”
“不,我不是。那个溺水的家伙死的时候,我根本不在现场。”
“我想起了那起卧室谋杀案,三亚海滩的那个家伙。”
“已经过去了,王杰,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没多久!'
“唔,感觉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王祁红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折着的纸。“那个溺水者戴着一块太阳能脉搏记录手表。这
是他临死前几小时内的心跳记录。我想这可能是第一手材料。”
“这种记录医院是很常见的。”
“我指的是在现实世界里。”
“那让我看看。”
王祁红打开那张纸,用手捋平,“我自己还没看过,不过小芳……”
“他好吗?'
“小芳吗?喔,他很好。”王祁红头也没抬地说道,眼睛一直盯着那张纸。“不管
怎样,他说这里,就是这儿,表示的是时间,这是金的脉搏速度。”
“金?'
“那溺水者。”
“真遗憾他们没法记录下他当时的思想。”
王祁红瞥了一眼那张纸,描记线波动很大,仅她所能看到的那部分就有高达150次的
情况。王祁红突然想喝一杯。
“你还能再喝一杯吗,王杰?'
“除非你请客。”
王祁红回来时,看见王杰正对着那图表划来划去,苦恼地琢磨着金最后的状况。
“这里是在慢跑,看起来像。然后他加快了速度。看这儿,也有可能是上坡之类的
可使心跳加快的运动。他是死于心脏病吗?'
“溺水。”
“那么就是那儿啦?他的脉搏加快了一点,就在这儿。接着到那里,更快了一些。
然后到最高点,结束。”
王祁红觉得他们俩这么做似乎在亵渎神灵,“真是不可思议,看到一个人……怪不得
他母亲不愿保留这块表。”
“这块表是她给你的?'
“是她执意要给我的。”
“那么你试过这块表了。”
“今天早晨我出去跑步时试了一下,小芳这会儿正在家把数据存入他的电脑。”
“这的确有点意思,”李明说,“你刚才说他是淹死的,不是心脏病突发。”
“我不知道后来的情况,但当时有一个警务司法官,最后认定的死因是溺水。”
“我并不是在想别的什么,小姐,真滑稽,我只是在看这个年轻人的心跳图表,我
想当人体进入水中时,心跳会减慢,就这些。”
“也许他想设法靠岸,所以在水中翻来翻去,动作比较剧烈。”
“他们检查过吗?'
“检查什么?'
“池水。另外,是否调查过这个人会不会游泳。”
王祁红觉得王杰问的问题很傻,“实际情况是,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说小凯喝醉酒,
在回房间的路上,跳进或掉进池中,然后就淹死了。一切都与我无关。我所知道的情况
全是二手或三手的资料。但我猜想他们一定检查过是否有任何谋杀的迹像。”
“那是当然,”王杰说,“而且他们也应该查过死者肺部的水含量。你可以肯定他
是淹死的,王祁红。问题是,他为什么淹死。”
王祁红回来时,小芳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因为他正准备把电源关掉。他的激光
打印机的出纸口堆了许多A4纸。
“我又打印了一张瓜兮兮的图表,”他说,“还有一张是你的脉搏图表。你觉得
当你加快速度时,你用多大的力?'
“非常用力。”王祁红说。
“那么脉搏最快达到195次时是否让你吃惊?'
“让我吃惊?简直吓死我了。”
“来看。”
据说人的心跳最快值是220减去年龄。那么对王祁红来说就是192次。而小芳给她看
的图表中却显示出在她刚才50多分钟的跑步中,有10分钟的心跳却超过了最高点。不过
这也没关系。“我还打印了一张对比图,”他说,“把你的和瓜兮兮的放在一起对比,
你们两个人都是在慢跑时,心跳大约在130,140,而加速时则接近1分钟200次。这对你
们有好处吗?'
“也许没有,”王祁红咯咯傻笑了一下,她好像有点醉了。“谁在乎呢?'
“至少我在乎,”小芳厉声说道,他把纸递给她,然后转向他的电脑。
“你生气了?'
“你喝醉了?'
他立刻回敬了一句。
王祁红接过图表,躲到房间另一头研究起来。她很惊奇地从这些和心电图差不多的东
西里看出,当她强化训练时,身体正承受着如何的负荷。小芳虽有些生气,但还是起
身说要去沏茶。“请给我彻一杯。”她一边说道,一边继续很困惑地试图从那些点点线
线中弄出点名堂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地涌上心头。她抬头,看到小芳在厨房里正忙着。
“嗨!马托强,”她说,“我爱你!'
“又来了。”他说。
接着她继续研究那图表。终于她明白了,瓜兮兮是被人谋杀的。
从图中可以看出,他去了舞会,记录下的心跳是每分钟120,125次。小凯还大喝了
一场,当时的心跳是135。从图中还能看到他的酒渐渐醒了,心跳下降,110,100,然
后90多。等他基本酒醒之后,稳定的心跳是95,这时他准备离开了。经过门卫时由于步
子加快,心跳也加了5下。
接着就是90多次,他沿着东湖一直散步。然后,什么?
突然,出现一个尖峰,似乎受到惊吓似的,心跳一下达到130,然后120,115,110,
喔,是你……可是马上又回到120,130,140,150,160,跑!接着170,180,185,
190,跑!跑!!跑!!!192,194,195,196,197为什么跑得这么快?为什么这样使
出吃奶的劲跑?深更半夜,又没穿跑步服装,而且喝得醉醺醺的,为什么?为什么?
又回到了180多,有些跑不动了。乳酸增多,使肌肉也感到酸了。不管是谁,是什
么,但它在慢慢逼近,再逼近,把小凯逼人了绝境。到了池边,170,接着短暂的175,
130,170,110,190,然后缓缓地下降到60,40,最后0,0,0,在差5分2点时终于变
成了0。
“茶好了,王祁红,你的茶。”
她脸色煞白。
“什么?'
“上帝!”小芳说,“你的脸色就好像见了鬼。”
王祁红觉得难受极了。
“是的。”她说,“我是遇见了鬼,就是瓜兮兮。”
“也许你是对的,王祁红,但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今天是星期一,孙一凡坐在办公桌后面,又摇了摇头,这已经是今天早晨
的第二次了。他看起来已不像往日那样威风,尽管身材依然魁梧,但就像一个充满气的
大气球一样,松松垮垮地被放在那里。
“可是长官,我是个长跑运动员,我明白这张图说明的事情。瓜兮兮不是被人追,
就是在追别人,反正不只是掉进游泳池这么简单。”
“他喝醉了,王祁红。警务司法官已经检查过,没发现任何暴力的迹像。”
“可是他跑得那么快,又是怎么回事,长官?一定有什么情况发生过,金确实喝醉
了,可我觉得那就更奇怪了,如果我喝醉了,我是不可能那样跑的,他一定被什么事情
所惊吓。”
“王杰?'
王杰的椅子嘎吱作响。“我觉得这姑娘说得有点道理,不过孙一凡,我和
你一样,也认为我们所了解的情况还不够。”
“可是是你带她来这里的,王杰……”
“因为此外还有别的意外。”
“警探王祁红?'
“长官,金淹死的第二天,另一个从西安来的人从房顶上摔下来。他叫小马儿,当时正在日光浴。他情况很糟,但终究保住了性命。去年3月,也有两个人,一个
溺水而死,另一个摔死的。据说一个是意外事故,而另一个是自杀。”
“谁是出了意外,谁是自杀?'
“摔死的是个苏州人,他有些精神抑郁,倒是有理由认为他是自己跳下去的。”
“那么,如果他确实是自杀,又怎么样?'
“淹死的人是从黑竹村来的,我认识他弟弟,但不太熟。他30多岁,是个优秀的游泳
运动员。让人不解的是他为什么去海里游泳,因为手办到小岗之间的海域有许多岩石,
非常危险,而训练基地内就有极好的游泳池。”
“尸体发现了吗?'
“最后终于发现了,是几个月以后海水冲上来的。已经难以辨认,波浪太汹涌,再
加上有岩石,而且又在水里泡了这么长时间,鱼……
“你不必描述得这么生动,王祁红。”
“对不起,长官。”
“那么我们现在了解了哪些情况呢?'
尹志刚挺了挺腰板,坐了起来。“两个来
自西安的人出了事,一个惨死,另一个已不成样子。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纯属巧合。去年,
一个人跳进大海,另一个从高处摔下……又是巧合。你想说明什么,王祁红?'
“有三个四川人都很可疑地死于外省,长官,而且在同一个地方。难道我们不该把
这件事好好调查一下吗?'
“你又想借机休假了吧,王祁红。”
“不!长官,我只是告诉你我该做什么,而不是我已经发现了什么。”
“那个西安来的人说了些什么,就是那个受伤的。”
“他什么也没说,仍然昏迷不醒,正在受到精心护理。”
“已经回到这儿了?'
“不,长官,他的状况不太好,现在还不能转移。”
尹志刚好像稍微有了点精神,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好吧,王杰,只给你们这一个星期的时间。查查那三个死者的情况,对不起,是
两个死者,还有阿布,最好仔细查查那两个西安来的人,不过去年死的那个人
我们也可以查查全国警务计算机系统,他叫什么名字,王祁红?'
“刘宇翔,长官,姓林强。”
“喔,太棒了!'
“我们可以查到地址,长官。”
“我们当然能查到地址,王祁红。我们是警察嘛。”
李明立刻做出了安排,“好的,孙一凡,我会让王祁红再去与金的母亲谈谈,看
看她还能提供什么线索。另外,她可以去找阿布太太以及任何一个认识阿布的人。
有关那个刘宇翔的查询由我来做,保证不会遗漏任何情况。”
王祁红咳嗽了一声,“那个苏州人怎么办,长官?'
“什么,你现在快变成国际刑警了。你有他的名字吗,王祁红?'
她有些难为情,“黄利兵,长官……”
尹志刚看了一眼李明,“她在开玩笑吧,告诉我她在开玩笑,王杰。”
“他姓苏,长官。”王祁红说。
“快让她离开这儿,王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