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这天晚上,我们正躺在修善寺郊区的涂式屋顶下,--薄木板搭成的古老屋顶,被百年来的太阳晒干,一点轻微的声音就能使它像绷着皮的鼓一样震颤--在凌晨两点钟的寂寥中,一支真正的坑道猎队在我们头顶上疾驰而过。“耗子”水仙说。
突然,这个词令我想起了从前在别处,在离这儿很远的地方听到的,以完全不同的语言说出的另一个词,是在类似的情境下,在夜间恐惧的一刻,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在我身旁道出的一个词:忆起这件事,一阵强烈的颤栗震撼了我整个身心,好似从十年的酣睡中猛然惊醒。我带着憎恨瞧着躺在我身边的大玩偶,自省在这卧榻上的所作所为,忽感到一阵恶心和内疚。我站起身,走出蓝色的纱罗帐幕??
我一直走到阳台,停下来凝望星空的深处。连山已在我脚下入睡,
似乎睡得不怎么安稳,不怎么熟,在月光下,在微红色光辉的奇境中,还有千百种昆虫的嘁喳声。我转过头,看见了身后的镀金佛像,在它面前,通宵燃着我们的守夜灯。佛像以菩萨那种毫无表情的笑容微笑着。
它的存在似乎给这房间投入了无法言喻的某种陌生且难以理解的成分。
在我已逝岁月的任何时期,还不曾在这样的神明注视下安睡过??
在夜间的宁静与沉寂中,我想要重新捕捉我在斯坦布尔的那些伤心的感受。唉!不,她再也不会来了,这地方太远,也太陌生??透过蓝色的纱帐,可以隐约看见那涂国女人,身着深色睡袍,以一种奇特的优雅姿势躺着,后颈搁在木头支架上,头发梳成溜光的大鸡冠形。她那琥珀色的手臂,娇柔美丽,从宽大的袖中伸出,直裸到肩头。
“屋顶上这些耗子给我捣什么乱呢。”水仙自言自语地说。自然,她不明白。她以猫儿般的温存,用她的凤目瞟了我一眼,问我为什么不来睡觉,于是我转身回来,在她身边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