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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的脸上便留下一道深痕。我会时常抚摸那道伤痕,也会对着铜镜凝视着它。我说是被父王聿宫门前的荆棘花刺伤的,父王便使人清除了那些荆棘花。我说我站在荆棘花下面,被父王的灵雀突兀的叫声惊吓到才会被荆棘刺伤。父王不说话。 我抚摸着脸上棱角分明的疤痕,突然便喜欢上那疤痕。我躺在汉城的城楼上,端详着从城楼下经过的汉城子民,他们的脸上都是光洁的。于是我便欣喜若狂,那伤疤便成了我十岁时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我喜欢的人很少,所以我觉得那伤疤是把我和他们隔开的唯一凭证。 晔很少再去畅月园,他不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读书,便是跪在斐夫人身边。跟他在一起时,他也极少开口说话,人都很怪,看到一件怪的事便想一探究竟。 我说:为什么你给的蓝色米粒没能把父王的灵雀杀死。 晔说:你杀不死它的,以后也别想着去杀死它了。 我说:我不信,我们打赌,如果我能把那只灵雀杀死呢! 晔说:灵雀死了,我也死。 我说:我不信,以后也不会在信你说的话了。我指着繁星涌动的苍穹说:你说它们都是孤单的,但有那么多堆在一起,它们并不孤单。 晔不说话,他笑了。他把束发的发髻拔掉,他的长发便乱蓬蓬的盖过脸颊,他的眼睛被少许的乱发遮盖住,像一个疯子。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安静的看着。他把发髻举在眼前晃动了两下,那发髻里便发出清幽的响声。我知道那声音从何而来,那是发髻上镶嵌的两颗黑宝石碰撞的声音。黑宝石禁锢在黄色翡翠里,它们可以活动的范围很小。汉城里每个韩姓的人都有这种发髻,我也有,但我没戴,因为我的头发还不能束起。 晔让我看他发髻里的黑宝石说:“刚才的那声音好听吗?” 我说:“好听。” 晔说:“那是它们的哭泣声,因为它们在互相伤害。” 我说:“这跟你说的那些孤单的星星有什么关系。” 晔说:“也许没有关系,我想说,你看到的星星不是堆在一起的,它们有距离,只是你看不到。假如有天你听到星星碰撞在一起的声音,你就会明白我的话了。” 我说:“你又在骗我,星星怎么可能发出声音,又没人去摇晃它们。” 晔说:“只要你有心,会听到的。”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连我叫他也不应,直到他的背影消逝在我的视线内。我抬起头望着那些孤单的星星,开始疑惑起来。晔跟我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父王也总在忙着。我总是一个人,但我并不觉得我是孤单的,也许是因为我未知的东西太多,我要一件件的揭开它们,所以我没有时间去想我的孤单。 有天我去斐夫人那里找晔,他不在。我本想去书房找他,但当我看到斐夫人用愤恨的眼睛瞪着我时,我突然打消了去书房找晔的想法,事实上我也根本不知道我干嘛去找晔。斐夫人不说话时像个死人,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斐夫人的眼光跟着我的身体移动,我走过去像晔那样跪在她的身旁,她还是不动。我拉了拉她的长裙,她立刻变的警觉起来,一把从我手里拽过她的裙角。 我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会瞪着我。她还是不说话,我又说:我问过父王,是他告诉我的,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他。 斐夫人说:我瞪你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你父王。 我继续骗她说:父王跟我说他也不喜欢你,但我喜欢你,你可以跟我说说话的。 斐夫人说:我很讨厌看到我不喜欢的人,你最好给我滚。 我不在说话,虽然还跪在斐夫人的身旁,但我看的却是她身后站着的姌姌,晔喜欢的女孩。姌姌也在看着我,她在笑,我不知道她笑什么,也许她什么也没笑,就是想笑而已。 斐夫人说:你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我很诧异,我不敢相信是她先开口跟我说话的,我愣了好久说:是我岳丈送给父王的灵雀啄的。斐夫人往我身边靠近了一点,她摸着我脸上的疤痕笑着说:以前没注意,其实你脸上有疤比没疤还要好看,如果另一边脸上也有一条,你肯定是汉城最漂亮的。 她的想法和我不某而合,只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整个汉城最了解我的便是斐夫人,我兴奋的说:真的吗! 斐夫人说:真的。 我有点不高兴,不是因为斐夫人的话,而是苦恼那伤口曾经有过的疼痛。我情绪很低落,伤感的说:如果不是啄的时候很痛,我肯定会让它把另一边脸也啄一道。 斐夫人不说话,我看到站在她身后的姌姌又在捂着嘴笑我,也许是以前我是把姌姌忽略掉的,当我认真去注视她时,我突然明白晔为什么会喜欢她,她的眼睛……。我想起父王曾告诉我母后的眼睛,那眼睛里藏着无尽的忧郁,水蓝色的象晶石一样诱人。此刻,我也喜欢上姌姌,只因为她有双和母后一样的眼睛。我从没给喜欢下过定义,只是想而已,就如我经常想和晔在一起,我便觉得自己是喜欢晔。 在汉城里除了晔和父王我可以忽略掉任何一个人,但我发现我忽略掉的那些人并没把我也忽略掉,也许是他们大部分的时间是把我忽略的,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像我这么自负的人怎么会喜欢让别人忽略呢!我很矛盾,我的世界很狭小,我一方面讨厌别人太在乎我,一方面又不允许被忽略。我迷惑的望着姌姌,她也不在笑了,原因不在我,因为我看到斐夫人在瞪着姌姌,人都是一样的,所以我明白斐夫人瞪姌姌的意思,她是觉得此刻姌姌忽略了她。斐夫人显然是生气了,她全身都在颤抖。 我说:姌姌,你笑什么! 斐夫人气愤的大叫道:来人,把这死奴才仍进蛇屋。 姌姌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她什么也不说,但我知道她是害怕的,因为她的身体抖的比斐夫人还要厉害。也许她是怕死,也许她只是恐惧自己不能掌握自己的生死。我很少去怜悯别人,但我觉得姌姌不应该死,我喜欢她,她可以死,但至少死是由她来选择。 斐夫人的屋内进来两个卫兵,他们看到我跪在斐夫人的旁边时先是愕然,然后便跪下去给我问安,接着又向斐夫人问安。我听到斐夫人嘀咕说:“没大没小。”两个卫士把姌姌架了起来,那一刻,姌姌的眼睛不在像宝石一样有着无尽的忧郁,她在流泪。 我说:等等,两个卫士停了下来。我转向斐夫人说:你想让她死吗! 斐夫人一字一顿的说:对!我就是要让她死! 我说:为什么! 斐夫人说:因为她该死! 我说:她不该死,至少她没说要死。 姌姌说:姌姌该死,姌姌的命早就是夫人的了,夫人想要了,姌姌就要死。 斐夫人望着我笑了,笑的特别张扬。那是斐夫人第一次对我笑,但我不喜欢,也许太过突然我还不能适应。我生气对姌姌说:你敢死。 姌姌也笑,她后面的两个卫士也笑,只有我笑不出来。这之前,我以为除了父王的那只灵雀外我可以控制所有的事情发生,事实上我又被自己骗了一次。我觉得脸上的疤痕又在隐隐作痛,像似那愈合的伤口又一次裂开。我本能的用手去摸,但很奇怪那伤口却是好的。 斐夫人说:你的母后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一个女人,你可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死,我告诉你,就因为她长的漂亮,所以才会死的。 我没有理会斐夫人,而是站起来径直走到姌姌跟前,拉着她便往外面跑。身后传来斐夫人的声音“抓住他们”。 我拉着姌姌一直跑,直跑到畅月园里,我松开姌姌的手。她的眼泪不停的掉下,我帮她擦干,又掉下,我不知道她的眼泪怎么会有那么多,像啻圣湖里的水,经流不息。她的身子也在颤抖,像蝴蝶扑闪翅膀带动全身关节晃动一样。我没有恶意,但姌姌却不理解,就像我不理解她一样。 我说:你不用死了,干嘛还哭。 姌姌说:就因为姌姌没死,所才姌姌才哭。 我说:你难道想把自己喂蛇。 姌姌说:不想,我最怕蛇。 我说:你在这里等我,记得不要走。说完我便跑出了畅月园。我的喜欢是暂时的,当我觉得我不理解她,或她会把我搞乱时,我知道我要离开她了。我去了书房,我知道晔会在那里。见到晔后,我说:姌姌让我告诉你,她在畅月园等你。 也许是晔看穿了我的谎言,他疑惑的说:你带她去的。 我不说话,看着他向着畅月园去时匆忙的脚步,我笑了,但我不高兴,心里甚至是难受,因为我觉得他的心里有了别人会淡忘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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