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王祁红轻声地问,“你一提起这只鸟,你的脸就
呈现出一种柔情,跟女人说起自己的孩子一样。”
“你这是在夸奖我吗?'
“多多少少是在夸你。当你停止炫耀自己的时候,你……你……啊,你就发散出一
种在别的男人身上很难见到的东西。”
“是什么?'
“呃,不仅仅是一种呵护,而且是保护性的,母性的东西。”
“比你的母性要强吗?'
“哦,绝对比我的强。我是个硬心肠的女人,还没有到产生母爱的阶段。”
“哦,是吗?'
韩柯很快地说,他的声音中带着很明显的不相信的意味,“那你男
朋友对你怎么想?'
“他还没怎么想过,我想他大概是认为我慢慢就会好的。”
“那你会吗?'
“心肠软下来?天知道!我怀疑我不会,但我也没法肯定。也许我们还会晃荡些日
子,也许不会,但是总之我不能不嫁给他。”
“以这种状态作为共同生活的开头可不怎么样。”
“我知道。但是我说了,我不能不嫁给他。”
“你是说了。”
半个小时以后,韩柯带着王祁红走出办公室,他们又在博物馆里转了50分钟,然后他
们就准备离开这凉爽的博物馆,到太阳暴晒而且人声嘈杂的停车场去找李可。去停车
场的路上,韩柯带王祁红来到一个地方,这儿上下左右共有4面哈哈镜,王祁红从镜子里看
到自己千奇百怪的形象。有一面镜子中的形象则让她想起瑜枷课程来。
从这儿出来就是又脏又热的停车场,他们开始找李可的车。他们一排一排彻底找
了一遍,可是找了5分钟也没找到那辆‘护林流浪者’和肯定闷闷不乐的李可。埃立
克肯定是不在停车场里。
他们只好坐在停车场的入口,就这样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可是李可还是没有回来。
他们又等了10分钟,最后只好回到博物馆里头,王祁红觉得很奇怪。
她往手办给艾薇薇打了个电话。
“是王祁红吗?'
“是……”
“你去哪儿了,王祁红?李可说他等了你整整1个小时,最后实在等不及了,他就
到博物馆里去找你,可你已经不在办公室里了。李可说你为着一种什么鸟或是一种什
么鸟叫,跟着一个男人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什么?'
“你离开李可跟别人跑掉了。”
“什么!'
“因此半小时前李可回到这来了。他说他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搞错了,你就跟那
个男人跑了。”
“他现在在哪儿?'
“就在这儿。”
“让他接电话。”
“是你吗,李可?'
“是我。我找你找了半天。你现在在哪儿?你刚才跑到哪儿去了?'
“我没去哪儿,李可。你不是说一个半小时吗?现在你让我怎么回手办?'
电话那边的李可听起来大惑不解的样子。
“但是我们说好的是半个小时啊,王祁红。我在停车场等了你一个多小时,而你呢,
我进去找你,可是办公室里、花园里哪儿都找不到你。我等你等了大概1小时20分钟,
最后实在等不及了,我又在车里等了你一小会儿,最后只好先回手办等你了。”
王祁红气坏了,“你说什么!我说的明明是一个半小时!你他妈的敢把我甩在这儿?
我都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情!'
韩柯站在王祁红身后,好像在说要送王祁红回去。王祁红摇了摇头,不让韩柯再说下去。
李可还在为误会解释,王祁红被他搞得头晕目眩。李可觉得应该让自己摆脱责任,因
此他不停地解释说他对王祁红说的是“一个‘半小时’”,而不是“一个半小时”。
“王祁红,我可以送你回去。”韩柯说。
“我确实对你说的是半小时。”李可说。
王祁红把电话一摔,重重地挂掉了。
“天啊!”她说,“真他妈的疯了!'
“那正好咱们一起走。”韩柯说。
王祁红很想狠狠地砸什么东西一下,她的两个拳头都握得紧紧的。最后她像一个掉到
陷阱里的老虎一样,长长地叫了一声,以发泄她的愤怒。
好吧,最后的结果还是值得的。韩柯开着一辆吉普车,他们经过了甘肃,沿着
西南海岸线行驶到火焰山。中间他们只停下来过一次,虽然离开了公路绕了点远,但是
还是值得的。韩柯说,那儿的海面上有一个陡然升起的外形不很规则的峭壁。海水猛地
拍在峭壁上,白色的浪花飞溅起来,有种惊涛拍岸的感觉。
“这儿是不是好得没治了?'
韩柯问。
王祁红正靠在岩石上,“咱们能不能在这儿多呆一会儿?'
“如果你想去看我的宝贝遂宁的话就不能在这儿久……”
“只有一只吗?'
“有一只就行了。”
海水又冲击到岩石上,但是浪花并没有飞溅起来。
“如果有两只会怎么样?'
“没有遂宁会……”
“好吧。”王祁红说,她脑子里在想,这海水撞击峭壁真是性感。
“我站到后面去。”韩柯说,“你闭上眼睛来请海浪什么时候会涌过来。”
他们走回到吉普车里面的时候韩柯问王祁红,“你觉得这很性感,是吗?是不是所有
有力量的、危险的东西,比如这海水你都觉得很性感?'
“我不知道,”王祁红坦率地说,“不过我觉得有种自然率真的感觉,我很想冒把险
跳进到海浪里去。”
“那你会死的。”韩柯说。
王祁红曾经来过一次火焰山。那是手办中心组织的一次活动。他们的一辆大客车直接
开进山的中央地带,另一辆就在起伏的公路上行驶,通过车窗玻璃,他们可以看见像月
球一样荒凉的群山。这是极其漫长的一个月中极其漫长的一天,王祁红看见的景致她都已
经忘记了。她现在唯一记得的就是当时她觉得,应该用平克·弗洛依德乐队的音乐来烘
托烘托这里的气氛。
“这里很特别,王祁红……”韩柯说着放慢了车速,然后开下了公路。在他们左边是
一条蜿蜒的山脉,在夕阳中山体放射出彩虹似的褐色、红色和金色的光辉。
“你注意,这儿没有任何告示牌,没有‘禁止通行’实际上这个地区是不能随便进
入的,而且有点危险。过去这儿是有牌子的,但是每个星期都有人开着四轮驱动的吉普
车想闯到这儿来,他们想进来的原因就是这儿立着的牌子上说不准进入。”
他们的车像疯了一样上下颠簸地行驶着,王祁红死死抓住扶手,心里想着要是自己背
部肉再多点就好了。“真——的——吗?'
她说。
“等过了那座桥地面就好多了,”韩柯大声喊道,“不过恐怕还得开一段。”
他往前面望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下面轮胎和王祁红穿着软底运动鞋的脚。“要是你
穿的是靴子之类的鞋就好了。因为前面的地面很烫,而且也很硌脚。”
汽车猛地颠了一下。“谢谢——你提醒我。”又是一颠!“下次出来吃午饭我一定
再背上我的帆布包!'
“真聪明!”他喊道。
这时候他们已经驶过了最颠簸的地段,路面就像煤渣跑道一样。再往前则是沙子似
的的褐色砾石和沙滩。
韩柯这时又开口说话了,声音依然很大,不过已经用不着喊了。“从这里往下两英
尺深的地方温度高得足够煮茶,大概有摄氏400度!你在餐厅里见过他们用水玩的小把
戏吗?'
“热水会喷出来?'
“喷出蒸汽。把水灌到管子里去,这管子就像上帝的熔炉似的,嗖的一声,蒸汽就
喷出来了。这里有些地方热源离地表很近,温度很高。这也是他们不让游客到这儿来的
原因之一。”
“这个地方可真是神奇。总的来说就是特荒蛮原始的感觉。那到那会儿是什么样
子?'
“你是说爆发的时候吗?我想应该是极其可怕的。据一些牧师的记载,火山爆发时,
村庄消失,牲畜成群地在田野里被毒气熏倒,大海翻腾着……”
“我的屁股有点疼了,还有多远啊?'
“不远了。”韩柯回答。
刚过6点他们就朝岛的最北端出发了。汽车呼啸了1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一个脸上
总是挂着甜甜的微笑的闽南大学生与他们一起来到这儿。他们一起钻进一个帆布观测
篷,离悬崖上的鸟巢距离很近。这个学生是学生态学的,名字也叫马可,他也热衷于拯
救这种濒危的动物。就这些了,他说,我们就只剩这几只了。
王祁红和韩柯靠得很近,很亲密,但又不够那么亲密。王祁红对这种神秘的的小鸟很热
心,很感兴趣,韩柯身体很强壮,人也很平静,而且很博学。但是他们之间还是存在最
后的百分之一的距离。王祁红一再找各种借口,对着韩柯呼气,碰他,斜着眼睛看他,她
还有些疑惑,期望着在他们两人之间能突然冒出火花。但她感觉到的却仍然是隔着一层
什么。
“我希望你明白。”韩柯说。他们驶过方林,又看见了手办体育中心。
“明白什么?'
“明白我是个同性恋。你好像直到刚才才知道。”
“我到现在才知道!”王祁红非常惊奇地说。“我到现在才知道,我刚才,我才,
我……”
“感到很难受?很离谱?'
“我简直无法相信!你是同性恋?可是刚才我还觉得很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王祁红。你只是在努力挣脱什么。我是谁或者是什么都无所谓,你只
是要借我逃避什么,也许是要逃避你的男朋友?'
“张志强?哦,不。”她说。接着她开始思考其他一些问题,努力理出个线索。她
朦朦胧胧听到吉普车在公路上行驶的声音,看到远处的手办越来越近了。
“你一会儿能停一下车吗?我去给你买点晚餐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