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玄清子正式宣布清玄武被害一事与陈楚生无关,但跟着便即说道:“陈楚生,你的这项罪名是取消了,但其他罪名,你要是不分辩的话。我就要当作你认罪了。我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分辩?”陈楚生道,“我早已说过,除非先师复生,我不会对任何人分辩!”
玄清子道:“好,我已经按照武林所定的‘清理门户,规矩,问过陈楚生三遍,他自己没有分辩。如今我再问一问,还有没有人要替陈楚生辩护?”
他刚问到第二遍,只听得有个人朗声说道:“有!”这个人不问可知,自是胡楠了。
胡楠脱下人皮面具,在全场注视之下,越众而出,飞身上台。
胡楠这一突然出现,屈防患,玄悦二人当真是如见鬼魅,登时吓得呆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被关在地牢里中了酥骨散之毒的胡楠居然会逃出生天!
江小飞则是喜出望外,说道:“楠儿,我只道你是为了什么缘故误事了呢,原来你已经来了!”
听江小飞的语气,似乎早已知道他要来的。胡楠不觉怔了一怔,随即省悟:“是了,他已经见到了少费寺那两位高僧,自然知道我是从伏虎回来的了。”
他本来要把尹莲碧被那妖妇所擒之事告诉江小飞的,但当务之急,是先要替他师父分辩,只好把这件事情押后再说。心里想道:“反正那妖妇是要把莲妹当作人质,绝计不敢害她。待会儿我再告诉金怕俯也不嫌迟。”
屈防患、玄悦惊魂未定。不约而同都是手按剑柄,失声叫道:“你,你??你来做什么?”众人不觉都是大为奇怪,为什么抽象派的掌门,对一个分属自己徒孙一辈的后生小子竟会如此骇怕。
胡楠向玄清子施了一礼,说道:“昨晚多谢掌门厚待,请恕我今朝不请自来。我是来替我师父辩护的!”
虽然话中有刺,但毕竟还没说出他昨晚被囚之事,玄清子松了口气说道:“十八年前,你还是个刚刚会说话的婴孩吧?你能知道什么,要替你师父辩护?”
江小飞忍不住插口问道:“胡楠,你不是刚从伏虎回来的吗?是不是伏虎派的李堂主有什么话要你替他说的?”
玄清子只道江小飞已知胡楠是伏虎派代表一事,连忙说道:“不错,胡楠他自称是李堂主的代表,但我还不敢相信。”他是准备胡楠说出被囚之事,他可藉此辩解。
江小飞道:“我知道这孩子是绝计不会说谎的。而且还有一事可资佐证,最近我曾见过伏虎派少掌门伏彪,据他说贵掌门昏托他带件物事回去给他父亲,有这事么?”
江小飞用的是“物事”一词,玄清子暗自想道:“听他口气,他大概还没有看过我写给许伏的那封书信。”要知玄清子写那封信的目的,正是因他恐防江小飞要出头“袒护”陈楚生,故而想说服许伏来给他“主持公道”的。要是这封信给江小飞见到,他自是更难为情了。
这件事他当然不能否认,只好说了一个“有”字。
江小飞继续说道:“据伏彪说,她因为有别的事情,不能回转伏虎。你托他的那件物事他已经转托胡楠带去了。”
胡楠说道:“李堂主正是因为看过了掌门太师叔给他的那分东西,是以要弟子替他效劳,认我为伏虎派的记名弟子,代表他来参加此会。”
玄清子道:“好,那你是要为伏虎派的掌门代言,还是你自己要为业师辩护?”胡楠说道:“李堂主要我替他说的话,昨晚我都已经说给你听了。你不愿接受他的劝告,我也无谓多说一遍了。如今我是要替我的师父辩护!”
玄清子满面通红:说道:“李堂主此举颇出武林情理之外,所以昨晚我不大敢相信你的话。不过,你现在既然不是以伏虎派的代表的身份说话,我只能把你当作本门叛徒的弟子了。”言外之意,先把胡楠师徒划在一边,弟子替师父“辩护”自是难免偏私,而也就不值得怎样重视了。
江小飞淡淡说道:“我看不必管他是用什么身份说话,只须问他说的是真是假?”
玄悦子冷冷说道:“师兄刚才说得好,十八年前,他还是个婴孩呢,他能知道什么?所谓‘辩护’,恐怕还是胡诌而已!”说话的口气简直是在埋怨师兄不该浪费时间来听胡楠“胡诌”,同时心里打定主意,不管胡楠说些什么,他都抵赖。
胡楠冷笑道:“我还没有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胡诌?”回过头来,向着玄清子缓缓说道:“不错,十八年前的事情,弟子并不知道。但三年之前,而且是弟于亲手所做的事情,我是不会不知道的!”玄清子已经猜到几分,但却不能不明知故问,说道:“你不是要替师父辩护吗,怎的又扯到了自己所做的事情了?你做了什么事情?”
胡楠盾毛一扬,指着玄悦子缓缓说道:“他说曾经被我师父所伤,据此指责我的师父以下犯上,其实这是假的。我的师父根本就没有和他动过手,真正伤了他的人是我!”
此言一出,玄悦子的面色不禁一阵青一阵红,恨不得脚底下有个地洞钻了进去。伺时所有在场的人,不论是贵客或是抽象派的弟子,也都无不耸然动容,大为惊诧。要知玄悦子是抽象派的第一剑术高手,武林各派,无人不知,而胡楠不过是一个看来未到二十岁的少年他能够伤得了玄悦子?这话谁人敢予置信?
但看到了玄悦子这副尴尬的神色之后,许多抱着怀疑态度的人却是不由得对侗冥子的信心动摇了。
玄清子有意丢他师弟的面,说道:“玄悦师弟他这话是真的吗?”玄悦子讷讷说道:“这个、这个??”不知要怎样说下去才好了。
胡楠得理不饶人,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掌门太师叔要是不相信的话,我可以马上和他当众比剑,让大家看个清楚!”
玄悦子本来打算胡楠说些什么,他都抵赖的,但这件事情,他却是无法抵赖。此时形势,他一抵赖,就非得和胡楠比剑不可。一比之下,真假立辨。他怎敢轻试?
这刹那间,他转了好几次念头,一忽儿想胡楠中了舒十姑酥骨散之毒,虽然逃了出来,功力最少也要打个折扣吧?但又怕自己估计不对,胡楠既敢向他挑战,料想是有必胜把握,他在三年前已经不是胡楠对手,纵使胡楠功力打了折扣,他却还是没有把握取胜的。
在患得患失的心情之下,玄悦子不敢承认,也不敢不承认,只好横生枝节,装作恼怒的神气说道:“当真是荒谬绝伦,我岂能与一个徒孙辈份的晚辈比剑!”说话之时,向心腹弟子青石大人打了一个眼色。
青石大人对师父的心意揣摩得最为透彻,自是懂得师父这个眼色的意思。想道:“师父要我去试试这小子是否当真恢复了本领,嗯,我胜了固然可以大大露面,甚至可以成为下一任掌门的继承人,但若输了,岂非弄巧成拙?”他是曾经吃过胡楠大亏的,想到胡楠的厉害,还是不寒而栗。
正在他患得患失,踌躇莫决之际,玄悦子的另一个徒弟跳出来了。
跳出来的是玄悦子的二徒弟大松道人。胡楠的厉害,青石大人知道,他可还未曾知道,一见胡楠如此年轻,心里想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本领再好,料想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向妒忌师兄得宠,于是便即跳出来争功。
“有事弟子服其劳,咱们怎能眼看这小子如此猖狂,胡说八道,侮辱师父?大师兄,你不管,我可要管了!”
青石大人岂能当众丢这面子,意图侥幸的念头不觉又冒起来,暗自想道:“舒十姑是天下第一使毒高手,这小子纵然解了酥骨散之毒,料想亦已大伤元气,我何必太过怕他?”
“师弟,你误会了。”大观道火说道:“我并非不管此事,但你要知道,这小子的辈份比咱们也还低了一辈呢。师父当然不屑和他动手,我也要考虑考虑,值不值得和他动手?”虽然前天晚上,他才吃过胡楠的亏,但此事同门并不知道。他是准备胡楠倘若说了出来。他就抵赖的。
江小飞情知这两人齐上,也不是胡楠对手。于是摆出主持公道的武林前辈身份,说道:“按说长辈和晚辈交手,是有倚大欺小之嫌。不过胡楠既说他曾剑伤玄悦道兄,此事料想许多人都不能相信,那么由玄悦道兄的徒弟试试他的本领,也不失为一个辨别真假的办法。据我所知,胡楠不只一个师父,陈楚生如今也还未曾重列贵派门墙,所以严格说来,胡楠也还未算得是贵派弟子,他和这两位道兄动手,不能说是犯了武林规矩。”
江小飞这么一说,青石大人更是不能不硬着头皮上去了。“好小子,师父不屑教训你,让我来教训你吧!”
大松道人怕失了“立功”机会,争着说道:“师兄,还是让我来教训吧!”
胡楠哈哈一笑,说道:“你们要怎样教训我?”
大松道人说道:“你若赢不了我手中的这把剑,就可以证明你刚才说的全是胡言!那时你应该受何惩处,自有在场的武林前辈定夺。”他是真的不相信胡楠曾经打败过他的师父的。
胡楠哈哈笑道:“很好,我正要领教你们的无敌连环夺命刀,你们可以不必争了!”
青石大人哼了一声,意似不屑,心中可是暗暗欢喜;说道:“好,这小子既然要见识咱们的无敌连环夺命刀,就让他知道厉害吧!”唰的一声,和大松道人同时拔出剑来。
宾客中有人咕哝道,“自称长辈教训小辈,还要两个来打一个。这样的长辈,也未免太不言臊了!”这人是个莽夫,虽然自言自语,声音却是甚为响亮。
大观、大松尴尬之极,解释不好,不解释也不好。不料胡楠却先说话,代替他们解释。
胡楠说道:“这位前辈有所不知,抽象派的无敌连环夺命刀变化极为复杂,功夫还未学得到家的弟子,是很难一个人施展的。
必须两人配合,彼此替同伴弥补破绽,方能发挥这套剑法的威力。他们
的师父是勉强可以一个人施展这套剑法的,但也还使得不好。师父尚且如此,何况弟子,他们当然是两个人齐上了。”
抽象派自从创派以来,只有三个人能够施展这套剑法,一个是创立这套剑法的祖师,一个是前两任掌门、陈楚生的师父玄喻士,还有一个就是玄悦子,是抽象派当今第一剑术高手,有人甚至说他的这套剑法使得比前辈祖师还要好的。这些故事,抽象派长幼弟子无人不知,如今胡楠竟敢批评玄悦子这套剑法使得不好,众人无不惊愕。
玄悦子的确是曾用这套剑法败在胡楠手下,他不敢做声,只好作出一副不屑分辨的神气。大松道人是绝对不相信师父曾经败给胡楠的,同时为了要挽回自己的颜面,于是大怒说道:“好小子,胡说八道。你赢得我们,再夸嘴也还不迟,哼,哼,你说我们功夫学不到家,难道你一个人可以施展这套剑法吗?”
胡楠笑道:“马马虎虎,使得好是谈不上的,不过比你们的、师父略好一些而已。”
大松道人一抖长剑,冷冷说道:“好,那你就使出来吧别要光说不使!”
胡楠说道:“我是认你们先出招呀。只要你们一出招,就可以知道我是否光会说了。”
一般规矩,长辈和小辈动手,自然是长辈让小辈先出招的。如今胡楠反其道而行之,大松道人忍不住说道:“你也忒狂妄了,还要我们先出招?”
胡楠笑道:“你们的师父都不是我的对手,我怎能占你们的便宜?”
大松道人怒气上冲,喝道:“好,那你快亮剑吧!”
胡楠冷笑道:“对付你们两个脓包,何须用剑?不用剑我也可以施展这套剑法的,你们尽管来吧!”青石大人暗暗欢喜,心里想道:“这小子如此狂妄自大,我们倒是有可乘之机了。不信我们的两把长剑打不过他的一双肉掌!”原来他们师兄弟平日虽然怀有心病,但在这套连环夺命的剑法上,却是配合得最好的一对。“好,你这小子既然自己找死,我就成全你吧!”脾气暴躁的大松道人早已不能忍耐,一声大喝,长剑一抖,便向胡楠刺将过去。师兄弟心意相通,配合得果然十分合拍,大松道人唰的一剑刺向胡楠右肋下的“愈气穴”,青石大人的剑尖也同时刺到了胡楠左肋下的“愈气穴”。招数又狠又快,在场的剑术名家无不暗暗吃惊!抽象派的无敌连环夺命刀果然是名不虚传!”
在这电光石火之时。说也奇怪,只见胡楠背负双手,身形只是一飘一闪,就在剑光交叉穿插的缝罅之中穿过去了。
胡楠叹道,“蠢材,蠢材,你们是怎样学的?一套上乘剑法叫你们糟蹋了。出手既不够快,配合的时间又拿捏得不准!看清楚了,这一招应该怎样使用!”
说话当中,胡楠手捏剑诀,以指代剑,倏地出招。快得难以形容,连在场的剑术名家,十九都还未曾看得清楚、只见大观、大松二人已是忙不迭的后退。
原来就在这瞬息之间,大观、大松二人都是同时感到胡楠的指尖戳着了他们肋下的“愈气穴”。好在只是微感发麻,迅即便过。
青石大人侥幸之心不觉又是油然而生,“这小子的剑术虽然确是精妙,但点着我的穴道,也没觉得怎样。想必是他中的酥骨散毒,尚未全解,功力已经大减!”
“好小了,先别夸嘴,我着你还能抵挡几招?”当下与师弟交换了一个眼色,立即快剑狂攻。
胡楠笑道:“这一招你们又使得不对了,无敌连环夺命刀讲究的是前后着之间的变化,必须如革抽丝,连绵不断,固然要又快又狠。但却不能一味贪快。”
论辈份他们是胡楠的师叔。但此时胡楠反而像是他的师父来教他们。但见胡楠口讲指划,以指代剑;一个人施展变化极为繁复的无敌连环夺命刀,每出一招,大观、大松二人都是觉得对方正在刺向自己的要害,登时逼得他们透不过气来,哪里还能反唇相稽?
“我这一招妄用在劫难逃:你们赶快用清风点水化解!”胡楠喝道。
声出招发,胡楠手捏剑诀,骈指如剑,刺将过去,果然是一招“在劫难逃”。
双方比剑,先把自己的招数说破已是一奇;又教对方怎样应付,又是一奇;而且是以晚辈的身份来教长辈,更是奇上加奇了。宾客之中,己是禁不住有人笑了起来,说道:“这还算什么比剑,简直是师父教徒弟嘛!”
大观、大松羞愧难当,不约而同,都是打定主意:“偏不听这小子的话!”哪知胡楠这一招“在劫难逃”使得凌厉无比,他们同时感觉到对方的指尖戳到了自己命门要穴,倘若不用“清风点水”这招化解,只怕就有性命之危。
正因为他们对无敌连环夺命刀熟极而流,既然除了“清风点水”这招,无法化解,这一瞬间,他们已是无暇思索,不知不觉就只好违背自己本来的心意,使出这一招了。
胡楠连连呼喝接连几招,都是如此。先自己的招数说破,然后教对方如何应付。场中宾客的哗笑之声,越来越响亮了。
玄悦子面色陶青喝道:“你们还比什么,滚回来吧!”
但他们在胡楠“剑招”笼罩之下,哪里能够脱身,想“滚回去”也不可能。
胡楠笑道:“俗语说名师出高徒,你不怪自已做师父的太过脓包,反怪他们,好不要脸!不过,我也不为已甚,就让他们回去吧!”说至此处,陡地喝道:“但你们不配使剑,把剑给我留下!”
话犹未了,只见两把长剑已是到了胡楠手中。当单派长老屈防患不禁赞道:“好快的空手入白刃功夫!”但场中除了寥寥无几的各派名宿之外,其他的人连胡楠用的是什么手法,都未看得清楚。
只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胡楠把那两柄长剑都是当中拗断了!
他刚才显露的是剑法,这一手显露的却是深厚的内功,把抽象派的弟子看得目瞪口呆,青石大人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心里想道:“原来他中的酥骨散之毒已是完全解了,幸亏他手下留情!”
胡楠抛掉断剑;重回台上,向玄清子施了一礼,说道:“不知掌门太师叔相信我的话没有?要是不相信我的话,你还可以叫玄悦子和我再比!”有意丢玄悦子的面,说道:“师弟,你意下如何?”
玄悦子怎敢再和胡楠比剑,愤然说道:“师兄,这是本派的同门大会,小弟忝为继任的掌门人选,和他比剑,成何体统?”
玄清子道,“师弟,你误会了,我不是一定要你和他比剑,只不过,不过??这件事总得有个交代啊!”
屈防患摆出“主持公道”的武林前辈身份发话道:“对,玄悦道兄,你
总得说一句话,说一说胡楠替他师父的辩护到底是真是假?”玄悦子满面通红,只好讷讷说道,“他、他是陈楚生的弟子,弟子的恶行。算在师父头上,我看也不能算是错吧?”这话等于转个弯儿,承认他是伤在胡楠剑下,不是伤在陈楚生剑下了。
玄清子要保持掌门人的身份,于是在损了师弟的面子之后,也不能不替他兜回一点体面,便即作出“持平”的论调说道:“弟子犯了过错,该由师父负责,这话也未尝没有道理。好吧,陈楚生,玄悦子指控你犯上之罪可以免了,这项指控,就改为你纵容徒弟之罪吧?你服不服?”两项罪名比较,当然是后者轻微多了。
陈楚生道:“我没话说、因为我不知道当时的情形。”
屈防患道:“我要说句公道话,纵然胡楠当真是伤了玄悦道兄,恐也不能指责他的‘犯上,,在他拜陈楚生为师之时,陈楚生早已被贵派逐出门墙。”
胡楠大声说道:“我不服,请掌门太师叔让我说一说当时的情形。”玄清子眉头一皱,说道:“你这件事在整个案子之中,只能算是小节。我不想大多枝节横生。不过,你既然不服,那就简单说几句吧。”
胡楠说道:“那日他踏入钟乳群,是尹高然的一个胡人徒弟带他进来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人。那时我的师父早已离开钟乳群,而这个胡人则是以前曾跟随过尹高然到过钟乳群捣乱的。那天,他们??”
话犹未了,忽地有个人跳出来道:“正如玄清子掌门所说,此事不过是细枝未节,既然在这一点真相已明,我以为也就不必多费唇舌重提往事了。不过,另一件事情,贵掌门倒似乎应该问个清楚。”
众人一看,出来说话的这个人是个矮胖曲发鹰鼻的汉人,看来不像汉人。众人纷纷探问:“这人是谁?”有知道的人说道:“这人是南天剑霸项向龙,他本是海南岛五指山的黎人。”“啊,原来是他。奇怪,一在天南,一在地北,他是怎样和抽象派拉上交情的?”
众人窃窃私议,其实他们心里感到奇怪的并非因为项向龙僻处海南,却和远在西北的抽象派拉上交情,而是因为项向龙乃是邪派中的有数人物。虽然不及大魔头尹高然的恶名昭彰,一向也是横行霸道惯的。否则如何会得一个“南天霸王”的绰号?许多人不觉都是如此想道:“抽象派虽然不能和当单少费等名门正派相提并论,最少也还不能算是邪派;玄清子虽然不是勇士经,行事也还勉强可以说得是正派的,‘为什么他要请这样的妖人来作贵宾?”
他们哪知玄清子乃是有苦说不出来,他看见项向龙突然出头说话,也是颇为感到尴尬的。
原来这个“南天霸王”项向龙乃是用他师弟玄悦子的名义请来的客人,代他师弟邀请的正是大魔头尹高然。而在尹高然背后还有一个作为拉线人的御林军统领范威。真正说来,尹高然、玄悦子都不过是范威手中的傀儡。由玄悦子出名邀请
一班邪派客人前来助阵,这是范威的策划。而玄清子则是被逼同意的。
本来他们是和玄清子说好不公开露面,但现在项向龙既已出头说话,玄清子纵然大感尴尬,也只能按照一派掌门应有的礼貌向他问道:“不知龙先生要问的是哪件事情?”
项向龙道:”这小子自称伏虎派李堂主的代表,如此说来,他也应该算得是伏虎派的弟子了。否则如何能够代表该派掌门?”玄清子道:“他早已
说过了,他是伏虎派的记名弟子。”
项向龙道:“他说的话,我可不能相信!”
胡楠冷冷说道:“你要怎样才能相信?”项向龙道:“我要试试你的伏虎剑法!”
屈防患出来替胡楠说道:“项向龙,你这恐怕是有点强人所难了。胡楠不过曾去过伏虎一趟,如何就能学会伏虎剑法?”
项向龙道:“我不管他学过多久,但他若不精通伏虎剑法,李堂主怎能要他来作代表?认他做记名弟子?这种违背武林常理的事,我相信李堂主是不会做的。正因为我相信李堂主不会这样做,所以我不相信他的话。”
这番话虽然似是而非,却也不能说是全无道理。屈防患正想驳他,胡楠忽他说道,“伏虎剑法精深博大,我当然不能说是精通,但等闲之辈,料想也还可以对付。你要试就尽管来吧!”
项向龙号称“南天霸王”成名少说也有二三十年,如今竟被胡楠当作“等闲之辈”,焉得不怒?当下立即拔出剑来,喝道:“好小子,胆敢轻视于我,来领死吧!”
他这把剑形式奇特,剑身甚阔,长却不到二尺,剑尖上吐出碧莹莹的寒光,落在行家眼中,一看就知是淬过毒药的宝剑。宾客中有个豫州掌法师祝飞,为人正直,看不过眼,首先叫起来道:“这场比试,不过是要试试这位汤少侠是否会使伏虎剑法而已。用这种歹毒的兵器来试人家,是何道理?”他开了头,跟着好几位正派的成名人物也都提出非议。
项向龙冷笑道:“几十年来,我一向用的就是这一把剑。我也从未听说过有哪一条规矩,是限制别人用什么兵器的。嘿、嘿、不错,这是一把毒剑,姓汤的小子你要是怕死的话,趁早认输。”
原来他确实是想借试剑法为名,把胡楠置之死地的。要知他和尹高然乃是一党,他刚才抢着出头说话,为的就是害怕胡楠业已知道尹高然来到此间的事实,在说了钟乳群一事之后,可能就会追究到尹高然的身上来了。他要“保护”尹高然,亦是“保护”他自己,故而非杀胡楠不可。
在群情鼓噪之中,出乎众人意外,胡楠反而是气定神闲,根本就不把项向龙这把毒剑放在心上。“多谢各位爱护晚辈。不过毒剑虽然厉害,是否能够制人死命,还得看使剑的人。这妖人在我眼中不过是等闲之辈,毒剑再毒,料他也刺不到我的身上。”
祝飞叫道:“汤少侠,这厮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妖人,你是不可太轻敌了!”项向龙双眼圆睁,狞笑说道:“祝飞,你骂我的话,我记下了:待打发了这小子,我再找你算帐!”毒剑一抖,唰的就向胡楠刺去,喝道:“好小子,你既然自己找死,那就成全你吧!”
他这把毒剑形式特别,剑法也是与众不同。本来剑法是以轻灵为主的,他却把毒剑当作大刀来使,横斫直劈,刚猛非常。距离在三十步之内的旁观者,都闻到一股刺鼻的腥风。众人生怕中毒,纷纷后退。
只见胡楠长剑一引,剑势分明向左却突然在半途转个圈圈,剑锋反削向右,有识货的人登时喝起彩来,“好一招伏虎派的峰回路转!”话犹朱了,项向龙呼的一个转身,毒剑几乎是从胡楠的头顶削过,只要再低半寸,胡楠的天灵盖恐怕就要给他剖开!
众人惊呼声中,胡楠一个转身,剑招也是到得恰是时候,明晃晃的剑锋恰好对着项向龙的胸膛了。项向龙大吃一惊,沉剑横扫。胡楠出手如电。青
钢剑一拖一带,已是化解了他这一招十分霸道的攻势。剑尖抖动,倏的反刺上来,竟是刺向项向龙双目。项向龙吓得连连后退,旁观者惊魂稍定,识货的不禁又是大叫起来:“好一招排云驶电!”
胡楠一夺攻势,便不再给项向龙反击的机会,喝道:“叫你先见识见识伏虎剑法的‘日月追式’。”“日月追式”顾名思义是迅捷见长,胡楠有家传的快刀刀法作为基础,展开这路剑法,当真是快如闪电,只怕伏虎派中的一流高手也都比不上他,不消片刻,已是把项向龙裹在剑光之中,但见冷电精芒,耀眼生缬,看得众人神摇目夺。
项向龙的剑法属于刚猛一路,本是十分霸道的。此时却是只有招架的份儿,哪有还手的本领?在场观战的人,十九都是讨厌这个妖人的,见他如此豹子狈,不禁都是大呼痛快!祝飞笑道:“什么南天霸王,霸气哪里去了?我看不如改号天南懦夫,倒名副其实!”
项向龙给气得七窍生烟,凶顽之性大发,猛地喝道:“好小子,我与你拼了!”在剑光笼罩之下,身子突然腾空飞起,竟然一个“飞鸟投费”,连人带剑,凌空下击。看来他是自知打不过胡楠,故而决意拼个两败俱伤。
胡楠喝道,“去!”一招“烽火寥寥”,双剑相交,借力使力,一牵一送,项向龙身不由己的斜飞下坠,还算他武功不弱,半空一个“鸽子展翅”,这才能够平平稳稳地落在地上,不致跌倒。他一站稳,众人也都看得清楚了。登时爆发起震耳如雷的哄笑声!
原来,南天霸王的头发须眉都已给胡楠的快剑削得个干干净净,变成了一个和尚了!祝飞大声叫道:“好呀,汤少侠,你真是慈悲为怀!这样的坏人,你
也要给他剃度!”项向龙只觉头皮沁凉,把手一摸,
这才知道确实已是变成一个光头。
按说他败得如此豹子狈,不自刎也该认输的,他却是双眼火红,疯牛一样的又向胡楠蛮冲过来。
胡楠冷笑道:“你不服气那就让你再见识见识伏虎剑法的胡须到挂钩!”
胡须到挂钩是伏虎剑法中最复杂最深奥的一套剑式,在场的武学名家听见他要使这套剑式,不觉都已瞪大眼睛。
但胡楠的剑尖好像挽着重物似的,东一指,西一划,剑势断断续续,骤眼看来,竟似不成章法,使得也似乎甚为吃力。
看来这胡须到挂钩,刚好和日月追式相反,日月追式是疾逾飘风,快如闪电,剑式翔动,姿态潇洒;而这胡须到挂钩却是迟缓不堪,剑势呆滞,姿态笨拙。
场中除了寥寥数人之外,许多剑术名家都是不禁大为纳罕,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伏虎剑法中最为深奥的胡须到挂钩。有些人甚至怀疑,莫非胡楠在刚才一场剧斗之中,气力业已耗尽了。
但说也奇怪,在南天霸王的拼死猛攻之下,胡楠却是兀立如山,丝毫不为所动。项向龙的毒剑有如毒蛇吐信,看来是着着进迫,但一到胡楠身前,就好像碰着一堵无形墙壁似的,总是刺不进去。他的毒剑始终在离开胡楠身子三尺之外,连胡楠的衣角也没沾上。
屈防患看得如醉如痴,首先喝起彩来。江小飞也是看得眉飞色舞,但却叹道:“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三十年前,我曾见过康老掌门(康达喻)使这套剑式。不想如今得获重睹。这位汤老弟的剑法,
几乎可以比得上康老掌门当年了。他用不着再练十年,我也要自愧不如了!”
经过两位武学大宗师这么一赞,众人方始相顾骇然。尤其江小飞是以天下第一剑客的身份称赞胡楠的剑法,许多成名己久的剑术名家都是不禁又感羞愧,又感震惊了。惭愧自己的武学造诣差得太远,难得有这百年难遇的眼福,可惜却看不懂这深不可测的胡须到挂钩。
原来这胡须到挂钩看似迟缓,看似呆滞,但每一招都蕴藏有极其复杂深奥的变化,要不是胡楠有意让众人一窥胡须到挂钩的全豹,三招之内,便可取项向龙的性命。
再过一会,只见项向龙大汗淋漓,额上青筋暴露,凶焰全消,只知跟着胡楠的剑势团团乱转,好像在陷阱中的野兽在作最后的挣扎。
胡楠陡地喝道:“你平生惯以毒剑伤人,如今就让你尝尝自己的毒剑的滋味吧!”喝声中一招“乾坤大挪移”,缓缓使出,项向龙明知他要绞飞自己的毒剑,却是无法躲得开。只见一道暗蓝色的光华自项向龙手中飞出,毒剑己是倒转剑锋,插在项向龙的肩头了。
项向龙大叫一声,卜通便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嘶声叫道:“快,快给我敷解药。”解药本来是在他的身上的,但他已是连掏取解药的气力也没有了。他的同党怕招众怒,竟是不敢帮他。
项向龙声音嘶哑,像一头临死挣扎的野兽,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嗥叫:“你们要我帮凶,如今竟然见死不救么?哼、哼、你、你们不讲义气,可休怪我,我要说??”声音越说越弱,但仍是刺耳非常。众人见他眼耳鼻口全都流出血来,无不毛骨惊然。
胡楠一来不忍,二来想他说出背后指使的人,便道:“好,我姑且饶你一命,只要你肯把老实话说出来。”
哪知项向龙话犹未了,胡楠也还未来得及赶到他的身前,忽听得波的一声,也不知是哪里飞来的一颗石子,恰好打中项向龙的太阳穴,登时送了他的性命。
屈防患怒道:“这分明是杀人灭口,哼,此案越来越可疑了,屈防患道长,你可得查究才行!”
玄清子道:“我当然要查究的!”佯作震怒,叫众弟子彻查,扰攘一番,结果当然也是查不出凶手。
玄清子作出无可奈何的神气,说道:“项向龙仇家甚多,有人趁这机会暗杀他也是有的,未必与本案有关。唉,暗算我们玄清子长老的凶手如今也还没查到呢。我自愧无能,只有请各位武林同道日后帮忙了。”言下之意,比较起来,追查杀害项向龙的凶手,还是次要的了。既然难以即时缉凶,只有留待他日。今日这个大会,则非继续进行不可。
他以抽象派掌门人的身份说话,屈防患等正派人物虽然觉得他未免有给那“幕后人”开脱之嫌,却也不便当众驳他。但众人却也不禁暗暗起疑,疑心那“幕后人”就是玄悦子。只有胡楠知道真正的“幕后人”是谁,但此际也还未是说出来的时机。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过后,审讯陈楚生一案继续进行。
胡楠回到台上,说道:“禀掌门,项向龙已经试过我的伏虎剑法,太师叔可以相信我是李堂主的代表了吧?”
玄清子道:“我早已相信你了。不过经此一战,让大家都相信你,你也不算白费气力。如今你要说的话都已说了,你退下去吧。我自有分数。”这
几句话倒是说得似乎公道,胡楠行了一礼,便即退下。
江小飞上前向玄清子道贺:“可喜贵派出了这样一位少年豪杰!”
玄清子冷冷说道:“他现在还不能算是本派弟子呢。而且纵使他的师父陈楚生无罪的话,我们也不敢委屈伏虎派的记名弟子列入门墙!”
屈防患道:“像汤少侠这样的例子,是武林极为罕见的。他身兼数派之长,鹰抓堂的常恩界,抽象派的陈楚生,都是他的师父。陈楚生目下虽名份未定,但传给他的总是抽象派的武功,至于贵派是否愿意把他收列门墙,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如今他又得许伏认为伏虎派的记名弟子,(江小飞在旁插口道,他还有家传的武功呢。他的父亲是汤扁仁汤大侠!)像这样例子,我以为可以由他自己选择,在师承各派之中,归依一派;也可以融会各派之长,自创一派。或者虽不自创一派,但也不隶属任何一派,只叙所传武学的渊源。像他这样在武林中百年难遇的少年英侠,贵派与他有过渊源,亦已足引以为荣了。”
这雷话虽然说得不是十分明显,但谁也听得出来,是和玄清子刚才说的那几句话针锋相对的。弦外之音,以玄清子作为掌门的抽象派,还不配有这样的好弟子呢。
屈防患是当单派的前任掌门、当单派现今硕果仅存的长老。他的地位和虚悬子在抽象派的地位大致相似。这次抽象派邀请前来观礼的贵宾之中,也以他的辈份最尊,年纪最大。是以玄清子听了他的话,虽然满不是味儿,却也不得不勉强笑道:“多谢董老掌门对一位和敝派有点关系的后起之秀的夸赞。但话说回来,也总得等待陈楚生这案定了之后,才谈得到他和敝派该属何种关系。”说罢重申前议:陈楚生虽有常恩界和胡楠替他辩护,但也只能减掉两项罪名,对案情本身无关宏旨。他要洗脱罪嫌,就必须自己提出证据分辩,或者是有人能够证明他的无辜。
玄清子虽说是“无关宏旨”,但经过了雷。汤二人替陈楚生辩护之后,情况其实已是起了颇大的变化,变得有利于陈楚生,不利于玄悦子了。在此之前,虽然有人为陈楚生呼冤,但也有不少人相信玄悦子指控的。但现在与会之人,包括抽象派的弟子在内,均已不禁对玄悦子起了疑心。因为他们的辩护,最少可以证明,玄悦子曾经说了两个谎言。
另一个影响是,抽象派众弟子在目睹胡楠的惊人武功,尤其是他一人能使本派绝技无敌连环夺命刀之后,不禁都会想到:徒弟如此,师父可知。怪不得玄清子长老要提名陈楚生做继任掌门的人选了。胡楠学兼各派,他可能不被认为只属抽象派的弟子,陈楚生却是纯粹抽象派的武功的。只要他能洗脱罪嫌,他就有资格被立为掌门。他一做掌门,胡楠也就多半愿意做抽象派的弟子了。
另一方面,玄清子和玄悦子也是各怀心事,玄清子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者是经过今日之事,“师弟面皮再厚,料也无颜敢做掌门。”惧者是陈楚生倘若得脱罪嫌,他的声望势必超乎自己。玄悦子把陈楚生师徒恨得如同刺骨,心里想道:“为今之计,只有快刀斩乱麻,先把陈楚生定了罪。然后我和范威联手,对付胡楠这小子。大不了我拼着和所谓名门正派闹翻,索性率领本支弟子归顺朝廷,纵然做不了掌门,也有高官可做。”
主意打定,玄悦子便即说道:“师兄,陈楚生早已声明他不自行分辩,如今也没人出头替他辩护了,还不定罪,更待何时?”不想给陈楚生继任掌门,这是他们师兄弟共同的心事。于是玄清子假惺惺他说道:“好,我再问
一次,要是没人替陈楚生辩护的话,我就要处他以应得之罪了。”
正当他要“宣判”之时,忽听得有人叫道:“且慢!”
只见一行人飞步跑来,跑在最前面大叫“且慢”的是个英俊少年。不认识这少年的赶忙打听:“这人是谁?”“啊,你还不知道吗,他就是柏大侠的二公子,尹大侠的大徒弟柏云重呀!”
不过令得众人大为惊愕的还不仅仅是柏云重的突如其来,而且是由于和他同来的这几个人。
在柏云重后面是伏虎派的弟子常宽和一个美貌的少女,还有一个面有伤疤的汉子,他是被常宽拖着跑的,这模样好像是押解囚犯!
登时有人叫了起来:“啊呀,这汉子不就是少费寺的叛徒鲁芒吗?”“那少女是谁?”“我知道。她是温州虎威镖局郎老镖头的女儿郎翡翠。常宽是她师叔。”至于常宽,则因为认识他的人很多,早就有识者说出来了。
常宽把鲁芒押解到场,大为惊喜的除了少费寺的两位高僧之外,就是胡楠了。
胡楠这才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想道:“莲妹没有骗我,他们果然没有遭那妖妇的毒手。看这情形,柏二哥和郎姑娘也是汤光已接梁鸿案’了。唉,只不知莲妹现在怎样?逍遥王一直没有提她,恐怕她还是在那妖妇之手吧?”
忽听得江小飞叫道:“小心暗器!”话犹未了,只听得叮的一声,柏云重已是挥剑把一枚石子打落。那枚石子本是打鲁芒的,柏云重反手挥剑,就像背后长着眼睛一般。与此同时,丁兆呜放开鲁芒,跃入人群,把一个人捉住。正是:
案结终须分皂白,杀人灭口岂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