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萧
辰逸狐疑地盯着蒋幕新,一本正经地道:“我发现你的脸色有点不太对头。”
蒋幕新回过神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萧辰逸很忧郁地道:“你这几天有点神不守舍的,我真怕你得了什么病。”
蒋幕新一怔:“我有病?什么病?我怎么不知道?”
萧辰逸苦笑道:“要是我识字的话,我就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了。”
他慢慢从袖中摸出一朵凋谢的红怡,又摸出一封信,放到蒋幕新面前。
蒋幕新一下气疯了:“你敢偷老子的东西!”
萧辰逸用手指点着信,一本正经地问道:“这上面讲了点什么?”
蒋幕新夺过信和花,恼羞成怒:“关你屁事?”
“也许是不关我什么事,可这几天事情很复杂,我不能放过一点点线索。”
蒋幕新吼道:“这是一个世上最漂亮最可爱的女孩子写给我的情书!”
萧辰逸还是毫不松劲地追问:“到底上面写了点什么?太肉麻的话你不念出来不就行了?”
蒋幕新气呼呼地瞪着他,突然发狠似地吼道:“要去陈怡园,请教张老板!”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人朗声大笑起来:“谁找我?”
蒋幕新一下僵住,萧辰逸的脸也变得惨白。
张老板其实还很年轻,细心蓄起来的小胡子不仅没使他显得老成,反倒更使他的娃娃脸上平添了许多稚气。
“你找我?”张老板一进门就问萧辰逸,一脸和气生财的神情,那样子就象萧辰逸是个腰缠万贯的生意人似的。
萧辰逸皱了皱眉,指指蒋幕新,自己退到一边去了。
“你找我?”张老板又问蒋幕新。
蒋幕新眨巴眼睛,横了他一眼,冷笑道:“谁说的?”
张老板茫然地看看萧辰逸:“他说的。”
蒋幕新吼道:“那你找他,我没找你!”
萧辰逸冷冷道:“蒋幕新,我有事出去,今晚就不回来了,你们好好谈生意!”
蒋幕新一阵风似地冲到门口,一把揪住他袖子,怒道:“这大晚上,又在下雨,你出去干什么?”
萧辰逸傲然兀立,理直气壮地道:“嫖!”蒋幕新愕然。
据他所知,萧辰逸是个很古板很正经的人,很不喜欢和女人打交道,对妓女更是避之如蛇蝎,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呢?
萧辰逸挣开袖子,气昂昂地走了,蒋幕新还站在那里发怔。
张老板叹道:“你的这个朋友今天情绪好象不太好!”
蒋幕新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个令他头疼的客人,不由气呼呼地道:“你找我干什么?”
张老板吃惊地道:“我找你?明明是你要找我啊?”
蒋幕新气得团团转:“不是我要找你,是信要找你,也不是信要找你,是写信的人,算了,算了,跟你这种人讲不清楚!”
张老板道:“我倒是听清楚了。有人告诉你,让我带你去陈怡园,对不对?”
“对、对、对!”蒋幕新高兴了,但马上又放下脸,“但我不想去!”
张老板惊讶万分:“不想去?你知不知道,世上有多少少年英雄想去陈怡园而无法成功?你知不知道,你的决定有多傻?”
蒋幕新眨眼道:“你是说,陈怡姑娘?”
张老板又吃了一惊:“你见过她了?”
“见是见过,那又怎么样?”蒋幕新口气一下温柔多了。
一想起那个卖花的少女,他就无法不温柔。
张老板正色道:“既然陈怡姑娘已经见过你,而且还写信让你去,说明她喜欢上你了,这是多好的机会呀,你若不把握住,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蒋幕新怦然心动,但马上又冲张老板吼道:“你又是什么人?”
张老板一怔:“我是做茶叶生意的,我叫张守仁。”
“我是问你怎么知道陈怡园的!”蒋幕新气急败坏,他发现这个张老板很让他生气:“而且,陈怡园在哪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张老板含笑道:“如果你要去,我就带你去,到了那里,什么都不用问了,对不对?如果你不想去,我又何必告诉你呢?”
蒋幕新恶狠狠地瞪着他,张老板却笑得很自在。
终于,蒋幕新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回床上,苦笑道:“我要不想去,就是王八蛋,可我实在是脱不开身啊!”
张老板笑道:“你是为燕琉璃担心?”
蒋幕新吓得一下坐直了:“你怎么知道?”
张老板不无得意地道:“在江湖上跑了这多年了,这么点本事都没有还行?我不仅知道燕琉璃是你朋友,还知道逆天行为什么要找燕琉璃的麻烦,也知道萧辰逸和南宫轮回的关系。”
蒋幕新半晌才苦笑起来:“你要我帮你什么忙你才肯把这些情况都告诉我?”
张老板笑嘻嘻地道:“我早已备好了一辆很舒适的大车,车里铺着很厚的皮褥子,而且还一坛美酒。”
蒋幕新脸一沉:“那你怎么不早说?”
张老板只好苦笑。
萧辰逸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找个女人陪他睡觉。
细雨已淋透了全身,萧辰逸在寒风中直打哆嗦,他跑了三条街、七条小巷,都没碰上一个拉客的妓女。
“这该死的雨讨厌!”萧辰逸抹抹面上的雨水,恨恨地骂了雨几句,又开始找女人。
他的确从来也没碰过女人一次,更不知道女人是个什么滋味儿。他以前一直认为这是个优点,可今晚他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实在很窝囊。
他一定要找个女人,和她睡觉,。
他钻进第八条小巷,刚走了没几步,黑暗的屋檐下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怯生生地碰了碰他的胳膊,萧辰逸本已准备运力还击,但一想到自己是来找女人睡觉的,又放松了拳头。
借着这处昏黄的灯光,他发现那伸手碰他的女人很瘦很少,弱不经风,只有一双大眼睛在闪亮。
“大大爷,要要不要我陪你?”
她的声音很低,很急,但又在不停地颤抖,似乎她很害怕,又似乎是因为太冷。
萧辰逸怔了半晌,才抑住心跳,要知道,这毕竟是第一个拉他的妓女,也是萧辰逸平生第一次要与之睡觉的女人,他怎么能不紧张呢?
他用尽量沉稳的声音回答道:“好!”
她好象松了口气,又似乎更紧张了,转身进了黑洞洞的的屋门,悄声道:“别出声!”
萧辰逸没找过妓女,也不知道找妓女会有什么规矩,人家叫他别出声,他自然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屋里黑洞洞的,黑暗里有人在咳嗽,翻身,萧辰逸觉得有点疑惑,但又想起,听人说过世上有一种妓女称为“暗娼”,就放了心。
小心翼翼地进了一间房,那女人栓上门,吁了口气,站在门边不动了。
萧辰逸也不知道现在该干点什么,自然也只好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人才开始动了,她是在脱衣服。萧辰逸更不敢动了,他突然间很后悔走进了这个房间,可他不能离开,他发过的誓一定要兑现。
女人的身子在黑暗中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萧辰逸只能看见一个白生生的影子移向自己。他咬了咬牙,终于伸出手,将那个白生生的影子拉了过来。
触手处又软又腻,但显得很弱很小,萧辰逸感到她在颤抖,想起该安抚安抚她,艰难地伸手摸摸她胸脯,心中一凛,连忙缩手,推开她,悄声道:
“你你才多大?”
那女人颤声道:“十十七!”——萧辰逸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她还只是个很小很小的小女孩,她的胸脯才刚鼓起一点点。
萧辰逸狂怒地低声道:“撒谎,你才这么大,怎么干这种事?”
女孩呜呜哭了起来,萧辰逸不好发火了,但还是气昏了头,他生她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他又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咳嗽声停止了,一个苍老虚弱的女人声音叫道:“清影,哭什么?”
女孩忙止住哭,答道:“阿妈,我做了个恶梦。”
老女人咳着道:“快揪揪耳朵,说清影不怕。”
不一会儿,一切又归于沉寂。
清影悄声道:“阿妈病得很厉害,没钱吃药,大爷,求你行行好,我真的有十七了呀!”
萧辰逸伸手入怀,摸出一叠银票,一齐塞到她手中:“这些都给你,以后千万别再干这种事了,好女孩不干这种事!”
清影急道:“这这不行,我不能”
萧辰逸道:“这些银票就只当是你捡的,不过,你兑现银的时候,最好先说一声是我给你的,他们就不敢怀疑你了。”
他轻开门,又回头道:“记住,做个好女孩!”
清影突然抱住他的腿,放声大哭起来。
蒋幕新品了品酒,咂咂嘴,叹道:“也不晓得萧辰逸找到女人没有!”
张老板微笑道:“你认为呢?”
蒋幕新苦笑:“老萧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找女人,他今晚要能找到一个女人睡觉,我把脑袋输给你!”
说着又瞪起了眼睛:“离陈怡园到底还有多少路?”
张老板也瞪眼:“快了!”
萧辰逸没心思再找妓女了,清影的事弄得他又是内疚又是心酸,他决定回去睡觉。
但往回走了不多远,他又转了念头,象清影这样的女孩毕竟是极少、极少数,他听说过世上很有些甘愿当妓女的女人,他应该去找她们。他给自己下了死命令,要找不到,干脆一头碰死算了。
于是他又掉转头,走入了茫茫的雨夜。
夜深沉。
蒋幕新喝到半酣,车还是没停下来。而蒋幕新好象也并不象刚才那么着急了。
他笑咪咪地看着张老板,柔声道:“陈怡姑娘,你瞒不了我!”
张老板似乎很吃了一惊,四下乱看:“陈怡姑娘?她在哪儿?”
蒋幕新的声音更温柔了:“你就是。”
张老板的脸有点红了:“你在说胡话吧?要不就是你眼睛有毛病。”
蒋幕新一伸手,扯下张老板的小胡子,“你的胡子是怎么长的?”
“张老板”恨恨地瞪着他,突然又扑哧一声笑了,娇声道:“算你鬼!”
伸手在面上头上一阵掠动,那个俏美妩媚的卖花少女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她的脸其实已红透了,只是被刚才的化妆遮掩了而已。她娇柔地仰着脸儿,大胆地凝视着他,眼中波光滟滟。
蒋幕新笑咪咪地开始低头喝酒,根本就不再理睬她。
她却笑得更迷人了:“你怎么哑巴了?”
蒋幕新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道:“有些话,我不大好意思说。”
她靠近他坐着,抱住了他的右臂,悄声道:“说么!”
蒋幕新看着她的手,苦笑道:“刚才张老板好象说过,有个人看上我了。”
她的脸儿一下贴在了他肩上:“对。”
“可我这个人疑心病很重,不太敢相信这些话。”蒋幕新叹气叹得有滋有味的:“说个大实话,敢看上我蒋幕新的女孩子,一般都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否则他就算倒了十八辈子的霉!”
她的声音就象是打湿了的花瓣:“你是不是要证实一下?”
蒋幕新一下闹了个大红脸,不敢胡说八道了,而且也对自己刚才的胡说八道而后悔。
她却坚决地抬起头,慢慢地贴紧他,柔唇压在了他的嘴唇上。
喝下去的酒一下都烧着了,烧得蒋幕新天晕地旋。
萧辰逸走过一户人家时,又被一个女人拦住了,扯进了屋里。
这是个很风骚的女人,岁数不算大,也不算小,灯光下看起来,容貌也相当动人,而且她的胸脯很高,走起路来,颤颤悠悠的,她的屁股也很大,扭啊扭的,很动人。更令萧辰逸满意的是,她的神情相当轻松愉快。
这是一个淫荡成性的女人,跟这样的女人睡觉让萧辰逸心安理得。
可萧辰逸不知道该如何跟女人睡觉,他怕自己毛手毛脚的,让人笑话。
女人熟练地脱下了衣裳,丰满的胴体顿时幌得萧辰逸两眼发花,他想不去看她的乳房和大腿,可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睛。
女人神态自若地倒了一盆热水,扯条毛巾,蹲在盆上,哗啦哗啦洗了洗,拭干,大摇大摆地走到床边。
萧辰逸突觉一阵恶心,扭头冲了出去。
“老子这辈子再找女人,天打雷劈!”
这就是萧辰逸今夜的收获,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大车还是没有停下来,蒋幕新却停下来了。
陈怡姑娘不无怨怒地横了他一眼,娇喘着,胸脯不住起伏:“你怎么了?”
蒋幕新抻抻被她揉绉的衣裳,十分正经地道:“老萧现在一定还没找到女人,正在生气骂人,我这个时候还是安生些好,否则老萧不说,我也会觉得心里不安!”
陈怡姑娘一怔,怒道:“怎么,你居然把我和那些坏女人相提并论?”
蒋幕新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问你,萧辰逸和那个什么南宫轮回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怡姑娘不依不饶地偎进他怀里,娇声道:“对我好一点,要不我就不告诉你!”
蒋幕新只好对她“好一点”。
陈怡姑娘闭着眼睛,喃喃道:“你知不知道萧辰逸今晚为什么要出去找女人?”
蒋幕新当然不知道。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在吃醋,被妒火烧昏了头。”
蒋幕新大吃一惊,手又停了:“吃醋?你是说老萧吃醋?他吃谁的醋?老萧连个相好也没有,能吃谁的醋?”
“逆天行!”
蒋幕新目瞪口呆。
陈怡姑娘幽幽地道:“因为逆天行今天和南宫轮回没干好事!”
蒋幕新大叫起来:“你是说,老萧原来和南宫轮回有一段风流债,而且老萧还上了心?”
“是,也不全是。”陈怡姑娘叹道:“李、罗两家,原是至交,后来因故不相往来,萧辰逸和南宫轮回从小是指腹为婚的,两人是青梅竹马的伙伴,但两家断交后,婚约自然取消,那时萧辰逸是十一岁,南宫轮回九岁。”
蒋幕新急问道:“为什么断交?”
“天震弓!”
蒋幕新心中一凛,面色大变:“你说清楚一点!”
“萧辰逸的父亲萧无道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对朋友也多有求全之责。因此平生只有一个朋友,就是同样也嫉恶如仇的罗庄,他们二人的交情,又可以追溯到上代。
”萧无道只有罗庄一个朋友,罗庄的朋友却很不少,其中有个人用天震弓暗杀了不少无辜的人,被萧无道得知,便发誓要揪出这个人来,而这个人居然就藏身在罗庄家中。萧无道上门索人,这个人巧舌如簧,矢口否认不说,还反咬一口,罗庄不明真相,和萧无道大战一场,两败俱伤,当场割袍断义。
“萧无道举家迁来宣城,不多时便因内伤发作,不治身亡。罗庄事后察知真象,却又被那个人用天震弓灭了门,单只南宫轮回远在外婆家,幸免于难。”
蒋幕新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沉着脸道:“那个混蛋叫什么?”
陈怡姑娘摇头:“我也是听说的。不知道。”
蒋幕新追问:“你听谁说的?”
陈怡姑娘道:“我爹。”
“你爹在哪里?”
“如果他老人家愿意见你,你今晚就能知道那个混蛋是谁了。”
蒋幕新愣了许久,才重重叹了口气,早就想爱抚她了。
“你如果担心那人姓燕,那就大可不必了。”陈怡姑娘微笑道,“燕琉璃绝对没有天震弓。”
她一下又抱紧了他,娇嗔地道:“我这么好,你还不对我好?”
蒋幕新狂喜地叫道:“燕琉璃真没天震弓?”见陈怡姑娘点头,高兴得忘乎所以起来,气得她直打他的手:“干什么、干什么!”
蒋幕新突然又呆住,正色道:“你的意思是说,萧辰逸至今仍深爱着南宫轮回,对不对?可南宫轮回好象已经不认识萧辰逸了呀,我该怎么办呢?”
陈怡姑娘默默地,没有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