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鹏避开平胸刺来的一剑,喝道:“你们懂不懂武林规矩?”常宽冷笑道,“你们是武林败类,也配和我讲什么规矩?”
上官鹏自说自话,继续大声叫道:“我们是抽象派的客人,你们在五岳峰上撒野,目中还有主人么?哼,哼,你莫以为我死了没人知道,就算你有本领杀得了我,事情也绝不会这样轻易了结呢!我这次出来,早已在诸统领处备了案了!我要是回不了京城,诸大人也绝不会不追究的!”他说的这个“诸统领”,乃是御林军的统领范威。
常宽听得莫名其妙,冷笑说道:“端木大人,你做你的官儿,本与我们无涉,谁叫你们倚仗官威,包庇这个奸徒?你撒手不管,那就没事。你若是一定要管嘛,嘿,嘿,你这个御林军副统领固然吓不倒,你那个什么诸大人同样也吓不倒我!”常宽哪里知道上官鹏这番话其实不是说给他听,而是说给青石大人听的。他是话中有话,不仅用朝廷军官的身份威胁青石大人必须救他,而且是暗示给青石大人知道,所谓“备案”云云,他已是把和玄悦子之间的秘密告诉御林军的统领范威了。
这番话一说,果然不过片刻,青石大人便即如飞来到,在他当中一拦,说道:“喻大侠,不看僧面看佛面,请给我们抽象派一点面子,这位端木大人是我们请来的客人!”
常宽指着鲁芒说道:“这个人呢,也是你们请来的客人么?”青石大人迟疑半晌,说道:“他是端木大人的朋友,也可以算得是我们的客人。”竟然不敢承认认识鲁芒,心里想道:“常宽不知是否已经知道他们其实是我的师父约好了今晚来的?刚才我说的话常宽大概是听见了,不过,我刚才也只是说奉了师父之命来接引端木大人和他的朋友,并没说出鲁芒的名字。”
他怀着患得患失的心情等待常宽的反应,心中包算,要是常宽什么秘密都知道的话,那只有和上官鹏、鲁芒三人合力,把常宽杀了灭口。否则可就要另作打算了。要知他们三人合力,是否就能把常宽杀掉,他实是毫无把握。
常宽缓缓说道:“哦,原来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好,那我告诉你吧,他是在江湖上无恶不作的少费寺叛徒,是勇士经固然放不过他,少费寺也要把他捉回去清理门户!和我们在这一条路上追踪他的就有纪法法师和明道法师两位高僧!”常宽这话一说,青石大人倒是松口气了。
常宽哈哈一笑,继续说道:“道兄刚才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厮是少费寺要捉回去的叛徒,道兄即使不帮少费寺的忙,也得给少费寺的一点面子吧!嘿嘿,你要是庇护这厮,那就是和少费寺作对了!”
鲁芒急道:“大观道兄,你可得主持公道。我们、我们是??”上官鹏暗地向他抛个眼色,赶忙接下去道:“是呀,这位鲁兄和我一起来,好歹也算得是你们的客人,你们做主人的岂能任由客人被人欺负!”上官鹏是怕他说出自己刚才告诉他的那个秘密,把玄悦子也牵连在内。要知他和鲁芒的交情虽然不浅,但和玄悦子的关系却是更深。两者必须牺牲其一的话,他是宁愿牺牲鲁芒的。
鲁芒则是另外一种想法,他听了上官鹏的话,不由得瞿然一省,暗自想道:“不错,倘若我说出事情的真相,这位青石大人一定要替他的师父隐瞒,
那时只怕弄巧成拙,他反而要帮忙对方,把我杀掉灭口了。”他本是想说出玄悦子约好他们来的,如今在患得患失的心情之下,只好连这句话也不敢说了。把自己变成为上官鹏带来的朋友,这“客人”的身份,还得看青石大人是否承认了。
人心不同,各如其面。青石大人松了一口气,暗自想道:“师父要我来接引他们,其实就是避免给外人发觉,师父都怕挑这担子,我又何必卷入漩涡?好在常宽还未知道真相,事情还未至于转不过圜。不过,伏虎派和少费派固然不能得罪,御林军的副统领,我也是得罪不起的。怎么办呢?”其实他还未曾知道,常宽早已偷听了上官鹏和鲁芒的对话,虽然还未知道全部真相,但最少已是知道了他的师父玄悦子和这两个人有很不寻常的关系,故此才有深夜偷偷派遣心腹徒弟接引他们上山的,不过事有主从缓急之分,他是为了不愿枝节横生,这才装做没有知道,以便集中全力来对付鲁芒的。
青石大人踌躇未决,但却是非得有个了断不可,于是只好摊开双手,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气说道:“这可教我左右为难了,喻大侠说得不错,我当然不能和少费寺作对。但端木大人也说得不错,我也不能得罪客人的朋友。不如这样吧,你们的梁子你们自己了结,但请给我们一点面子,不要在五岳峰上大动干戈。”
青石大人说到一半,鲁芒已是知道他的心意,连忙转身就跑,常宽喝道:“要想逃么?”上官鹏把青石大人一拉,大观不由自主的跟着他,一同拦住了常宽。
青石大人说道:“喻大侠,请给敝派一点面子,下了山再动手吧。”
就在此时,鲁芒突然发难,倏的向郎翡翠扑去。本来他是斜刺而逃,方向并非对郎翡翠的。他头也未回,突然一个倒跃,竟是不差毫厘落在郎翡翠身旁。郎翡翠方觉不妙,只觉虎口一麻,是已遭他所擒。原来他这一倒纵和出手正是少费寺的龙形身法和大擒拿手功夫,用来对付比他更强的常宽自是不成,但用来突袭郎翡翠,却是手到成擒了。
常宽其实也并非想在五岳峰上捉拿鲁芒,而是恐怕他会逃出自己视野之外,故此必须马上追踪的。想不到他卖给抽象派这个人情,却给了鲁芒一个可乘之机。
常宽又惊又怒,呼的一掌就拍向拦在面前的上官鹏,上官鹏跃开说道:“常宽我不是怕你,我是尊重主人的意思,在这五岳峰上,我是不和你交手的了。”常宽哪有余暇听他说的风凉话,立即硬闯出去,喝道:“不尊重主人的可不是我。大观道兄,你再阻拦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青石大人如何还敢阻拦,呆了一呆,闪过一旁,顿足说道:“好,好,我不管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了结吧!”其辞若有憾焉,心里可是暗暗欢喜:“鲁芒有了人质在手,我乐得两不相帮。”
鲁芒抓了人质,有恃无恐,把郎翡翠高高举起,作了一个旋风急舞,哈哈笑道:“你不要你侄女的性命,那就上来吧!你到我身旁十步之内,我马上把她捏死!”
投鼠忌器,常宽只好放慢脚步。鲁芒又再喝道:“给我退出百步开外!”退到百步开外,那就要爬上离魂岛了。常宽不甘受他威胁,可也不敢再追,正自踌躇,鲁芒已是跑下山腰,喝道:“常宽,我数十下,你若然还不听话,可休怪我手下无情。”
口中说着:“一、二、三、四??”脚步丝毫不停,经过胡楠躲藏之处,
离开胡楠也有五十步开外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喝道:“给我站着!”月色朦胧之下,只见一个黑衣人从乱草丛中蹿出,突然站在鲁芒面前。郎翡翠尖声叫道:“上云!”这刹那问,胡楠当真是又惊又喜,几乎忍不住也要叫出声来。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尹莲碧的师兄柏云重。尹莲碧与胡楠想要为他和郎翡翠撮合姻缘的。
鲁芒把郎翡翠当作一面盾牌,往前一推,喝道:“柏云重,你剑法高强,刺吧!”
柏云重这一声大喝,用的是可慑心神的老虎啸功,他蓦地蹿来,声出招发,本意是想趁鲁芒骤吃一惊之际,攻他一个措手不及的。哪知鲁芒练的也是佛门正宗内功,“定力”甚深,并未为他震慑,柏云重的长剑刚刚指向他的空门,他已是把郎翡翠当作盾牌,挡住了柏云重的剑尖。要不是柏云重缩手得快,几乎就要伤及郎翡翠,如何还敢再刺?
郎翡翠身被挟持,又羞又愤,叫道:“鲁公子,不必顾我,杀这奸人!”尖叫声中,用力挣扎。明知挣不脱对方魔掌,却是抱着与敌皆亡的心情,拼着激怒鲁芒,为他所杀。鲁芒若杀了她,自也难逃柏云重的剑下。
鲁芒喝道:“想找死么?”他老奸巨滑,当然不会真的把郎翡翠杀掉,可是已把柏云重吓了一跳,立即喝道:“你伤她一根毫发,我要你的脑袋,有话好好地说,把她先放下来!”双方互相威胁,相持不下。柏云重的剑尖作势对着鲁芒的要害穴道,鲁芒则腾出左手,想点郎翡翠的麻穴和哑穴,兔她乱叫乱嚷。
不知怎的,他的指头还未碰着郎翡翠的穴道,自身腿弯的“三里穴”却忽地一麻,不由自己的向前倾仆。
柏云重剑法何等迅捷,一见有机可乘,乘隙即进,唰的一下,黑夜中竟是不差毫厘,刚好刺中鲁芒虎口的关元穴,叫他无法使出气力伤害郎翡翠。
就在此时,郎翡翠亦已挣脱了他的掌握,一个“鸽子展翅”,在丈许之外站了起来。电光石火之间,形势突变,鲁、刘二人不觉都是向对方奔去,手心里兀是捏着一把冷汗。柏云重出剑与郎翡翠挣脱魔掌几乎是同一时候发生,也不知是柏云重得手在前还是郎翡翠得手在前?
郎翡翠喘过口气,说道:“鲁公子,幸亏你出剑得快,救了我的性命。”柏云重怔了一怔说道:“这是你自己挣脱的,与我何关?”
他们都以为对方客气,怎知黑夜中还有人相助。这个暗助他们的人就是胡楠了。胡楠是用“一阳指”的功夫,在五十步之外,用一粒小小的石子打中鲁芒穴道的。三个月前,他还没有这份功力,如今则非但瞒得过鲁、刘二人的耳目,甚至连常宽这样的高手在旁,也是丝毫未能察觉。
常宽又惊又喜,上前与柏云重相见。郎翡翠道:“师叔,他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帮过我们大忙的那位鲁公子。”
柏云重把鲁芒抓起,交给了常宽,笑道:“喻大侠,请你把这好徒交给少费寺的纪法、明道两位法师,我不想去见他们了。”常宽又惊又喜,说道:“原来鲁公子已经见过了那两位少费寺高僧?”
柏云重道:“我自边疆归来,正是在路上碰见这两位高僧,才知你们是在追捕这个奸徒之事的。”郎翡翠有点奇怪,说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奸徒会逃上五岳峰?”
柏云重笑道:“我可没有未卜先知之能,今晚的事情,倒是一个巧合。
我是来找师父。”
原来他是从那两位法师口中,知道师父会来参加抽象派的大会,作一个观礼的客人。不过他却把会期记错了。错把三月初三记作三月初一,是以早来了三天。
说至此处,柏云重这才回过头来,向青石大人吭声说道:“我不知道鲁芒这厮是否你们请来的客人,你要是责怪我得罪了你们客人的活,尽可以找我算帐!”
青石大人忙道:“不敢。这件事我本来就不知情,但凭鲁公子处置。”上官鹏站在一旁。做声不得,极是尴尬。“难得鲁公子来到,还有三天就是敝派推定继任掌门人的大会,请鲁公子赏面观礼。”为了礼貌,青石大人继续说道。柏云重道:“哦,还有三天?我还以为是明天呢。听说我的师父要到你们这里来,不知他来了没有?”青石大人道:“尹大侠尚未来到,不过一定会来的。鲁公子要是不嫌我们招待不尹,请先住下,等候令师。”柏云重道:“多谢你的好意。既然还有三天,我可以陪你们先下山去了。”
后面两句话是和常宽、郎翡翠说的。青石大人巴不得他早走,说了几句表面的客套话,也就不挽留了。柏云重边走边道:“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们,你们所要追捕的另一个人
也已经有了结果了。那人是石佛庙的青山和尚对么?”常宽道:“不错,不过我却不知他是石佛庙的和尚。”柏云重道:“少费寺的两位法师已经知道确实消息,那青山和尚是回到
石佛庙接受本门惩治了。是以这两位法师也准备回来啦。郎姑娘,你猜这个
消息是谁告诉那两位法师的?”郎翡翠怔了一怔,说道:“我怎么猜得着。”柏云重道:“就是那次在通昭城外,我为了你的缘故,曾经和他打过一
架的胡楠。”郎翡翠面上一红,低声说道:“为了我的缘故?我还以为??”柏云重道:“那时我恨他人品不端,勾引我的师妹,又勾引你。我也怀疑他是明朝的奸细。”郎翡翠道:“其实他是个好人,那天,你走了之后,我和他也就分手了。‘勾引’二字,从何说起?鲁公子,你真是疑心太重了。”柏云重道:“现在我已知道,我是误会他了。原来他真的是汤大侠、汤
扁仁的儿子,帮过盟军许多忙的。他和我的师妹,也是彼此真诚相爱。”郎翡翠道:“是你的师妹告诉你的吗?”柏云重道:“他的来历,是我的师父告诉我的。师妹则是责备我不该对
他误会。我很惭愧,曾经在师妹前低毁过他用情不专,师妹倒是非常相信他的。这次我从少费寺两位高僧口中,更知道了多一些他的为人,我不能不承认过去我对他的态度,确实有点错了。”
郎翡翠笑道:“一个人总是难免有时会做错的,那也不算什么。只要不是固执自己的错误就行了。”
他们边走边谈,常宽很是知趣,故意放慢脚步,让他们走在前头,他们也没发觉。当他们谈到胡楠的时候,已是走下山坡,离开青石大人与上官鹏所在之处一里开外了。料想这两个人也听不见他们的谈话,是以并无顾忌。
但他们料想不到的是:正是他们正在谈论的这个胡楠听见了他们的谈
话。胡楠由于机缘巧合,这两个月中,得到了小榄一派武功的上乘心法,又得到了古吐蕃的武学秘瘦,与本身所学融会贯通,内功精进,胜过别人十年的苦学,玄功默运,很远地方的声音都听得见。鲁、刘二人在一里开外,虽然是小声说话,他也听见了十之七八。不过到了一里开外,听觉也就渐渐模糊,终于听不见了。
心头的一个结打开,胡楠无限欢喜,暗自想道:“难得柏云重对我消除误会,更难得的是他和郎翡翠之间的误会也消除了。看来用不着莲妹给他们作红娘,他们的这雷姻缘也可以缔结啦。”
胡楠是早已悄悄的离开藏身之处,爬上离魂岛的,此时青石大人和上官鹏也正在赶忙回观,走在他的前头。胡楠听不见鲁、刘二人谈话的声音之后,注意转移,可就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声音了。
只听得上官鹏说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忧,料想不会牵连到你师徒身上。”
青石大人说道:“要是他给仇家处死那倒不怕,就只怕他一押回少费寺,少费寺的主持要他忏悔前非才允从轻发落,那时他为了保全性命,可就未必还能守口如瓶了。”
上官鹏道:“他犯的案子确实不少,不过,那件案子却是别人不知道的,而且他也并非主谋,据我所知,内里详情,他也未曾知悉。”青石大人说道:“他只要把所知的说出来,已是不得了!”
上官鹏笑道:“他是个聪明人,即使为了保全性命,必须忏悔招供,他也尽可以把众所尹知的事情说出来,别人不知道的他何须说呢?何况说了出来,对他也是害多益少。他应该知道,少费寺饶了他,我和令师也不会饶他的。”
青石大人道:“你说的道理是不错,不过活口落在人家手里,我总是不能放心。端木大人,请你和我说老实话,咱们的秘密,鲁芒知道多少?”
上官鹏道:“我只告诉他,令师和你的二师伯当年是形同一体的。别的可没有说。”
青石大人大吃一惊,说道:“这已足够了。他要是把你这句话说出来,有关的人想也会想得到家师当年也是参预其事的了。”上官鹏道:“我料想他是不敢说出来的。不过,你既然这样担忧,我就给你想个法子吧。这个法子容易得很,把他杀了灭口就是!”
青石大人说道:“他落在常宽和柏云重的手里,咱们如何能够下手?”上官鹏道:“你和我当然是做不了这件事的,不过本领比丁、江二人高明的人也还有的是,而且明枪不成,咱们还可使人用暗箭!”
青石大人道:“说来容易,但这样的高手又要是咱们绝对相信得过的,却往哪里去找?”上官鹏道:“待会儿见到你的师父,你就知道这样的高手并不难找了。”
青石大人道:“那高手到底是谁?我心急得很,你可以告诉我吗?”
上官鹏道:“好,你附耳过来!”底下的话,胡楠在距离百步之外偷听,可就听不见了。过了片刻,才听得青石大人说道:“啊,他至迟明天就到,要是真的话,那倒可以追得上的。”
胡楠在后面暗暗跟踪,但也不敢太过逼近,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底下的话就听不见了。
偷听了他们说的这许多言语,胡楠不由得暗自想道:“他们说的那个案子,莫非就是清玄武的儿子当年迎亲被杀的那件无头公案?我的三师父就是
因为这个案子被牵累的。不过,这件案于倘若是他们所做的话,清玄武怎会让他们害死自己的亲儿来陷害我的师父?那位准新娘,中州大侠茅路遥的女儿失踪又是怎么回事?”
猜不透内里因由,胡楠心中一团迷雾,跟着又再想道:“内中可能另有蹊跷,但听他们的口气,却是以这件案子的可能性最大。清玄武已死,我的三师父又不愿意为自己剖白,看来欲明真相,只有玄悦子和上官鹏可以说出当年的秘密了。还有一个是知道部分秘密的鲁芒。”
想至此处,胡楠不觉起了一个念头:“鲁芒已被押回少费寺,如今还有三天,不能把他押回来对质了。要逼使玄悦子吐露秘密,那是做不到的。剩下来的就只有一个如今正是在我眼前的上官鹏了!”
他自忖要活捉上官鹏不难,但必须和青石大人动手,那时岂非打草惊蛇?他又不能不择手雷,把青石大人也杀了灭口。过早暴露自己,势将引起抽象派来和自己为难,也势必要妨碍自己用伏虎派代表的身份来作调人了。
正在他患得患失,踌躇难决之时,天上忽然下起雨来,这场雨来得又急又大,陡然间乌云掩月,电闪雷轰,大雨倾盆而下!
变大之际,上官鹏和青石大人不知正说到什么,胡楠隐约听到他提高声音叹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这话可说得当真不错。”就在此际,一个暴雷响过,忽听得青石大人叫道:“端木大人,你、你怎么啦!”雷声过后,电光一闪,胡楠定睛看去,只见前面只有青石大人一个,上官鹏不知哪里去了!青石大人大叫道:“端木大人,你听得见我么?”雨声中哪里听得见上官鹏的回音?
幸好这场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多久,风停雨止,月亮又从云层里爬出来了。
青石大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奇怪,上官鹏的轻功不错,怎的会摔下去的。但愿他不是摔得重伤才好,以他的本领,大概也不至于摔得重伤吧?”他一面叫“端木大人,端木大人!”一面走下山坡察看。
胡楠躲在暗处偷窥,只见青石大人点燃火把,在山坡上东张西望,还不时的拨开乱草,移动石块,生怕上官鹏是被石块压着,以致自己看不见他。但这样的仔细搜查,依然没有发现上官鹏的踪迹。他从山腰一直找到离魂岛下,沿途并没发现血迹,只是山腰一雷的乱草有被重物滚压过的迹象,显然上官鹏是曾失足滚落山坡,但却没有受伤。以上官鹏的武功,既然没有受伤,早就应该自己走上来的,却不知何故,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青石大人喃喃自语:“难道他是跑了不成?但山下有他的对头,他岂有不先见一见我的师父,就私自跑了的道理?何况他还希望明天和那人见面呢?”走到离魂岛下,再行仔细察视,地上也没有足印。
那束火把就快烧完,人还没有找到,饶是青石大人胆大,也不禁毛骨悚然。他连呼“奇怪!”难道有鬼怪把上官鹏抓去不成,心念未已,陡地一阵冷风吹来,火把熄了。青石大人心惊胆战,赶忙跑回道虚寺去。一面跑一面拔剑挥舞,好像是害怕有鬼魅突出其来,把他抓去似的,胡楠暗中偷看,也忍不住暗暗好笑。
青石大人走了之后,胡楠跟着下来察看,也是找不着上官鹏的踪迹。不多久天就亮了。
胡楠当然不相信会有鬼怪,但这样离奇的事情,却也委实令他猜想不透。他回忆当时情形,当时正是风雨交加之际,上官鹏一声尖叫之后,青石大人
才发觉他摔下去的。青石大人马上唤他,己是听不见他的回答了。
胡楠不觉心念一动,暗自想道:“莫非不是鬼怪,而是有高手埋伏在旁,趁着雷雨交加之际,突施袭击,以致走在前面的青石大人也没察觉?上官鹏可能是被那人点了穴道,要叫也叫不出来。”
这样的解释虽然勉强可以解释得通,但仔细想来,却是十分难以做到的事。上官鹏虽未算得武林中一流角色,但身为御林军的副统领,本领也是委实不弱。胡楠自忖,倘若自己出手的话,也决不能如此轻易的手到擒来,令得在他身边的青石大人也没发觉。除非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否则是绝计做不到的。但倘若是这种身份的人物,又怎能不顾身份去偷袭呢?
胡楠猜疑不定,只好把这件事情暂且搁下不去想他。这天他躲在深山密费之中,天亮没多久,就发现有抽象派的许多弟子出来了。
胡楠伏地听声,听得他们正在谈论上官鹏昨晚的神秘失踪之事。
抽象派弟子一批一批的出动搜查,幸亏胡楠轻功超卓,听觉也远比他们灵敏得多,一发觉有人向他走近,便即转移方向,没给他们看见。
青石大人是第二批出来寻找的人,胡楠听见他给同门七嘴八舌的查问昨晚之事。青石大人却把鲁芒与上官鹏同来之事瞒隐,只说是奉命去接上官鹏的。至于上官鹏为什么要在三更半夜从离魂岛登山,青石大人则以自己的猜度来给他解释,说是上官鹏以御林军副统领的身份,可能不愿意和江湖上的人物一起上山,是以才提前来到,行走小路。这个解释颇有道理。同门纵然猜疑,也想不到是他们师徒和上官鹏有不可告人之事。
傍晚时分,出去搜查抽象派弟子又一批一批的回来了,最后回来的是玄悦子和他的徒弟青石大人。玄悦子是什么时候出去的,胡楠却不知道。
只听得青石大人说道:“这事古怪之极,看来端木大人是恐怕凶多吉少。”胡楠听得此言,知道他们白忙了一天,上官鹏可还没有找着。
玄悦子说道:“我疑心上官鹏是给高手暗中伏击,把他捉去了。”与胡楠的猜测不谋而合。
青石大人说道:“当时我走在他的前面,距离大概也不过是数步之遥,是谁能有这样高明的本领?该不会是江小飞吧?听说陈楚生和他的交情不错,这次的事情,陈楚生定要求他庇护。”
玄悦子道:“江小飞要顾着他的大侠身份,料他不会偷施暗袭。我倒是怀疑另一个人。”
青石大人问道:“师父,你疑心谁?”玄悦子道:“恐怕就是陈楚生本人。”青石大人似乎有点不敢相信的神气,说道:“陈楚生能有这样本领?”
玄悦子道:“你不知道,陈楚生虽然和你同一辈,他的本领,却是不在我之下的。他躲在钟乳群将近十年,说不定朱七飞埋藏的武功秘笈也给他找到了。”听至此处,胡楠禁不住心头一喜:“对呀,我怎的没想到呢?嗯,倘若捉到了上官鹏的真的是我的三师父那就好了!”
他们这番谈话,不啻又证实了胡楠的另一个猜疑:上官鹏一定和他师父的那件案子有关,否则他们不会疑心是他的师父来捉上官鹏。
青石大人说道:“上官鹏倘若当真是落在陈楚生手中,这事情可不好办!”
玄悦子道:“你放心,我早已想好对付他的办法了。此事倘若真是他所干,我还可以给多加一条罪名。”
青石大人道:“不过御林军的副统领在咱们这处失踪,要是找不回来的话,朝廷降罪下来,咱们可也担当不起!”
玄悦子笑道:“徒儿,有一事你还未知。”
青石大人道:“师父可以告诉我吗?”
玄悦子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能泄漏。”青石大人连忙发誓,玄悦子这才缓缓说道:“你只知道上官鹏是我的老朋友,却不知道他的顶头上司和我也有交情!”
青石大人道:“啊,师父说的敢情是诸大人?”
玄悦子道:“不错,诸大人也会来的,不过他的身份暂时还要隐瞒。要是上官鹏找不回的话,我会告诉他这是陈楚生干的,他绝计不会怪到我的头上。嘿嘿,我倒希望陈楚生杀了上官鹏呢。”
青石大人道:“原来师父有这样的一个大靠山,那是自可以有恃无恐了!”
玄悦子道:“我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即使鲁芒泄漏他所知道的秘密,江湖上的勇士经部和我作对,我也不怕。大不了我不做抽象派的掌门,那时我和你一起到京城去,索性还俗做官。但和我作对的人,却是绝计难以逃下此山。”
青石大人道:“但最好还是瞒得过的好,师父,你不是请了人去行刺鲁芒的,这事不知可有成功的希望!”
玄悦子道:“俗语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人是当今之世数一数二的使毒高手,常宽纵然精明,料也难防,柏云重这小子乳臭未干,我更加不放在心上。”
青石大人道:“啊,师父要他把常宽和柏云重一齐毒死?”玄悦子道:“不错!这叫做一不做二不休!”
青石大人说道:“柏云重是江侮天的儿子,江小飞的徒弟,常宽是伏虎派的第二代弟子,那人不怕柏、尹二人和伏虎派的掌门许伏吗?这件案子做出来的话,恐怕是要比当年茅家那件案子牵连更大了!”
玄悦子道:“即使揭发,也不会猜疑到我的身上。那个人可是什么都不怕的。”
说到这里,这两师徒已是离开胡楠相当远了。胡楠伏地听声,也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了。
胡楠暗自思量:“他们说的那个诸大人不知是否就是御林军的统领范威?听玄悦子的口气,似乎他们还有更重大的阴谋。”又再想道:“这阴谋是什么尚未知道,但就我已经知道的来说,喻大侠和柏云重就有性命之忧了。怎么办呢,他们已经走了一天,我要追上给他们通风报讯恐怕也来不及了。还有两天就是会期,明天尹大侠和我的三师父恐怕也会到来了。”他分身乏术,唯有自己安慰自己:“喻大侠精明干练,郎翡翠也是很有江湖经验的人,未必就会这样轻易遭人暗算!伏虎派的大补丹是解毒圣药,喻大侠也该随身携有的。”他虽然尽量往好处着想,但想到玄悦子派去暗算他们的人是当今之世数一数二的使毒高手,心中仍是惴惴不安。不知大补丹是否能化解那人的下毒?
但他既然不能下山报讯,只好暂且把这忧虑置之脑后,此时天色早已黑了,胡楠心里想道:“离魂岛是登山的捷径,我且看看今晚是否还会有人从那里上山?”于是回到昨晚藏身的那个石洞。他不敢熟睡,在洞中打坐练功。约莫三更时分,忽地听得有“拍、拍、拍”的三下击掌之声。胡楠又喜又惊,果然是有人来了。
他悄悄走出山洞,和昨晚一样,藏身一块大岩石后面,伸出头来偷听。
只听得又是“拍、拍、拍”的三下掌声,东面西面,同时出现人影。“原来这两个是以击掌为号,约好在这里相会的。如此鬼祟,看来也不会是好人了。”胡楠心想。
月色比昨晚还更明亮,胡楠定睛一看,忽地发现西面走来的这个人竟然是他认识的。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年前给他三师父逐出钟乳群,后来又曾经回过钟乳群向他三师父寻仇的那个大魔头尹高然。
尹高然对东面来的这个人执礼甚恭,一见便即施礼,说道:“诸大人,你来得早啊。玄悦子来了没有?”
胡楠心道:“原来这个家伙就是玄悦子奉为靠山的那个‘诸大人’,玄悦子对他今晚要来之事连心腹徒弟也没有告诉,不知是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个“诸大人”道:“我也是刚刚来的。不过玄悦子却要迟一个时辰才来迎接咱们。”
尹高然道:“玄悦子怎的这样没有礼貌,胆敢要诸大人在这里候他一个时辰?”那“诸大人”笑道:“是我特地把和他的约会拖迟一个时辰的。”
尹高然道:“为什么?”那“诸大人”道,“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商量。”尹高然道:“诸大人太客气,有甚要我效劳,请你吩咐就是。”
那“诸大人”道:“第一件事,这‘诸大人’三字,你可不能用来称呼我了。从明天起,我的身份是一个做临时工的道虚寺的打杂工人。”
尹高然诧道:“诸大人何故如此纡尊降贵?”话犹未了,那“诸大人”瞪他一眼,说道:“老阳,你又忘了?”
尹高然道:“对不住,我称呼惯了,一时改不过来。诸大人,那我如何称呼你才好呢?”那诸大人道:“我叫你老阳,你叫我老海。但从明天起,你若是在人多的地方见到我,你根本就不用和我打招呼。”尹高然应了一个“是”字,重提那个问题:“老海,其实你以客人的身份出现不也可以吗,何须如此纡尊降贵?”
那“诸大人”道:“我不想让人知道我的身份,你知不知道,我的副手已经出了事了?”
尹高然道:“我还没有见到玄悦子这支的子弟,在路上碰见的抽象派那些门人,我可不敢向他们查探。但也听说鲁芒是给柏于鸿的儿子捉去和端木大人失踪了之事,却不知是真是假?”
尹高然此言一出,不啻是向胡楠说明了这个“诸大人”的身份,上官鹏既然是这个“诸大人”的副手,这个“诸大人”当然是御林军的统领范威了。胡楠心里想道:“我果然没有猜错,怪不得尹高然这大魔头也要对这个‘诸大人,阿然奉承了。”
知道了这个“诸大人”就是范威之后,胡楠更加留神细听,只听得范威说道:“当然是真的,把鲁芒捉去押回少费寺的人,不但有柏于鸿的儿子,还有一个伏虎派的弟子常宽。但上官鹏给谁暗算,如今生死如何,却是都未知道。但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尹高然道:“老海,但你和上官鹏可是不能相比,谁敢暗算你呢?你也不是常宽之流可以暗算得到的。”言下之意,“常宽之流”根本不足和这范威抗手,对范威的本领,实是捧得极高。
范威道:“我当然不怕他们暗算,但我的身份却是必须隐瞒的,这就
是我要和你说的事情了。”
范威道:“抽象派后日召汗的这个门人大会,其实并非掌门人玄清子的意思。”尹高然道:“对啦,我正是有这疑问,玄清子年纪也还不算太老,为何就要退位让贤?”
范威道:“那是为势所逼,不得不然,你应该知道,玄悦子早已想做
抽象派的掌门人了。这原由说来话长,牵涉到当年陈楚生那宗案子的。”尹高然道:“听说当初玄喻士让位给玄清子,也是为势所逼?”范威道:“不错。当时是清玄武、玄悦子联合支持玄清子,逼掌门师
兄玄喻士让位的。玄喻士为了保全爱徒,不得不然。那时侗玄子本来想自己做掌门人的,只因资望不够,才推出二师兄玄清子继位。原意是把玄清子当作傀儡。待到适当的时机,再逼玄清子让位给他。不料尚未待到适当时机,清玄武却在钟乳群丧命。玄悦子比清玄武野心更大,清玄武死后,他等了三年有多。等到现在,可不耐烦再等下去了。他要做掌门,唯一担心的不是同门反对,而是怕陈楚生知他图谋,和他作对。是以他就索性先下手为强,藉口清理门户,重翻旧案,在这次大会中把陈楚生置之死地。不过他也预料到,风波恐怕还是不小的。”
尹高然笑道:“所以他必须得到你的支持了。”范威道:“你漏了自己了,他也是需要你的支持的。现在我想先听你
的意见。”尹高然道:“我当然是唯诸大人马首是瞻,何况陈楚生也是我的对头呢。”范威道:“你又忘了,怎么又叫我诸大人?”接着笑道:“老阳,咱
们虽然应该支持他,不过也得有点好处。实不相瞒,我是把这件事当作一宗
交易的。”尹高然道:“老海,你想怎样进行这宗交易,我听你的差遣。”范威道:“玄悦子由你作主,替他请邀的一批客人,你办得怎样?”
尹高然说道:“我邀请了席二妖,东海三邪,还有??”范威道:“不必细数了,这些人可靠吗?会准时来到吗?”尹高然道:“他们知道得很清楚,相信是可靠的。”原来要玄悦子让尹高然替他作主请一批客人,这主意也是范威出的。尹高然续道:“明天起他们就会陆续来到,老海,你有什么吩咐?”范威道:“实不想瞒,我是要他们对付抽象派门下,甚或是侗冥子本人!”尹高然吃了一惊,说道:“老海,这我可不懂了。咱们不是来帮玄悦子的忙的吗?”
范威道:“当然,但他也要帮我的忙。玄悦子怕勇士经和他为难,我已经替他准备好了一个对付的计划。不过,我也知道玄悦子的意思是最好能够备而不用,他还没有胆子掀起这样大的风波的。但我却是非用不可!这句话事先我不会和他说,到时由你的手下动手。玄悦子和抽象派的任何人若敢阻挠,就连他们也都杀了。”
在岩石后面偷听的胡楠,听至此处,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个范威的心肠好狠,但不知他定下的是什么计划?”
忽然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不知他是否正在和尹高然说那秘密的计划?胡楠凝神静听。过了一会,这才听得“一网打尽”四字,接着是范威哈哈的笑声。
显然,胡楠没有猜错,范威是正在说他的那个计划,他所要“一网打
尽”的,显然也是指正派的勇士经了。胡楠心头怦怦乱跳,想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应邀来观礼的勇士经,怎知他们安排下这样狠毒的阴谋,但愿明天能够见得着尹大侠才好。这两天我也千万不能给他们发现。”
尹高然道:“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了吧,玄悦子怎的还不见来?”范威道:“不错,咱们改谈别的吧。咦,好像有脚步声来了,怎的方
向不对?”尹高然道:“似乎是从离魂岛下面上来约,不是从上面的道虚寺下来约。”就在此时,忽地听得有个女子尖声叫道:“救命,救命!”接着,一个
老妇人的声音喝道:“臭丫头,在五岳峰上,你想有人救你,那是做梦,你再乱嚷,我先捏死了你!”那少女越发大叫:“好,你捏死我吧,捏死我吧!我宁死也不愿受你折磨!”
这刹那问,胡楠当真不由得惊得呆了!那个少女的尖叫,可不正是尹莲碧的声音?原来尹莲碧听见这边有人说话之声,马上就叫喊的!胡楠刚刚还在害怕给他们发现的,但此时听到了尹莲碧呼救的声音,他是天塌下来也不顾了!正是:忽闻爱侣声呼唤,百险千难也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