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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这时,一个坐在人群里,说话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拿腔捏调地高声喊道:“队长!有酒喝吗?我可是半年没喝过酒了!”   刘现成迟疑了一下,稳稳神,往下面瞅瞅,似乎想找一找是谁敢大不敬,然后随口骂道:“小王八羔子!不说话能憋死你,一副娘娘腔,有酒也不让你狗日的喝!平时半天不出工,不到时候就下晌,干活使奸耍滑,就是屙屎撒尿,也要跑到自家自留地里,你这种的人,还想喝酒?不把你撵出去就不错啦!你喝,喝西北风去吧!”   “哈哈哈!”人群里发出一片哄笑声。   “你小子撞枪口上了吧!”   “好啦好啦!大家都别急,都别急,听咱队长把话说完啊!”有人在下面高声劝道。   刘现成一开骂,就像开了闸的流水,有点收不住,只听他继续骂道:“一听说有好吃好喝的,个个跑来的比兔子都快;一听说有脏活累活干,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一点脸面也不要啦!今天来的有些人,你们称二斤棉花撕一撕(思一思),纺一纺(访一访),你们下过地干过活吗?咱可把丑话先说在头里,停一会儿打菜时,劳力少,没下过地干过活的,一律靠后边站,让劳力多的人先盛先吃!”   刘现成随口骂出的这番话,立刻在人群里,引起一丝骚动,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刮起的第一股风。   这时,女人堆里,有人开始小声骂娘:“娘的个×!吃个饭还要褒贬人,谁也不是从娘肚里一蹦出来,就会干活的,谁家没有老的,没有小的,谁愿意在家呆着,不是出不去嘛!要不是孩子缠手,龟孙王八蛋才愿意在家呆着哩!”   有人立刻附和道:“这几年,我们也没少出工啊,可不管咋样,我们就是不行,总是低人一等,大会小会没少受人奚落,这日子没法过了。走!不吃他娘的这顿狗屁饭!”   刘队长的一番话,确实伤了一部分人的心。在这些人中,有少数妇女,是男人在外地工作的干部职工家属。这些户,孩子虽然不太多,但能下地干活的劳动力太少,况且这些户,多多少少都有些外收入,并不把工分看得很重,因此,不大出工;还有一些户,就是生产队的长期缺粮户,这些户,孩子又多又缠手,妇女根本不能出工,她们也不是不想出工,而是确实出不去。总之一句话,这些户成了队长的一块心病,虽说按劳分配,多劳多得,但也不能把这些人饿死。因此,这些户经常受到生产队的刁难。比如,集体开会时,队长一想起来,就捎带着数落几句,敲一敲他们;集体吃西瓜时,也不让他们参加;分口粮时,他们也分得最少。总之一句话,凡是集体有好处的事,他们很少参加,甚至根本就没有他们的份,连他们的孩子,也成了三等公民,备受队里人歧视,但他们该忍得都忍了,实在忍不下去时,在背地里骂一骂娘,出出火气,有火也不敢发在当面。   像今年出现的这种情况,往年也有,这些人心情惴惴地坐在院子里,想领了菜就走,并不想久留,但他们绝对没有想到,队长今年竟然破口大骂起来。既然如此,他们也绝不会吃这顿,带有侮辱性质的饭菜,已经有些人拿着碗筷,骂骂咧咧地走出了饲养院。   人群里开始骚动起来。这时,坐在妇女堆里的张秀美,是一个泼辣货,眼睛里揉不进沙子,她男人赵德刚在外地开火车,也属于那种不经常下地干活的一类人,此时也抱着孩子站起来,心里窝着火气,忽然看到自己家的大黑狗,正摇着尾巴讨好她。   “奶的个×,还不走,摇啥尾巴,你在这里,连个骨头也捞不着,等着挨棍子啊!”骂完就是一脚,那狗被踹的惨叫一声,夹着尾巴逃跑了。   月亮隐藏在云层里,大地渐渐失去了光辉。   刘现成没有想到,自己一番随意说出口的牢骚话,能够泛起这么大的风波。他似乎没把话说完,下面已经乱糟糟的了。大人的叫骂声,小孩子的哭闹声,响成一片,小声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时,李汉魁和王永才却谈的很专注,正说着给崇高盖房子的事,并没注意场地里发生了什么,只当是谁家的孩子闹困,吵吵起来。当大家看到形势不妙,都停止说话的时候,李汉魁并没有刹住车,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只有李汉魁和王永才悄悄地说话声,他们的说话声并不大,但传到刘现成的耳朵里就像打雷一般。   刘现成窝着一肚子火气,正无处发泄,这时好像找到了爆发点,立刻变得恼羞成怒起来,只听他跺着脚大声喊道:“是李汉魁吗?故意捣乱是不是?再捣乱你给我出去!”。   像对待李汉魁这么大年纪,又死要面子的人,一用“捣乱”两个字,事情就变得相当严重了。这时,全场立刻静的怕人,连小孩子也停止了哭闹声。   李汉魁一听队长点了自己的名字,头上好像响了一个炸雷,被震得目瞪口呆。他胸口起伏,气喘吁吁,仿佛一下子犯了哮喘病,大声咳嗽起来。   他站起来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一咳嗽,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旁边的王永才使劲拉住他的衣角,劝他坐下。   “捣乱也不看看时候,今天啥日子?是大家高高兴兴过节的日子,扫大家的兴是不是?奶奶——”刘队长余怒未消,又加了一句,但始终没能骂出口来。他给李汉魁留了一些面子,要是搁在别人身上,他早就祖奶奶八辈了。   坐在人群里的李崇孝,没有想到事情会弄到如此地步,看到队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点了父亲的名,心里实在窝火。他是教师,有点书生气,脾气又好,并不想把事情弄僵,他真不想因为父亲的缘故,扫了大家的兴,而得罪乡亲们,把苦难生活中仅有的一点欢乐给带走,那样会使他更加痛苦。他尽管对此事无可奈何,但心里却非常明白,刘现成为什么会借题发挥。   原来,刘现成有一个女儿叫刘晓梅。刘晓梅虽然比李崇孝小几岁,但和李崇孝曾在一个班里上过学,又同时初中毕业。因为刘现成是生产队长,很受大队长张永福的赏识,刘晓梅初中毕业后,刘现成托张永福推荐上了高中。李崇孝没有上成高中,初中毕业后回村务农。两年后,大队办起了初中班,缺教师,刘晓梅也正好高中毕业,刘现成想让自己的女儿去当民师。   李汉魁也认为,这对于自己的儿子李崇孝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因为当民师生产队不但给全工分,而且公社每月还有五块钱的补助,这在当时确实是长脸的事情,机会自然不能错过。精心盘算一番后,李汉魁去找大队党支部书记万志和,支书万志和与李汉魁有点亲戚,李汉魁找过几次后,事情基本上定了下来。   刘现成为了孩子的事也托了人,但他找的是大队长张永福。张永福知道万志和已经许给了李汉魁,感到事情变得难办起来,他不愿意因为这点小事,与万志和弄的不愉快,因此委婉地拒绝了刘现成的要求,这使刘现成非常恼火。他对大队长张永福无可奈何,却把一切不满和怨气,都撒在了李汉魁的身上。不久,李崇孝去大队的联办点教起了学。李汉魁虽然如愿以偿,却从此与刘现成结下了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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