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概睡了一两个小时,安逸醒来,只觉得口干舌燥,疑心是高空飞行,气压太高,空调太暖。机舱里依然很幽暗,她悄悄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两条薄毯,难怪刚才身上热的发慌。待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身边的周立青也歪着头靠在座椅上睡着了。想来这样的姿势很不舒服,因此在梦中他犹皱着眉头。她不由细细打量着他,他的五官是英俊逼人的,就算皱眉也不影响他的帅气。
四周寂静,只有极个别乘客细微地交谈声,但都控制恰当,你听到声响却一句也听不清。安逸怔怔地坐了一会儿,觉得口渴的难受,伸手按下服务键。空姐脚步轻巧地走来,低低询问着她的要求,很快就端来一杯冰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去,一股清凉穿过喉咙又传达到胃,脑筋也清醒了几分。把毯子推到一旁,扶正座椅,她不敢动作太大,唯恐吵醒其他乘客,于是掏出MP3塞上耳机独自听歌。闭着眼睛,听着刘若英那干净明亮的声音,但听了没两首,耳机突然被人拉下来。睁开眼一看,周立青正低头看着她,眼底蕴含着一抹探究地笑意,她有些诧异刚想开口说话,他却顺势把一侧的耳机塞到自己耳畔,然后又倒回自己的座位,用头枕着手臂,自顾自听起歌来。
他的姿态如此闲适随意,仿佛两人已经熟稔许久。安逸原本还有些恼羞,但想到这个人看起来颇为不羁,亦正亦邪,再看他并没有过分地举动,也就忍住没说什么,只是也静静地乘着歌声地翅膀把思绪放远。
“请允许我尘埃落定
用沉默埋葬了过去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
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该隐瞒的事总清晰
千言万语只能无语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哦 原来你也在这里
……”
歌声婉转低回,周立青却觉得一字一句落在心间,蓦然就触动了心中最隐秘的角落,耳边只回响着那句,“埋葬了过去”,“ 埋葬了过去”,不觉失神。刹那芳华转头空。他只觉得那声线缠在心上,一圈一圈地越缠越紧,丝丝缕缕,密密麻麻,兜兜转转,牵牵绊绊,却把早已深埋在心底连自己都不愿重提的过往,一幕幕都逼了出来。
“若不是你渴望眼睛,若不是我救赎心情,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原来你也在这里……”那话语纠缠,缠得越来越紧,搅得心底一片惊慌。直到曲消声无,周立青仍觉得那歌词在心底里翻腾,“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原来你也在这里”。
原来你也在这里。心中有什么被猛然触动,回头望着身畔的女子,只觉得她的面容是那么的熟悉在睡梦中不知已经温习过多少次了,那温婉亲切地气息也是自己内心渴望许久地。
原来,你,也在这里。
一丝不易察觉地满足从心底里泛起,心猛就乱得犹如急鼓,这一次再也不放手。
此时安逸恰也无意中转过头,正撞上周立青失魂落魄的眸子,但见他面色苍白,额头青筋猛跳,全然不是刚才洒脱不羁的样子,不觉吓了一跳,脱口而出语气关切,“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周立青摆摆手,只是垂目闭上眼睛,面色忽红忽白,只是胸口起伏不定。安逸不明就里却是慌了神,想也没想,伸手覆上他的额头,手心顿时汗津津的,全是冷汗,心里一紧,语气也慌张了,“很难受吗?是心脏吗?还是那里不舒服?你身上带着药吗?我把空姐叫来吧。”
他依然闭着眼摇了摇头,只是一只手猛地抓住她正覆着他额头的皓腕,过了许久才费力地说着,“不用慌,没事。可能因为刚才有气流,头晕了一下。只要,你在这里,就好了。”他说得那样艰难,以至于安逸更加的担心,忙倾过身子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细细听他的心跳,砰咚,砰咚……那心跳虽然急促,但却强劲有力,安逸疑惑着,应该不是心脏的问题。从小她就学会了给奶奶测血压,量心跳,这些简单的医学常事她应该还是不会搞错的。那究竟是怎么会事?
安逸又觉得奇怪,刚才明明没有感觉到飞机颠簸呀?不过看他神色辛苦,也不好再追问。只好回头招呼空姐送来一杯水,但周立青的手却始终紧紧抓住她的手,抓得那样紧,仿佛怕她走掉一般。被陌生男子这样抓着,安逸原本想挣脱,但却明显感觉到周立青地手臂一直在微微颤抖,因此也就不忍心。空姐小跑着送来一杯水,并关切地问候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大碍才缓缓退下,安逸则趁机赶快把自己地手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出来。
“是什么歌?”过了好半晌,周立青才叹息着慢慢地开口。那叹息悠长,像是把什么心事重重地放下。
安逸愣住,直到他再次问她,才明白他问刚才听的歌的歌名。虽然觉得他问得古怪,可她历来是乖巧的人,因此低声回答,“是刘若英的歌‘原来你也在这里’。”
“哦。原来你也在这里。”他小声地回应着,霍然睁开眼睛,目光直视着安逸。安逸这才发现,刚才一度消失在他眼中的自信、沉稳,甚至那一丝不加掩饰的张狂、霸气都重新归回原位,一颗心也不由自主地放下。可不由自主又悬起,总觉得他看向她的目光古怪,那波光碎影里似乎藏着什么,但波光摇曳,浮光掠影看不分明。
待到周立青神色渐渐正常,安逸不由一只手抚在心口,“刚才可被你吓死了。”脸上露出天生始然的甜甜笑容。
哪知他却莞尔一笑,“我经常用这招骗女孩子的关心,没想到却百试百灵。”他笑得风轻云淡,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越发衬得古铜色的肌肤活力十足,眉眼生辉。
他这么戏谑一说,原本还有几分惊疑的安逸倒啼笑皆非了,也就不好再计较追问什么。不过这么一闹,两个人倒熟悉了不少。
安逸从他口中得知,周立青此行是到米兰开一个投资项目会议,因此还需要在罗马转机。当得知安逸是中奖得到这次幸运旅程时,到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带着欢快的语调祝贺她,只是不知为何,情绪有点低沉,随口说着,“安逸,玩开心点,罗马可是意大利最美的城市。”
他突然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安逸吓得猛一激灵,不由瞪向他。
见她瞪着鹿一般地大眼狐疑地看着自己,周立青嗤地笑出声来,说,“刚才办登机的时候,我就在你旁边,听见你自己说地。”
安逸想了想,却想不出自己刚才登机前有见过他,不过想来刚才可能自己是太匆忙了,完全没有注意到。
两人随着就说到了罗马,这话题一提,安逸顿觉来了兴致,“到罗马玩,你可有什么好推荐吗?”安逸是那种事无巨细的人,每次出行之前她例牌要做大量的功课,像这次旅游,例如怎样搭乘地铁比较便宜,那家店有特色的意大利面……被她详细地做了整整一本笔记,不过她还是希望能从别人那里得到更多实用的指南,尤其是自己的英语很烂,心里更没底了。
“我?呵呵,说实在话,虽然在意大利呆了一段时间,但是根本没有机会出去像一个普通游客那样欣赏风光。”周立青带着一种惆怅的语调,安逸也不由有些同情他,觉得像他这样的成功人士,恐怕内心也有很多身不由己吧。
“飞机马上就要降落在本次飞行的目的地罗马……”空中小姐甜美的声音响起,原本都窝在座椅上的乘客不由骚动了起来。
飞机在逐步降落,穿越过云层,大地上的一切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在面前,按照惯例飞往罗马的航班都会在碧蓝的大海上大大绕一圈,然后才是绿色大地展现在眼前,阡陌纵横,一处处高耸的欧式建筑散落期间,像是画中景象,又像是微缩建筑模型。安逸掩不住兴奋,趴在舷窗上,贪婪地望着眼前陌生但早已在心中叨念千遍的景色,不由激动地喊道,“罗马,这就是罗马吗?”
梦想中的地方,电影《罗马假日》的发生地,想到这里,安逸不由兴奋地像个孩子似地回头望向周立青,一双眸子亮的好像两颗黑水晶,宝光四溢,让人不由想溺毙期间。仿佛被她的激动情绪感染,他也眼光熠熠地盯着她,望见她,浮起一个奇妙的微笑,“对,这就是罗马。”
下飞机时,周立青帮她从行李架上拿下行李,随手掏出自己口袋里的签字笔,在一张纸条写下一个手机号码和他的名字。他的字如其人,潇洒中带着一股张狂的气质,尤其是那个青字,几乎是一笔完成,毫无停止,最后一笔微微向上飞起,有直冲云霄的气魄。
安逸迷茫地抬头看他,颦着眉正思量着是什么意思?
“我的私人电话,我在意大利也会使用这个号码。你不是说你的英语很烂吗?如果遇到什么不明白的问题,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乐于当翻译,我的法语也还说的过去。”他耐心地解释着。
安逸思量了一会儿,觉得对方也是盛情难却,因此笑着收起那张纸条,把它放在包包地小口袋里,一边随口问道,“你还会从罗马回国吗?”
“我会直接从米兰回国,下周一在那里还有个重要的会议。”周立青回答着。
两个人在机场分手。出了机场通道,安逸摇着手欢快地对着周立青高喊着,“再见!”
远远的,他那剑眉星目的脸上绽开一朵巨大的笑容,隔得远,看的不分明,只觉得那笑容中带着一丝惆怅的失落。
安逸哪有想到,“再见“不仅意味着告别,而且还有一层意思——再次相见。
就算是周立青事隔多年后想起,尤记得那个挥着手向他灿烂大笑地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