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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李汉魁端着自己的菜碗,气愤愤地离开了饲养院,回到家里;李崇高心里窝着火,还没有发泄出来,也无心在饲养院喝酒吃菜,也赌气端着菜碗回来。   李崇高进了家门,没有一点好心情,很怪父亲惹事,气冲冲埋怨父亲:“你和王永才没完没了,唠叨个啥?有啥好说的?结婚结婚,你们除了说结婚,还会说些啥?大过节的,弄了一肚子气,两家人真的打起来,你脸上就光彩!”   李汉魁也憋了一肚子气,正无处发泄。听儿子一说,气也不打一处来,他把菜碗往桌子上一墩,两眼冒火,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大声说道:“说话咋啦?他刘现成就不让人说话啦?说说你们结婚的事也犯法?”   李崇高说:“八字还没一撇,结啥婚?”   “放屁!啥叫八字没一撇?我看那一撇就在你身上,人家秀红哪一点对不起你?你整天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好,好!爸,我不想和你吵架!你和永才叔说话,不管说什么,我都不在意,可你们也得小声些,弄那么大声干啥?”   “谁的声大了?”   “你们声不大,为啥队长只说你们,不说别人?”   “那是他想找事!”   “全场那么多人,为啥单找你的事?”   “我咋知道?”   “我看这件事怨你!人家讲着话,你们不好好听,反而小声说话,能不怨你吗?你们打铁一点也不识一点火色,专往枪口上撞!”   “你个小兔崽子!教训起老子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的那点花花肠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害怕得罪他闺女,我可不怕!我不管你怎么想,我的主意早已拿定,他刘家的闺女休想进我李家的门,你今生今世非娶秀红不可!”   李崇高见父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无所顾忌,恶狠狠地顶了一句:“要娶你娶,我的事不要你管,什么年代啦?还兴包办婚姻!”   李老汉气的直咳嗽,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说,说什么屁话!你想气死我,我给人家王家早就定下了,你不愿意,你让我的老脸往,往那搁!”   李崇高说:“你愿往那搁就往那搁,反正我不同意,你爱咋咋地,亲事是你们定的,你们看着办吧!”   李汉魁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你——你个小王八羔子,你——你真想气死我!”   李崇高的母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两个人一进家门就吵,连忙出来劝道:“好啦好啦,都少说两句,又咋啦?两个人像两只斗架的公鸡似的,还把秀红扯上,让外人听见多不好!”   云秀带着哭腔说:“娘,刚才俺三哥差一点跟晓军打起来!”   母亲问:“这到底为了啥?”   云秀撅着嘴说:“你问俺爸!”   李汉魁“唉”了一声。   母亲:“崇高,你说!”   李崇高看看母亲,也没有说话,把脖子一拧,“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家。   刘现成的闺女刘晓梅端着菜碗,从生产队的饲养院出来,眼里含着泪花。这个美丽善良的姑娘,对饲养院里发生的事,想的比其他人多的多。   她并不是刘现成的亲生女儿。刘现成在淮海战役中负伤后,养伤期间,认识了已怀着身孕的齐桂兰。齐桂兰随刘现成来到老河湾的时候,刘晓梅还没出生。晓梅出生后,刘现成并没有因为不是自己的亲生,而慢待她,反而对她宠爱有加,视为掌上明珠,因此,刘晓梅对继父刘现成,还是十分敬重和孝顺的。刘晓梅的母亲齐桂兰,嫁给刘现成后的第三年,刘现成的亲生儿子刘晓军才出世,刘晓梅从小看护弟弟,虽然同母异父,但姐弟俩,在情感上并没有多少隔阂。   刘晓梅和李崇高从小就很要好,刘晓梅虽然比李崇高大两岁,但这并没有成为他们交往的障碍。自从进了大队的文艺宣传队,两个人的关系又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李、刘两家尽管因为当民师的事闹的不愉快,但并没有影响他俩的亲密关系,他们一直都在暗中交往,只是瞒着双方的老人而已。在生产队饲养院的时候,要不是她拼命拉住弟弟刘晓军,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刘晓梅从心里不想让自己最亲爱的两个人打起来,一旦伤了和气,这个疙瘩是很难解开的,说不定会影响到她将来的生活。李崇高与王家订亲的事她也知道,曾经产生过动摇,但李崇高的坚决态度,使她对未来充满信心。   一场不愉快结束后,她心里乱的很,父亲与李家的矛盾越来越深,直接影响她和崇高的关系,更加坚定崇高的父亲,让他娶秀红的决心。这次冲突虽说没有造成恶果,但谁也说不准,将来就没有大的事情发生。父亲的为人她是清楚的,他是一个虚荣心极强的人,只要有人不小心得罪了他,他总会找一切机会进行报复的。饲养院的这次冲突,表面看来是父亲占理,但实际上是父亲小题大做,借机办崇高爹难看。李崇高虽然站起来向父亲走去,但他未必会动手,他只是想给李家挽回点面子。即使他真想教训一下父亲,也不可能在大家的眼皮底下,更不会当着她的面,她对崇高还是了解的;弟弟虽然不知道她和崇高之间的关系,但他和崇高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有时,他尽管也看不惯李崇高的作为,之间还有些磕磕碰碰,但也不会真的和崇高动手,他只所以站出来,有保护父亲,给父亲撑腰的意思,但她认为,最主要的还是阻止崇高办傻事,让全村人看笑话,她对弟弟也是了解的。她思前想后,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回到家里。   李崇高离开家后,并没有再回到生产队的饲养院,他实在没有心情再去凑那个热闹。这个时候,强烈的自尊心和虚荣心驱使他不愿去见村里的任何人,更让他不愿看到的一个人就是队长刘现成。他怀着满腹怨气,孤独地走出家门,趁着明亮的月光向村后走去。   村后是一大片树林,大约有六七十亩,原先是一片白花花的盐碱地,根本种不成庄稼。解放前,因为人少地多,没有人肯在这片盐碱地上下功夫儿。因此,这片盐碱地根本无人问津,于是变成了“庄头荒”;解放后,人们开始注意这块盐碱地,有人尝试着开垦,尝试着种些庄稼。当时的村队领导,也无暇过问此事,于是就谁种就算谁的,各家各户都开垦了一点,后来因为多多少少,开垦不公,经常因为地界发生矛盾纠纷,大队又组织人重新划分了一下,把这片地变成了自留地,分给各家各户自由耕种,谁愿意种什么,就种点什么。白花花的盐碱地本来种不成什么庄稼,各家各户种了两年,感到没啥希望,白搭种子和功夫儿,于是改种抗碱性植物,栽上了阴柳和白蜡条子。这样,庄前庄后,到处都是一墩一墩的阴柳和白蜡条子。阴柳和白蜡条子割下来以后,可以编织筐、囤之类的器物,倒也没把这片土地白白地浪费掉。又过了几年,大家才开始尝试着栽树,没几年工夫儿,这里就变成了一片树林。   树林里的树木各种各样,也不是一时栽成的,因此大大小小,高高矮矮,极不规矩。这里有高大的白杨树、桑树、柳树和榆树,也有梨、杏、桃、枣、苹果、柿子等果树。果树虽然长得不旺,但也有长得好的,像王永才家的那几棵柿子树,枝繁叶茂,一到秋天就挂满青黄色的柿子,远远看去就像一盏盏小灯笼,煞是喜人。老河湾村的核桃纹子枣远近闻名,一到秋天,一棵棵枣树上挂着红红的小枣,像挂着一颗颗珍珠玛瑙,让人一见就会口水直流。但栽的最多的,还是杏树、桃树和梨树。春天二月间,杏树开花的时侯,这里就成了花的海洋,粉红的花骨朵竞相开放,远远望去,好像天边那一片片火红的晚霞,那沁人心脾的香气,会传的很远很远。麦子黄稍的时候,河湾镇的大街小巷,都摆上了河湾村的麦黄杏,杏大核小,看一眼就让人流连忘返。阳春三月间,桃树、梨树开花,又是另一番迷人的景象:一棵棵桃树、梨树上,缀满了盛开的花骨朵,蝴蝶在花丛中上下翻飞,成群结队的蜜蜂在枝头嗡嗡闹着,采集着花蜜,孩子们在树丛中嬉戏玩耍,那令人心醉的情景,不亚于进了天上的蟠桃园。五六月间桃子一上市,人们争相购买,确实给人们带来了无尽的欢乐。秋天的梨树结满了丰硕的果实,那又大又圆的鸭梨,曾勾起过孩子们几多的馋虫。夜深人静的时候,几个嘴馋的孩子,就会悄悄地爬上那高大的鸭梨树,一边吃一边往怀里揣,梨树主人一声不经意的吆喝,也会让他们落荒而逃,鸭梨就会不自觉地从怀里蹦出来,掉在地上,于是,孩子们在这惊险刺激中,度过一个又一个美好的夜晚。因此,一年到头,这里都不会寂寞,这里也就成了大人和孩子们的乐园,河湾村的人就是从这里长大成人走向社会的。   近几年,由于割资本主义尾巴,这里萧条了许多,许多树木老了朽了,被人刨掉,又栽上新的小树,有的地方还种上了庄稼和蔬菜,但孩子们仍然愿意到这里来,消磨童年美好的时光。   树林的北边紧靠着河堤,河是黄河改道后留下来的,河面很宽。每年夏天,河边是河湾村社员最爱去的地方,大人小孩,男男女女,只要吃过晚饭,没事都到这里来乘凉。这里也是各种信息的集散地,家常里短,天南海北,各种奇闻异事,都在这里发布传播。这里有欢乐的笑声,也有痛苦的诉说,空虚的农民,一般都能在这里得到精神上的安慰。小孩子们一边听老人们拉呱,一边在人群里奔跑。如果是月明之夜,大家面对着清亮的河水,在如潮的蛙声中期盼着好年景。   黄河改道前是南北流向,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转向东流,在村北绕了一个大湾,小村庄就坐落在这个大湾里,因此叫老河湾村。从老河湾向南走十里地,是一个小镇,就是河湾镇,现在叫河湾公社。老河湾住着七八十户人家,据说是明朝洪武年间,从山西洪洞县大槐树老鸹窝迁移过来的,有家谱为证。村里有张、王、李、赵、刘五个姓氏,在这五个姓氏中,李姓的人最多,约占全村的三分之二。在这个老河湾里,七八十户人家,祖祖辈辈耕种着周围六百多亩贫瘠的土地,繁衍生息,代代相传,人口增了又减,减了又增,春播秋收,日子勉强能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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