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王祁红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她迅速地穿好衣服，喝了点橘汁，伸展了一 下四肢，然后从饭店静静的半开放走廊中穿过，走过接待厅，来到了主路上。她掷了一 枚硬币，准备经过手办村往方林跑。她实际上并不在跑步的状态，长跑与她的短跑训 练有冲突，但她需要跑步。 王祁红轻松地出发了，步伐保持在8分钟1英里左右。她轻松地跑过高度较小的中心二 期工程，往山下跑去。她保持着准确的节奏，放松、放松、放松，保持、保持、保持， 这种节奏正好适宜思考问题、看看风景，她的身体和头脑在一起工作，这样它们可以比 单独运转时做更多的事情。 昨晚王涛溜走的时候，王祁红觉得有点对不住他。这让她自己也很惊奇， 因为直到那时为止，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小个子男人。她想自己之所以会对杨浦产生这 种感觉，肯定是因为她总对弱者自然产生的移情。要不然就是因为她不喜欢像李可那 样欺负人，而艾薇薇则又表现出那样令人惊奇的冷漠。所有的这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她自 己的忧愁、李明、对张志强的思念、对李明的担心，当时她的脑子如同一团乱麻， 她真想烂醉一场，然后爬回房间美美地睡上一觉。 这时冯杰走过来，“啊，哪儿去啊?' 他说，“你我，咱们俩跳舞去，然后再去干 事。” 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他们真去了。两人又喝了点酒，醉得更厉害了。然后又跳了一 会儿舞——音乐有甲克虫的、滚石的、曼弗雷德·曼思的——跳完舞他们又喝了两杯， 跳了个几个舞——冯杰长裤里的东西开始鼓了起来一一傻兮兮地听了会儿迷幻摇滚。最 后直到酒吧关门他们才给拖了出来。接下来就听王祁红一边傻笑一边说，“哦，不，我不 去你的房间。不，冯杰，不，不去。” 冯杰爬回了自己的房间，性欲当然是没有得到满足。王祁红则躺在自己的床上，两手 放在两腿之间，想着自己怎么会错得这么离谱？她现在结婚了，28岁了，那么敏感。她 真是痛恨自己现在的样子。 手办村静悄悄的，只有两只狗在远处的院子里盯着她。她跑上山，努力保持着7分 15秒1英里的速度。 她没有去敲探长的门，而是一直呆在自己屋里。她要是出门的话，她肯定控制不住 自己去找冯杰的。于是她给王杰的房间打电话，振铃声在寂静的夜晚响啊， 响啊，就是没有人接。已经两点了，她给张志强拨了个电话。电话铃响了十几声，对方 拿起电话，又掉了，然后又拿起来。 “是张志强吗?' “亲爱的?' 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 “我知道很晚了，但是……” “3点了。你好吗?'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我今晚差点跟别的男人干了那事。” “我想你，张志强。” “那就快回家吧。” “好。” “什么时候?' “很快。” “我也想你。” 打完电话王祁红觉得好点了，但她还是睡不着。 通往方林的上山路跑到四分之三处，就是一座两层的餐厅，餐厅的窗户上有绿色 的百叶窗关着，路的坡度到这儿也缓和多了。王祁红决定从这里折返，向手办中心和大海 的方向跑。太阳冲出了早晨的薄雾，温度显然有所升高。她已经跑出来20分钟了，但是 并没有出现背疼的情况，身上非常光滑、舒适。 那个沙滩包困扰着她。她们那天去休闲池边上，艾薇薇玩水的时候它就在那儿，但是 等她们回来的时候、王祁红看见潜水艇的门、发现王佩·张吊死在里头的时候， 它就不在了，也许是丢了…… 但是它确实在那儿，那儿确实有沙滩包，当她跑到阿布旁边时，它在那儿 吗？它是很容易买到的，还是说很难买得到？她能再次辨认出它来吗？它是一个证据吗？ 或者也许只是因为王祁红这几天有点累了，或者喝多了、大脑过度劳累而产生的幻像？ 这正是她想找王杰聊聊的原因。这正是她夜不能寐的原因。这也是她掷硬币、她清 晨4点起来喝咖啡、她又想起冯杰、她洗很长时间的淋浴、她拿起电话又给张志强打电 话制止她自己的原因。 她跑回中心，朝左拐进体育馆，慢慢地停了下来。从体育馆出来，她穿过跑道，来 到了足球场的中心。王祁红摊开四肢平躺在草坪上，就像一个被大头针钉着的昆虫标本， 在自己的内心中尖叫着。 　 王祁红和李可是10点过5分出发的。艾薇薇10点开始就有理疗任务了。李可刚一到 这儿就租了一辆铃木汽车，他把车停在员工车位的后面，只要他的指定导游建议去哪儿， 他就随时出发。 王祁红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我们翻过通往银厂沟的山，去辛吉的米拉多，然后顺 便去山后面看看，中午在一个小渔村吃午饭。” “是奥索拉吗?' “真聪明。午饭后咱们可以去阿瓜的洛斯哈美奥斯。我也没去过那儿，不过应该很 漂亮，我见过几张明信片。” “好啊，听起来这一趟不错啊。我今天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温情脉脉的，好勾引勾引 你?' “那我和艾薇薇可以交流感受了?' “可以。” 王祁红笑了。她希望她的笑声听起来不会像实际上那么虚伪。 他们行车的路线和那天阿布出事以后艾薇薇开车时走的完全一样，甚至连感 觉都一样，也是在死了一个人以后开车出去，只是这次开车的不是心情阴郁、长发飘飘 的艾薇薇，而是矮胖有力的李可，他的头发修得很短，在风中几乎不动。他们一路聊着， 但是有点别扭。王祁红觉得这还是由于她仍不怎么样的情绪。李可一切都挺好，但是他 确实说他希望艾薇薇能回重庆去，他不希望她在国外工作。 “去年我们碰上的那次意外，那个掉到海里的苏州人……” “你也知道这件事?' “艾薇薇会告诉我的，对吗？她没告诉过你那次意外发生时当时我也在这儿吗?' 王祁红缓慢地说，“我以为这是你第一次来这儿呢。” “这是我第三……第四次来这儿了。我去年来这儿看了艾薇薇三次。我每次都乘坐廉 价航班来。我每来两次左右她也会回去看我一次。” “你为什么这么想她回去?' “你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应该和我在一起。这样才对。她一年到头都在这儿作理疗， 她是……” 一辆汽车轰鸣着超过了他们。 “你说她是什么?' “她应该和我在一起，这样会更好些。” 他们正在接近山顶，汽车在费力地爬着坡。前面就是通往银厂沟的大下坡，在他们 右边有一家餐厅。李可突然大声说，“喝点东西怎么样?'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王祁红说。 “好！我也要看一下轮子需要不需要充充气。” 王祁红什么也没注意到，“那我要不要先进去点两杯喝的?' “好啊，我只需要几分钟。” 她点了咖啡，里面只有一点点牛奶。王祁红看到旁边桌上的人喝的是牛奶要法得多的 咖啡，这让她想起了在巴塞罗那的那次假期所喝的浓稠的牛奶咖啡。那次喝的咖啡感觉 棒极了，但现在这杯却有些难以下咽。因此她又点了一杯喝的等李可一起喝。 李可走进来，王祁红几乎没怎么注意他的脸。 “你会开车吧，王祁红?' “当然。” “好，等咱们喝完了由你来开车。你先试验试验，然后告诉我这车是不是有毛病。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王祁红抿了一口咖啡，然后笑着说，“有些人批评铃木吉普车，不过我敢肯定铃木车 都不错。” “好吧，不过你还是试试。要是车没事那最好。” 王祁红又笑了。李可脸上挂着很夸张的眼神说，“已经发生那么多意外了，我可不 想再发生一次。 由于百叶窗全部放下的缘故，咖啡馆里头光线阴暗，热气也辐射不进来。可是等王祁红和李可走出门外，一股热浪就迎面扑来。王祁红手里拿着车钥匙，绕着汽车走看了一 圈，好像并没什么问题，她爬进车里把车发动了起来。 李可站在几英尺以外对她喊，“试试轮子，往右。你觉得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王祁红挂到一挡开动了汽车，小吉普反应很快、很正常，也许只是方向盘有点松动罢 了。 “好像没什么问题。” “好，你再绕停车场开一圈，试试刹车！ 王祁红依他的话在碎石铺成的停车场开了一圈，然后一刹车，“没问题！ 李可也上了车，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我有精神分裂症，你说是不是?' “精神分裂症?' “你有妄想精神分裂症，是吗？我是妄想狂吧?' 汽车的马达声音很大。王祁红觉得着一切都很可笑。 “不，李可！你只是妄想狂，精神分裂是另外一回事。” 他们又出发了，可王祁红还是笑个不停。 由于是下山的路，王祁红把车开得更慢了。上次她和艾薇薇一起开那辆嘉年华时艾薇薇就 被吓得够呛，这次也没好到哪里去。车换成了铃木吉普车，可是车里的李可也同样不 信任她。但是现在车开得这么慢，挂在三挡，就算出了事也伤不着呀。 她笑着用脚碰了碰刹车，“李可，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