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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威这边的人还有一个不能逃走的是舒十姑。她昨晚给茅霜霜吓得跳下离魂岛,受伤甚重,如今又给常宽抓了回来,己是气息奄奄了。不过她的内功造诣也很不弱,虽然气息奄奄,尚能苟延残喘。此时她已经恢复清醒,看见范威的党羽纷纷逃上山坡,想起自己还是身处险境,情急之下,嘶声叫道:“范威,你就只顾玄悦子,不顾我么?” 范威是不满她对他不够尊重,才故意疏忽她的。此时听得她情急嘶喊,方始哈哈一笑,说道:“这是小事一桩,你急什么?谅他们也不敢杀害你的。好吧,你既然害怕,那就让你到我这边来吧。常宽,听见没有,快快把她放开!” 屈防患怒道:“你说好只有两个条件,为什么又随意添加?” 范威笑道:“放舒十姑,这根本不能算是条件。你应该懂得,如今是你们向我求和,我方受伤的俘虏,你们当然应该先予释放,否则还有什么谈和可言?” 他俨然以战胜者自居,口气咄咄逼人,屈防患气得七窍生烟,正想不顾一切和范威一拼,忽见茅霜霜向他投了一个眼色,摇了摇头。 屈防患虽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但毕竟不是鲁莽之徒。他注意到茅霜霜的态度,不觉瞿然一省,想道:“她一早就曾预言,范威必定还会在此处出现。莫非她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之事,也早已有了对付的方法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且让范威暂时得意吧。”于是不再作声。 屈防患不作声,常宽可要出声了,说道:“这妖妇是害死玄喻士的凶手,我没权释放她。如何处置,只有听抽象派掌门人的说话!” 陈楚生被逼释放害死师父的仇人,心里实是极不愿意。但转念一想,和几百个人的性命比较起来,这的确还是“小事一桩”。何况舒十姑已受重伤,放回去,她也未必能够活下去。 范威喝道:“半炷香已经烧剩无多了,陈楚生,你究竟放不放人?” 陈楚生剑眉一竖,咬牙说道:“好,让这妖妇多活几天吧!放她回去!” 常宽满怀气恼,放开了舒十姑,喝道:“便宜你了,滚吧!”舒十姑折下一枝树枝,当作拐杖,一跛一拐地走上山坡,走到范威身边,冷冷说道:“范威,你还算有点良心。” 范威道:“今后只要你肯帮我做事,我不会待薄你的。这次累你受伤,我很是过意不去。这是能治内伤的大内珍药,你服下去。”舒十姑从他手中接过一粒药丸,这才消了心头之气,淡淡他说了一声“多谢”。 日影西斜,已是过午时分,范威陡地喝道:“半炷香就快烧完了,你们商量定妥没有?”众人都没作声。 江小飞道:“你急什么?香烧完了再说。”看样子似乎已是胸有成竹。 陈楚生道:“尹大侠,他漫天讨价,咱们何妨就地还钱。”江小飞道:“你的意思是??”陈楚生道:“答应他一小半条件,让我和胡楠随他‘投案’。” 茅霜霜忽地笑道:“陈楚生,多谢你要代我受罪,不过这包棋咱们还是稳赢的。你何须出此下策?” 陈楚生怔了一怔,说道:“我不懂你有什么神机妙算,可以扭转败局?”茅霜霜笑道:“不是我有神机妙算,而是有一枚棋子还没走呢!” 范威喝道:“香已经烧完了,你们要是还没答复,我可要不客气啦!”陈楚生惊疑不定,说道:“茅姑娘,你说的那格棋子??” 茅霜霜正自心想:“怎的他还没来?”忽听得范威“咦”了一声,站在一块石头上,伸长颈子,好像在看什么。茅霜霜抬头一望,大喜说道:“你看,是谁来了?” 只见两个人影从离魂岛那边方向,飞快跑来。不过片刻,已是看得清清楚楚。 来的是两个穿着明军军官服饰的人,陈楚生认得其中一个,正是范威的副手,明朝御林军副统领上官鹏。再看清楚,他是被另一个军官拖着跑的。陈楚生虽不认识这个军官,但一看他的轻功好得出奇,已是蓦然醒起了,失声叫道:“是逍遥王!” 不错,是逍遥王!只见他剥下人皮面具,朗声说道:“对不住各位,我 来迟了!”范威怒道:“好呀,你这偷儿竟也胆敢和我捣乱!”逍遥王哈哈笑道:“你说得不错,我是小偷,而且我是带了‘赃物’来 自行投案的。不过我这次偷的可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你们的御林军副统领端木大人!”上官鹏在他挟持之下,状似木鸡,嗒然若丧。众人方始恍然大悟,原来上官鹏的失踪,是给逍遥王俘虏了去的。那晚 接上官鹏上山的青石大人心想道:“怪不得当时我只听得上官鹏一声叫喊,回头就不见他。我真糊涂,早该想到是这位天下第一名偷来捣鬼了。”要知逍遥王不但是人所共知的天下第一名偷,轻功也是天下第一的。 范威喝道:“快把上官鹏给我放回来!” 逍遥王笑道:“诸大人,你要我投案,我也要你们这位端木大人投案呢。各位,这位端木大人除了是个官儿之外,还有两重身份。第一,他是玄悦子的好朋友;第二,他是谋害抽象派前任掌门玄喻士的凶手之一。玄悦子是靠他的穿针搭线,才能向明朝卖身投靠的;也是靠他的穿针搭线,方才搭上了舒十姑这个妖妇,串通了她,来谋害玄喻士的。如今我先要他向抽象派的新掌门陈楚生投案。嘿,嘿,端木大人,我说的是事实吧?” 上官鹏木然说道:“我已落在你们手中,无话可说,但求你别再折磨我了,一切罪名,我都承认。”逍遥王道:“不行,我要你老老实实说一句,谋害玄喻士,是不是你有份干的。”上官鹏道:“不错,是我奉诸统领之命,把舒十姑带上五岳峰,请她帮玄悦子的忙的,我都已承认了,你让我早点死吧!”范威暗恨上官鹏太不争气,但却不能不维护他,当下喝道:“我没工 夫和你这小偷瞎缠,你不放人,我马上叫你们都死!”逍遥王道:“真的?你有什么办法叫我们都死?”范威只道他刚才不在场,是以不知,说道:“草坪上埋有炸药,我这 支火焰枪一射过去,马上爆炸!”逍遥王又再大笑起来。范威怒道:“你笑什么?”逍遥王道:“我笑你在做梦,你以为你的炸药还会爆炸吗?”范威大 吃一惊,虽然他不相信逍遥王的话,但还是忍不住出声喝问:“为什么不会爆炸?” 逍遥王笑道:“你有你的王法,我有我的行规。干我们这行的秘密,岂有随便说给人家听的?你要知道,可得付出代价,我满意了才能说给你听。” 范威面色变青,心想:“这炸药是我亲自监督埋下的,昨天晚上,又是我亲身在附近看守,即使他当真有妙手空空的绝技,谅他也不能偷去。”自我安慰,心情稍为镇定,喝道:“胡说八道,你以为我会怕了你的虚声恫吓?” 逍遥王冷笑道:“这两句话本来应该由我来说才对。嘿嘿,你又有炸药,又有大炮,这难道不是恐吓我们?我说的事实,反而是恫吓你了!哼,你不相信?好,那你就试一试吧!” 范威道:“我不和你说话,如今期限已到,我只要问尹大侠和董老掌门,我划出的道儿,你们究竟接不接受?” 屈防患与江小飞交换了一个眼色,便即代表勇士经这边答道:“你想我们向你屈服,那是做你妈的春秋大梦!”原来他从江小飞的眼色之中,已经知道逍遥王的话是可以相信的了。不过他以八十高龄,武林中辈份最尊的当单长老身份,说这样的“粗话”,可还是第一次。小一辈的各派弟子听了,都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范威面色陶青,喝道:“你们相信这偷儿的鬼话,可莫后悔!炸药一爆,尸骨无存,那时后悔就迟了!” 江小飞笑道:“逍遥王早已叫你试了,我们也已答复你了。你还一再虚声恫吓,不嫌太过啰嗦么?” 范威大怒喝道:“好,你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那就让你们看看我是否虚声恫吓吧!”把手一扬,一支火焰枪,向他亲手埋藏炸药的地方射去。 只听得“蓬”的一声,声音倒是有了,但却完全不是范威想象中的惊天动地的爆炸之声。 只见一溜溜七彩的焰火飞起,好像是元宵晚上的大放烟花! 在他射出火焰枪之时,站在山坡上他的那群党羽,都是吓得伏下来的,此时也纷纷站了起来,睁大眼睛看天空,那情景更像是一大群人在观赏烟花了。 逍遥王哈哈笑道:“楚生兄,我知道你今天定会当上新掌门,故此特地买了烟花来给你助兴的。诸大人,多谢你这双贵手,替我这小偷儿燃放烟花。” 原来这两包炸药虽然是范威亲自监督埋下,但他却不知道逍遥王早就在道虚寺中,施展偷天换日的手雷,把他这两包炸药换了。逍遥王用一种五岳峰上特产的黑石头磨成幼粉,充作火药,只在上面留下一层薄薄的火药,并混杂了可以发出七彩焰火的烟花。范威也是粗心大意了些,在埋下炸药之前,虽然打开炸药包看过,却没仔细检查。 范威气得七窍生烟,喝道:“逍遥王,你别得意,炸药不爆炸,我还有大炮对付你们!” 逍遥王冷冷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乱放大炮的好!” 范威狞笑道:“好,你怕了我的大炮么?但如今你要求饶,我也不能饶你们了。尹高然,发炮!” 哪知却没听见尹高然的回答。尹高然本来是在山头负责指挥发炮的,此时竟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范威大怒道:“不必理会这胆小鬼了,诸鹰,你替他指挥发炮!”这 个诸鹰是他从京师带来的炮手。 诸鹰讷讷说道:“诸大人,这,这??” 范威怒道:“你怕什么,大不了又给这偷儿做了手脚,顶多打不响罢了。立即发炮!否则我上去斫你的头!” 诸鹰不敢多说,心里想道:“不错,即使真的打不响,也是应由尹高然负责,与我无关。”于是遵命发炮。 哪知大炮倒是打响了,但炮弹却没有打出去。炮弹是在炮筒内爆炸的。只听得“轰隆”一声,炮筒炸裂,陶片纷飞。诸鹰登时炸死,其他的人也无一不受伤。范威也给震倒,飞扬的尘土溅得他满头满面,眼睛都几乎睁不开来。 逍遥王哈哈笑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范威,你得意得太早了,这一炮只轰掉你的凤凰舞,还算是便宜你呢!” 原来逍遥王是刚在半个时辰之前,突然偕同御林军副统领上官鹏在那架设炮位的密费中出现,藉口是来察视他们的布置,在检查大炮之时,偷偷做了手脚,弄坏机件,以致他们得到这样一个“害人不成反害己”的结果的。 上官鹏按照逍遥王教他的说话,告诉尹高然道,那天晚上,他的离奇失踪,其实是自行失踪,为的是另有秘密任务。这个御林军的同僚,就是范威派给他的帮手。 上官鹏的职位是仅次于范威的御林军副统领,尹高然当然不敢仔细包问他是什么秘密任务,他又不能离开防地去找范威来和上官鹏对质,何况他在确认是真的上官鹏之后,已是根本不敢怀疑真的上官鹏会说假话了。是以也就当然只能相信上官鹏的解释了。 但为什么上官鹏肯这样乖乖的听逍遥王的话呢?原来逍遥王有一种奇特的点穴功夫,被他点了穴道,体中如有无数虫行蚁咬,酸痛痕痒的感觉就像从骨缝里透出来,身受乏惨,胜于任何一种酷刑。逍遥王可以用另一手法,令他所受的这种痛楚暂时消失,但在未曾解穴之前,仍然会复发的,复发之时,痛楚更甚。这两天来,上官鹏就是给逍遥王用这个办法折磨得他好几次死去活来,连一丁点反抗的意志都被折磨尽了,只能唯逍遥王之命是从。 看见钟许伟押解上官鹏到场,露出了本来面目,才知道是上了逍遥王的大当。他亦已料想得到,这两门大炮定然给逍遥王做了手脚了。生怕范威追究,唯有逃之夭夭。 炮弹在炮筒中爆炸,炸得大炮变成废陶,炸得炮手尸骨无存,炸得御林军的统领范威翻倒地上,惊惶失措,也炸得各方的英雄好汉心里乐开了花!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那“轰隆”一声刚刚响过,忽地听得玄清子和玄悦子两人,同时发出的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叫惨呼! 原来玄清子在各人相继作证的这雷期间,他已经暗中凝聚真气,冲开了被封的穴道。 玄悦子也不是不知道师兄有自行解穴之能,但一来他想不到师兄能够这样快便把被封的穴道自行运气冲开;二来他已制住师兄要害,即使他的穴道解开,料他也不敢反抗。是以并不怎样加意提防。他哪知道玄清子已经存了必死之心,等待适当时机与他一拼。 玄清子等待的适当时机终于来到了。大炮炸裂,就在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玄清子突然发难! 他一个时捶向后猛撞,玄悦子是紧紧贴在他的背后的,这一捶撞正玄悦 子的心窝。 玄悦子大吼一声,掌力尽吐。他的掌心是按着玄清子背心大穴的。这一下登时也把玄清子的五脏六腑全部震伤。两人同时发出惨厉的呼嚎,在台上跌了下来。玄清子只使出最后一点气力,把师弟紧紧压在下面,扼着他的喉咙。玄悦子拔出剑来,刺进师兄小腹。 惨变突然发生,近在咫尺的江小飞等人都没料到。陈楚生连忙跑过去,把玄清子拉起来,只见玄悦子双眼翻白,舌头吐了出来,形状十分可怖,显然己是给扼死了。 陈楚生一脚踢开玄悦子的尸身,立即掏出跌打药替师叔敷上。玄清子断 断续续他说道:“陈楚生,我,我对不住你,你,你肯原谅我么?”陈楚生道:“师叔,你千万别这样说,如今我只有更加尊敬你。”玄清子脸上绽出一丝笑容,说道:“好,好,你肯原谅我,我可以放心 去了。”陈楚生叫道:“不,不,你的伤可以治好的,你别胡思乱想。”玄清子微笑道:“不,我知道我是不行了。本派最大的仇人是范威, 他不但累你受苦十八年,也是主谋害死你师父的仇人。你别顾我,留点精力报仇吧!”声音越说越微弱。说到“报仇”二字,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陈楚生心伤如割,但一滴眼泪也没流下来。他强忍悲愤,说道:“师叔,我听你的吩咐!”把玄清子的尸体放下,立即拔剑,冲上前去。 混战早已开始了!范威的党羽为数不少,此时还想纠合各路妖人,作困兽之斗,大声叫道:“你们为我出力,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好处。要官有官,有钱有钱!” 但这些妖人,差不多一半以上是尹高然替他请来的,不约而同的心里想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范威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连尹高然和他那样深厚的交情,也都不敢依傍他了。我何苦还为他卖命?”转眼之间,跑了十之七八。剩下来的只是范威自己带来的心腹,以及少数利禄薰心的邪派妖人。 逍遥王解开上官鹏的穴道,说道:“总算你还听话,饶你不死,滚吧!”混战已经开始,逍遥王虽然饶他不死,但他却怕抽象派的弟子还是不肯放过他,只好硬着头皮逃到范威这边。范威沉声喝道:“你干的好事!”上官鹏大吃一惊,颤声说道:“统领明鉴,我,我是被逼得无可奈何的。” 范威布下的法网恢恢被逍遥王破坏,不觉都迁怒到上官鹏身上,当下“哼”了一声,说道:“在我提拔你做我的副手,贪生怕死,要你何用?”手起掌落,一掌把上官鹏的天灵盖打开了天窗!上官鹏真是临死也没想到,敌人饶了他,他却死在自己人手里。 范威恨极了逍遥王,喝道:“臭贼,有胆的你莫跑!”身形疾起,向逍遥王扑去。逍遥王笑道:“你好香么,我看你倒是比粪坑还要臭呢。嘿嘿,你既然知道我是小偷,却来找我比武,那不是强人所难么?要是我找你比赛偷东西,你比不比?”他嘻皮笑脸在范威身边窜来窜去,范威轻功不如他,哪里抓得他住。猛听得一声大喝:“你要比武,我和你比。有胆的你也莫跑!”双掌相交,”蓬”的一声,震得已经走出百步开外的逍遥王,耳鼓都嗡嗡作响。 逍遥王伸了伸舌头。笑道:“范威,你找到了好对手了,恕我不陪你玩啦!”原来这个和范威硬拼了一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单派的长老屈防患! 这霎那间,两人都是不禁心头一凛。范威暗自想道:“这老匹夫已是八十高龄,想不到内力还是如此深厚。”屈防患心里叹了口气:“我到底是年纪老了,要是早三十年,我岂能容这贼子在我手底过得十招。” 陈楚生赶了到来,喝道:“范威,十八年前你害我不死,难得你亲自送上门来,用不着我去找你算帐了!” 范威傲然说道:“很好,你要算帐,那就并肩子上吧!嘿、嘿,你们一位是当单派的长老,一位是抽象派的新任掌门,海某纵然死在你们手里,亦足自豪!”他明知屈防患决计不会和陈楚生联手斗他,但还是用言语挤兑。用意是要逼使陈楚生必须亲口答应和他单打独斗。 陈楚生果然说道:“董老掌门,这厮是敝派的大仇人,我不只是要为自己报仇,还要给玄清子长老报仇的,请你让给我吧。”屈防患斗得兴致方酣,笑道:“这厮约我比武,迄今胜负未分,你再待一会如何?” 江小飞笑道:“董老掌门,你已经赢了一招,怎还说胜负未分?比武可以点到即止,报仇则须一决死生,比武怎比报仇要紧?你已经赢了一招,也该让给陈楚生了。” 屈防患这才哈哈一笑,说道:“对,我真是老糊涂了。你不说,我都忘记我已经赢了一招了。不过,只是你说,不能算数,你是我的朋友,范威会认为你帮我的。我要范威亲自说,刚才那一招算不算是输了给我?” 范威很不服气,但大敌当前,哪有心情和屈防患斗口,只好说道:“老前辈老当益壮,海某佩服得很。刚才那招是你赢了。”屈防患这才退下,哈哈笑道:“好,他已经认了输,我也不为甚是了。陈楚生。让你来和他算帐吧。” 范威忽道:“且慢!”陈楚生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范威道:“咱们可得有话在先,你只是为抽象派报仇,那么,此事和 抽象派以外的人是并不相干的了?”陈楚生冷笑道:“你是怕我请我武林同道助拳吗?那你可以放心,报仇大事,我是不会求助外人的。”江小飞道:“按说你是武林公敌,假如不是抽象派找你报仇,我也不肯放过你的。但既然抽象派找上了你,我就决不会动你一根毫发。”范威心想,只要江小飞与屈防患袖手旁观,其他人都不足惧,于是又再问道:“你们抽象派有数百弟子,你是意欲群殴,还是独斗!”陈楚生怒道:“我决不倚多为胜,但也不能轻易放过了你。要是我死在 你的手里,抽象派的弟子当然还要找你报仇,但也只是和你单打独斗!”范威道:“这算不算是你以掌门人的身份,对贵派弟子的命令?”陈楚生冷笑道:“不错。你还有什么顾虑么?”范威放下了心,哈哈笑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莫后悔!” 要知他虽然没有必胜把握,但陈楚生对他作了这个承诺,他却已有了一线生机。他打着如意算包,暗自想道:“十八年前,陈楚生的武功大约是和我在伯强之间,如今我的大力小楼咯功早已练成,即使未必杀得了他,谅也不会输 给他了。嘿,嘿,要是我能将他重创,抽象派中,还有谁人能是我的敌手?” 陈楚生喝道:“你当我是像你们一样,说话不算数么?快来领死!”范威哈哈一笑,说道:“阎王爷的帖子还未知道是派给谁呢?”笑声未已,倏地一跃而起,伸开冷扇般的大手,已是朝着陈楚生的琵琶骨直抓下来! 这是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也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打法。要知琵琶骨乃是练武之士最关紧要的地方,琵琶骨倘被抓碎,多好武功,也要变成残废。那时即使范威也受创伤,只要不是伤着要害,陈楚生已元力阻他逃走了。余下的弟子,范威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这一瞬间,所有在旁观战的人无不绷紧了心弦,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甚至连临敌经验最丰富的当单派长老屈防患也不由得暗暗吃惊:“这厮使的好狠辣的招数,要是他刚才这么逼我硬接,只怕我已是要和他两败俱伤了!” 但也就是在这瞬息之间,形势立变,范威抢攻,来得快极,陈楚生却比他还快半分。只见他身躯半转,侧目回睨,三尺青锋,赛如电掣,不架敌招,反截敌腕。竟然是后发先至,剑尖下铲,一下子就划到了敌手脉门。 屈防患禁不住高声喝彩:“好一招群鸟掠天!” 正所谓善战者攻敌之所必救,陈楚生以攻对攻,登时把范威的攻势全都化解。范威也真不弱,手腕一翻,一招“覆雨翻云”,作势托向敌肘,虽是虚招,但也可以倏然化实,倘若陈楚生不加防御,他立即便可施展小擒拿手法扭断陈楚生的手臂。虚中有实,左手一托,右手跟着便是一个劈挂掌。用的是和陈楚生同样的战术,这一招也是攻敌之所必救!高手搏斗,当真是死生悬于俄顷,招招险绝! 陈楚生应招发招,往下一塌腰,搯剑诀,领剑锋,剑走轻灵,圈回来,发出去,一招“咋寒咋暖”,直奔敌人右肋。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难以形容,却又看得清楚玲珑。场中剑术名家,无不看得高声喝彩! 眼看陈楚生唰的一剑,倏然间已是从“春雷滚滚”变为“双手灌耳”,剑光端的好像化作了一道银虹,明晃晃的剑尖直指范威的咽喉,范威万难躲闪。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范威蓦地拍下手掌,迅即双掌斜飞,竟然迎上前去。众人方自惊诧:“陈楚生的剑法如此凌厉,难道他竟敢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不成?” 心念未已,只见双方都在向前扑去,但却没有碰个正着,而是交叉穿过。不知怎的,陈楚生那一剑竟是刺了个空,当然范威那一掌也没沾着他的衣角。 原来范威双掌能发不同的掌力,一刚一柔,相互激荡,生出一种回旋牵引的劲力,就像两股急流会合一起,造成的漩涡一样。倘若换了一个武功稍弱的人,突然碰到这股牵引的劲力,只怕当真就要像小舟之被卷入漩涡,纵然身子还站得牢,兵刃也要脱手而飞了。陈楚生和他功力相当,但突然碰上他这奇怪的一招,剑尖也给荡歪少许。 双方兔起鹘落,剑掌争雄。尽管性命相拼,却绝非蛮打,转眼斗了数十招,都是一合即分,稍沾即退。看在行家眼里,招招动魄,那方稍有不慎,都有血沾尘埃之险。但斗了数十招,双方都还没有正面碰着。但见剑气纵横,掌影翻飞,在武学造诣较弱的人看来,他们却像是在各打各的。 初时看了几招,大家都以为陈楚生很快就可取胜的,此时却又不禁暗暗担心了。许多人不禁都是想道:“范威身为御林军统领,果然是有很不寻常的真实功夫。万一陈楚生打不过他,这??”抽象派中还有谁人能够阻拦 他呢?众人可是不敢往下想了。 剧斗中陈楚生剑法突然一变,顿时银光匝地,紫电飞空,剑光镣绕中但见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满空飞舞的剑光忽东忽西,忽聚忽散,翩若惊鸿,宛似游龙。再看片刻,场中虽然只有两人相斗,给人的感觉却如千军追逐,万马奔腾。陈楚生的一把宝剑也化作了重重剑影,好像有数十把利剑,从四面八方,向着范威一齐刺来。 看到此时,众人方始不再为陈楚生担心。但由于看得目瞪口呆,倒反而没有喝彩了。 虽无彩声,却非寂静。人人屏息以观的只是在陈楚生和范威展开恶斗的这块草坪。 当然不可能所有的人都挤到这块草坪观战,在这里观战的只是各派武学名家和一部分抽象派中地位较高的弟子。 更多的抽象派弟子和另外一部分客人则正在驱逐范威的党羽,以及一些还想助纣为虐的妖人。 由于范威的人早已逃了十之七八,余众无多,有半数抽象派弟子已是足以对付他们,何况还有不少勇士经中人物在帮抽象派呢。故此在草坪观战的武学名家谁也没有放在心上,此时他们正在看得如醉如痴,对尹围一切,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陈楚生越逼越紧,渐渐只见剑光不见人影。范威虽然还在负隅顽抗,但谁也看得出优势已是属于陈楚生了。 范威这才暗暗吃惊,后悔对陈楚生的估计不足了。 原来在这十八年间,范威固然是练成了大力小楼咯功,比起十八年前,本领不知高明多少;但这十八年陈楚生也没闲着,他把抽象派的绝技七十二手无敌连环夺命刀练得炉火纯青,而且还精益求精,开拓了更新的境界,即使起开创这路剑法的抽象派祖师于地下,只怕也是比不过他。 十八年前,双方的本领大致是在伯强之间;十八年后,双方虽然也都是各有进境,今非昔比,但比较之下,却是陈楚生较胜一筹了。 斗到三百招之后,范威已是知道自己决计没有取胜的希望了,唯一的希望只是能够和陈楚生拼个两败俱伤!但倘若用这险招,一击不成的话,他自己立即便要丧命,而对方是否受伤还在未可知之数。 正当范威踌躇未决要不要用这最后一招杀手之时,陈楚生的剑法却忽然露出一点破绽。他正在用到一招“群魔狂舞”,这招“群魔狂舞”乃是一招三式,分刺敌手上中下三处要害的,他用了两个式子,最后刺向敌手下包要害的一式却不知怎缓了半分,未能及时刺出,反而变成了自己门户大开。 何以他会露出这个破绽?原来正是在那瞬息之间,他忽然听到了远处隐隐一声长啸。 此时草坪外勇士经和抽象派的弟子正在追逐残敌,追逐者的喊杀声和敌方受伤者的呼叫声,也正是在四面八方传来,草坪上观战的人看得如醉如痴,谁也不去理会这声长啸。即使听见了也不知是谁的声音。 但陈楚生一听见远处传来的这一啸声,却是不由自己的心头一震了。因为旁人听不出来,他却是一听就能分别的。这是茅霜霜的声音! 茅霜霜遇险,还是她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在呼唤自己呢?虽然他没有接受茅霜霜的爱意,但在他的心坎深处,却是早已把她当作最亲最近的人,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更宝贵的。 他听到了茅霜霜的啸声,不自觉的心头一震,也就不自觉的在这紧要的关头,忽然露出一个破绽了。 本领差不多的高手搏斗,哪容露出些微破绽?假如范威能够抓着这个机会,立即抢攻的话,他就最少可以达到两败俱伤的愿望,甚至可以避免自己受伤。 范威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他当然不是看不出这个破绽。但也正因为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破绽”! 陈楚生正占上风,在范威想来,他哪有“无缘无故”忽然如此疏忽之理?既然不是疏忽,那就只能依理推测,这是陈楚生有意卖个破绽诱他上当的了! 这霎那间,范威非但不敢进攻,反而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提防陈楚生的伏着! 观战的各派名家,包括江小飞和屈防患在内,也都是像范威一样,看出了这个破绽,却以为是陈楚生有意卖的这个破绽。 看得出这个破绽的名家寥寥无几,更多的是看不出这个破绽的,他们还只道是范威躲避得快,这才避过了陈楚生这凌厉的一招,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叹了一声“可惜”! 场中只有一个人看出了是真的破绽的,他是胡楠。一来他跟陈楚生学过这路剑法,二来他在“剑学”的造诣此时已是差不多胜过江小飞了。他知道这招“群魔狂舞”,一招三式若是一气呵成,即使仍然伤不了范威也可稳持先手,没有理由要故意卖个破绽的。 不过他虽然看出了是真的破绽,却不知道师父何以会露出这个破绽的缘故。他是曾经和范威交过手的。深知范威内力之强,此时由于太过关心师父,不觉暗自猜疑:“莫非师父已是力不从心,若然真的如此,久战下去,只怕是要吃亏了。”为了避免师父吃亏,他立即就跳出来! “师父,割鸡焉用牛刀?剑法上你已经胜了这厮,让弟子替你收拾他吧!”胡楠说道。 陈楚生曾与范威有言在先,只要是抽象派的弟子,就可以为本派报仇,但有一个限制,只能单打独斗。是以胡楠中途替出师父,并不违反规定。 陈楚生早已知道胡楠得到朱七飞所留的空招剑法,在剑法上已是胜过自己,但还不放心让他独自对付强敌。正自踌躇,眼光一瞥,忽见江小飞正在朝着他望,而且点了点头。 陈楚生瞿然一省:“听说楠儿此次前往伏虎,曾有许多奇遇。尹大侠如此对我示意,莫非已是深信楠儿定有取胜的把握?”他一来为了成全徒弟扬名立万;二来为了悬挂茅霜霜,于是说道:“也好,我就让你代劳吧。范威,你要是连我的徒弟也打不过,你也应该无话可说了!” 范威心头微凛:“我刚才倒是有点糊涂了,怎的没有想起这个小子?”喝道:“你究竟算是伏虎派的弟子,还是抽象派的弟子?” 胡楠说道:“我是伏虎派的记名弟子,是抽象派的嫡传弟子!”“记名”与“嫡传”的分别,范威当然是懂得的。 屈防患喝道:“所有在这里的人,无人不知胡楠是陈楚生的徒弟,还能骗你不成!” 范威暗自思量:“这小子的剑法虽然不错,却还不是我的敌手。无论如何,对付他要比对付陈楚生好得多了。”虽然他也曾想到自己是给胡楠占 了先打一场的便宜,但胡楠的身份不过是陈楚生的徒弟,他又怎好意思当着天下英雄面前与胡楠计较? 不过他仍是不愿“太过吃亏”,于是说道:“对不住,刚才我没在场,尚未确实知道胡楠是陈楚生的徒弟。如今既已知道,我当然同意接受他的挑战,难道我还怕他这样一个毛头小伙子不成。不过,我可还有话要说!” 屈防患的口头禅又出来了,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范威冷冷地说道:“抽象派弟子有数百之多,一个个和我打下去,那要打到几时方能罢休?我纵然不怕车轮战,也总得吃饭睡觉呀!”口说不怕,其实正是害怕。 胡楠在这会场出现以来,曾经一斗大观、大松;二斗南天霸王项向龙,剑术之精,目所共睹。但还是谁也不敢相信他有打败范威的本领。屈防患以公证人的身份,不觉暗自踌躇,一时间不知如何裁定方始得当。 屈防患还没出声,胡楠却先说话了:“若要杀你,我师父就可以独力杀你,何须用到什么车轮战法?不过你不值得污我师父宝剑,我才替师父代劳而已!” 范威冷笑道:“要是你杀不了我呢?”胡楠说道:“师父,请恕弟子自作主张。”陈楚生道:“好,你喜欢怎样,尽管答应他!”胡楠说道:“要是我没本领替师父杀你,甚至反而给你杀掉的话,我也 唯有自己认命,绝不要同门为我报仇。”范威道:“我与贵派的梁子那又如何?”胡楠望了望师父,大声说道:“就此一场而决!”范威喜出望外,连忙问道:“陈楚生,你徒弟说的可以代表你的意思 吗?” 陈楚生从胡楠的眼光中看出他有很大的自信,更加放心,便即说道:“我既让徒弟替我,当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胜得了他,抽象派任何人都不会再去找你。” 此言一出,除了江小飞一人之外,无不大惊。但陈楚生以掌门人的身份许下的诺言,自是谁也不能更改了。范威大喜如狂,双掌一错,喝道:“好,那就请高徒来指教吧!”口说“指教”,双眼却是朝天,意殊不屑。陈楚生淡淡说道:“楠儿,我相信你会替我争气的,也无须我为你掠阵 了。”他急于去找茅霜霜,说完便走。屈防患吃了一惊,说道:“楚生道兄,你去哪儿?”陈楚生边走边笑道:“我在这里掠阵,范威心里会害怕。我出去走一 转就回来,这一转的时间,料想也足够楠儿收拾他了。”说到“收拾”二字,早已走出人丛,背影也不见了。 众人不知陈楚生匆匆而走的缘故,不觉都是甚感诧异,心里想道:“知徒莫若师,难道他这徒弟当真有胜过范威的本领?”但强如当单派的长老屈防患尚且不过堪堪和范威打成平手,众人可是委实不敢相信胡楠真的能有这个本领。 范威几曾受过如此蔑视,何况胡楠又是曾经败过给他的,当下大怒喝道:“好小子,来吧,看是你收拾我,还是我收拾你!”胡楠说道:“你和我的师父已经打了半场,我先让你三招!”范威气 得七窍生烟,喝道:“狂妄小子,你本是我手下败将,谁要你让?” 胡楠微笑道:“既不要让,那就接招!”声出招发,快如电闪,唰的一剑,指到范威前心。原来他是有意激怒范威的。这一招来得又快又狠,但范威竟似并不放在眼内,冷笑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竟然双手笼在袖中,挥袖抵挡胡楠的宝剑。 以袖拂剑,看似轻敌之极,其实却是他平生所学的功力所聚,也是他早已胸有成竹的一招。要知他身经百战,表面看来似乎给胡楠激怒,实则还是冷静非常。 只见他的袖子轻飘飘的好像贴着胡楠的剑锋飘晃,胡楠的剑锋却是伸缩不定,好像碰到了一股无形的阻力。原来他用的是一个“黏”字诀。 拳经有云:“舍己从人”,“随曲就伸”,“不抗不顶”,“劲急则急进”,“劲缓则缓随”,如影随形,紧粘不舍,便是这种“沾黏劲”功夫。那晚他在离魂岛下和胡楠第一次交手,就曾用过这种功夫克制胡楠的快剑,有过一次经验,如今是用得更为高明了。 屈防患暗暗吃惊,和江小飞悄悄说道:“陈楚生恐怕是太过托大了。”言下之意,自是埋怨陈楚生不该让一个年纪这样轻的小徒弟替代自己。哪知江小飞却似丝毫不以为意,面带笑容,只是轻轻说了两个字:“无妨!” 话犹未了,只听得声如裂帛,胡楠剑光暴涨,范威的袖子被削去一幅,被剑光一绞,化作片片蝴蝶。 原来范威固然是因有过一次经验,重施旧技,更为高明;但胡楠也取得一次经验,御敌之法,也是大胜从前。不过他能够一剑削掉范威的衣袖,破了他的“沾黏劲”,剑法高明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如今的功力,已是足以与范威旗鼓相当了。 原来这次他中了舒十姑的酥骨散之毒,又被玄清子关入黑牢,结果遭受危难,反而因祸得福。在两天一夜当中,他把这几个月学到手的小榄、吐蕃、伏虎三种上乘内功和原有的朱七飞隔代相传的剑法秘诀融汇贯通,终于达成所愿,不但功力恢复,而且更胜从前。 另一方面,范威和陈楚生斗了半场,陈楚生那样变化复杂,招招狠辣的无敌连环夺命刀岂是容易对付的?范威虽未至于心力交疲,真力亦已消耗不少。此消彼长,胡楠此际,功力纵然未必能胜他,却也并不输于他了。 范威的“沾黏劲”用来对付功力不如己者,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但用来对付功力与己相当的人,本身所耗的气力却是要比对方还大,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不敢用这种功夫抵敌陈楚生的缘故。是以在相持片刻之后,终于给胡楠一剑削掉他的半条衣袖。 屈防患这才放下心上一块石头,哈哈笑道:“你说人家是米粒之珠,原来你才是井蛙之见!” 范威弄巧成拙,老羞成怒,喝道:“谁是井底之蛙,你们等着瞧吧!”此时他虽然已经知道胡楠不比从前,但还是不信他能够胜过自己,因为他还有极厉害的杀手绝招尚未使出来。 屈防患冷笑道:“好,我已经擦亮眼睛了,就等着看你出丑!”他一生好胜,在口舌上也不肯输给别人的。但话虽然这样说了出来,心里可还着实有点惴惴不安,但盼胡楠能够为他争气。 范威无暇与他斗口,说到一个“瞧”字,右掌一拂,便向胡楠持剑的手腕直截过来,左掌捏着一个“大手印”,又向胡楠当胸膛“印下”。这是 他独门的大擒拿手法,加上小天星掌力,端的凶悍无比。 胡楠不敢大意,立即施展日月追式,如秋风扫叶,横扫下压。他是以伏虎剑法的精华融汇了家传的快刀,出手之快,变化之繁,他的师父陈楚生的无敌连环夺命刀只怕还不如他。范威若是蛮干的话,或许可以打伤他,但他的双掌十九也要给胡楠快剑削掉。范威怎敢冒这样大的危险,慌忙缩手变招。屈防患欢喜之极,高声喝彩。 但范威也真了得,强攻不成,立即采取沉稳的攻势,脚踏五行八卦方位,进退趋闪,都有极其严谨的法度,每一招也都是攻守兼备,俱见功夫! 屈防患见范威困兽之斗,依然如此坚韧,不觉又是暗暗担心。范威显然已是作消耗对方气力的持久战打算,“胡楠剑法虽然精妙,但毕竟是个二十岁还未到的小伙子,怎比得范威数十载寒暑之功?久战下去,只怕他支持不住!”屈防患心想。 心念未已,只见胡楠滴溜溜一个转身,剑花错落,顿时间,但见剑光,不见人影。胡楠出剑之快,快得难以形容。虽然只是他一个人,却似有身外化身似的,从四面八方同时展开攻势。剑光飘瞥,宛如水银泻地,花雨缤纷。看得所有的人也都眼花缭乱了! 屈防患这才又再松了口气,惊奇于胡楠的剑法之高,还在他的意料之外。心里想道:“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这正是最得当的打法。他用这办法继续打下去,说不定是可以速战速决了!” 但在范威的感觉来说,令他最感威胁的还不是胡楠的剑法之快,而是他的剑法奇诡之极,瞬息百变。饶是他见多识广,也看不出胡楠使的是哪家哪派的招数。有时好像是抽象派的无敌连环夺命刀,突然就变成伏虎派的日月追式。他学过这两派的武功,这还不算为奇,最奇的是在他的剑法之中,还好像有少费、当单、囫囵??诸大剑派的“家数”在内,但每一招又都似是而非。 原来胡楠此时正在施展朱七飞所传“空招剑法”对付强敌。空招剑法本来就是没有一定的招式的,它是融汇各家之长,临时应变,采集众长,随意挥洒,便成新招的。空招剑法与伏虎剑法同出一源,本有相通之处。胡楠新诉得许伏指点伏虎剑法的奥义,此时融合在空招剑法之中,相得益彰。而何族的家传快刀,也化在剑法之中,又令得他的快剑不但比伏虎派的“日月追式”更快,而且更加难以捉摸。单以剑法而论,只怕起朱七飞于地下,也未必能够胜得过他了! 范威用沉稳的打法,片刻间和他斗了数十招。虽然勉强还可抵敌,但在这数十招之中,胡楠的每一招几乎都是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他不禁越打越是吃惊,只怕再打下去,难免要给对方弄得心力交疲。 “看来我留作最后一招的杀手是不能不用了!”范威一咬牙根,突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舌绽春雷,蓦地喝道:“好小子,我与你拼了!” 众人还道范威是受伤拼命,但江小飞和屈防患却已看出有点不对了! 只见范威好像轻飘飘的一掌拍出,丝毫不带风声,但胡楠却是面色一变,接连退了三步。 屈防患吃了一惊,悄悄问江小飞道:“这小楼咯捣的什么鬼?”要知他的年纪虽然比江小飞大得多,但对正邪各派的武功,见识却是不及江小飞之博。 江小飞道:“他咬破舌头,口喷鲜血,这是江阴密宗的天魔解体大法。 所用的掌力,则好像是他本门的??”话犹未了,范威又已接连轻飘飘的拍出几掌,依然听不见风声,但方圆数丈之外,竟然砂飞石走!突然有个人“哎哟”一声叫了起来,打断了江小飞的说话。 屈防患定睛一瞧,好在这个人不是胡楠,而是站在场边观战的一个少年人,他是沧州名武师祝飞的小儿子杜菌。祝飞最疼爱这个小儿子,是以此次带他随同赴会。其实他这小儿子是尚未学成出师的。 屈防患瞿然一省,叫道:“这厮用的无心拳功夫!” 江小飞道:“不错,刚才虚悬子长老就是被这无心拳的功夫暗算的。靠近场边的人快退!” 原来这无心拳功夫擅以“阴劲”伤人,能伤奇经八脉。发掌之时,看似毫不着力,其实却似暗流汹涌,掌力可以波及五十步之内的距离。杜菌是少年人爱看热闹的心性,站得最近场边,忽地感到胸口好像给人打了一拳似的,这就禁不住失声惊叫了。 其他站在靠近场边的人,功力较高,尚未至于像杜菌那样豹子狈,但亦已感觉得到那股暗流汹涌的压力了。一听见江小飞说是“无心拳”功失,众人无不大惊,纷纷后退。 闵樊扶小儿子退上石台,又惊又怒,说道:“要是我的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不管你们订下什么规矩,我是一定要替儿子报仇的。” 江小飞道:“让我替令郎瞧瞧。”掌心贴着杜菌胸膛揉搓片刻,说道:“闵老前辈不必担心,令郎未曾伤着奇经八脉,我已替他推血过宫,不会有事的了。”祝飞这才放下心上一块石头。 场中剧战双方,对尹围发生的事情,都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过范威则是着着抢攻,胡楠的快剑却逐渐缓慢下来,竟似有点力不从心之感了。 尹莲碧看得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问父亲道:“爹爹,这厮不是已受伤吐血了么?怎的却比刚才还更厉害了?依你看胡大哥能否抵敌得住?”正是: 替代师尊抗强敌,掌风剑影骇群豪。 第五十五回悲侠侣龙争虎斗骇群豪 江小飞道:“你懂什么,他用的是江阴密宗的天魔解体大法,咬破舌尖,自残身体,功力可以陡增一倍。缺点是不能持久,而且过后必将元气大伤。唉,要是你的胡大哥刚才如没有把话说得那么满,谅他是不敢施用这种邪派功夫的。现在胜负可难说了。” 要知胡楠在和范威交手之前,曾经作出“一场而决”的允诺,亦即这是最后的一场决斗。范威只要能胜这场,就可以从容离去。纵然杀了胡楠,也无须顾忌别人再来寻仇邀斗!江小飞替胡楠后悔他把话说得太满,就是指此而言。否则他施展天魔解体大法之后,元气大伤,那时,一个不懂武功的小童,只怕也能将他杀掉,他如何胆敢使用? 尹莲碧一听父亲说话的口气,心头不禁如坠铅块,往下一沉。本来江小飞对胡楠是极有信心的,但如今却从他的口中说出“胜负难料”四字,显然这信心已是动摇了! 不错,天魔解体大法的缺点是不能持久,但胜负的关键却在于谁能支持得更久一些。抽象派的长老虚悬子也经受不起无心拳的掌力,他能够抵御这威力极大的阴狠掌力的连续不断的冲击么?尹莲碧实在是不敢想下去了。 不仅尹莲碧心里是惴惴不安,所有在场观战的勇士经,也都是无一不替胡楠担心了。 胡楠的剑法忽地又是一变,变得和刚才截然不同! 本来他是以快剑制敌,出招如电,着着抢攻的。如今却是越来越慢,慢得似乎是力不从心了。只见他的剑尖如挽重物,慢吞吞的东一指西一划,好像甚为吃力,迂缓不堪。 但说也奇怪,范威那么猛烈的攻击,双掌也是递不进他的剑光圈内。胡楠像是江心的一块大观头,任他风浪冲击,竟不摇动分毫。 江小飞打了结的眉头方始渐渐解开。屈防患悄悄问他道:“胡楠使的可是伏虎剑法中的胡须到挂钩么?”这“胡须到挂钩”,胡楠在对付“南天霸王”项向龙时曾经用过一次,但这次却又似乎并不完全一样。在屈防患这样的大行家眼中看来,乃是更“慢”、更“重”、更“拙”,但也更“巧”了。这并不矛盾,大智本来就是若愚,大巧本来就是若拙的。 江小飞在回答之前,先叹口气。 尹莲碧吃了一惊,问道:“爹爹因何叹气?”心想:“莫非是胡大哥的胡须到挂钩使得尚未到家,爹爹怕他仍然对付不了范威的无心拳。” 江小飞叹气之后,微笑说道:“我是感叹于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以前我以为胡楠须得再过十年,方有大成的。如今看来,你的胡大哥不用三年只怕就已经可以胜过我了。” 尹莲碧大喜道:“那么,你看他的胡须到挂钩??” 江小飞道:“他已得了上乘剑法重、拙、大三字真髓,这套剑式,在他手中又已创了前人未达的境界,除了功力稍逊之外,恐怕未必会输给伏虎派的掌门人许伏了。” 尹莲碧道:“爹,你还未说他究竟能不能够抵敌得住无心拳呢?”胡楠剑法大进,她当然欢喜,不过此时此际,她最急于知道的还是这一点。 江小飞缓缓说道:“依我看胡楠是不会吃亏的。不过??”尹莲碧连忙问道:“不过什么?”江小飞道:“别多问了,你赶快瞧!” 只见胡楠挥剑划圈,大圈圈、小圈圈,一个圈圈套着一个圈圈,斜圈圈,正圈圈,花式甚多,但划来划去也还总是圈圈,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招数。把众人都看得不由呆了。 范威头顶冒出热腾腾的白气,掌力发出,已是带着呼呼的风声,攻势似乎更为强烈了。 尹莲碧看得纳闷,实在不懂其中奥妙,想问父亲,但见父亲和屈防患都是全神贯注,目不暇瞬,时而面有笑容,时而眉头一皱。尹莲碧不敢打扰他们,只能从他们的神色揣度。 原来江小飞早已看出胡楠不会吃亏,但最但心的是两败俱伤。即使范威伤得比他重,他杀了范威自己也要大病一场的话,那也不值。 如今己是到了胜负将决的时候,范威显然已在把所能发挥的精力都“榨”出来,胡楠是否抵受得了免致两败俱伤呢?未来到最后的一刻,江小飞都不敢判断! 场中不乏武学的大行家,许多人也都看到了这一点。人人手心里都在捏着一把冷汗。 抽象派弟子尤其着急,要是胡楠杀不掉范威的话,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害死他们长老的人走了。他们盼望新掌门人,赶快回来,但陈楚生却还未见回来! 陈楚生正在寻找茅霜霜的下落,他循声觅迹,到了五岳峰最险的所在离魂岛。 从崖上高处望下去,隐约可见三条人影,其中一个好像是舒十姑。 陈楚生怔了一怔:“奇怪,这妖妇受了重伤,怎的还跑得这样快?”凝神望去,这才看出,原来舒十姑是被那两个人抬着跑的。那两个人轻功很是不弱,转眼之间,人影模糊,变成弹丸似的黑点,再一眨眼,连黑点也消失了。 舒十姑是下手毒死他师父的仇人,如今和她同谋的玄悦子已经毙命,幕后主谋的范威在胡楠剑下料想也逃不脱,剩下来的就只有这个妖妇了。 他本来要抓着舒十姑的,但此际却有另一件更紧要的事情,阻止他去追赶这个妖妇。 他听见金刃迎风之声,山腰处有人正在厮杀。 虽然还看不见这两个人,但最少他已经知道其中一个是谁了。从那金刃劈风之声,他听得出是茅家剑法,使这剑法的人,不用说当然是茅霜霜了。陈楚生一声长啸,飞快的就跑下去。 他这声长啸是要让茅霜霜知道来的是他,好放心对付强敌的,不料效果适得其反。 和茅霜霜交手的那个人,也正好是陈楚生的另一仇家,曾经被他逐出钟乳群的那个大魔头尹高然。 尹高然是四十年前邪派第一高手云先知的再传弟子,是当今之世,唯一会使菠萝阳杀拳的人。虽然他尚未能如他师祖当年之把菠萝阳杀拳练到第九重的最高境界,但他练到了第八式了。练到了第八式菠萝阳杀拳,发出的掌风,已是奇寒刺骨! 茅霜霜轻功高明,剑法精妙,但却吃亏在内功的造诣较逊一筹。 而要抵御菠萝阳杀拳,必须有比对方更为深湛的内功。 茅霜霜正在吃紧,忽然听得陈楚生的啸声,不由得又喜又惊,高手比拼, 必须保持冷静,哪容得心神稍分?她本来正在运功抵御寒气的,这口气一松,不禁机伶怜地打了个冷颤,剑尖刺歪,刺着了一根横伸的钟乳。 尹高然乘机一把就向她的琵琶骨抓去,茅霜霜无暇思索,只能一个“翻云覆雨”的身法向后倒纵,却忘记了后面乃是悬岩,她已经退到了边缘了? 茅霜霜一脚踏空,眼看就要坠下深不可测的幽谷,陡然间只觉身子一轻,手掌已是给陈楚生牢牢握住。 救人攻敌,同时施展。陈楚生伸出右手,拉起茅霜霜,剑交左手,一招“排云驶电”,立即朝着正在扑过来的尹高然咽喉疾刺。他这左手剑法劲道不及右手使剑之强,但却更为奇诡。仓猝之间,尹高然未省起这是左手剑法,本能的向左方一闪,等于是送上去给他剑刺,只听得“嗤”的一声,胸衣已是给剑锋划开一道裂缝。幸而由于陈楚生需要同时用力把茅霜霜拉起,本来劲道就已较弱的左手剑更加弱了,否则这一剑已是开膛剖腹之灾。 说时迟,那时快,陈楚生已是把茅霜霜拉了起来,轻轻用了一股劲,把她推过一边。 在这瞬息之间,三个人都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茅霜霜和尹高然都是死里逃生,固不必说;陈楚生救起茅霜霜之后,这才知道吃惊,要是稍迟片刻,真是不堪想象! 尹高然只道陈楚生还在和范威恶战的,做梦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出现。只好硬着头皮喝道:“你们并肩子上吧,我豁出了这条性命不要,和你们拼了!” 陈楚生哼了一声,说道:“我和你一样,都是斗了一场的,谁也没有占谁便宜。只要你有本领胜得我一招半式,我就放你逃生,决不请人帮手。” 尹高然喝道:“好,这是你自己说的!”大喝声中,双掌齐发,一照面就使出了第八式的菠萝阳杀拳。 陈楚生喝道:“来得好!”说到一个“好”字,已是刺出了七七四十九剑,出招之快,真个是快如闪电! 过去他们曾经两度交手,虽然两次都是尹高然败在陈楚生手下,但陈楚生对他的菠萝阳杀拳也是颇有顾忌的。这次却大不相同了。 原来菠萝阳杀拳和无心拳的功夫一样,都是颇为耗损内力的。尹高然刚才要凭菠萝阳杀拳来活擒茅霜霜,然未使到第八式的功力,内力亦已消耗不少了。陈楚生虽然也是曾经和范威剧斗一场的,不过由于范威尚未使出无心拳来对付他的,他的内力倒是要比尹高然消耗得较少。 另一方面,他们上次交手,距今已有三年。三年当中,陈楚生勤练内功,尹高然虽然也有进境,却是远不及他。 有这两个原因,此消彼长,陈楚生应付尹高然的菠萝阳杀拳,当然就要比从前容易得多了。 未满百招,尹高然已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陈楚生唰的一剑,剑气如虹,直指尹高然的琵琶骨。尹高然无法招架,只能退后。 尹高然后退一步,陈楚生就踏上一步,唰的又是一招“双手灌耳”,剑尖仍然不离尹高然的琵琶骨。 尹高然吓得面如死灰,一步步退到了悬崖的边缘。和茅霜霜刚才的处境,一模一样。他自知无力抵抗,双手垂了下来,嘴唇开阖,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陈楚生冷笑道:“你也知道害怕了么?你作恶多端??”他在冷笑声中, 剑尖仍然是指着尹高然的琵琶骨的,话未说完,只见尹高然一个转身,自己跳下去了。他哪里知道,当陈楚生骂他“作恶多端”之时,其实却是有意只废他的武功,但可饶他性命的。 陈楚生叹了一声:“可惜,可惜!”茅霜霜诧道:“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妖人死了,有什么可惜?”陈楚生道:“我不是可惜他,我是可惜菠萝阳杀拳只怕就要从此失传。 其实武功本身我认为是并无邪正之分的,只要用得其当,就可扶善锄恶,无论如何,菠萝阳杀拳总算得是一门武林绝学。”茅霜霜叹道:“分别了十八年,你还是从前一样心地慈悲,记得当年你 也是不忍杀熊兵的。”陈楚生听她一开口就提起十八年前之事,却是不由得心头一动了。茅霜霜微喟道:“想不到隔别十八年,咱们还能会面。多谢你又一次救 了我的性命。”陈楚生道:“我更感激你为我辩白冤情。”茅霜霜叹道:“咱们曾经生死与共,大家都莫说客气话了。不过世事的 变化,的确是出人意料之外。陈楚生,你还记得十八年前,咱们分手的时候,你说过的话么?”陈楚生心头一热,说道:“是啊,那时我以为我这一生是注定要受冤枉 的了??”往事历历,如在目前,他当然不会忘记分手那一幕的。茅霜霜就像现在的模样,站在他的面前,用含情脉脉的眼光看着他。所不同的是,那时她的眼角有晶莹的泪珠,为着无可奈何的分手而伤感; 而现在,她的目光则是充满着重逢的喜悦。不,还不仅只是喜悦这样简单,他甚至可以从她的目光之中感觉得到,她是蕴藏着一种对自己期待的心意了。 其实早在十八年前,他已经知道茅霜霜对他的心意的。他知道茅霜霜舍不得和他分手,他又何尝舍得和她分手呢。他记得那时曾对她长叹说道:“除非、除非这案情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 否则咱们是注定不能同在一起的了。”想不到他当初以为永远不会来到的这“一天”,终于是在今天来到了。如今,面对着茅霜霜含情脉脉的目光,一时间他倒是不知应该怎样说下去了。茅霜霜仰着粉脸望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脸色还是很苍白,不过苍白之中却已有了一抹微红。 陈楚生瞿然一省,说道:“霜霜,你还觉得冷么?第八式菠萝阳杀拳的奇寒之气可是不容易抵受的啊!咱们还是先加预防好些,别让寒毒留在你的体内。”一面说话,一面伸出手去握着茅霜霜的掌心。 茅霜霜的身体的确还是感觉寒冷,但心里可是热乎乎的,半晌说道:“我已经好得多了,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她得到陈楚生助她运功以令血脉流通,此时身体也已感觉暖和了。 陈楚生低声说道:“咱们回去慢慢再谈,你现在有没有别的事情?”茅霜霜也是瞿然一省,说道:“我真糊涂,几乎忘了。”陈楚生连忙问道,“什么事情?”茅霜霜道:“你可曾见着那个妖妇?”陈楚生知道她所说的“妖妇”当然是指舒十姑无疑,于是把刚才在断魂 崖上的眺望所见告诉她。 茅霜霜道:“原来有人帮她逃走,怪不得我遍寻不获。听你所说的情形,那两个人可能是席二妖。”席二妖是结义兄弟,大哥名叫席墙,二弟名叫席裕,他们也都是擅长于使毒的邪派人物,但和舒十姑相比,则还是有如小巫之见大巫。不过他们的轻功本领,在江湖上却颇有名气的。 陈楚生道:“你说得不错,我也猜是席二妖。他们把这妖妇抬走,大概是想这妖妇传授使毒的本领。” 茅霜霜道:“我的爹爹是给董柳飞这贱人毒死的,十八年来,我还未曾找到这个贱人为爹报仇。舒十姑是这贱人的师姐,所以我想从她的身上找到这贱人的下落。想不到还未曾见着舒十姑这妖妇,却先碰上了尹高然这个魔头。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恐怕跌下离魂岛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了。” 原来尹高然临阵逃脱之后,患得患失。一方面虽然庆幸自己见机得早,避过了大炮爆炸的杀身之祸;另一方面,可又有点害怕范威倘若得胜的话,必然会责怪自己。是以当他碰上茅霜霜的时候,就起了将功赎罪的念头,想把茅霜霜活擒献给范威。不料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 陈楚生道:“我也要找这妖妇,替我师父报仇的,不过他们已经跑得远了,在这乱山之中,实是不易寻找,不如先回去吧。好在咱们已经知道是什么人将她带走,不至于没有线索可寻。” 茅霜霜道:“你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必须现在回去?” 陈楚生道:“我和范威打了半场,这下半场是胡楠替我对付强敌呢。” 茅霜霜吃了一惊,说道:“你叫你的小徒弟替你对付范威?哎呀,要是他有什么不测,这可是为了我的缘故连累他了!” 他们回到那个草坪的时候,正是胡楠和范威的决头到了最后的时刻! 只见胡楠仍然挥剑划着圈圈,大圈圈,小圈圈,斜圈圈,正圈圈。不过圈儿却是越划越慢了。 范威头顶冒出势腾腾的白气,攻势却是更为猛烈。陈楚生回到草坪的时候,刚好看见他又吐出一口鲜血。 茅霜霜吃了一惊,悄悄问陈楚生道:“怎么样?” 陈楚生心里捏着一把冷汗,不敢回答。 原来范威一再使用“天魔解体大法”,已是把全身的精力都“榨”了出来。他是把自己的生命当作赌注,只求胜这一场。过后他最少要大病一场,甚至可能从此变成废人。但只要能够胜得胡楠,他就可以从容离去,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了。 对方的打算,陈楚生和江小飞一样,都是看得出来的。但胡楠是否能够抵御范威这最后的一击呢?陈楚生也是和江小飞一样,实在难以断言! 陈楚生目不转瞬地注视形势的变化。只见胡楠的圈儿不仅越划越慢,而且是越划越小了。忽然看见胡楠接连划了三个歪歪斜斜的圈圈,几乎不成其为圆圈了。 胡须到挂钩本来是以静制动,以客迎主的,慢不足为病,但圈儿划得歪歪斜斜,却显出胡楠的内力逐渐减弱,发挥不了这套上乘剑法的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的妙用了。 陈楚生不禁心头一沉,看这情形,再斗下去,只怕难以避免两败俱伤!暗暗后悔,自己刚才估计不足,若是早知范威会使“天魔解体大法”来加强无心拳力和胡楠拼命的话,他是不该让胡楠答应和对方“一场而决”的。 但现在后悔已经迟了。他抽象派掌门人的身份,说了话怎能不算数呢。两败俱伤是意料中事,假如情况更坏的话,说不定还可能“两败俱亡”的!要保全胡楠的性命,只有一个办法,他以掌门人兼胡楠师父的身份,替徒弟认输。 不过这场决斗可并不是胡楠和范威两人之间的事情,而且关系抽象派的荣辱甚至整个武林勇士经的利害的,俗语说“放虎容易捉虎难”,他担当得起放走这一勇士经大对头的责任么? 陈楚生踌躇未决,眼看就要到了最后一刻了。他一咬牙根,心里想道:“无论如何,我不能让胡楠的这条性命换范威的一条性命!” 正当他想要不顾一切,跑出去替徒弟认输的时候,忽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这啸声并不猛烈,但却震得四面山谷都起回声,绵绵不绝。也震得所有在场的人,耳鼓都在嗡嗡作响。陈楚生大吃一惊,心里想道:“是谁有这功力,难道是伏虎派的李堂主来了?” 啸声中胡楠好像陡地精神一振,接连划出三个圈圈,不再是歪歪斜斜的圈儿了。范威的攻势仍然十分猛烈,但喘息却是越来越重,啸声还未过去,众人己是听得见他喘若牛鸣。陈楚生稍稍放了一点心,心想:“还可以多看一会儿。”把伸出去的脚步又缩回去。啸声未已,只听得那人朗声吟道:“十年磨剑,五陵结空,把平生涕泪都飘尽??”陈楚生心头大喜:“我怎的没想到此人!”他还未来得及和来客招呼,江小飞已是站了起来,哈哈笑道:“喻大侠,原来是你,可惜你来迟了点儿!” 原来这个长啸高歌而来的人,正是胡楠弟弟胡斐的义父,也是江小飞和陈楚生的好朋友孔秋月。陈楚生和他分别已有十多年,只知他是归隐伏虎,想不到突然来到这里。 不过胡楠却知道他会来的,他们在伏虎分手之时,孔秋月已经和他提过是要来“凑凑热闹”的了。他倒以为孔秋月是因路上有事耽搁,赶不上来“凑热闹”,是以突然听见他的啸声,不觉喜出望外。 也不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这啸声对他有鼓舞的作用,胡楠忽地精神一振,胡须到挂钩又使得中规中矩了。孔秋月道:“我以为我来得正好呢,怎的你却说我来迟了呢?”江小飞道:“这是最后的一场决斗,前半场的好戏你可错过了啦。”孔秋月笑道:“看戏要看压轴戏,能够看到这样精彩的压轴戏,我也不 会觉得可惜了!”屈防患道:“喻大侠,依你看这场戏将是怎样收科?”孔秋月笑道:“董老掌门,你看戏当然比我看得多,你见过哪出武戏不 是杀了大花脸收科的?”江小飞与孔秋月相视而笑,屈防患和陈楚生听他这么一说,也都放下了心。原来孔秋月的啸声实是暗中助了胡楠一把力的,不过除了江小飞之外,别的人甚至包括胡楠在内,都不知道。原来孔秋月的那声长啸,其实乃是佛门的老虎啸功。据说当年创立这“狮 子吼功”的高僧乃是用来震慑群魔的。这说法虽然有点玄妙,但却并非全无道理。“老虎啸功”固然不懂分辨人的善恶,但善恶不同的人,骤闻这一声断喝,却很可能产生不同的感受。 俗语说:“平生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普通的善人都能有此定力,何况是练有上乘内功的勇士经人物? 胡楠以朱七飞所传的内功心法全神对付敌手的无心拳力,心地一片空明,他听到孔秋月的啸声,虽然也难免心神略分,但那只是兴奋的情绪而已,并没受到老虎啸功的干扰。 范威就不同了,他是正在把最后一点的精力都“榨”出来的,忽闻异啸,心头突然一震,本来已经凝聚的真气都涣散胡楠不知孔秋月是在暗助自己,但心里却在想道:“于叔叔是第一个传我重、拙、大三字诀的人,如今他特地赶来为我打气,我可不能令他失望!”精神一振,剑势如环,俨似剥蚕抽丝,绵绵不断。来得虽然缓慢,却已把范威的攻势封在他的剑圈之外。 忽听得范威一声大吼,惨厉有如负伤的野兽狂嗥,吼声中双臂箕张,跃起一丈多高,向胡楠猛扑! 旁观者围成的圈子,随着他们恶战的展开。本来就已不停的向后移动,圈子越扩越大的了。但当此际,站在前面的人,仍是感觉得到范威那股猛烈的掌风! 这刹那间,胡楠的慢剑突然转为快剑,一个个的阛圈有如电光疾转,看得众人眼花绦乱。也不知他有没有刺着范威?还未看得清楚,只见双方已是倏的由合而分,的一声,一道银虹横过空际,胡楠的宝剑已是脱手飞出。 众人看见胡楠的宝剑给范威击落,无不大惊。连屈防患也不觉“啊呀”一声,叫了起来。 孔秋月却是哈哈笑道:“妙呀,汤世兄,你这一招已是深得重、拙、大的精髓了!” 众人还在忧虑范威要对胡楠乘胜追击,但说也奇怪,范威却像僵尸一样,站在原来的位置,动也不动。 只见一点点的鲜血从他的眼眶鼻孔滴下来,跟着张开嘴巴,又喷出两口鲜血。 众人惊疑不定,还道他又在施展天魔解体大法。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中,终于听到了“咕咚”一声,范威倒下去了。听到了这“咕咚”一声,大家方始松了口气,片刻的异样静寂过后、爆发了惊天动地的欢呼! 欢呼胡楠终于能够以弱胜强,欢呼一个少年英雄压倒了敌方的第一高手。 要是陈楚生杀掉了范威,大家虽然高兴,恐怕还不会有这热烈的欢呼的。 这热烈的欢呼,还不仅仅是庆祝胜利,更值得庆祝的是勇士经后继有人,一代胜过一代! 胡楠看着范威在他面前倒了下去,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可是双脚却似不听他的使唤,他想上去迎接正在向他跑过来的师父,竟然走不动了。 原来范威那最后一击,乃是毕生功力之所聚。虽然已属强弩之未,胡楠也还是不易抵挡。双方拼了这招,范威固然力竭而亡,胡楠亦已到了心力交疲的地步。 胡楠脱手飞出的那把宝剑,此时已是由江小飞接了下来,他和孔秋月一见分出胜负,立即不约而同地向胡楠奔去,同时到了胡楠身边。“楠儿,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啦!”江小飞替他把宝剑纳入鞘中,握着他的右手。孔秋月在另一边,同时也握着他的左手。 合两大顶尖儿的高手之力,助他运功约束体中乱窜的真气,片刻之间,胡楠已是能够气沉丹田,精神复振了。此时胡楠的两个师父,常恩界和陈楚生亦已来到他的身前了。“楠儿怎么样了?”陈楚生还是有点惴惴不安地问道。 江小飞微笑道:“恭喜你收了这样一位好徒弟。楠儿的功力比我的估计还要高些,起初我本来有点担心他可能和范威拼个两败俱伤的,如今是不用担心了。” 陈楚生放下心上一块石头,忙向钱、孔二人道谢。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当然知道要是没有这两大高手相助胡楠恢复精力,胡楠纵然不至两败俱伤,最少恐怕也得小病一场。 江小飞笑道:“我其实并没帮了令徒什么忙,帮忙他最大的是喻大侠,要是没有他的老虎啸功,恐怕楠儿是要多少受点内伤呢。” 胡楠这才知道孔秋月刚才那一声长啸的作用,陈楚生也是不由得暗暗叫了一声惭愧,惭愧自己的武学所知有限,不识老虎啸功的妙用。师徒三人,重新向孔秋月道谢。 孔秋月笑道:“你们有所不知,我帮他的这点小忙,还不足以弥补我的过失呢。”笑得颇似有几分苍凉。 陈楚生怔了一怔,说道:“此话怎说?”孔秋月道:“我和他的父亲是最好的朋友,我却曾经误会过他,逼他与我交手。” 陈楚生道:“你是指在红巾军的时候,你曾误会他是明朝的小楼咯吧?” 孔秋月笑道:“不错。想不到我曾经误会是小楼咯的人,今天杀了明朝小楼咯的头子。” 江小飞哈哈笑道:“原来你是感慨往事。长江后浪推前浪,后起之秀,本来就应该胜过咱们老一辈的啊!” 孔秋月的确是在感慨往事。十二年前,他也曾像现在的胡楠一样,和当时的御林军统领长孙瞰决战,结果是斗得两败俱伤。要是没有蔡凤蝶给他吸出毒血,他当时早已死了。(事详拙著《游剑法湖》)蔡凤蝶救活了他却牺牲了自己。 不过他的感慨不尽如此,他想起了肝胆相照的好朋友汤扁仁,更想起了半生唯一的红颜知己蔡凤蝶。如今对着他们的儿子,不由得又是欢喜,又是感伤。想道:“要是云霞地下有知,知道她的儿子今日一战,名扬天下,泉下也该瞑目了。” 孔秋月携着胡楠的手,笑道:“仇世兄,楚生兄,你们两位调教出这样一个好徒弟,我瞧着又是高兴,又是妒忌,又是有点担心呢!” 常恩界道:“你担心什么?” 孔秋月笑道:“我担心的是弟弟比不上哥哥,在你们面前,我可是不能不感到惭愧了!”要知他是胡斐的义父,是由他和许伏负责教养胡斐成材的。 陈楚生笑道:“其实应该担心的是我,不过我可并不担忧。要是十年之后,做哥哥的给弟弟比下去,我才高兴呢!对啦,咱们还是别说笑了,这次 你从伏虎来,不知李堂主可有什么话托你交代?” 孔秋月道:“李堂主已经把你遭受冤屈的事件案子告诉我了,他很关心你,只盼你的冤情得到昭雪,别的倒没有说。” 陈楚生道:“我这次的事情,得到许多好朋友的帮忙,还得到武林前辈的关心,真是令我感激不尽。” 孔秋月继续说道:“对你,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说,对你的徒弟,我倒是有些事情要告诉他。” 胡楠连忙问是什么事情,孔秋月想了一想,说道:“还是先回到道虚寺再说吧。”江小飞料想他是因人多不便说话,于是说道:“对,你的师父新任掌门,有许多事是要料理的,待这些事料理妥当之后,再说也还不迟。” 回到道虚寺已是黄昏时分,有半数客人已经告辞,但还是热闹得很。观中筵开百席,庆祝陈楚生继任掌门,庆祝这次的大捷。宾客们纷纷来给陈楚生敬酒,闹了个半夜,把陈楚生都闹得几乎有点昏头昏脑了。 席散之后,陈楚生方始想起:怎的不见茅霜霜呢?由于客人太过拥挤,茅霜霜刚才究竟有没有参加他的庆功宴他也不知道。留下来的客人已经由抽象派的弟子招呼去安歇了,陈楚生这才有空暇和孔秋月、江小飞等一班好朋友再作品茗夜话。 孔秋月道:“楠儿,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皮秋已经继任外族的族长,他的女儿傅美丽也已经定好佳期即将和他们本族的第一勇士勇士成亲了。他们希望你能够去喝这杯喜酒。” 胡楠问道:“不知佳期是在何时?” 孔秋月道:“听说定在下个月圆之夜,婚礼和夺羊大会同时举行。” 胡楠说道:“照外族习惯,夺羊大会是一年一次的。他们上次的夺羊大会距今未到半年,怎么又要举行了。” 孔秋月道:“这次的夺羊大会是特地为了庆祝新‘娄老’就任和他的女儿成婚而举行的。傅美丽是外族的第一美人,勇士是第一勇士,所以小伙子们都为筹备他们的婚礼兴高采烈,决定今年增多一次夺羊大会为他们锦上添花。其实对那些小伙子来说,这也是给他们自己多一个机会的。” 尹莲碧不懂外族的风俗,问道:“什么叫做夺羊大会,小伙子们为什么这样热中开这个会呢?” 孔秋月笑道:“这是小伙子们一年一度追求他们心爱姑娘的机会,你欲知其详,可问胡楠。我听得皮秋说,上次胡楠来到他们那里的时候,正巧他们是在举行夺羊大会,胡楠还曾经答应过他们,明年的夺羊大会要带你去一同参加呢。” 尹莲碧面上一红,嗔道:“于叔叔,你乱嚼舌头,我不相信。他们又不知道我,楠哥怎会提起我来?” 孔秋月道:“不信,你问你的楠哥。”胡楠有点尴尬,但他不惯说谎。只好说道:“那是他们和我开玩笑逼我答应的,他们说的是要我带心爱的姑娘一起来。” 孔秋月笑道:“你听,不是我乱嚼舌头了吧,胡楠要和他心爱的姑娘一起去,这位姑娘还能不是你吗?” 尹莲碧满面通红,说道:“于叔叔,你为老不尊,专门和我开玩笑,我可不依。”江小飞为女儿解窘,笑道:“好了好了,这件正经事你说过了,回到原来的正经事吧。” 孔秋月道:“楠儿,我这可不是开你玩笑的,一来你是他们的好朋友,二来咱们也需要外族的友谊,于公于私,于理于情,你都应该去喝勇士和傅美丽这杯喜酒。” 胡楠说道:“不错,我是应该去的,不过??” 孔秋月道:“你有什么为难之处?”胡楠说道:“时间太短促了,我恐怕不能如期赶到他们那儿。” 孔秋月道:“他们的佳期定在下月十五,今天才是初八,还有一个月零七天呢。”一个月零七天的时间,从五岳峰前往边疆,对一般人而言,可能是走不到的,但对身具武功不畏烈日风霜之苦的人来说,应该是绰有余裕了。 不过胡楠却是面有难色,说道:“我此次奉命襄助窦实训大侠联络边疆各族的经过,似乎应该回去向冷头领禀报,我也想见见家父。”原来他是计划明日便即动身,回到凤凰岛盟军那里的。按这计划行事,只有一个月零七天的时间,当然是不够奔走两地了。 孔秋月笑道:“叫你到边疆去喝喜酒,正是你爹爹的意思。而且盟军的首领冷强也同意了。” 胡楠喜道:“原来于叔叔已经见过家父了?” 孔秋月道:“我是先到凤凰岛才到这里来的,根据他们所得的情报,明军可能先入边疆,用威胁利诱双管齐下的手雷,逼使边疆各族帮明朝‘围袭’盟军。纵然不要各族出兵,最少也要他们断绝盟军的接济。这叫做釜底抽薪之策,你说毒不毒辣?” 胡楠吃惊道:“这计策果然毒辣,不过边疆十八个部落,已有十五个和盟军订了盟约。明军的如意算包,未必打得通的!” 孔秋月继续说道:“边疆各族,以外族最为骁勇善战,他们的新族长皮秋也最具反明的决心。俗语说蛇无头不行,要边疆各族齐心反明,先得有个首领,这个首领人选,自当以皮秋最为适合。” 胡楠说道:“皮秋不但在外族极具威望,在边疆各族,也是很有威望的。除非那些族长不想反明,否则十九会推举他做盟主的。” 孔秋月道:“盟军计划派一个人去向皮秋报讯,这个人并且要留在他那儿帮他策划反明的。但却想不到适当的人选,后来我说起你和皮秋有特别的交情,令尊和冷头领一致同意要你充当这个肩负重任的盟军使者! “至于令弟的情形,以及你这次在伏虎的经过,我已尽我所知,替你禀告令尊。你可以放心,无须再去凤凰岛了。” 胡楠甚为欢喜,当下一口应承,明天便即动身。 孔秋月道:“好,那你早点歇吧。”正要告辞,常恩界忽道:“缪兄,请你多留一会,有件事情,我想问你。” 孔秋月道:“请说。”心里已经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了。果然他没猜错,常恩界问道:“我有个侄儿,名叫天河,许久没得他的音讯,最近才得到消息,听说他去年已投入伏虎门下,不知是真是假?” 孔秋月道:“不错,他是做了伏虎派长老狄裕的关门弟子。” 常恩界高兴非常,说道:“我这侄儿有点小聪明,只可惜也有点华而不实的毛病。我一直担心他误入歧途,如今他得到名师,可就好了。你在伏虎时常见到他吗,不知他的近境怎样?” 孔秋月道,“这个,这个??嗯,你问令徒吧,他比我知道得更加清楚。” 尹莲碧悄悄向父亲使了个眼色,江小飞心中一动:“莫非孔秋月有甚难 言之隐?”又料想女儿定是有事情要和他商量,便道:“时候不早,楠儿明天就要动身,咱们还是让他们师徒多叙一会吧。”说罢,父女俩便与孔秋月一同告辞。 他们走了之后,常恩界不觉起了疑团,和胡楠说道:“天河在伏虎行为如何,楠儿,你可不能瞒我!” 胡楠踌躇片刻,终于决定实话实说。“师父,徒儿说了出来,你老人家可莫生气!” 常恩界道:“我正要你说实话,你但说无妨!” 胡楠从雷天河和冷雪儿第一次进钟乳群找剑谱的事情说起,一直说到他如何在边疆碰上冷雪儿,雷天河如何拜金发魔头西门天为师,以及群魔大闹伏虎之时,雷天河如何充当内应;冷雪儿抵达伏虎的时候,又如何再次险些丧在雷天河之手等等事情说了出来。 他已经隐瞒好些事情,例如雷天河害他弟弟的事他就没说。但所说的事情,已经足够常恩界气得死去活来了。 “真想不到这畜生胆敢如此胡作非为,楠儿,你为什么不把他一剑宰了,真、真是气死我也!” 胡楠待他稍稍气过之后,说道:“雷大哥本性其实是没有这样坏的,只因利欲薰心,走错了第一步,以致误入歧途,越走越远。但好在他年纪还轻,要是能够及早回头,为时未晚。” 常恩界片刻间好像老了十年,颓然叹道:“楠儿,你真是心地忠厚。但这畜生已经到了如此田地,要他回头,怕是难了。” 他叹了一声,继续说道:“不过这也应该怪我,我当年弃家出走,从来没有好好管教过这个侄儿。后来我看出他有点小聪明,但也看出他为人浮夸,因此也没好好传他武功。他可能就是因为从我这里得不到好处,故而误交匪人。唉,雷家只有他一根苗,他变成这个样子,他固然不孝,我也深感愧对祖宗了!” 原来常恩界因为少年时候的一雷伤心恨事,决意终身不娶,雷家的香烟,他是只能指望雷天河延续下去的。陈楚生和胡楠都知他的心事,胡楠拙于言辞,实是无言可慰师父。 陈楚生道:“楠儿刚才说得不错,令侄一时误入歧途,咱们还是应该挽救他的。” 常恩界的心情稍稍平静一些,说道:“那畜生做出这等对不住冷姑娘的事,料想他是不敢回来的了。他没有别的地方好去,很可能还是躲在边疆。楠儿,要是你在边疆碰上了他,我求你一件事情。” 胡楠惶然说道:“师父言重了,有话尽管吩咐就是,徒儿敢不依从?” 常恩界缓缓说道:“要是碰上了他,请你看在我的份上,废掉他的武功,留下他的性命!” 胡楠吃一惊道:“废掉他的武功?” 常恩界道:“楠儿,我知你心地善良,但按他的罪行而论,我求你饶他一命,已经是我的偏私了。 “雷家的家规本来是不许子弟习武的,他失了武功或许可以比较安份一些,守他这份家业,做他父亲生前所希望的那种‘孝顺儿子’!”语气说得甚为沉痛,显然他对这个侄儿已经绝望,是以他虽然不同意哥哥的见解,如今也只能希望侄儿如此了。正是: 原知姑息终非计,只为家声嘱爱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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