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李明咕哝着说,“也许他们有什么秘密不愿意让我知道。”
艾薇薇在面包房买了刚出炉的硬皮面包,此外她还买了熏火腿、重庆酥心点心,是上
面撒有杏仁的特别好吃的那种。她们喝着咖啡狼吞虎咽了起来,根本不考虑卡路里的问
题。这是她们积极生活方式的一个结果,她们能随心所欲地吃东西而毫无罪恶感。王祁红
对其他事情——比如撒谎——才有罪恶感。她开始感到精神松弛平静,像这个姑娘一样,
她也喜欢阳光、喜欢在日光下运动、喜欢和这些明眸皓齿的、热情的人之间的友情。同
时她又能躲在暗处巧妙地观察分析他们。但是总有一天她得离开这里,这真让人难过。
“王祁红,你不高兴?'
艾薇薇问。
王祁红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只是在想事情。”
“给你两个便士,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怎么样?'
随便告诉她点什么让她相信就行了。
“我在想我的男朋友,”王祁红慢慢地说,“我只是在想她现在怎么样了。”
“哦,王祁红,我的李可很快就要来了,我太高兴了,没有考虑到你。”
“别考虑我,艾薇薇,别那么好心。”
“什么?'
“用不着。我很好。”
肢体课很有意思,强烈的阳光,大扬声器里播放着缓慢的四小节的音乐,配合着流
畅的动作。小乌龟手拿麦克风,笑着站在前面,带着大约50个人练习。她先用苏州式的英
语发出指令,然后再用她的母语说一遍,最后再用法语。她长得高大漂亮,双眼充满温
情,微笑起来很欢快的样子。
“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伸展,要感觉到伸展。对,注意你的腹股沟,对,很好,
坚持……”
王祁红在一边帮小乌龟的忙,一会儿纠正纠正姿势,一会儿示范各种伸展动作。她帮助
她上完课,然后才微笑着朝小乌龟走去,去办她的事情。
“你的课真棒,我很喜欢。”
“谢谢你,王祁红。上这课程自己身体也大有好处,做这样的工作确实很有趣。”
“你很在行。”
“当然,我们是专业的。”
王祁红这时开始言归正传了,“马可怎么样了?'
“哦,他好多了,就是脸上还有点伤。昨晚我们还在手办一起吃了饭,他挺好。”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我希望越快越好。哪天晚上我请你们喝点什么好吗?'
“他今天晚上就过来。”
“那就今晚?'
“那好啊,谢谢你,王祁红。”
“不用谢我,”王祁红说,“咱们不都是朋友吗?'
罪恶感会一阵一阵地袭来。王祁红会一会儿想到太阳,一会儿因为一个笑话而大笑,
过一会儿她又会看到艾薇薇和小乌龟的脸,看到她们充满信任的眼睛。可这又不完全是信任,
因为信任就像信仰一样,是在所有的怀疑全都消除之后才会产生的。如果她闭上眼睛,
她就会自动看到那些女孩孩子般的神情。
但是探长的脸上却没有这样的神情。当她闭上眼睛想到王杰时,她就看
不出这种神情。王杰这辈子可以说是样样都不如意。他知道生活到底是什么——生活就
是受欺骗的妻子、戴绿帽子的丈夫、说谎的家伙、骗子、猥亵犯、小偷。还有什么可以
让他相信的呢?王祁红么?不,她已经让他失望了。她把王杰诓到这儿来,而现在虽然和
他一样处于糟糕的境地,但却马后炮般地批评他。
王祁红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她在想着喝点什么或者去跑跑步。喝点东西很轻松,可跑
步却会让她受伤。跑个10英里就足够了。
她走出房间,穿着一身白装。白色的尼龙短裤、尼龙上衣、棉短袜,还有白色的爱
世克斯运动鞋。她已经做过了准备活动,从运动中心慢跑过去时也就热了身。等到了通
向手办和方林的公路旁时她已经完全放松,可以快跑了。她出发时目标是保持6分钟1
英里的速度,在这样的日头下面,她可能会保持不了。
她跑得很轻快,经过了一辆停着的嘉年华汽车,跑下一座小山,然后就到了连接桑
塔村和手办运动中心的水泥路。她原先曾想拐到一条泥路上跑个半程马拉松,但现在放
弃了。过了手办之后,通往方林的路变得有些崎岖不平,更困难的是,还有3公里是
连续的上坡路。
太阳很毒,她跑在开阔的野外,一丝风也感觉不到。她前额上冒出了成串的汗珠,
聚集在眉毛上。她得用手背把汗珠抹掉,否则汗里的盐就会把眼睛弄疼。
天气很热,一辆雷诺车开了过去。王祁红跑得并不舒服,她双腿沉得就像灌了铅似的,
体力有点跟不上了。她知道太阳。上坡还有她的速度都是原因,她应该把速度放慢下来。
她看着那辆汽车轰鸣着开远、消失,心里也在骂着自己,但是仍保持着上坡每英里6分
钟的速度。她的大脑中充满了各种声音:艾薇薇、小乌龟、动作缓慢、性格沉郁的华西探
长李明、张志强在她耳边轻声说话、床、又是张志强、然后是她没见过的想像中的
艾小黑·林德的样子、又是张志强,妈的!她好几天没给他打电话了!接着是凶手、
尸体、燃烧的汽车……她肯定是跑得太累了,之后出现的是拉链!又过了一会儿,王祁红
越过了生理极限,一下子轻松了起来。她的头脑又恢复了控制。路两旁是一栋栋白色的
房子。妈的!要到方林可真够费劲的!
她超过了一个被晒得黝黑的农民,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正往自己的洋葱地里走。接
着她又看见街上一个驼背的老人喊着什么。从一所房子开着的门里传出用外语对话的声
音,房顶上有一只狗在吠着。荒凉的红褐色悬崖前,一只灰色的驴子缓慢地耕着地。哦,
坚持住!速度已经变成6分30秒1英里了,马上就到避风塘了,王祁红几乎要笑出声来了。
到方林的路跑过一半以后,她开始轻松地在柏油路上跑了,她不断经过停着的汽
车、有绿色百叶窗的房子。又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正在朝通往红色悬崖的公路跑去。
她跑出了村子,公路开始下坡,她估摸着前面是大海了。一辆汽车经过她身旁,她
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她想在32分钟时折返向回跑,并且争取在1小时内跑回去。她很喜
欢那山,可是天气太热,她还是不往那儿跑了。这念头不停地冒出来干扰她,她断然地
摆脱掉这些杂念,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步伐上。她前面的那辆汽车拐了一个弯之后看不
见了。
她感到自己可能有点脱水,不过并不是很严重。她离刚才的村子越来越远了。王祁红
不停地看表,希望上面的数字赶快过30。当她跑到拐弯处时终于到了28分,她又看见了
前面的汽车,自己笑了。不知为什么,她停了下来。
王祁红一屁股坐了下来,上身微微前倾,玩着她的鞋带。公路忽然十分寂静,路面上
全是尘土和砾石。她抬头还能看见那辆车。那车鬼鬼祟祟的——如果你没得多疑症的话,
应该说是停着。王祁红看见眼前的情景突然产生了一丝疑虑。嘉年华车,雷诺生产的克里
奥车,停着的嘉年华,经过她身旁的嘉年华,现在又是停在那儿的嘉年华。在这岛上,
这些嘉年华车实在是太普通了,全是同一种蓝色,王祁红觉得这些车全都一样。怎么办
呢?’
长跑时只有在最后阶段才会感到疲劳,因此其困难之处并不在疲劳,而是在于内啡
肽分泌的混乱,本来稳定的内啡肽分泌会让人感到舒服的。有一次王祁红曾经帮助处理过
一个被汽车撞伤的骑自行车的小孩。当时她已经以8分钟互英里的速度跑了16英里,离
家只有半英里了。但那时她只好停下来走到车流中,她感到自己的步子十分轻柔,周围
很寂静,自己就像一个滑行在水上的天鹅一样。她可能救了这个孩子的命,但是事后她
脑子里记得的只有她后来再跑起来的难受劲,怎么跑也不舒服了。
但是这会儿她体内的那股劲还在,肾上腺素还呼呼地涌动着。她感到有点头晕,荷
尔蒙分泌有点混乱。于是她下决心站了起来。那辆车还在那儿。
她又开始慢慢跑了起来,不过不是很快,速度大概不超过8分钟1英里。拐过这个弯
之后前面又有一个左转弯,再往前跑则是一段小上坡和一个右转弯,然后能看见一片蓝
黄色的海面。现在她看不见那辆汽车了,因此那车停车的地方肯定是隐藏起来了。她刚
才曾经偶然看到过那车的后半部。
那辆兰色嘉年华刚才已经超过了她,可现在却又驶下了公路往回开,现在消失了踪
影,这是为什么呢?如果她就是手办的下一起意外的目标,那她应该要么已经死了,要
么受了重伤。她应该在公路上被狠狠地撞倒,摔到一堵黑墙上,掉进一个阴沟里。但是
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也许是别的什么人——如果这不仅仅是她的多疑而已——也许只是一对情人想找个
隐秘的地方?也许是一个游荡的强奸犯?强奸犯?也许。一个柔弱的女孩,孤身一人外
出,浅棕色的长长的腿,汗透衣衫,汗珠晶莹。这形象很适合做杂志中间的插页。这也
许只是一个在自己转悠的人,是一个为了某件更严肃的事情而正在酝酿勇气的人。
她没有像逃跑那样快速跑开,这一方面是因为她无处可去,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她内
心中的原因。她是在寻找这些男人,这些事情,她要和这些棘手的危险、甚至是与死亡
去打打交道。
不过她知道她不想死,但是去面对邪恶的性犯罪、去面对这种死亡的念头吸引着她
的兴趣。这也是出于一种倔强,她倔强地拒绝把女人和弱者、受欺凌的对象等同起来。
男人都是些罪恶的家伙,让他们见鬼去吧!是的,也许有一天,一个男人会杀死她,强
奸她,伤害她,但是她至少会拼个鱼死网破的。那将是面对面的搏斗,流血的将决不仅
仅是她。
她跑过那汽车的隐蔽处,尽量不打草惊蛇。她朝大海的方向看着,保持放松的姿态。
她的头的后部嗡嗡作响。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同时暗想,“好吧,兔崽子,我在这儿
呢。”
她有种变成被捕食的猎物的感觉,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加
快了速度,本来控制着的呼吸也有点喘了。路上的尘土被她的脚扬了起来。胳膊上刚才
擦汗的部分微微感到有些疼。她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没有引擎的声音,没有汽车的轰
鸣声,好像是汽车放下了手刹在往前滑行似的。
她背后并没有长眼睛,但是她能看到他——那肯定是个男人——暗藏在某处,戴着
黑眼镜。她脑中日处了一幅决斗的画面——一辆黑色的大卡车,就像一头喘着粗气的公
牛,车前灯像是牙齿。
“妈的,好吧!”她突然转过身。不管那家伙是进是退,现在可以干了!他们之间
现在相距400码,不过正在逐渐接近。他是钢和玻璃制造的,她则完全是血肉之躯。他
在等待着,但是王祁红则不是,她比对手更想去面对面较量一番。她看着前面,她的对手
是汽车,她的眼球对着车的前灯,她又想到了决斗。她要面对这辆汽车,面对他。她渐
渐地接近了对方,她听到了引擎发动的声音。红色的灯光照射着她的身躯。
她身后就是大海,空旷的大海,寒冷的火山岩,荒凉的海滩。前面一英里或者两英
里的地方会有人,有柔和的、带着笑意的褐色的眼睛,善意的点头和帮助。但这是王祁红。
她在与汽车、与他对峙。
王祁红现在离刚才汽车驶出公路的地方有200码远。太阳照在汽车的挡风玻璃上,玻
璃成了一个淡黄色的镜面。王祁红仔细地看着那汽车。汽车开始移动了。由于距离太远,
王祁红还看不出车里的情况,但是由于胸中有着一股怒气,她还是盯着汽车看,她只能通
过挡风玻璃后面光线看出一个模糊的大概形状。
在汽车离刚才驶出公路的地方可能还有100码时,她本想转身过去,但这时她听到
汽车的引擎加速的声音,车子从石子上面掠过,她听见汽车换了一挡,全速向她驶来,
车后面尘土漫天。王祁红停了下来,严阵以待。
汽车冲上了公路,后轮在原地空转了几下,然后吼叫着向她摇摇摆摆地全速驶来。
王祁红就站在那儿盯着汽车。她内心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一股怒气,脑子则在盘算着
如何对付对方。他,那辆嘉年华一会儿驶向右边,一会儿驶向左边,接着又直直地向她
冲了过来。王祁红死死地盯着对方,说时迟,那时快,嘉年华冲到她跟前之后猛地一拐,
然后轰鸣着开了过去,朝岛的中部方林的方向驶远了,只留下了一股滚滚的尘埃。懦
夫,她认定对方是个懦夫。
她在往前走而不是跑。刚才她忘记了太阳,因而她现在觉得自已被晒伤了,像是打
了败仗。她没看见那个男人——那只可能是个男人——汽车的玻璃上面有淡黄色的反光,
因此像面镜子似的看不清楚。她没看见车的牌照号码——是不是号码被拿掉了或者盖住
了——她也没看到车子的任何标记,没看到公司的名字或者车厂的名字
这肯定是策划好的。王祁红刚才像一只母兽,作好了充分的准备。而对方首先发难,
但是又很快溜走了。这是因为他是一个懦夫呢,还是说这也许只是一个警告?王祁红觉得
是因为他个懦夫。那么他为什么要攻击她呢?这时她又想,妈的,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她开始跑了起来。
她跑第一步感到很疼,接下来的几步也不舒服。她的肌肉和关节感觉不那么灵便,
血液还流得不畅,全身关节咯拉咯拉的。她的脚轻轻地触地走了几步,现在只有双膝还
不太灵活了。过了一会儿,双膝也软多了,在她把头脑中所有的事情都抛开以后,她全
身的疼痛感消失了,肌肉和关节又润滑了起来。
她到了村子,想找一部电话。妈的!你怎么打电话呢?紧急事项吗?不,这只会把
当地警察给招来,不是个好主意。她现在离手办有5公里远,在目前的状态下跑步要跑
20分钟,这太远了。她看见了一个商店。电话,电话,那儿有他妈的电话吗?商店里有
一个深褐色头发的老太太。王祁红只会说“你好”。
“你好!'
老太太的微笑中带着迟疑,“你好,姑娘。”
“呃,是的,谢谢。您这儿有电话吗?'
“电话?'
“对,电话!
老太太指着王祁红的肩膀后面说,“用吧。”
“什么?'
“用吧!对!电话!'
太棒了!现在她需要的就是钱了。
她拿出一张汗湿的一千人民币说,“对不起,人民币?'
“是的!'
“能帮我换点……人民币吗?'
她比划着硬币和打电话的样子。
老太太抓起电话,“电话!”塞进硬币,“人民币,要帮忙?'
“啊,对!对!'
老太太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她拿回一把硬币,堆放在玻璃柜台上。她的手很瘦,
有风湿性关节炎,表面也粗糙不平。
“人民币!电话!'
王祁红一把抓过硬币,转过身。老太太好像被吓了一跳。王祁红转回头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有急事!我有急事!”这个单词王祁红是瞎猜的,不过发音听起来是对的。
“有急事!'
她往电话里塞硬币时,那个老太太在后面走来走去,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她
听见“旅游”和“冒失冒失”两个词。王祁红准备拨号时才想起来她根本不知道电话号码。
哦,他妈的!只能再猜着问问老太太了。“呃,请问一下,手办体育中心,号码?电
话?'
老太太盯着她,嘴微微地张着。忽然她走到柜台旁边,推开王祁红,抓起电话。王祁红
刚想走过去,老太太又走到另一边,并且开始讲话,“是手办吗?是接待厅吗?'
接着她又说了很多单词,好几次“是”,一两次“冒失”,一次“姑娘”和至少一
次“旅游的”。接着老太太摇了摇头,把电话塞还给王祁红。电话里有一个人在讲话。
“遂宁?'
“你说什么?'
电话里的人很别扭地用四川话说,“您是四川人?'
“是的!'
“您准备预定几天?'
“你说什么?哦,不,我……”
“您是王祁红小姐吗?'
电话里的声音十分柔和,可以听出是受过教育的闽南人。
王祁红感到很意外,“对呀!'
“您就是那个拯救了李家沱的姑娘?'
王祁红控制着不让自己刚起来,“是的。”她说。
她先是要了探长的房间,但没有人接。于是她又要了马燕的房间,但
接电话的人说李正在开会,现在很忙。王祁红忍不住冲他们嚷了起来,他们只好去叫他
出来。
马燕正在和探长开会。电话打过两分钟后,他们开始检查所有当班的人。所
有进出的车辆都被拦下,车主都要一一登记。在他们检查的同时。管理部门则派人来接
王祁红。来的人是曾勇。
“你给太阳晒得够可以的!”王祁红上车时曾勇说,“怎么了?碰上什么有趣的
事了吧?'
“差不多。”王祁红说。
她们的车刚刚开走,那个老太太就冲了出来。
老太太在车后面大声地喊着,“遂宁!”(闽南语,零钱)
王祁红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遂宁’是什么意思?'
曾勇笑了,“没什么。”她说。她一边换挡一边又笑了起来,“大意就是‘谢
谢你,欢迎再来’。”
这可能很好笑,但是王祁红的思绪早已不在这儿了。她站在公路上面对着那辆汽车。
她能感觉到汽车里的人,能想像出他的呼吸。曾勇一路上一直在说着什么,但是这
些对王祁红来说就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的米尤扎克背景音乐一样,没留下什么印记。
王祁红在想,当时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他猛地一拐弯,但是如果他当时不拐弯会怎么
样呢?
“不,长官,我完全知道我在干些什么。当时我认为站在原地不动会更安全。我是
准备跳开的,但我想呆在最紧要的地方,看看我能不能看见他是谁,或者记下他的车牌
号。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因为你可能有多疑症,是吗,长官?'
“这不是什么好笑的事,王祁红。”
“是的,长官。”
他们在马燕的办公室。由于刚才的事情,他仍然阴沉着脸,英俊的脸
上既有担忧又好像松了口气。他是一个能干的经理,但这种事情他还未经历过。
“我们核查了所有在这儿——也是应该在这儿——的工作人员,王祁红小姐。除了
我们的足球教练以外,所有绿之队的成员也都检查过了。”
“你说的足球教练是艾小黑·林德吗?'
“你认识他?'
“我知道他。”
他顿了顿,好像在记录什么似的,“我们找到了所有的技术人员,我们的木工、电
工,他们所有人都在,只有王佩·张不在。他是负责游泳池的。”
这时李明插了一句,“他应该在这儿,他当班,是吗?'
“是的(原文为闽南语),是的。”马燕说,他用准确的四川话回答说,
“王佩每天早上和晚上给我们工作。他负责打扫游泳池周围卫生、检查水泵、检测池
水氯含量、测试水温。”
“他长跑吗?'
王祁红问。
李明瞥了她一眼。
“这个我们不太清楚,”马燕说,“这会儿我们应该能在游泳游泳池的
维护区找到他。那是个很大的地下室。你会发现我们有很多希奇古怪的东西都储存在那
儿,在发动机后面。那儿有一个院子。
李明站起身来高声说,“谢谢你,马燕。这儿的一切总是又快又充分。
如果看见了林德先生,能不能让保安人员扣留他一会儿?'
“当然可以。”
“如果看见张先生也这样行吗?'
“我们也同样会把他带到我的办公室,然后我的秘书会通过对讲机通知你们的。如
果这两个人中的哪一个一出现,我们会立即通知你们。”
“谢谢你,马燕。”他看到王祁红还坐在那儿,“王祁红?'
她神情有些恍惚。
“你和我一起去好吗,王祁红?'
她抬起头来,还有些心不在焉。“哦,对不起,王杰,我在想别的事儿。”
“愿意告诉我吗?'
“对不起,你说什么?'
王祁红软软地站了起来。
“你在想事情?'
“哦,是的。”她仍心不在焉地回答,“我在想事情。”她转向马燕,
“马燕,张先生是不是晚上工作到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